绚丽瑰丽的朝阳升起,京都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行人急促驾马离开京都南下。
但早晨的时光,匆忙赶路的场景没有什么新奇,勾不起过关行走的众人。
……
“主子,人已南下。”
“能否蒙混过关,要看闽州那边是否能行动成功。”
——
“裴宣!!!”威海将军瞠目,勒紧缰绳,提剑下马抱住满身鲜血的裴宣。
“一个不留,全部绞杀”威海怒目而视,吩咐随行寻粮的士兵,他一把抱起裴宣往知州府衙跑去。
随着裴宣的移动,粘稠暗红的血渍滴落着隐隐连成血线,向着府衙府厅蔓延……
——
“啊……”
“小姐!”小鱼连忙掀开幔帐。
张氏不住的抚平胸口,压下心中的害怕。
“小姐没事吧!”小鱼测坐着抱住张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张氏。
“小鱼,我梦见宣哥满身血。”张氏一脸惊恐的望向小鱼,眉头紧锁,脸色煞白,额间鬓角全是汗。
“会不会宣哥出事了。”张氏拉住小鱼的胳膊不停重复,心中的害怕担忧随着不管重复的话反复徘徊,别人轻微的反驳都能给她莫大的安心。
“不是的小姐,老话说梦见人去世,是给这人增寿的,少爷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小鱼满脸真诚的宽慰张氏。
“是吗?”张氏满脸惊恐的望向小鱼,微扣的双肩展现出她内心的恐惧。
“没事的小姐,你要不去老夫人那里逗逗七饼,换换心情,现在老夫人也该午睡起来了,我们赶过去正好!”小鱼半拥着张氏耐心安抚着。
“我起来喝点茶压压惊再去。”张氏握着小鱼的手,侧身和她说着话,平复心中的害怕。
小鱼看着张氏微松的眉头,忧心不止。
“小姐要不来点茉莉花茶,它闻起来不苦,你现在刚起来嘴里没味,香的不会犯恶心。”小鱼起身双眼像是沁了蜜似的看向张氏。
张氏枕着小鱼的手扶着腰慢慢起来,“行,你吩咐人准备一下,我换身衣服就去偏厅。”张氏起来看向小鱼柔声嘱咐。
阳光从屋外照进来,漫反射的光柔柔的沁着张氏的眼睛,好像一颗多汁的水蜜桃。
“嗯!”小鱼乖乖的点头,像田园犬幼崽似的傻愣愣的望向张氏。
“回神!”张氏点了点小鱼的鼻间,轻笑舒眉,莞尔一笑透着无尽宠溺。
……
“母亲安!”张氏慢慢走进周氏练字的花厅,柔声问安,张氏和裴宣自幼相识,裴宣不在常常粘着周氏,与周氏亲近异常。
“七饼在外面栏杆上睡觉,让周嬷嬷给你抱过来和你玩”周氏悬笔抬头和张氏说着,墨汁凝聚着好像要滴落在宣纸上,但下一瞬间,周氏已落笔运腕,一个结构完整的安字跃然纸上。
七饼被一整坨搭在周嬷嬷的肩上被抱给张氏,小鱼帮着把七饼放在张氏的腿上,七饼喘着粗气咕噜噜的打着呼。
周氏停笔间隙听见七饼那假寐的呼噜声,明了这是在假装妥协,稍有不注意就会跑掉的状态。
“周嬷嬷,你把给七饼梳毛的梳子拿给舒晴。”
“少夫人给,你那这个给七饼梳它背上的毛,它肯定会乖乖在你腿上待好久!”周嬷嬷满脸慈爱的看着张氏,示意她拿着梳子。
“七饼这么喜欢给它梳毛呀!”小鱼在旁边惊呼。
咕噜噜声,七饼不住拿背去拱张氏的手,似乎在催促她快点给它梳背脊。
张氏满脸沉醉的抖七饼,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溜走,当周氏练完这篇出师表后,七饼才心满意足的从张氏的腿上跳下来。
“母亲!”张氏满脸开心的起来,眉眼间不见上午万分惊恐的神情。
“走吧,去膳厅,你父亲也该下值了。”周氏将字帖折覆放入自己的墨匣,整理好笔墨之后起身往张氏身旁走,拉着她出了花厅。
一行人慢慢穿过走廊,去往膳厅。
“父亲。”张氏看着换了朝服的裴仲钦,出声问好。
裴仲钦闻言笑着看向张氏,“今日抓住七饼了。”
听见裴仲钦的打趣,张氏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父亲也知道我最近不招猫喜欢这事!”
裴仲钦和周氏闻言笑出声,一时间膳厅充满欢笑声。
“你自从怀孕后,猫狗这些动物都不愿意亲近你,估计是这肚子里的小孩不招这些动物喜欢!”裴仲钦摸着下颚与周氏对笑一眼出声宽慰。
“别听你父亲瞎说,这些灵物开智,定是知道你现在身子不便,所以待你比较小心。”周氏抑住笑,出声宽慰张氏。
张氏被二人打趣的面色有些微红。
三人之间的说笑将膳厅的气氛调动的轻松欢乐。
当管家匆忙进入时,他煞白的脸色瞬间扼住了众人的目光。
裴仲钦敛住神情,望向管家。
冷汗顺着脖颈滑下,将管家的脖颈处的布料浸湿,贴肤的遏制感不断袭击着管家的神经。
“董叔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张氏忍不住起身往管家方向走了几步,联想起上午做的那个噩梦,张氏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管家避开张氏的眼神,神情悲怆的看向裴仲钦。
“老爷,有要事禀报!”
“不许走,你们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是不是和宣哥有关系!”张氏大声拦着,不许他们出去。
看着张氏紧张煞白的脸,裴仲钦不愿过渡刺激她,“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管家沉默。
“是不是和宣哥有关,董叔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被蒙到鼓里!”张氏眼神浸满泪花。
“少爷在闽州身亡,威海将军运着少爷的尸身棺薄不日进京!”说完,管家别过脸不敢去看张氏的神情。
“都是骗人的。”张氏神情荒诞失神,步子虚浮着往后退,几步之遥的圆凳在她后面矗立。
“舒晴!”周氏一声惊呼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深红的血在张氏身后渗出,一点点侵染着张氏的衣襟。
裴仲钦,快步到张氏身旁抱起她,疾步往青松院去。
“快让那边的产房嬷嬷准备”周氏小跑着跟在身后,连连出声让管家和身旁的嬷嬷先去青松院让那边的人准备起来。
张氏疼的脸色煞白,额间的汗滚珠般落下黏起她鬓间的发梢。
“舒晴,稳住呼吸短吸长呼”周氏拉着张氏的手,不断叮嘱,夫妻二人飞快的往青松院跑。
“好疼~”
张氏哭喊着,声音低哑,接连不断地宫缩使眼前黑旋,模糊着眼前的画面。
“母亲~”周氏捏着张氏的手,不断应声。
“马上就到了。”
裴仲钦一脚踹开产房的门,将张氏轻放到床上。
双袖尹红。
“夫人~”周氏看着双眼黑沉的裴仲钦,内心揪紧。
“这有我,你快去吧”
“啊~”张氏揪着床头的帐巾,试图去缓解那些疼感。
“舒晴,放平呼吸,放平呼吸,不要短吸短呼”周氏在旁边不断轻抚着张氏的胸口,帮她按着节奏呼气。
眼眶嫣红。
周氏一边擦泪,一边给张氏顺节奏。
“夫人,少夫人,有血崩的趋势!”接产的嬷嬷们看着眼前的情景额间汗渍涟涟。
周氏快步走到床尾,抬手一看,被褥被红浸的面目全非。
“去太医院请邱大夫”周氏看着眼前挣扎动静不断变小的张氏,心跳声响彻耳边。
“夫人”周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软下身的周氏。
“去扣张府的门”周氏攥紧周嬷嬷的手,不断咬紧舌尖提神。
——
“老爷,威海将军运着少爷的棺薄进城了”管家跟在裴仲钦身后,汇报着现在的消息。
风舞动着裴仲钦的衣袖,如浮动松木的枝叶,坚定柔软。
时间好似度过了一个轮回,威远将军一行人,才入了裴府的视线。
威海将军远远看见站在门口的裴父,内心愧疚不安。
“驾~”
当棺薄停在眼前时,裴仲钦刚才□□的身影晃动了一瞬。
“裴尚书,小裴大人回来了!”威海声音沙哑艰涩得说着这句话。
裴仲钦看着起盖的棺薄,一瞬间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裴宣静静的躺着,双手合十,穿着他走时的那套衣服,月牙银色。
裴仲钦的泪滚大得滴落在裴宣脸上。
管家看着躺在里面的裴宣,脸色白了又白,憋住了声响。
裴仲钦搭在棺壁上,仔细描绘裴宣的神情,眼神悲凉。
“父亲,我想下棋~”
“父亲,你看我这篇字如何?”滴溜圆的眼睛,忽闪忽闪地闪着歪头询问~
“父亲,我考上了”嘚瑟颜情,憋不住笑上翘嘴角~
“我与舒晴两情相悦,请父亲母亲上张伯父家提亲”满脸羞涩,眼神炯亮~
……
一幅幅画面从裴仲钦眼前闪过,从蹒跚不稳的孩童时段,到金榜高中的意气风发,再到迎娶心中挚爱的庆幸满志。
他是一步步从自己身边走来,走过,走远。
他有无限光明的未来,走到他理想的故土。
但最终却是以一副新棺草草收场。
他才二十二岁,为什么会死在远在千里之外的闽州?
为什么自己官至尚书,仍护不住自己的想护住的人?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翻涌。
“裴尚书,送小裴大人进府吧!”威海将军看着眼前悲痛不已的裴仲钦,内心像是压力千斤铁石,沉甸甸喘不过气。
“老爷,合棺吧!”管家擦了擦下巴,咳了咳,上前把裴仲钦扶开。
——
“参汤,快!”邱大夫把脉后,让人给张氏灌下。
此时的张氏已经软瘫,张氏夫人和周氏二人合力呼唤,但唤不醒涣散的张氏。
“啪~”张氏夫人扇了张氏一巴掌,企图用这样的疼痛感去唤醒张氏。
但怎么能行?
“子露停下”周氏拉住了张氏夫人的胳膊,阻止她继续拍打张氏。
“她不醒,怎么办!”张氏夫人抿着嘴,面神无措。
“邹大夫在这,肯定会有办法!”周氏抱着张氏坚定地望向张氏夫人。
“少夫人胎位,又偏移了”接生的嬷嬷双手血色汗淋泽泽地起身。
邹大夫拧着眉,满脸凝重。
“羊水全流尽了,大夫你想想办法呀!”周嬷嬷蹲在床尾,焦急大叫。
“邹大夫!”周氏抱住彻底昏迷的张氏,颤声喊道。
邹大夫一把扯过药箱,将上面一层扔到一边,在底层翻找着。
“快把这个给她喂下去”邹大夫拿着瓷瓶快步走到床边。
张氏夫人,一把夺过去,掀开瓶塞,给张氏喂。
“吃不下去!”张氏夫人焦急的,掰张氏的嘴。
“拿水!”周氏将张氏稍微往上枕高一些,稳住张氏的头,让人拿喝的水来。
众人合力终于把药丸喂进去了。
血巾更换多条,血水更换多盆。
“母亲”张氏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看着焦急担忧的周氏和张氏夫人,露出苦笑的神情,双眼含泪。
“不要多想,我们把这关过了,再管别的事”周氏给张氏抹去眼角流淌不知的泪,强撑笑脸让张氏安心。
张氏夫人,拉住张氏的手,不住的使劲。
“囡囡,使劲啊,再晕过去,你也会没命的,不要睡啊!”张氏夫人忧心忡忡地不断叮嘱,生怕张氏再昏过去。
“参汤快!”
时间随着沙漏不短流逝着,阵阵惊呼声随着风呼传时空,好像要飘进某人的耳中,那个本该在屋外焦急踱步的某人,那个每天下值回家凑在腹中静听声响的某人。
泪不停,流过眼角,流进耳窝,张氏抓住母亲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裹挟着最后的画面,重重的倒下。
“出来了~”
——
“裴尚书,小裴大人在我拿回灾粮的那天遇刺身亡,我赶到时小裴大人已腹部桶穿,当场死亡”威海此时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裴仲钦的脸色。
“身份!”阴沉着脸问那群人身份。
“没有任何凭据!”威海抬眼看着上座戾气压身的裴仲钦,大声回道。
“没凭据!”裴仲钦双目嗔怒,啪的一声,台面上的花瓶被挥打落地,厅堂上,每一个人收敛目光,小心谨慎注视自己身前.
威海将军被裴仲钦看的慌乱不已。
“你仔细将你看见的说与我”裴仲钦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气开口。
“当时我赶到时,看见了两波人,一波冲进知府衙役深处,一波一直围攻裴宣,等我将裴宣安置好后,关在牢中的刘本已不见踪影。”威海将军不住观看裴仲钦的神情,仔细自己的话。
“武王”裴仲钦望着威海将军,吐出这句话。
似笑而怒的神情看的威海将军头皮刺痛,双脚发麻,指尖的僵硬。
“裴尚书,我还需要进宫给皇上回禀详细的情况”威海将军沉默几息,出声禀明自己还要完成的行程。
裴仲钦定定望着他,几息才抬手示意他走。
耳鸣声,刺痛着裴仲钦的头额,他不断伸手揉缓。
“老爷,少爷现在是放回族堂还是停在主院”管家看着闭眼锁眉的裴仲钦,小声询问。
裴仲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沙哑着说道“宣儿再陪我们几日吧!”
“你出去吧”
待客室独留他一人后,无数的情绪涌来。
裴仲钦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压抑的哭声隐隐忽闪,周氏停在外面,止住脚步。
天很蓝,云很白,周氏背对着,抬头看着这样的天,任由眼泪无声流淌,哽咽想吐的感觉,被她强行按住,此刻,她走不动,也不愿动。
星星亮闪,黑夜弥漫,刚生产完的张氏,不顾所有人的劝解,执意要抱着裴瑾去往裴宣的停灵处。
一身白衣的张氏,惨白着一张脸,行动缓慢,被人扶着,一步步往裴宣的方向去。
烛火微闪,裴宣在的地方亮堂温暖,张氏抱着裴瑾,慢慢走到了。
“宣哥,我们的宝宝出生了”张氏怔怔的看着躺在这的裴宣,轻声道。
“他很轻,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重”张氏抬头,眨了眨双眼。
再次低头哽咽着说。
“他自己选的名字,他叫裴瑾”张氏一字一字说出裴瑾的名字后,滚大的泪直直的落在裴宣双眸上,好像他很伤心自己不能再陪伴她们母子俩成长。
张氏继续说着,说裴瑾出生没有响亮的哭喊声,他很乖,他一直在睡觉,张氏轻轻拍打裴瑾的后背,让裴瑾睡的更加安稳。
一阵风起,吹动了张氏的衣角,好似回应,不知是谁。
“宣哥,我们的小瑾会平安长大的对吗!”张氏伏在棺薄喃喃自语。
立在外的那些丫鬟嬷嬷们,不住向里面张望,看着扶棺闭目的张氏,转头拭去眼泪,背对着站好。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在黑幕的衬托下,更显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