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阴阳台。
阳光火辣,晒得人汗如雨下。涂山澈抱着剑,随着人流挤入人群中,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站在了第一排。
台上已有二人,各站在了八卦鱼的极阴极阳两点之上。
阴阳台,顾名思义,由太极八卦组成,四周灵石围阵,中间黑白两色泾渭分明,黑白双鱼似活物一般缓慢浮动环绕,微弱的天地之气从缝隙中溢出又很快消散。
台上二人遥遥对望,一手执剑,立于飒飒风中。
涂山澈抬眼望去,认出是在大堂见过的两位,那天骇人听闻的传闻还历历在目,涂山澈记忆犹新。
“赤莲阁弟子,沉月。”是那位力气很大的女弟子,她向对面的人拱了拱手,一个很标准漂亮的揖礼。
对面的另一位当事人——当时开口辩驳沉月的那名男弟子,也跟着回礼道:“夜伊门弟子,顾青微。”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对方掠去。
赤莲阁弟子多修重剑,且皆为女子,入阁前三年不学剑术,学打铁,沉月的剑便是她自己打出来的,足有六尺长,一尺半宽,剑刃如浪凝冰雕,隐隐有一层红光。
她踏步掠至顾青微身前,身轻如燕,手上的力气却能碎泰山之石,她一个急转举剑横扫,剑气荡漾起如沧海波涛。
顾青微身影一闪,翻身,竟立于沉月的重剑之上,沉月手腕翻转间,顾青微已脚尖点起,飞掠于空中,避开了涛天剑意。
下一瞬,他翻手立剑向下,沉月目光一凝,横剑于前挡下顾青微一击,他的长剑如游蛇,柔中带刚,而沉月则是刚中带柔。
二人灵力相击,剑气扫荡如雾如云,一扫酷热,涂山澈轻吸口清凉的空气,方才拥挤的不适感消退不少。
两人衣袖翻飞,台下人看得目不转睛。
长老席上赤莲阁阁主涂山幽莲正和夜伊门门主涂山荷桑喝茶聊天,夜伊门门主年纪最小,自老门主过世后,尚且年少的她便一手揽下了重任,赤莲阁阁主自幼与其交好,时常与她论剑习武,带着她游山玩水。
涂山荷桑抿了口茶道:“我这小弟子怕是遇到对手了。”
涂山幽莲红唇一勾,笑道:“那可是我最看好的弟子了。”
涂山荷桑忽然“啧”了声。
“怎么?”涂山幽莲挑了挑眉。
涂山荷桑放下手中杯,幽幽道:“少主怎么想开要收弟子了?我教了那么久,到底有些不舍。”
她顿了顿,终是没忍住憋着的气,悄声嘀咕:“他怎么不自己从头教一个。”
涂山幽莲笑了,意味深长道:“那倒也未必是想开了,况且收个徒搞这么大阵仗,不像是少主的手笔。”
——倒像是那天众老儿想假借少主名义让这群小弟子活动活动筋骨,所谓收徒不过是唬人的幌子。
“怎么说?”涂山荷桑看向她。
涂山幽莲只笑不答。
涂山荷桑轻哼一声,她分明听出那言下之意是少主看上的另有其人,只是这八卦每次都是只能听得一半,害得她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串不起来。
待心情重新沉静,她才又将目光放回到台上。
此时台上二人已过百招难分胜负,阴阳台四周打开了保护结界,有的人已经被挤得把脸贴在了结界上。
又是一剑横挡,沉月脚尖点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将剑挥去,顾青微闪身避开,长剑挑去,沉月以剑点地飞身挡开那一剑,灵力破开空气,击打在结界上,化作片片琉璃般的点点星光,又散于空中。
又是百招下来,已过去三个时辰,两人都打得都有些累了,一时喘着粗气,对望无言。
众长老见此谈论了片刻,便命人将此二人先带下去休息,换人比武。
结界打开,待两人走后,台下的人都跃跃欲试,涂山澈脚尖点地飞身而上,立在了阴阳台的阳极之上,黑色的鱼身兴奋地摆了摆尾。
涂山澈见状轻笑了一下。
他身形修长,白色金边的弟子服有些宽大,浅金色的头发略长,被他用发绳扎至脑后,额前的碎发随风而动,在阳光下映着他白皙的肤色,笼上一层暖意。
涂山澈穿了一件高颈里衣,正好遮住了他的喉结。他半敛下眸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剑鞘。
台下有片刻寂静,迟迟未有人敢上台。
有个身穿潭水绿底金色绣纹外袍的人,在远处打量着涂山澈,他坐在千念坊坊主——涂山副主——涂山拾六容的身侧,显然身份非凡,此人正是涂山出名的花花公子涂山拾伊面,作为涂山的二少主,也算是风流倜傥,只可惜学艺不精还四处留情,在各大青楼中都留有盛名。
只见他搁下手中还在晃荡的茶水,侧首问身旁的侍从道:“台上那位小美人是谁?为什么没有人上前去比武?就叫人这样干等着。”
“少爷,他叫涂山澈,据说是个哑巴,就是——哎,少爷!”
——少爷您别冲动啊!我怕您打不过他啊少爷!
侍从欲哭无泪,然而为时已晚,一大片金色袭来,他家少爷将外袍脱下抛给了他,再待看清时已然从木栏上跃下,站在了涂山澈对面的白鱼之上。
动作之熟练潇洒,显然是不知做了多少遍。
台下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涂山澈抬眼看去,对面那人长相俊美,眉眼英气逼人,但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禁疑惑地多看了几眼。
休息台上,沉月皱着眉看着两人,神情略显夸张地倒吸了口冷气,道:“咝,这不是上次大堂那兄弟吗,不会被二少主给看上了吧?”
一旁的顾青微看向台下,接话道:“二少主又是谁?”
沉月震惊地看他,随后又了然道:“我就说呢,难怪你不知道少主是涂山美男之首,你连二少主都不知道,看样子是闭关多年了啊大兄弟!”说罢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随即她画风一转,微妙笑道:“二少主可是很出名的,可谓是千念坊的家丑最外之扬。他是千念坊坊主的儿子,据说是位非常出名浪——咳,花花公子,曾睡遍了涂山下的青·楼,不久前才被坊主捉回管教,所以至今还算是一名新弟子。”
顾青微又蹙眉,不解道:“既是千念坊少坊主,又为何称为‘二少主’?”
沉月收敛住表情,轻咳一声:“这就比较复杂了,还要从现任族长继位之前说起……”
台上,那二少主拱手,朗声道:“在下千念坊少坊主,涂山拾伊面,姑娘不便说话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在下都已了解。”
台下死一般寂静,他的侍从绝望地捂住了脸,沉月在座位上憋笑憋得前仰后合。
涂山澈:“……?”
涂山澈欲言又止,终是无心解释,他拱了拱手,比了个“请”的手式。
涂山拾伊面嘴角一勾,提剑而上,行如影快如风,看起来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无用。
涂山澈却没有动,甚至连他那把断剑也未拔出,而是立于风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台下的人看他这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涂山拾伊面的剑快要砍到涂山澈时,众人只听“当”的一声,涂山拾伊面的剑被弹开了,要不是他拿得稳,怕是连剑也要飞了,而涂山澈只是伸出了两只手指,便准确无误地挡下了这一招。
台下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连涂山拾伊面也呆了一瞬。
再也不敢轻敌,身影瞬移,转瞬间便来到涂山澈身后,其速度之快与先前大相径庭,休息台上的沉月和顾青微倒是看清了他的动作。
沉月咬着唇上的死皮道:“是千念坊修习的六星匿影步,若修炼极好者,可在一瞬间至十里开外,而且其血脉者极易修炼此术。”
但下一刻,她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又是“当”的一声,涂山撤竟又只凭二指,挡下了这一招。
涂山拾伊面脚下生风,又是“当”“当当”三声,他竟近不了涂山澈的身。他一咬牙,脚下步如虚影,竟在这一刻突破了第一境界,领悟出了六星匿影步的一点门道。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涂山澈袭去,破空声扑向面门,一点剑气掠过发梢,几根发丝断裂的瞬间,涂山澈伸手,在他挥来的剑上一弹。
“当——”
涂山拾伊面的剑竟断成了两段。
休息台上顾青微望着那段裂处道:“他竟每次都弹在了同一个地方。”
长老席上也议论了起来,涂山荷桑对涂山幽莲道:“姐姐,你觉得这小弟子怎么样?”
“武功胜于青微,至少三成。”涂山幽莲道。
台下先是死寂,后来众人反应过来,一时间拍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涂山澈睁开双眼,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涂山拾伊面有些看呆了,不知道是因为手中的断剑,还是因为对面人意气风发的一笑让他想起了某个风光霁月遥不可及的人。
直到涂山拾六容传音入耳的咆哮将他唤醒:“臭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够丢人的吗!”
涂山拾伊面一颤,复又装作十分从容地抱了抱拳,道:“姑娘武功高强,是在下不及,来日再讨教,告辞。”
正当转身之时,一道清冷的男声叫住了他,那声音因长期没有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其实,我并不是姑娘。”
虽然认错性别在妖族间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些种族是雌雄同体,但涂山澈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只是不知为何大家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的表情实在有些精彩。
涂山澈略感疑惑地扫视一周,随后便无所谓地将此事抛之脑后。
涂山拾伊面只觉脑中轰鸣,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僵硬地转身,傻不拉叽地说了一句:“啊,抱歉。”然后便急忙忙地逃走了。
待他回到长老席上,他才有些茫然地注意到自己流下来的鼻血。
————
休息台上,沉月感叹道:“这么一遭估计是要终身难忘了。”
顾青微深以为然。
涂山澈来到休息台,就见沉月对他招手:“大兄弟,你太给力了!涂山拾伊面居然翻车了!”
涂山澈脚步一顿:“翻车?”
沉月笑得一脸慈爱:“没事儿,你不用懂的。”
涂山澈“唔”了声,便坐到他们旁边的椅子上了。
“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剑的位置的?”沉月问他,所有初学剑修者都对自己不知道的剑招非常感兴趣,连顾青微也从她身后探出头看着他。
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于炽热,涂山澈在两道视线的逼迫下,最终还是道:“练剑时用布蒙住眼睛,听剑划过风的声音即可。”
沉月和顾青微都恍然地点点头,沉月忽又看他,盯了片刻后,转回头自言自语道:“那二少主原还是个断袖?和哥哥抢嫂子好不道德噢。”
听得一清二楚的涂山澈:“……?”
妖族男女中有部分外貌特征都不太明显,经常互相认错,平时都无所谓,大家的反应比较大,其实主要是因为涂山拾伊面的身份。
额呵呵,其实是一个伏笔,也并不好笑(闭目),此外,他流鼻血其实也另有隐情(不多说了)。
关于少主与二少主:涂山天众、涂山叶守、涂山拾六容是结义兄弟,其儿女类似于堂兄妹的关系,涂山迁旋算是涂山拾伊面的兄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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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