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释吾》 第1章 千秋门 千秋门,天泪雪。 鬓染斑白,沟壑纵横,已是垂垂老矣,半身化作顽石,风雪淹没了膝行的痕迹,冰霜凝结住了躯体,他如同一座缄默的雕像,不腐不化。 耳边絮语,听不清,勘不破。 此间天地乾坤,苍雪茫茫,如脂如玉,如梦似幻,如露亦如电。 恍惚间,不知岁月几何,忽似听闻钟鸣涛涛,一瓣花落,顿生涟漪,钟声便由此层层荡漾开去。 他听清了,是梵语: ——汝之所求何物? 他干裂的唇,颤抖着开合: “我之所求……” 他盯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纸画卷,眼前幻影重合复退却。 雪落在他的肩头,又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簌簌落下,冰裂石碎,幻象破灭。 他仰头,神像眉眼悲悯低垂。 ——是故人。 ———— 山林间树木葱茏,带着早晨还未消散的雾气。 阳光倾洒成束,涂山的静恩峰悄然苏醒,比起其他山峰的洞庭高阁,这里倒是略显荒凉。 或许是因为关于千秋门的传说大都诡谲难明,不尽如意,非是穷途末路者,不敢往,不甘枉。 “一百年了。” 山回路转,林间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树叶响动,似有两人在交谈: “这次进去的又是谁?” “涂山迁旋,涂山的少主。” ………… “有人成功过吗?” “难说。” “嘿,依我看,那传说就是个骗人的把戏,这千秋门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日出雾散,只见一扇天门突兀矗立其间。 ——千秋门。 上面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岁月斑驳的痕迹如斧劈刀刻,当年的神魔之战犹如眼前。 这里曾经是古战场之一,上古神兽大风死于此地,它的魂魄化作飓风,每百年便会重新席卷这片土地。 巨大的天门前有两棵盘根虬结的老树,千万年的时光使它们生了灵智,两个老者的身影浮现在枝干上,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被淹没在一阵阵钟鸣之中。 “咚——” “咚——咚——” 正当此时,天色忽明转阴,满天霞光在黑暗中流淌。山林间雾气凝滞片刻,又如同白马奔腾,四散而去。 两棵老树瞬间噤声,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狂风呼啸而过,吹得两棵老树枝叶乱颤。 风迷了老者们的眼,再待看时,却见那千秋门不知何时开了条幽深的缝。 昏黄的暗色中,先出现的是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了看似虚无的门框。 墨色长发飞舞着遮挡住了来者的面容,待风停歇,他半敛的凤眸睁开,深紫色的眼眸中是一片冰原寂寥,长眉斜飞入鬓,淡淡的青色血管透过皮肤平添了几分凛冽鬼气。 他脚步踉跄,面无血色,如游魂般沉沉地落在这片死地。 忽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涂山迁旋眼中露出几分茫然错愕。他的面容在那一刻有些扭曲,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格外暴动的情绪,似悲似喜,晦涩难辨。 半晌后,他嘴角微微弯起,心脏沉重而剧烈地跳动着,他的笑容扩大,缱绻又癫狂,忽然一口血溅落在地上,混合着模糊了视野的泪,尚余一点温热。 ——终于找到了。 涂山迁旋缓缓直起身,他抹去唇边的血迹,淡淡一瞥,带着点令人心悸的艳丽,声音干涩沙哑:“下次来时,再请两位老前辈喝酒。” 说罢,不等两棵老树反应,便快速向山下掠去。 山间雾气如同斧劈般分裂开去,不消片刻,他就不见了踪影。 ———— “师父!”一名身着杏黄色交领长衫的少年气喘吁吁地闯入长老议会厅。 涂山现任族长手中茶杯一抖,几滴放凉了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动作僵硬着,耳中嗡鸣盖过了一切声响,他看着小徒弟的嘴开开合合,却怎么也听不见,生怕听到某个不好的消息。 “回来了!少主回来了!”少年握住族长微颤的手,族长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缓过劲来,他拍了拍小徒弟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急急忙忙朝门外走去。 他一出屏风,便看到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孩子。 “爹,我回来了。” ———— 定世10500年,涂山狐族少主成为第一个从千秋门内出来的修者,掌握了其于此间唯一的信息,无数能者趋之若鹜。 上古神魔之战后,无数种族陨落,天地之气坍缩补全了古战场留下的巨大裂缝。自此,唯有旸谷、虞渊、昆仑、千秋门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秘境处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溢出,可以供给修士。 因此形成了以涂山为首的妖仙界、虞渊及其周边的魔界,以及目前呈三足鼎立之状的修真界。 即使如此,修炼起来比之凤旭年间,也可谓是急惊风撞着慢郎中,速度犹如蜗行牛步,没有门派的散修想要成神也更加艰难,各界也有了新的成年准则,十年作一岁,就涂山而言,修者一百岁须上交心头血半碗,重新点燃魂灯。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一年就作一岁,当然民间也有不少别的延年益寿的法子。 这些暂且不提,涂山迁旋从千秋门出来之后,新来的十三、四的岁小弟子们更是心潮澎湃,群情鼎沸。 他们在涂山待了三四十年都没见过涂山少主一面,如今,他竟真的从那“鬼门关”里出来了。 整个大堂吵闹得如同雀喧鸠聚。 “传说中的少主真从那千秋门里面出来了?” “真的,这还有假?” “此乃涂山之荣也!必将写入史册!” “哇,那我们这是见证历史了?” ………… 这时,一道女声不合时宜地混了进来:“你们有谁知道涂山美男排行榜的?” 四周都静了静,不一会儿有些感兴趣的弟子小声讨论起来: “那是什么?” “不知。” “若真有这么个东西,那少主定是榜首。” “你见过他真容?” “这倒没有……” 那名先前说话的女弟子咳了一声,道:“咱们少主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是榜首呢!” 此女名为沉月,她面容清丽,扎着双低丸子头,两条垂下的丝带上系着小小的铃铛,模样瞧着可爱明媚,但总喜欢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而且嗓门又大,并不十分讨喜,其武力又实在强悍,因而认识她的同门都对她敬而远之。 果然,她话音一落,整个大堂都寂静几分。 众人心想:“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她身旁的一个小弟子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道:“她引人注目的手段还是如此拙劣。” 但那小弟子不知道的是,此时沉月的内心也很崩溃,但这些话她又不得不说,她悄悄瞥了眼目标人物,就见他果真如系统所说般,被吸引了注意力。 涂山澈朝她的方向望去,就听她看似兴奋,实则硬着头皮继续道:“传说他下山处理事情的时候,一整条街上的男女老少一看到他,都走不动路了,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姑娘此言差矣,少主又非邪魅之物,何至如此?” 说话这人生了一对下三白桃花眼,带了点薄情的意味,容貌俊逸又疏离,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嘴边还长了颗小痣。 模样倒是有几分姿色。 ——不过这是哪里来的古风小生??? 沉月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那当然是少主好看呗!” 那男弟子又道:“你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涂山澈见这女弟子气急的模样实在太过愤愤不平,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谁知她轻哼一声,像是察觉到涂山澈的目光,眼睛一亮,手一指便道:“你说少主是不是第一美男?” 涂山澈先是一愣,发觉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后,下意识地点了头。 “这位兄弟你很有眼光!”沉月力大无比,掌风带着寸劲,“哐”地一拍桌面,拍得桌子晃了三晃,涂山澈的手跟着一抖,他难得被吓到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是一惊。 一阵怪力攀附而上,脸上的半张易·容·面具跟着一颤,竟掉了下来,汤水将要溅在脸上,涂山澈快速后倾抬眼。 ——露出一双赤红如血的双眸。 众人倒吸一口气。 沉月发觉大事不妙,干咳一声,悻悻然坐下,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内心抓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对不住了!!!” 好在涂山澈只是又低下头去,淡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他将面具收起,无言片刻后叹了口气,四周一时无人再敢吱声。 直到他收拾干净毁于一旦的午饭后离开,大堂里的小弟子们才又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那人是谁啊?” “哎,你不知道吗?他叫涂山澈。” “就是那个整个入山初试里一声不吭一个人走完那么长一段路从不主动找人搭伙的初试第一,”亏那人竟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他缓了片刻,又道:“总之是个奇人。” “初试那么多人同时登顶,哪里来的第一?” “因为只有他,杀死了一只魔兽,还挖出了它的魔核。” “测灵根的时候,发现他比我们都要年长,本来不符合涂山此次招弟子的要求,但因为是第一,所以破格招收了。” “可我听说是另有隐情……” “哎!我想起来了!我听说有次他半夜回到宿舍,隔壁的一位师兄刚好看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刚走出院门,看他一身血得回来,差点没吓死。” “话说你们可有谁见过他的真容?” “初试时我在远处围观,只依稀瞧见了那双赤目,容貌倒是没太注意。” “我看了一眼就吓晕过去了,后面是我好兄弟把我背上山的。” ………… 涂山澈走出大堂,将那些杂言碎语抛至耳后,他其实有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自他醒来开始,记忆每隔几年就会慢慢消散,众人对他的议论涂山澈有些甚至毫无印象。 但他心中一直有个执念。 ——他上涂山,是来找人的。 ———— 文中“如梦似幻,如露亦如电。”出自《金刚经》中的“六如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攻和受都是大美人,好吧,其实角色基本上颜值都挺高的,我是颜控,我xp还很多,我忏悔(不严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千秋门 第2章 不遇仁 三十二年前,涂山。 “铮——” “锵锵锵——” 涂山澈迅速侧身,一支暗箭从他身后射来,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割断了一缕发丝。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仿佛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涂山澈握紧手中短剑,上面豁然有个缺口。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把刀,那剑只有普通剑的一半长,应当是把断剑,看材质也不是什么高级宝物。 他身无分文,就连这把剑也是捡来的。 当初涂山澈醒来时,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万物寂静,苍穹之上阴云笼罩也不见天日,他浑身上下连块破布都没有,肌肤却像是新生一般赤红脆弱。 他意识混沌记忆全无,恍然无措之时,有一股清泉般的灵识流淌过他的脑海。 他要去涂山,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他。 ——于是,他便来了。 “嗖——” 又有一只箭破空而来。 涂山澈抬手挥剑,将那只箭斩成两半。 他忽觉手腕一痛,腰间一紧,但又像是错觉。 树丛中传来了沙沙声,涂山澈却不看向那里,他转手,将剑向身后刺去。 “呲啷——” 火花四溅,一道黑影迅速向后掠去。 涂山澈看清了他的模样,先前那人上山时便对自己吹了声口哨,像是在挑衅。 “好身手!”那人大笑一声道,“兄弟,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我们一起上涂山如何?” 涂山澈虽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得跟他结为兄弟,但这一路上,说这句话的人基本上都不算坏。 他思忖了片刻,将剑收回鞘中道:“好。” 那人倒是一愣,随即笑道:“我叫林减,你怎么称呼?” “澈。”涂山澈顿了顿又道,“我叫涂山澈。” 涂山地界广袤,此次初试的任务便是到达其中一座山的山顶,三日之内到达的人便可以入涂山。 这座山峰中有许多被投放进来的低级魔兽,对于修士来说躲过它们的攻击并不是十分困难,但此次涂山招收的皆是十到十一岁的小少年,他们大多数只学过些许皮毛,有些甚至是乡野出身,未经历过任何修行,全凭着一腔热血,或是走投无路了来赌一把生死。 在低级魔兽面前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好在其中也有几个佼佼者脱颖而出,比如这个林减。 不过他的名声并不是很好,之前跟他搭伙的人,还活着的寥寥无几,只是这些涂山澈一概不知。 此时第一日已经快要结束,晚霞映照在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平添了几分诡谲之感,涂山澈观察这四周,打算找个地方歇脚,他隐隐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他转身便向那边走去。 林减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涂山澈转身离开,他赶忙跟上,不满道:“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涂山澈没理他,他总觉得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涂山澈来到溪边,找准时机,抬手将短剑从剑鞘中拔出刺向水中。 哗啦一声水响,一条大白鱼被他刺中翻腾起来,林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刚要夸张地拍手叫好,便被那鱼甩了一脸的水。 涂山澈有些无奈,他淡声道:“过来帮忙。” 林减“啧”了声,不情不愿地上前,帮涂山澈一起将那大白鱼抓了上来。 涂山澈将那大白鱼串在剑上,又从周围找来一堆枯树枝,他打了个响指,一团小小的狐火在他掌心燃烧。 林减看他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涂山澈敏锐地看向他,问道:“怎么?” 林减又恢复了一脸笑模样:“你还真是狐族的?我看你眼睛还以为是只兔子。” 涂山澈眸光一闪道:“与你何干?” “哎呀呀,别生气嘛~”林减摆了摆手道,“我不说你就是了。” 涂山澈用狐火将那堆枯树枝点燃,用新的树枝搭了一个架子,将剑放在了上面,林减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还在微微呼吸的鱼就这么被烤了,连里面的内脏也没有处理。 他尬笑了一声道:“呃,我去找些果子来吃。” 涂山澈淡淡应了一声。 林减走后,那大白鱼呼吸渐弱,一股淡淡的鱼油香飘了出来,不远处的草丛中,窸窸窣窣地钻出了一只白色的狗。 涂山澈:“?” 刚摘完果子回来并偷吃好几个的林减:“?” ——这山上哪里来的狗? 那白色的狗“噌”地窜到涂山侧身边,尾巴摇得像是要起飞。 涂山澈有些迟疑地弄下块鱼肉喂给了它。 林减抽了抽嘴角道:“谁啊这么不要脸,别以为化成原形,我就能当你是普通的狗了,这山上到处都是魔兽,哪里来的狗?” 那白色的狗不满地“汪”了一声,随即化成了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小少年,他快速的一口咬掉了手中的鱼肉,只是在咀嚼途中,神情略微僵硬。 涂山澈:“……” 那黄衣小少年看向林减道:“这不是林减吗?怎么还有人敢跟你搭伙啊?” 说着他转头对涂山澈便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说罢便又化为原形,躲到了涂山澈身后。 涂山澈看向林减,眼神微冷。 林减无所谓道:“他们都太弱了,山上那么多魔兽,我又不能一直保护得了他们。” 涂山澈没说话,他收回了目光,慢慢地吃完了手中烤好的鱼,找了棵树跳了上去准备睡觉。 黄衣小少年有样学样,也找了棵附近的树跳了上去。 林减嗤笑了一声,靠坐在了树底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火光早就被涂山澈熄灭,四周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对面树上的黄色身影。 涂山澈半睁着眼睛,一直在留意四周的动静,他听到不远处树底下林减翻了一个身,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安静得仿佛四周没有任何一个人,就连草木之声也荡然无存。 ——不对! 涂山澈豁然睁眼,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猛地将他向前推去。 涂山澈一个滚身,躲过了魔兽的攻击。 林减咒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次的替死鬼怎么醒得这么快?” 不及涂山澈多想,那魔兽再次向他扑来,他身上被捆了麻绳,无法动作,只得狼狈的闪身躲避。 好在林减没有将他藏着的武器也一并收走,他反手拔出短剑将手腕上的麻绳割开,只是那短剑还是比刀要长,不慎刮破了他的衣裳,露出了白皙脆弱的背部。 涂山澈暗道一声不好,此次上山大多数人都有护甲在身,而他真真是只有一件单衣,先前这衣服完好无损时对他还有所忌惮,这下衣服一破,暗中下手的人要变得更多了。 涂山澈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那魔兽长着一对牛角,足有两个他那么大,林减也不知躲在了哪里,此时危机四伏,涂山澈绷紧了身体。 那魔兽的双眼瞎了,只能通过气味和声音来辨别他的方向,涂山澈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击打在了对面的树上。 那魔兽耳朵一动,向那里飞快扑去。 涂山澈快跑两步,一个起跳落在了魔兽的背上。 那魔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剧烈地扭动身体,用头不断撞击着周围的树木,试图将涂山澈从背上弄下来 涂山澈一手死死抓着魔兽的皮毛,另一只手举起短刀对准魔兽的眉心,正要狠狠刺入之时,一只暗箭从背后射来,涂山澈只得收手,先将那箭拦下。 他侧头,看到了躲在草丛中偷袭的林减。 涂山澈眸中冰冷一片,此时早已不是第一日傍晚,他独自走了两日,躲过了许多魔兽的追击,离山顶只有一步之遥之时,遇到了林减。 此人当时负伤在身不便行动,死皮赖脸地求他,要涂山澈带他上山。 涂山澈烦不胜烦,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下来。 带着他走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遇到了身下这只魔兽,涂山澈设计弄瞎了魔兽的双眼,正当要带着林减逃时,被他用一张布蒙住了口鼻,晕了过去。 涂山澈双目赤红如血,心中杀戮的**不自觉地疯长,他手中狐火燃起,包裹住了那把短剑。 身下的魔兽感受到了危机,狂躁地横冲直撞,涂山澈高举短剑,狠狠落下,刺入了魔兽的眉心。 那狐火顺着伤口处向内延伸,灼烧着魔兽的魔核,它痛苦地嘶吼一声,群鸟惊飞,引来了不少别的上山人。 涂山澈将刺入魔兽眉心的短剑一拧,硬生生地挖下了那块肉,黑色的血溅在他的脸上,远远看去好似一只修罗艳鬼。 涂山澈拔出短剑,徒手挖出了魔兽的魔核,魔兽轰然倒地,四周围观的人迟迟不敢上前。 涂山澈从魔兽的身上下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白皙的肌肤上有许多伤痕,鲜血从中流出混合着黑色的血,有些刺目。 他将魔核收入袋中,一步一步走向了林减。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动作,林减此人,阴险狡诈,一路上残害了不少人,此界虽占了个“仙”字,但大部分都是妖族,他们以强者为尊,这就是涂山为何能在此界称霸的原因。 林减若是不死,他们也不能做些什么,因为现在还打不过,但涂山澈要是能杀了他,那便再好不过。 林减微微颤抖着手,他虽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仍搭弓对准了涂山澈,涂山澈面色冰冷,他踏着魔兽的鲜血起跳,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噗呲——” 血染苍穹,一剑封喉。 ———— 求收藏[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不遇仁 第3章 失魂症 被小弟子们议论纷纷的涂山迁旋此时正在族长的寝室中,涂山族长名曰叶守,是涂山氏的第四十五任族长,也是神魔之战后妖族的第十代君王。 他的医术与炼器之术出神入化,武功却没那么强,不过好在其夫人是名震天下的将军——慕容沁,虽已逝去多年,周边的妖皇仍因她而有所忌惮,不敢在明面上造次,但暗中搞的小动作倒也不少。 涂山叶守手拂着花白的长胡子,他朱颜未改,却华发满头,涂山迁旋看着他长了细纹的眼角,微蹙了眉,自母亲死后,父亲原本早已定格的容颜开始慢慢变化。 ——原本只是青丝染雪,如今却又长了皱纹。 涂山叶守轻咳一声,打断了涂山迁旋复杂的心绪,他面容忧虑道:“旋儿啊,你如今出了千秋门,是时候收个弟子了。” “收弟子?”涂山迁旋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敲着折扇。 族长缓缓点头,道:“今年的新弟子都很出色,明日设宴,有看中的,便选一个吧。” 涂山迁旋略思索一阵,脑海中忽闪过一个念头,笑了声,道:“设宴便不必了,收徒我自有打算。” 说罢便要起身,临走前,他脚步一顿,回过头道:“对了爹,我先前拜托你的事……” “已经让人把你的书卖出去了。” 涂山迁旋心情颇佳地走了。 族长看着他长扬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真是越大越不好说话了,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长叹一声。 涂山迁旋向第二大山峰“望归”飞掠而去,涂山山峰大小错落,境内城池分布在各山脚下,山峰连绵不绝,形成了天然的保护圈。 望归峰上种满了梅树,那是几十年前涂山迁旋亲手种下的,各长老都不明所以,只感觉少主去了次人间历练回来连魂都没了似的,性情大变。 个别知情人都讳莫如深,只有涂山叶守时不时会唠叨两句,当年是他在涂山脚下发现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涂山迁旋,任凭医术高超也无济于事,绝望如潮水再一次包裹住他,他明明参透了天象,却还是逃不过。 但神奇的是,涂山迁旋的伤口在七日后自行愈合如初了。 片片梅花落在蜿蜒曲折的青石阶上,涂山迁旋一步一步向上走着,一座别院矗立于峰顶之上。 涂山迁旋因不喜与旁人接触,所以他的院外乃至整座峰上再无一人,只有一些灵气幻化出的白狐在帮忙管理。 夕阳渐颓,入夜微凉。 涂山迁旋披上件外衣,烛光明灭,翻开手中纸稿,暖光缱绻,映着他俊美的容颜,凤眸半敛时眼尾微扬,恍然间有种不同于涂山氏族的风流缠绵。 涂山迁旋看着手中的引魂灯纸稿,陷入深思之中,他在千秋门内只见到了一朵花,它生长在那神像的耳鬓间,像是有人曾亲昵地为祂别上的一般,涂山迁旋依稀记得此花名为: ——归思。 只是当他触碰那花时,它便消失了。 ——就好像,它在等他的到来。 ——等了上千上万年。 身边是满篓的残卷,烛影微晃,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 恍惚间,一双冰冷讥诮的眼闯入眼帘。 涂山迁旋呼吸一促骤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咚咚——” 心跳声炸响在耳畔,一切晦涩的记忆纷至沓来,最后却都停留在一座衣冠冢前。 涂山迁旋怔忪片刻,心跳声逐渐安静下来。 方才那双眼,不过是这昏暗的夜色中,烛光幽红的重影。 ———— 清晨,卯时初至。 此时涂山的早课即将开始,众弟子在从缘堂内窃窃私语,涂山澈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听他们讨论涂山迁旋。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易·容·面具,心道这回应当是贴好了。 讲课的长老——涂山天众,进来后轻咳一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不敢再说话,这位长老的严厉可是出了名的,许多师兄师姐都怕他。 涂山天众扫视一圈,见座无虚席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他边踱步边道:“你们可知,这‘从缘堂’名为何意?” 台下一片寂静,涂山澈见状悄悄翻开淘来的二手书册,就见第一页上面有人用淡墨轻轻写了十二个字: “有缘便学,不会也罢,一切从缘。” 字形工整,笔锋有力,是一手的好字,只是这内容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涂山澈微弯了一下嘴角,转瞬即逝,初看时只觉执笔者轻狂散漫,后来才发觉那是年少时独有的洒脱,不论落笔者何人,如今这字字句句已经陪伴了他三十年有余。 涂山天众见底下弟子畏畏缩缩,无一人回答,便叹了口气道:“从缘,你们跟随缘份来此,必然就要勤学好学,不得有所懒惰。” 台下众弟子听此,齐齐认真道:“是!先生。” 涂山天众见此,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就来学习何为‘天众携德,泽惠苍生’。” 众弟子:“……” ——为什么听出了一丝得意? 涂山天众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然后便开始一如继往地讲课。 涂山澈对这些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他听得神色倦倦,临到下课,他才仔细听得涂山天众讲了什么:“今日庭午,于阴阳台上有场比武,前四名者可有机会被选为现涂山少主的关门弟子,习剑,修幻、音或是偏门武器者皆可参加。” 涂山天众轻咳一声,又道:“少主虽不一定有心收徒,此事是我擅作主张,但机会来之不易,你们都去看看,好好学学……” ——涂山少主,涂山迁旋。 涂山澈的思绪又因他而飘远起来,后面半段一字未听。 ——自己是什么时候到涂山的? ——不记得了。 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开始有清晰的自我意识时,应是在涂山的新弟子招生旅馆中,他当时手中拿着碗小馄饨,不知是谁买给他的,味道很好,他一直记到了现在。 他只记得自己叫“澈”,那是一个刻入灵魂的字,仍然带着轮回前的余温,久久回响在脑海中,又因在涂山境内,他便给自已取名为涂山澈。 似乎还有人告诉自己要去涂山招生的试炼场,他便循着这唯一的指引入了涂山,一入,就是几十年。 他在涂山上浑浑噩噩地朝起暮休、虚度光阴,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要找什么人,明明已经到了涂山,却还是心神不得安宁,后来这种症状愈发严重,又时常遇到心魔作祟,忽然不省人事更是家常便饭。 直到有天——他看到了涂山迁旋的画像,他一身玄色衣袍,抱琴坐在梅树上,玄色长发浓墨晕染,随风而动。涂山澈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要找的是他。 涂山澈为了将那幅画买下来,每天去做涂山悬赏榜上的任务,认真上课练剑,学习幻术和音律,大大小小的酬金其实很丰盛,只是他自己平时不怎么用,或者忘了。 他将画买下来后,只觉似乎少什么,脑海中不知什么一闪而过,回过神时他已在画中人手中添了一瓶酒。 记忆中那人的容颜愈发清晰,涂山澈眼底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意,忽然,他脑中一片空白,如滴墨入海,笑意尽散。 涂山澈僵住了。 ——什么画卷。 ——在哪里?在哪里!? 他在脑海中翻找,将那丝线般脆弱的记忆一根根收敛,却又一根根在手中消失,恐慌,迷茫,他找不到了。 ——他又找不到了。 四周嘈杂的声音似壁画褪色,眼前一片灰黑,耳中嗡鸣如琴弦猝然崩断,直到那灰黑沉淀下来,涂山澈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中。 四周书本杂物散乱,惨白的光照进屋中,藏画的匣子中空空如也。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涂山澈忽然意识到,从来没有什么画卷,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他早该知道的,堂堂涂山少主,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肖像画卷流落在外,还供人买卖,那日不过是他路过了一个小摊,恰巧听了说书人的只言片语,看着那些人物画所产生的杂念罢了。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如鲠在喉一般,又似溺水之人的呼救。 ——这并不是那心魔作祟。 ——这是失魂症,他心知肚明。 涂山藏月阁,妖仙界最大的藏书阁,他去过很多很多很多次,他没什么朋友,或许一开始有,只是后来渐行渐远,而他也忘记了,藏月阁是涂山澈最喜欢去的地方,那些文字不会改变,那些知识永远在那里,只要他想,就能看到。 失魂症就是他在那里看到的,有别于一般的癔症,失魂症不会使他发疯或者自残,但是会昏迷或者突然身体僵住,好在平时看着也还算是个正常人,不会被逐出涂山。 但缺失的那点魂魄终究是有隐患的,三魂七魄,死后散去,灵魂、觉魂、生魂,一归天,二归地,三归体。魂有三,魄有七,尸狗魄、伏矢魄、雀阴魄、吞贼魄、非毒魄、除秽魄、臭肺魄,分别掌管喜、怒、哀、惧、爱、恶、欲。 不知是在轮回时出了什么岔子,总之是变成了这么一个迟钝又偏执的人。 涂山澈跪坐在杂乱间,就像他的一切都浸满了一团乱麻的思念。 ——没错,他最终将其读作思念。 ——他的思念汹涌,以至于他一开始无法理解,他不懂,他曾经以为那也是心魔。 或许明天他又忘记了,又将那“藏画”的空匣子视为珍宝,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涂山少主的关门弟子之位,他势在必得。 ———— “天众携德,泽惠苍生。”和后文中提及的“欲池生花”出自我看过的一本画册《洛煌笈》讲了敦煌神话等传说。三魂七魄源于百度百科。 迁旋本来想直接把阿澈打包带走的,结果被搞了这么一出,现在可能在生闷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失魂症 第4章 阴阳台 午时,阴阳台。 阳光火辣,晒得人汗如雨下。涂山澈抱着剑,随着人流挤入人群中,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站在了第一排。 台上已有二人,各站在了八卦鱼的极阴极阳两点之上。 阴阳台,顾名思义,由太极八卦组成,四周灵石围阵,中间黑白两色泾渭分明,黑白双鱼似活物一般缓慢浮动环绕,微弱的天地之气从缝隙中溢出又很快消散。 台上二人遥遥对望,一手执剑,立于飒飒风中。 涂山澈抬眼望去,认出是在大堂见过的两位,那天骇人听闻的传闻还历历在目,涂山澈记忆犹新。 “赤莲阁弟子,沉月。”是那位力气很大的女弟子,她向对面的人拱了拱手,一个很标准漂亮的揖礼。 对面的另一位当事人——当时开口辩驳沉月的那名男弟子,也跟着回礼道:“夜伊门弟子,顾青微。”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对方掠去。 赤莲阁弟子多修重剑,且皆为女子,入阁前三年不学剑术,学打铁,沉月的剑便是她自己打出来的,足有六尺长,一尺半宽,剑刃如浪凝冰雕,隐隐有一层红光。 她踏步掠至顾青微身前,身轻如燕,手上的力气却能碎泰山之石,她一个急转举剑横扫,剑气荡漾起如沧海波涛。 顾青微身影一闪,翻身,竟立于沉月的重剑之上,沉月手腕翻转间,顾青微已脚尖点起,飞掠于空中,避开了涛天剑意。 下一瞬,他翻手立剑向下,沉月目光一凝,横剑于前挡下顾青微一击,他的长剑如游蛇,柔中带刚,而沉月则是刚中带柔。 二人灵力相击,剑气扫荡如雾如云,一扫酷热,涂山澈轻吸口清凉的空气,方才拥挤的不适感消退不少。 两人衣袖翻飞,台下人看得目不转睛。 长老席上赤莲阁阁主涂山幽莲正和夜伊门门主涂山荷桑喝茶聊天,夜伊门门主年纪最小,自老门主过世后,尚且年少的她便一手揽下了重任,赤莲阁阁主自幼与其交好,时常与她论剑习武,带着她游山玩水。 涂山荷桑抿了口茶道:“我这小弟子怕是遇到对手了。” 涂山幽莲红唇一勾,笑道:“那可是我最看好的弟子了。” 涂山荷桑忽然“啧”了声。 “怎么?”涂山幽莲挑了挑眉。 涂山荷桑放下手中杯,幽幽道:“少主怎么想开要收弟子了?我教了那么久,到底有些不舍。” 她顿了顿,终是没忍住憋着的气,悄声嘀咕:“他怎么不自己从头教一个。” 涂山幽莲笑了,意味深长道:“那倒也未必是想开了,况且收个徒搞这么大阵仗,不像是少主的手笔。” ——倒像是那天众老儿想假借少主名义让这群小弟子活动活动筋骨,所谓收徒不过是唬人的幌子。 “怎么说?”涂山荷桑看向她。 涂山幽莲只笑不答。 涂山荷桑轻哼一声,她分明听出那言下之意是少主看上的另有其人,只是这八卦每次都是只能听得一半,害得她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串不起来。 待心情重新沉静,她才又将目光放回到台上。 此时台上二人已过百招难分胜负,阴阳台四周打开了保护结界,有的人已经被挤得把脸贴在了结界上。 又是一剑横挡,沉月脚尖点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将剑挥去,顾青微闪身避开,长剑挑去,沉月以剑点地飞身挡开那一剑,灵力破开空气,击打在结界上,化作片片琉璃般的点点星光,又散于空中。 又是百招下来,已过去三个时辰,两人都打得都有些累了,一时喘着粗气,对望无言。 众长老见此谈论了片刻,便命人将此二人先带下去休息,换人比武。 结界打开,待两人走后,台下的人都跃跃欲试,涂山澈脚尖点地飞身而上,立在了阴阳台的阳极之上,黑色的鱼身兴奋地摆了摆尾。 涂山澈见状轻笑了一下。 他身形修长,白色金边的弟子服有些宽大,浅金色的头发略长,被他用发绳扎至脑后,额前的碎发随风而动,在阳光下映着他白皙的肤色,笼上一层暖意。 涂山澈穿了一件高颈里衣,正好遮住了他的喉结。他半敛下眸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剑鞘。 台下有片刻寂静,迟迟未有人敢上台。 有个身穿潭水绿底金色绣纹外袍的人,在远处打量着涂山澈,他坐在千念坊坊主——涂山副主——涂山拾六容的身侧,显然身份非凡,此人正是涂山出名的花花公子涂山拾伊面,作为涂山的二少主,也算是风流倜傥,只可惜学艺不精还四处留情,在各大青楼中都留有盛名。 只见他搁下手中还在晃荡的茶水,侧首问身旁的侍从道:“台上那位小美人是谁?为什么没有人上前去比武?就叫人这样干等着。” “少爷,他叫涂山澈,据说是个哑巴,就是——哎,少爷!” ——少爷您别冲动啊!我怕您打不过他啊少爷! 侍从欲哭无泪,然而为时已晚,一大片金色袭来,他家少爷将外袍脱下抛给了他,再待看清时已然从木栏上跃下,站在了涂山澈对面的白鱼之上。 动作之熟练潇洒,显然是不知做了多少遍。 台下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涂山澈抬眼看去,对面那人长相俊美,眉眼英气逼人,但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禁疑惑地多看了几眼。 休息台上,沉月皱着眉看着两人,神情略显夸张地倒吸了口冷气,道:“咝,这不是上次大堂那兄弟吗,不会被二少主给看上了吧?” 一旁的顾青微看向台下,接话道:“二少主又是谁?” 沉月震惊地看他,随后又了然道:“我就说呢,难怪你不知道少主是涂山美男之首,你连二少主都不知道,看样子是闭关多年了啊大兄弟!”说罢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随即她画风一转,微妙笑道:“二少主可是很出名的,可谓是千念坊的家丑最外之扬。他是千念坊坊主的儿子,据说是位非常出名浪——咳,花花公子,曾睡遍了涂山下的青·楼,不久前才被坊主捉回管教,所以至今还算是一名新弟子。” 顾青微又蹙眉,不解道:“既是千念坊少坊主,又为何称为‘二少主’?” 沉月收敛住表情,轻咳一声:“这就比较复杂了,还要从现任族长继位之前说起……” 台上,那二少主拱手,朗声道:“在下千念坊少坊主,涂山拾伊面,姑娘不便说话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在下都已了解。” 台下死一般寂静,他的侍从绝望地捂住了脸,沉月在座位上憋笑憋得前仰后合。 涂山澈:“……?” 涂山澈欲言又止,终是无心解释,他拱了拱手,比了个“请”的手式。 涂山拾伊面嘴角一勾,提剑而上,行如影快如风,看起来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无用。 涂山澈却没有动,甚至连他那把断剑也未拔出,而是立于风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台下的人看他这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涂山拾伊面的剑快要砍到涂山澈时,众人只听“当”的一声,涂山拾伊面的剑被弹开了,要不是他拿得稳,怕是连剑也要飞了,而涂山澈只是伸出了两只手指,便准确无误地挡下了这一招。 台下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连涂山拾伊面也呆了一瞬。 再也不敢轻敌,身影瞬移,转瞬间便来到涂山澈身后,其速度之快与先前大相径庭,休息台上的沉月和顾青微倒是看清了他的动作。 沉月咬着唇上的死皮道:“是千念坊修习的六星匿影步,若修炼极好者,可在一瞬间至十里开外,而且其血脉者极易修炼此术。” 但下一刻,她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又是“当”的一声,涂山撤竟又只凭二指,挡下了这一招。 涂山拾伊面脚下生风,又是“当”“当当”三声,他竟近不了涂山澈的身。他一咬牙,脚下步如虚影,竟在这一刻突破了第一境界,领悟出了六星匿影步的一点门道。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涂山澈袭去,破空声扑向面门,一点剑气掠过发梢,几根发丝断裂的瞬间,涂山澈伸手,在他挥来的剑上一弹。 “当——” 涂山拾伊面的剑竟断成了两段。 休息台上顾青微望着那段裂处道:“他竟每次都弹在了同一个地方。” 长老席上也议论了起来,涂山荷桑对涂山幽莲道:“姐姐,你觉得这小弟子怎么样?” “武功胜于青微,至少三成。”涂山幽莲道。 台下先是死寂,后来众人反应过来,一时间拍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涂山澈睁开双眼,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涂山拾伊面有些看呆了,不知道是因为手中的断剑,还是因为对面人意气风发的一笑让他想起了某个风光霁月遥不可及的人。 直到涂山拾六容传音入耳的咆哮将他唤醒:“臭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够丢人的吗!” 涂山拾伊面一颤,复又装作十分从容地抱了抱拳,道:“姑娘武功高强,是在下不及,来日再讨教,告辞。” 正当转身之时,一道清冷的男声叫住了他,那声音因长期没有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其实,我并不是姑娘。” 虽然认错性别在妖族间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些种族是雌雄同体,但涂山澈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只是不知为何大家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的表情实在有些精彩。 涂山澈略感疑惑地扫视一周,随后便无所谓地将此事抛之脑后。 涂山拾伊面只觉脑中轰鸣,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僵硬地转身,傻不拉叽地说了一句:“啊,抱歉。”然后便急忙忙地逃走了。 待他回到长老席上,他才有些茫然地注意到自己流下来的鼻血。 ———— 休息台上,沉月感叹道:“这么一遭估计是要终身难忘了。” 顾青微深以为然。 涂山澈来到休息台,就见沉月对他招手:“大兄弟,你太给力了!涂山拾伊面居然翻车了!” 涂山澈脚步一顿:“翻车?” 沉月笑得一脸慈爱:“没事儿,你不用懂的。” 涂山澈“唔”了声,便坐到他们旁边的椅子上了。 “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剑的位置的?”沉月问他,所有初学剑修者都对自己不知道的剑招非常感兴趣,连顾青微也从她身后探出头看着他。 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于炽热,涂山澈在两道视线的逼迫下,最终还是道:“练剑时用布蒙住眼睛,听剑划过风的声音即可。” 沉月和顾青微都恍然地点点头,沉月忽又看他,盯了片刻后,转回头自言自语道:“那二少主原还是个断袖?和哥哥抢嫂子好不道德噢。” 听得一清二楚的涂山澈:“……?” 妖族男女中有部分外貌特征都不太明显,经常互相认错,平时都无所谓,大家的反应比较大,其实主要是因为涂山拾伊面的身份。 额呵呵,其实是一个伏笔,也并不好笑(闭目),此外,他流鼻血其实也另有隐情(不多说了)。 关于少主与二少主:涂山天众、涂山叶守、涂山拾六容是结义兄弟,其儿女类似于堂兄妹的关系,涂山迁旋算是涂山拾伊面的兄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阴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