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金知道自己操蛋的命运都是从10岁那年那个秋天开始的。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在那天参加傅少光的生日会,更不会在得知他是非亲生子之后继续和他玩——
因为傅少光就是个变态!
虽然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跟着自己的父亲去参加上级领导儿子的十周岁生日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错就尤其错在他当时带着陀螺偷偷在大饭店院子里玩被傅少光撞见了。
“你怎么在这里?”
林跃金正抽着陀螺玩。远远地,他听见背后传来男孩脆生生的问话。
“我爸爸带我来的。”林跃金当时也很疑惑,为什么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富家子弟今天都消失了。
“今天是我生日。”
“我知道。”林跃金点了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傅少光要强调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想转头看傅少光,但他的陀螺正滴溜溜地转着,他不能挪开视线去看身后的男孩——哪怕对方是生日宴的主人,是十岁的小寿星。
林跃金听见了对方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的脚步声,一起靠近的还有对方好奇地问话“你在玩什么?”
此时在地上旋转的陀螺被一阵秋风刮得重心不稳,林跃金一时紧张,顾不上回答傅少光只专注地调整着抽陀螺的角度与速度。
“喂!”傅少光见林跃金不回话便伸手扣上了他的肩膀,他手上的力度还随着对方的沉默逐渐加重。
在傅少光的钳制下,林跃金的陀螺终于不幸地倒地了。
林跃金有点生气,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没好气地骂道:“我在玩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干嘛掐我!”
“谁叫你不理我——”傅少光也冷着脸不以为意地从林跃金手中顺走了他的陀螺鞭,还以示安慰一般的拍了拍他。
林跃金见傅少光抢自己的陀螺鞭,一下更火了,直接上手和傅少光抢了起来。傅少光一只手拦着林跃金——说起来他比对方要高一些正好横着手肘就能挡住上蹿下跳的林跃金——另一只手尝试性地开始抽陀螺。
然而他毕竟第一次玩这东西,实在不得要领。加之林跃金还在奋力争抢,傅少光闪躲之时手臂一弯拿鞭子竟正抽中林跃金脸颊,留下一道横斜的红印。
傅少光也没想到自己失手伤人,有些怔愣地呆在原地。林跃金只是轻轻抹了一下脸,低头看自己的手不见有血便趁机欲夺回自己的陀螺鞭——
傅少光见林跃金满不在乎的样子刚刚有的一点愧疚之心又被吞回嗓眼,他想着这麻绳陀螺鞭大概打不伤人就开始笑骂着和林跃金打架,林跃金掐他手臂的时候他就用鞭子扫向林跃金的小腿。
“你把鞭子还我!”
“我就不!你不让我抽陀螺,那我要把你当陀螺抽——”
林跃金没想到傅少光嘴巴这么毒,自己似乎骂不过对方当即怒了扑向对方。
傅少光当即把鞭子甩上了他的肩侧,隔着衬衫,林跃金还是感觉有点疼,就像是跳绳绊到甩在身上一样疼。
就在此时,二人却都听见了廊下传来一声怒斥。
认清声音的主人之后,林跃金也不敢再动作,只转身站定侧着脸垂头看地。
他的余光里正好看见身边男孩的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似乎还有些抖。傅少光这样气焰嚣张的都怕的发抖他的恐惧隔着空气感染到了林跃金。
傅少光被宴会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他的亲爹傅正阳——当时林跃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二十分钟后他就知道了事情隐秘的真相——板着脸教育了一顿。
林跃金在一旁埋着头不吱声,只在这位威严家长问他有没有受伤时闷声不响地猛猛摇头。倒不是他多想袒护傅少光,实在是林跃金也很怵傅正阳,不比傅少光好多少。所以他埋着脸不想让对方看见他脸侧的红痕,只在心中祈求这位在他眼里像大尾巴狼一样吓人的伯伯赶紧离开。
林跃金偷摸斜眼瞟着傅少光小绵羊一般被教训的样子,心中没有一点痛快倒是有点同情,以及一点庆幸:幸好他爹没看见不然肯定回去骂他怎么和傅局的儿子抢东西,哪怕那东西原本是他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一边的傅少光在傅正阳的注视下向他弯腰道歉,背脊弯得九十度直——对于林跃金而言,这很吓人。他赶紧看了一眼傅正阳说着伯伯我没事的,没关系就一步跨上前侧揽着傅少光站直身子。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书记模样的人过来找傅正阳,他终于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教育傅少光做事当心,做人宽厚和善。
林跃金听见傅少光低声回道:“是的,父亲,我会小心的……”
傅正阳终于走远了。林跃金认为他并没有听完傅少光的话就离开了。他们的父辈看起来有很多重要的事,当然比孩子的话重要。
不过,在他听来有点古怪的却另有其事。
“你叫你爹‘父亲''?”他还揽着傅少光没撒手,直接将疑惑问了出口。
“对啊,就是叫父亲——”傅少光脑子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被责骂的场景里,随口回了这个问题。下一秒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了林跃金的手喊着“关你什么事!”
林跃金赶紧举双手投降,试图缓解一下傅少光此刻紧绷的情绪。在他看来对方从可怜兮兮的小绵羊一下变成了炸毛的猫儿向他哈气。
傅少光瞥了他一眼,这时林跃金才发现对方的眼睫毛湿成一团开始打架了。傅少光马上别开了脸,面色发青地望着父亲离开的走廊。
林跃金和傅少光是从开裆裤时期就被家长抱着一块聚会的朋友,此刻林跃金有些揪心,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
二人安静了一阵,能听到秋风把黄叶刮得沙沙作响,巴掌大的枯叶片正往他头顶掉。
傅少光蓦地开了口。
“我听到了。他们怀疑我不是我父亲的小孩……”
林跃金刚想问“他们是谁”但是傅少光的叙述并没有中断于是他选择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唔……是这样,至少我没听到他的声音。”这次林跃金知道“他”指的是谁了,就是傅正阳、他亲爹颇爱挂在嘴边的傅局长。
因为傅少光的言语模糊又颤抖,林跃金还是忍不住出口安慰他:“你别听他们胡说,既然你爹没反应那就没有那回事儿。”
“可是,我看见了,”傅少光的声音又沉了下去,他低头看着凝着秋霜的衰草。
枯草在风中摇动的节奏让他想起了昨夜的风。
年轻男孩因为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半夜惊醒。以往他的母亲总会在他睡着之后悄悄把窗户关掉。但今夜却非同寻常。
门缝底下还有光从另一端透出,将木地板的纹理熨得发白。傅少光想,他的父母大概还没睡,这有些奇怪。
于是他轻轻地下床,拉开了卧室的门。
林跃金的手在拉傅少光。
傅少光回神看向他,他在回忆夜里见到的那张报告单,一些精密的数值和专业的术语让他头脑发懵。
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一场梦,只是梦里父母压成气音的关于“野种”的争吵尤其分明。
“我看见了……”
林跃金仍拉着傅少光,听见对方喃喃低语却又听不真切他到底在说什么,终于有些急切地抬头去看傅少光的眼睛,想让他说个明白。
只是他抬头的时候,额头正撞上傅少光冰凉的脸颊,林跃金愣了一下,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却更加清楚地看见傅少光圆睁着淌出泪的眼睛。
然而他们没有对视,林跃金想傅少光大概是瞪着走廊或是在发呆,眼里空洞,只是泉眼一般冒着水。
林跃金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去搂上傅少光,将陀螺鞭缠上陀螺塞进对方的手里。
“别想那些了,今天是你生日——你拿着这个,我来教你怎么玩!”
傅少光听见林跃金的声音才终于回过神,赶紧把对方的手连带人和陀螺往后推了推转过身拿衣袖擦了擦脸颊。
林跃金掏了掏口袋,翻出几张有些皱但没用过的纸巾,他从侧后方伸手递给了傅少光。
对方接过纸巾,擦了两下终于才终于一边清着嗓子咳咳两声一边转过了身。
“行啊,我们来玩,”傅少光看向林跃金,“不过我不用你教,你抽上两圈,我一定能学会。”
林跃金看见傅少光恢复平时那派似笑非笑拿腔拿调的样子心说这事儿可算过去了。他看不惯傅少光哭,也看不爽他装模做样,于是反唇激道:“你就吹牛吧,我才不信!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