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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盛夏开幕

作者:三千墨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梧桐叶斑驳的光影喷洒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风拂过梧桐树,吹动了那片光影,阳光乘隙而入,少年迎来了那个属于他们的盛夏。


    早上的晨光透过薄雾时,整个南城一中便奏响了开学交响曲。校门口贴着烫金字“欢迎新生”的红幅字样,看着很是潇洒大气。树上的蝉鸣与同学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成为了这个盛夏的开篇。


    常喻驻足于校门口的花坛边,看着头顶上方那“南城一中”愣了神,又在不经意间回过神来。


    他本以为自己好好学习,然后以少年班的第一名保送到重点一中,他的父亲会重视一点他,可事实却并没有,他的父亲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南城,自己和他新的家人在新的城市生活。


    “唔”常喻抿了下嘴角,迈步进了校园。


    校园很大,红砖的教学楼群错落有致,宽阔的中央大道两旁是笔挺的梧桐树,树叶交错,形成浓密的树荫长廊,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笑语喧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向往的活力。


    他循着指示牌穿过熙攘的人群,感觉每一道好奇或不经意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对于这种陌生的环境他已经熟悉了。


    常喻没去在意这些目光径直的向前走。顺着教室班牌的顺序,他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常喻推开高一(1)班的教室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二十多个学生。谈笑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在他踏入的瞬间微妙地减弱了几分。


    几道好奇的目光扫过来,又很快移开。


    他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


    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坐了大半,前三排几乎满员,中间几排三三两两,只有最后一排角落还有两个空位。


    常喻径直走向那个位置,像一条鱼滑入水底最暗的角落。他把书包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咚"声。


    "嘿,新同学!"


    一个清脆的男声从右侧传来。常喻转头,看见隔着一个过道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冲他笑。


    "我叫白飞,一飞冲天的飞,你叫什么名字?"男生自来熟地问道。


    常喻收回目光,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淡淡地回了句:


    "常喻。”


    "常喻?"白飞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是''喻示''的喻吗?名字还挺好听的!对了,你是从哪个初中考来的?"


    常喻的铅笔在纸上顿了一下。他不太习惯这种热情的搭讪,尤其是来自陌生人的。


    在南城三中时,所有人都知道他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医生,但他母亲因为医闹在他五岁时便过世了,父亲又娶了一个,也有了属于他们的儿子,家里虽然有钱但没人管他。久而久之,同学们要么敬畏地保持距离,要么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他。两种他都不喜欢。


    突然,教室的门被不疾不徐地推开。


    门口少年逆光而立,崭新的校服穿得随意,领口敞开一颗扣子,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单肩挎着背包,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松弛地倚着门框站定。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扫视全场,却在掠过最后一排角落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专注的兴味。


    “行知!咱们竟然分到一个班了!”


    这时教室中间传来一到惊喊。


    这是陆行知小学和初中时候的好玩伴之一周许生,他们俩是以“双霸”出名的,也就是学习成绩好且又能打的那种。


    周许生用了大力道拍了下桌子小跑了过去。


    “别哈,我不认识你”慵懒的声音从那位刚进来的少年口中发出。


    “噢。”周许生嘴角撇了撇,“嘁!”。


    刚进门的少年挑了挑眉。


    周许生:“……”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坐哪?”


    陆行知环视了一下教室四周,似乎在找人,没过一会他就手指微微向常喻旁边的空座位指,“喏,那呢,少年班第一。”


    这下,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声声惊呼声在四周响起,周许生也不例外。


    周许生特地把声音拉大:“也行,你随便吧,反正也没让你跟小爷我作同桌!”


    说完,他接着去和新同学聊起了他的“光辉历史”。


    陆行知迈步走向常喻那边角落的空位——常喻的邻座。放下背包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度,震动感传到常喻的手肘。常喻指尖泛白,笔尖在纸上戳出凹痕,依旧垂眸。


    笔尖在纸页上无意识地深陷,留下一道即将刺破的凹痕。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这样就能将外界的一切震动隔绝。


    邻座传来的动静太过鲜明——背包落下的钝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力度,震波清晰地沿着桌面爬上了他的手肘。


    他垂着眼睫,视线凝固在纸页的某一点上,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冰层。


    那把椅子被拉开了,布料摩擦的声音近在咫尺。接着是舒展长腿的细微声响,空气仿佛被压缩了一瞬,随即陷入短暂的寂静。太近了。这陌生的气息、这打破他惯常孤岛的存在感,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得他神经末梢都在紧绷。


    然后,那目光落在了他脸上。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沉的,落在自己紧绷的侧脸线条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常喻。”


    声音慵懒高扬,穿透了周遭细微的嘈杂,清晰地敲在他的耳膜上。少了传闻中那种桀骜的棱角,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郑重。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抬眼望去——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预想中的审视、探究或轻慢,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专注,一种……平视的尊重?这陌生的感觉让常喻心头微微一悸。


    那人的嘴角向上牵起了一个弧度,明朗干净,甚至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虎牙尖。这笑容没有攻击性,却比任何挑衅都更让他措手不及。


    接着,那人身体微微前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地伸了出来,稳稳地悬停在他们之间狭窄的空气里。那只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带着某种阳光晒过的暖意,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陆行知。”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正式的宣告,“知行合一的行知。”


    陆行知…… 这个名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脑海里轻轻一荡。很熟悉。是在哪里……?


    没等他细想,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带着锋芒,却又无比坦诚的笑意,话语坦然响起,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尊重?


    “南城少年班,第二名。”


    咚!


    “第二名”三个字,不啻于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心湖深处炸开,震得他清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南城少年班……那座汇聚了全国天才的孤峰……那个仅仅以3分之差,一直压在他名字后面的名字……


    原来是他。


    常喻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脸上。


    陆行知坦荡地迎视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细微波澜,那只手依旧固执地、充满耐心地悬在空中。他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果然是你”的了然,以及毫不掩饰的、灼热的欣赏。


    “那么,第一名,”他的目光自然地、郑重地落在常喻桌角那本写着名字的笔记本上,语调自然而笃定,“常喻同学,以后就是同桌了。”


    第一名……


    那三个字被他念得格外清晰、笃定,没有丝毫杂质,没有一丝想象中的不甘或试探,只有纯粹的确认。


    短暂的停顿后,陆行知眼中的桀骜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褪去,沉淀为纯粹的期待和对强者的敬意:


    “请多指教。”


    空气仿佛凝固了。构筑心墙的本能在体内疯狂叫嚣,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防御机制。但此刻,这份建立在绝对实力认可之上的平等“结交”,如同一束猝不及防的强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粗暴地刺破了冰层,将他习惯的幽闭空间暴露在陌生的空气里。那只悬停的手掌,骨节分明,带着阳光的气息,像一个不容回避的邀请。


    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常喻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抗拒感如同粘稠的沥青拉扯着他。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指尖冰凉,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极其谨慎地、蜻蜓点水般轻轻碰触了一下对方温热干燥的掌心。


    “……嗯。”声音很轻,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绷紧的抗拒感,在这一触之后,微妙地、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缝隙。


    他看到陆行知眼底的笑意迅速蔓延开来,像阳光融化了琥珀。对方自然地收回手,甚至还随意地搓了下掌心,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接触。随即,陆行知便心满意足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慵懒随性,但之前那种无形的锐利锋芒似乎悄然收敛了。


    常喻迅速低下头,目光重新投向纸页上的凹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处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细微的、陌生的燥热。他死死盯着那凹痕,仿佛要把它凿穿,胸腔里翻涌着一种连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混乱情绪——是被人窥破身份的警觉?是被迫打破界限的烦躁?还是……那一声“第一名”带来的、被真正强者承认的、隐秘而复杂的震动?


    过了一会儿,广播里传来集合通知,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人流涌向操场,常喻习惯性地将自己淹没在队伍末尾的树荫下。阳光炽烈,蒸腾起塑胶跑道的热气。冗长的领导讲话后,终于轮到新生代表。


    指尖残留的温热早已消散,被教室里恒久的喧嚣浸凉。


    常喻随着人流涌向操场,习惯性地将自己钉在梧桐厚重的树荫下,远离那片被阳光炙烤得发白的跑道中央。空气里蒸腾着塑胶与青草混合的闷热气息,主席台上领导冗长的发言如同背景噪音,在他耳畔模糊地嗡鸣。他只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


    直到那个身影踏上台阶。


    陆行知走上主席台,白衬衫在阳光下耀眼得晃眼。他调整话筒,姿态松弛却不失挺拔,目光扫过下面一片被晒得有些蔫蔫的蓝色海洋,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一切的、带着点顽劣的弧度。


    “各位,”他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传出,带着一种慵懒的穿透力,


    “我相信,站在这九月的太阳底下,诸位和我此刻最迫切的愿望,一定是——”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前排强打精神的学生、远处偷偷擦汗的老师、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领导们,然后清晰有力地吐出下半句:


    “快点结束这个无聊的开学典礼,对吧?”


    “哗——”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整个操场瞬间炸开了锅!


    学生们刚才还强撑着的眼皮猛地抬起,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找到知音的狂喜!压抑的嗤笑声、忍不住的惊呼声、兴奋的拍大腿声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后排甚至有胆大的男生不顾纪律,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引来一片压抑的哄笑和更多热切的目光聚焦在台上——这个新生代表,太敢说了!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老师们面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班主任们尴尬地咳嗽,眼神严厉地扫视自己班级试图维持秩序;年级组长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蹙起;主席台边缘的一位年轻老师甚至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领导们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表情严肃,但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校长倒是神色未变,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深沉地看着台上的少年,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兴趣。


    这石破天惊的开场,瞬间点燃了操场上沉闷的空气,将所有昏昏欲睡的灵魂都炸醒了!几千道目光灼灼地钉在陆行知身上,充满了惊奇、兴奋和期待——他要说什么?


    陆行知对台下这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恶作剧成功的狡黠。他稍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声音变得沉静而有力:


    “无聊吗?确实。但正因为我们此刻共同忍耐着这份‘无聊’,站在同一片蓝天下,才更该明白——”


    他的目光不再是玩笑般扫过全场,而是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人群,望向更广阔的天地:


    “南城一中这四个字,承载的不仅是冰冷的分数和排名!它是汇聚了无数梦想与可能的熔炉!”?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力量沉淀下去:


    “我们站在这里,脚下是前辈们丈量过的土地,”他微微侧身,面向飘扬的五星红旗,“头顶是同一片值得我们仰望的苍穹!我们忍受此刻的‘无聊’,不是为了重复昨天的故事,而是为了锻造明天足以扛起这份期待的脊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惧无畏的豪情:


    “去探索!去求知!去质疑!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样子!别只盯着眼前的试卷和名次,去征服那些未曾有人踏足的领域!让这片土地,因为你我的存在,而拥有新的定义!”


    他目光灼灼:


    “这才是我们聚在这里,忍受这份‘无聊’的真正意义!这才是属于我们的星辰大海!南城一中,从今天起,就是你我共同书写的——新篇章!”?


    掌声!


    如同海啸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操场!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发自肺腑!


    学生们用力地鼓掌,脸上不再是麻木或被迫,而是充满了被点亮的激情和认同感!


    前排的女生激动得脸颊绯红,后排的男生们也忘记了纪律,大声叫好!老师们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赏,更有一种后生可畏的感慨。


    主席台上的校长,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欣慰的笑容。


    常喻站在原地,震耳欲聋的掌声像海浪一样拍打着他冰封的壁垒。他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的少年背影,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窘迫或愤怒,而是混杂着一丝被宏大愿景冲击的茫然,和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被强行拉入时代的洪流、被赋予了某种使命般的沉重与震颤。陆行知的话语,像强风,吹散了他角落里长久堆积的尘埃,露出了底下被遗忘的、渴望被看见的基石。


    队伍解散,人潮开始涌动,喧哗声更盛。常喻依旧僵立在原地,巨大的冲击感让他头脑一片短暂的空白,试图在那片被强行撕开的冰层下,抓住一丝熟悉的冰冷。


    “喂,同桌!”陆行知的声音带着阳光的热度和演讲成功的余韵自身旁响起。他逆着人流几步就走了过来,额角带着汗意,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充满了意气风发的光芒。


    常喻站在原地,阳光穿过梧桐叶隙,第一次,灼热地刺痛了他的皮肤。


    盛夏的喧嚣与宏大,至此,才真正在他心头轰鸣着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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