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污浊29
耳边的声音在继续响起：“中也, 你会承担起相应的这份责任吧？”
中原中也脑海中闪过当时的场景，记起了白濑说这些话时的模样，也记起那时自己点头应下了。
是的, 既然拥有强大的异能这一手牌, 就必须要担起相应的责任。
他的责任……
中原中也乍然想起了什么，必须要赶紧醒来，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解决那件事之前，他还不能就这么沉睡下去……
等到中原中也终于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严重凹陷的焦土之中。
天空被黑色的浓烟染了色, 整个研究所只剩下了一点点残骸，周围的一切都因极高的热量而扭曲变形……这里就像复刻了四年前镭钵街的场景, 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他没空去想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N的计划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去解决组织的敌人。
如今应该早就过了中午十二时了，如果约他见面的那人没看见他准时到达，或许会迁怒到【羊】身上。
对方轻而易举便能潜入【羊】基地, 应该也能同样轻松地伤害到他的同伴。【羊】的成员都是些普通的孩子，只是装备了些武器而已，根本没办法很好地保护自己。
所以, 他必须得帮他们排除掉所有的威胁才行。
中原中也艰难地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荒霸吐的爆发耗尽了他的精力，中原中也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异能也几乎用不出来，头昏昏沉沉的。
他只能凭借毅力，坚持着挪动脚步, 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
另一边，此川环矢已经一个人站在约好的地点等待了很久。
他把地点选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是想和中原中也彻底做个了断的。
要么他杀掉对方、成功报仇，要么中原中也为了自保而反击、杀了他。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就算他根本就打不过对方，也必须这么做。必须要给自己的家人报仇，让凶手也体会到自己的家人们经历过的痛苦，这是他的义务。
不过，中原中也大概不能理解这些。他明明知道自己仇视着荒霸吐，却依然欺瞒着自己，虚假地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真是太虚伪了。
此川环矢没办法忍耐着再和中原中也演下去，也不想看到对方对自己手下留情。
所以他特意戴上了面具，穿着能遮挡身形的黑色大衣，以‘组织的敌人’的身份等待着中原中也到来。
然而，从日出时分一直到日影西斜，此川环矢始终没看见中原中也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默默将手里的匕首纂得越来越紧，固执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试图找到中原中也的身影。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好几个小时，应该是等不来任何人了。
此川环矢回忆起昨天下午听到的那些对话……
那个自称是中原中也家人的男人，跟中也约定了第二日中午十二时带他去研究所，把荒霸吐的资料都交给他。
所以，中原中也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选择了N，去了研究所那边。
但此川环矢根本无法相信，中原中也居然真的会跟着那个家伙走了，一点都不在乎【羊】的安危。
难道是为了家人吗？
因为中原中也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就把【羊】放弃了吗？
那他的家人呢？因荒霸吐而死掉的家人呢？他们又算是什么？明明自己本来也是拥有着幸福的家庭的，可是为什么……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中原中也怎么能拥有家人呢？
此川环矢的想法越来越扭曲，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阴暗的念头不断滋生……
就在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中原中也。
此川环矢有些怔住，眼前的中原中也显得非常陌生——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都是灰尘和血痕，狼狈得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他差点下意识地上前，想要询问对方这是怎么了。
可是才往前走了两步，此川环矢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清了中原中也身上的印记。不是沾染上的血污，而是宛如刻印上去的诡异符文。
此川环矢立刻回想起了四年前改变了他人生的那一天。
之前虽然听到了中也承认自己是荒霸吐，可是直到现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模样的中也，此川环矢才能对此有了些切实的感觉。
是啊，他是荒霸吐。
他们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是他将这里变成了镭钵街……所以，他必须要杀了那个怪物才行。
此川环矢咬牙，没有跟中原中也说上一句话，便握紧了匕首直接向他刺去。
而中原中也此时虽然神智有些模糊，却还是及时凝聚起所剩无几的异能，拦住了迎向自己的攻击。
中原中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就是【羊】的敌人，就是用【羊】的安危来威胁自己的那个人。
他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他报复羊，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拉着【羊】的敌人一起。因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答应过白濑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的身体又奇迹般地积攒了些许力量，黑红色的重力异能向敌人碾压过去。
这股异能比往常的弱了太多，但幸好敌人似乎只是一个很好对付的普通人。
中原中也运用重力异能，使敌人被迫松开手中的匕首，而他则趁机夺过了匕首。
这个时候，中原中也刚刚积攒的异能也彻底消耗殆尽了。不过敌人已经没有了唯一的武器，打败他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中原中也立刻用自己刚夺过来的匕首，向敌人发起攻击。
对方没能及时躲避，第一时间竟然是下意识伸手护住脸上的面具，就好像那面具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
不过中原中也此时意识不太清晰，这一次的攻击没能精准伤中对方的要害，只是划伤了那人手臂，鲜血将衣袖浸湿。
中原中也又继续握着匕首刺去，可是运气不好，连着几次都没能成功将其击倒，只能伤到像肩膀、手臂这类无法致命的部位。
而且他的攻势也越来越慢，力气快要耗尽了。
又是一击过来，这次此川环矢险险地躲了过去，没有受伤。
此川环矢终于得以缓了口气，却感受到右手手腕一轻，这才猛然察觉过来有什么东西掉了。
刚才那一击过来，虽然没有伤到他，但刀锋划破了他的衣袖，同时也划到了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环。
这手环的质量并不怎么好，这一击下来便断裂开来，随之滚落在地。
那只蓝色手环掉落在扬起的尘土之中，静静地躺在地上，沾上了灰。
这样的手环中原中也同样也有一个，此刻就戴在右手腕上。而【羊】的每个成员都有着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手环。
——那是【羊】组织成员的标记。
中原中也停下了动作，手不自觉地松开，匕首也跟着掉落在地。
周围静了下来，刚才的战斗在此刻突然像极了一个笑话。
虎杖悠仁也保持着沉默，看着地上那只灰扑扑的手环，他想起了眼前这两人初次见面时，此川环矢笑着将自己的手环给中也戴上的模样。
……为什么最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呢？
此川环矢没有必要再遮掩下去了，他默默地摘下了面具，将其丢在地上。
中原中也不能理解眼前所看见的场景，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会是你？”
他答应过白濑，要保护组织的成员，与组织的敌人战斗。可是为什么，他所以为的敌人居然会是下定决心要保护的同伴？
此川环矢也觉得很可笑：“我也想问为什么会是你……”
“中也，为什么荒霸吐会是你？”
中原中也本就不好的面色变得更差了，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顿时理解此川环矢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因为他知道了，知道我是荒霸吐了。
这是中原中也一直在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压抑了太久，现如今破罐子破摔，此川环矢再也没有必要继续忍下去了。
一瞬间，这些年积压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
他终于忍不住发泄似的指控道：“都是中也的错！我亲眼看着家人死在我面前，我曾经的亲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刻而毁掉的……我那么痛恨荒霸吐。”
“可是为什么会是你啊？中也，为什么你是荒霸吐？为什么你是这一切的元凶？！”
中原中也哑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任何为自己脱罪的话，根本无法在受害者面前说出来。
也是，归根结底确实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不存在的话，那些悲剧都不会发生，这里根本就不会变成如今的镭钵街。
此川环矢走近他，中原中也不做抵挡，任由对方伸手扯住他的衣服：“……中也，为什么偏偏是你？”
可是，不仅是此川环矢对这个问题无法释怀，中原中也同样也想知道答案……该怎么办呢？为什么荒霸吐偏偏是自己呢？……
看着中原中也失魂落魄的样子，此川环矢不禁想到，如果趁现在捡起地上的匕首杀了他，应该会成功的吧。
但是，此川环矢却迟迟下不了手……
要是杀了中也的话，他就回不去【羊】了，也没办法在别的地方活下去，更不想苟且偷生。这些他早就清楚了。
第82章 污浊30
其实从一开始起, 此川环矢心底里希望的就是做好伪装，让中也在察觉之前便杀了自己。这样他所有的痛苦就都能结束。
并且还能借此报复到对方，让中也永远无法回到【羊】……
况且他本来就无法战胜中也, 战败后被杀死, 这是很正常的结局。就算死后见到自己的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面对他们的。
可是没想到情况演变成现在这样。如果能够杀掉仇人，却动不了手……
这也太软弱了。
此川环矢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看着中原中也，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 不知道是怀着报复的心理，还是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 此川环矢开口说道：
“【羊】里的不少成员也是因为荒霸吐才失去了亲人，最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的。他们也和我一样厌恶着荒霸吐。”
中原中也愣住了。
“他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但回去后我就会说出一切。只要我活着回去, 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荒霸吐。【羊】肯定不会再接纳你这个怪物的！”
此川环矢步步紧逼，他只给中也留下了唯一的一条路。如果不现在将他杀了，栽赃嫁祸给其他人，中原中也就再也回不去【羊】了。
中原中也却根本没能意识到这点, 他怔怔地望着此川环矢灰色的双眼，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暗红色的诡异条纹印记布满了皮肤。
大概是从研究所醒来离开后, 他的精神状态太糟糕了，再加上一直挂念担忧着【羊】的事情，根本没心思去注意别的事……
中原中也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这些印记。
的确，就像对方说的那样……确实很像一个怪物。
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 中原中也突然莫名头痛起来。
他痛苦地用手扶着头，仿佛又回到了受刑时的房间, 耳边听见了N的声音，劝诱似地对他说道：“……只需要一句话，你很快就能从这痛苦中解放、获得永久的休息了。”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随着耳畔这句幻听的话语响起，中原中也又逐渐感受到体内力量的失控。他努力想去压制，却收效甚微。
中原中也努力回忆着在研究所时的经历，想探究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记得经历了酷刑，被注射了什么药剂，意识模糊地跟着N念了一句话……
之后他到底都做了什么，研究所是怎么被覆灭的，这些事则完全没有印象了。
醒来后，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只是力量耗尽，抑或是药效还没有过去，所以意识才模糊不清的，异能也很难用出来。
可现在看来，他其实根本就没能掌控住荒霸吐的力量。只需要一点刺激，它就会再次复苏。
中原中也想起研究所最后的惨况，意识到假如自己再次失控，这周围的一切就会再现研究所的结局。
甚至是变成第二个镭钵街。
他不能再这么做了。
该怎么办……
恍惚间，他听见此川环矢在痛苦地说：“杀了我吧，中也，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中原中也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天……他明白此川环矢的含义，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绝对不能再像四年前致使了那么多人的死亡一样，再次重蹈覆辙地害死对方。
所以……
中原中也垂下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刚才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做了啊……
自己的存在给太多人带去了伤害，早就是时候该抹杀掉这个错误了。
此川环矢看着中原中也慢慢拾起地上的匕首，没有躲闪，甚至觉得有些安心，想着这一切终于能够结束了。
然而，中原中也没有要杀了他的样子，还轻声又郑重地道歉：“环矢，对不起。”
此川环矢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可置信，没来得及说话。
下一刻便看见中原中也握住刀柄，反转刀锋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他的动作非常流畅，下定了决心后就不会再有一丝犹豫，快到都没有留给别人多少时间去反应。
此川环矢想要拦住对方。无论如何，他没想过真的……
可是，造成了自己一家惨剧的那晚的场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幻听到了濒死的母亲用虚弱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环矢……”
那是他每晚噩梦里都会出现的场景。
在得知中原中也就是荒霸吐之后，这样的噩梦进化成了无处不在的幻觉，他眼前总能幻视出当年的场景，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
……
就在这心神一晃间，什么都晚了。
现实中真实的声音将一切幻觉击碎，此川环矢再清晰不过地听见了金属穿透血肉的声音。
他看见中原中也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脏处。
“中也——”
下一刻，此川环矢带着颤音的呼唤慢一拍地喊出来，同时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
但是却已经晚了。
虎杖悠仁的声音倒是比他更早响起，早在中原中也捡起匕首时，虎杖就明白了中也的意图。
甚至更早在中也幻听到N的声音、精神恍惚的时候，虎杖也发现了……每一次中也受伤煎熬的时候，虎杖都能及时注意到，很多次都忍不住出声为他担心。
可是，这些完全没有用。
就像现在，尽管虎杖悠仁已经第一时间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还是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此川环矢最终接住了中原中也倒下去的身体。
血液止不住地从创口处涌出，此川环矢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堵住，却根本无济于事，只是沾了一身的血。
鲜红的、有着温度的血液。
跟他四年前的那晚，在自己家人身上触摸到的鲜血的感觉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属于人类的血。
中也怎么会是那个怪物？他明明是人类才对！
此川环矢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他焦急地喊：“中也、中也？！”
怀里赭发的小少年闭着双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神情，那样安静地睡着。他终于从这痛苦中解放、获得永久的休息了。
此川环矢却完全感受不到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非常恐慌，害怕着对方的死去。
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自己也没有答案。
此川环矢语无伦次地道：“中、中也，我其实是骗你的，他们没有那么觉得……”
他根本就不知道【羊】的其他成员对荒霸吐是什么看法，甚至可能大多数成员都不清楚荒霸吐是什么，刚才的那些话都只是他临时编出来的谎言而已。
“中也，对不起……”
“我不会说的，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怪物，从来都不是……”
“不要死…明明当初说好了的，同伴之间要互相帮助、彼此扶持，我会一直罩着你的……对不起……”
后悔的情绪在心底发酵，此川环矢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最后会变成这种结局。
要是中也只是中也就好了，要是他不是荒霸吐就好了，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然而现在说再多的话，中也都不可能再听见了……
此川环矢突然感觉，比起四年前，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
随着中也的生命走向终结，幻境也终于坍塌了。
虎杖悠仁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沉重的心情，便回到了现实之中，发现自己还处于刚进入中也领域时的地方，身边都是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同伴。
他们相互望去，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情绪。立刻就都明白了，其他人方才也进入了幻境，大家都看到了一样的场景。
原来当时他们不是走散了，而是依旧停留在原地，各自被困在幻境之中，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假。
虎杖悠仁想起了什么，左右打量了下，突然着急道：“太宰先生呢？”
现在只有太宰治有机会救下中也。可他们是一起进入结界的，这周围却唯独没有太宰治的身影。
禅院真希安抚道：“别着急，他拥有无效化异能，应该没有陷入幻境。”
猪野琢真：“是啊，说不定太宰先生现在都已经找到中原的位置了。”
他猜得没错，大家很快便感觉到周围弥漫的可怖咒力缓缓减弱，中也的领域正在逐渐解除中。
太宰治应该已经顺利地控制住了污浊。
但他们没能放心，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中也的结局实在太过糟糕，现在他们只有真正见到活生生的中原中也，才能彻底松一口气。
于是，所有人抓紧时间往地下五层，也就是领域的最深处赶去。
刚到这里，便看到了他们都很熟悉的五条悟站立在前方。太宰治则拿着狱门疆站在一旁。
看来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同样能解除狱门疆的封印，五条悟被成功解救出来了。
而中原中也看上去也恢复了清醒，甚至连曾经身上的暗红色印记都全部褪去了。
他们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没有怪异印记的中也，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走在外面应该也不会再被人误认成怪物了。
一切皆大欢喜。
似乎已经迎来了完美的he结局。
可是，虎杖悠仁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不论是太宰先生，还是五条老师都很奇怪……他们周身的氛围非常沉重，仿佛正在看着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
虎杖悠仁一步步走上前去，离中原中也越来越近，这才观察到对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咒力也一点点散去……
果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第83章 污浊完
看着逐渐消散的中原中也, 虎杖悠仁顿时幻视了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最后画面……难道那样的结局又要再次上演一遍了吗？
他强忍着情绪喊道：“中也……”
中原中也反倒平静多了，看上去就像即将要死掉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因为他早在要开污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甚至, 他还主动轻轻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 安慰道：“别伤心，能够认识大家，和你们一起度过这些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虎杖悠仁非常不甘心。
幻境里发生的那些事都属于过去，他曾经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干涉过去的一丝一毫。可如今回到了现实中, 他却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
他扬起笑容，似乎想冲淡悲伤的氛围, 道：“现在只不过是回归到我本该有的结局而已。在最后的时刻，还能有机会跟你们告别,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叮，‘中也’执念消除值……91％】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道：“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根本就不是你该有的结局！”
伏黑惠也默默点头。
在幻境里的时候，伏黑能感觉到中也一直在被荒霸吐束缚。造就了镭钵街的那次爆炸明明不是他的错, 可是不管是此川环矢，还是他自己……都将这些全部归咎于他。
本该有的结局什么的……这样的话不该是中也说出来的，更不能是中也在最后这种时刻会想到的事情。
在一个人即将面临死亡的时候, 想起的却是这是正确的、是理所应当的、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赎罪……这也太可悲了。
这样的死亡……
伏黑惠忽然想起了曾经听虎杖说过的一句话——这不是正确的死亡。
中原中也敛下眸光，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赞同钉崎的话，也没有反对，只是保持着沉默。
虎杖悠仁记起刚见面不久时, 那时的中也也是这个模样，甚至比现在还更加自我苛责, 一脸平静又决绝地对他们说着“请祓除我吧”。
不对，在更早之前……
在五条老师带着他去历练然后在山上迷路时，中也帮他们带路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中也看起来和平常的小孩子区别还不大。
中也态度的转变是在得知了咒灵和咒术师的事情之后。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中也努力鼓起勇气、艰难地问他们——“如果一些人对某人憎恶到了一定程度，所产生的负面情绪会使那个人在死后也会以咒灵的形态复生吗？”
而五条老师似乎回答的是，虽然有过相似的事例，但那只是特例。如果只是少数普通人或者只是一般的怨愤程度，绝对无法做到这种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中也的脸色才一下子就变了。
少数普通人或一般的怨愤程度……
虎杖悠仁猛然意识到，或许他们一直弄错了重点。
其实，最关键的不在于中也是怎么看待荒霸吐造成的那些灾难的，而是中也的同伴们是怎么看待中也的。
从“仇恨”中诞生的咒灵，怎么能够彻底放下过去、毫无芥蒂地好好活下去呢？他存在着的每一刻，都在被提醒着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有多怨愤他。
可是，虎杖悠仁又想起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
似乎不是这样的，中也可能误会了什么。
虎杖悠仁突然心念一动道：“中也，【羊】的其他成员其实不知道你是荒霸吐。”
中原中也愣住了。
虎杖悠仁解释说：“我们刚才进入你的领域时，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你的回忆里了……所以我们看到了你过去的经历。”
“在你死时，此川环矢是后悔了的，他说过不会对任何人说你是荒霸吐的。”
中原中也被突如其来的这些话弄懵了，好半天才理解了虎杖的意思，但还是无法相信，喃喃道：“……怎么会？”
虎杖悠仁诚挚地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钉崎野蔷薇虽然没弄清虎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出于信任同伴，她也出声帮腔：“确实是这样。中也，在你倒下去的时候，此川环矢就后悔了，他说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此川环矢说，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怪物。”伏黑惠补充道，看着中也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中也，你根本就不是怪物。”
【叮，‘中也’执念消除值……93％】
长久以来，把他当成怪物避之不及的人太多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坚定地对他说你不是怪物。中原中也完全不知所措。
不过最令他错愕的还是前一句话的内容。此川环矢会说这样的话吗？怎么可能呢？他实在难以相信。
但是眼前这些同伴看起来非常真挚，蕴含着关切担忧的目光温暖到几乎要灼伤他。
中原中也逃避似的微微偏过头去，还是下意识想要信任他们的话，不由得开始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情况。
当时他将匕首捅入了自己体内，痛苦随之蔓延开来，生命随着血液的涌出而快速流逝。
眼前的景色蒙上了层黑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就在那时候，他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带着浓重的害怕与担忧的情绪，可那声音却又仿佛只是临死前产生的错觉。
肯定是错觉吧。
当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毕竟身边的人只有此川环矢，而他却没道理会为自己的死感到难过。因为此川环矢非常痛恨着荒霸吐，为死去的家人复仇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中原中也是知道的。
而如今此川环矢终于成功地复仇了，肯定会为此喜悦吧，又怎么可能为仇人的死而痛苦呢？
中原中也感到恍惚。
如果当时他没有听错的话，如果此川环矢没有把他是荒霸吐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的话……
此川环矢难道还将他看作是同伴么？
毕竟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作为抱团取暖的同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最后那种时刻，或许他对自己并不只剩下了恨意？
【叮，‘中也’执念消除值……95％】
看着中原中也茫然的样子，虎杖悠仁开口提醒道：“中也，【羊】的成员不知道你是荒霸吐，此川环矢也在最后时刻后悔了。所以……”
虎杖悠仁顿了一下，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中也，没有人恨你。”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中原中也没有立刻感到欣喜，反而像在地下待了太久的人畏惧突如其来的刺目阳光般，本能地想要缩回地底。
“不可能的……”
中原中也想起五条悟当时告诉他的关于咒灵的知识——咒灵产生于人类溢出的负面情绪。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怎么会重新醒过来？作为一个咒灵活着？”
“你知道答案的。”
虎杖悠仁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想要中也能够自己想明白。
中原中也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此时已经消散得很严重了，咒力所剩无几，身体也越来越透明，仿佛很快就会融化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虎杖悠仁焦灼地望着中也，他希望至少在最后，能让对方不带着遗憾离开。
中原中也却还是无能为力地道：“……我、我不知道。”
他脑子里现在一团糟，完全想不明白。
虎杖悠仁着急地提醒：“中也，回忆一下死前的最后时刻。那个时候，你最深刻的执念、最难以忘怀的感受是什么？”
中原中也下意识听从他的话，再次努力去回想。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荒霸吐复苏将那里毁掉，他只能选择死亡。
中原中也还记得做出决定之后，自己第一时间感到了久违的轻松。虽然那是逃避问题，但还是为终于能放下首领的责任而放松。
可是在死亡逐渐逼近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过去的场景。
从他在一片虚无中醒来开始，一直往后，如同走马灯一般地闪过了那些愉快的、激动的、温馨的……数不清的一幅幅过去的画面。
他拥有记忆的时间只有四年多。但大多半时光里，他其实都过得挺开心。认识了许多同伴，和他们相互扶持，努力地活下去……
如果能一直那样过下去就好了……不舍难过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
很快，回忆里最开始时美好的场景渐渐远去，他和同伴们笑着交谈的回忆片段越来越少，他当上了首领，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与同伴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为荒霸吐的事困扰……
直到最后，走马灯的画面里出现了此川环矢，他的眼神里带着恨意与痛苦，问“中也，为什么荒霸吐会是你？”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想的是……
或许自己的存在真的是个错误。
如果没有荒霸吐，就不会出现镭钵街，或许也不会有【羊】组织……他们的悲剧是由自己造成的。而从他加入【羊】起，便注定了只会迎来那样的最终结局。
如果、如果……自己死在荒霸吐诞生的那天就好了……
突然间福至心灵，中原中也恍然想通了原因，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化为咒灵了。
不关【羊】成员的事，是他自己……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五条悟也猜测到了大致经过，他叹了口气：“中也，并不是因为其他人有多恨你才使你变成咒灵的。”
只是少数普通人或者只是一般的怨愤程度，绝对无法让死去的人化为咒灵。但是……
“因为你是特殊的。所以在最后那个时候，才会因为对自己产生的恨意阴差阳错地成为咒灵吧。”
【叮，‘中也’执念消除值……99％】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中原中也忍不住埋怨似的说着，但他的语气罕见得轻快起来：“一直以来搞错了那么久，竟然现在才发觉。真是太逊色了。”
说完，他忍不住笑起来。
与之前露出的笑容完全不同，就像掀开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石，笑得轻松又朝气。
众人仿佛隔着难以跨越的时空，看到了以前的中也，那是加入【羊】之后拥有了同伴的中也，也是尚且没有成为首领的中也。
这才应该是中也本来的样子。
虎杖悠仁该为他感到喜悦的，但是……中原中也的身体如今已经透明到几乎要看不见了。
为什么现在就要告别了呢？
他眼里不知不觉出现了水雾，但还是紧紧地盯着中原中也，生怕一眨眼后对方就要消失不见了。
“谢谢你们。”
中原中也笑着说，他向前微微伸出了手。
虎杖悠仁下意识想要握住他的手，但却在还没有触碰到之前，中原中也就宛如被微风吹散的薄雾般，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空中……
【叮，‘中也’执念……】
一个什么东西突兀地从空中掉落，恰巧落在虎杖悠仁刚刚伸出的手里，被他本能地紧紧握住。
虎杖悠仁恍惚地低头望去，一个蓝色的手环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
此刻，何念也将意识转回了咒骸太宰的体内。
刚刚他忙着完成中也的任务，就拜托系统暂时先控制住太宰这边。
幸好，刚才的情景也不需要和这个中也不认识的太宰参与其中。系统就只用操控着这具咒骸沉默地站着挂机就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问题。
任务也算是差不多完成了吧。虽然剩下那么一点进度，但他已经习惯了，反正以后总能解决。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
只要把这个咒骸拜托给他们保管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开始下个任务了。
但何念有些犹豫。
之前他即将完成任务时，都是以最终彻底的死亡为终曲告别其他人。随后就立刻切换进下个身体里了。
像如今这样，以别人的身份站在一旁，直面那些人因自己扮演的角色死亡感到悲伤，还是头一遭。
何念纠结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大多数人还是望着中也最后消失的地方发怔。
何念终于下定决心，一步步缓缓走过去，开口道：“别难过了……”
其他人并没有对他这句话有多少反应。
何念顿了顿，还是说道：“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次见到中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立刻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同时，系统也惊讶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就算是安慰他们……但这也只不过是延长了悲伤而已。要是想让他们尽快走出来，就不应该留下一点希望。否则以后谎言被拆穿，只会让他们更加难受。】
‘谁说我说的是谎言了？’
系统完全不能理解：【可是……】
难道何念完成所有任务之后准备留在咒术高专？可先不说一直要扮演别人有多累，它明明记得何念应该更在意横滨吧，要留也应该是留在横滨才对。
‘没关系，不用担心，过去的记忆我最近也渐渐想起了不少呢……’
何念说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就没再要给系统解释的意思了。
他看着在场的咒术师们，温和地轻声道：“别伤心了，中也还会再回来的。”
“但是，太宰先生……”虎杖悠仁望着中也最后唯一留下来的蓝色手环。
他不想说出反驳对方的话，可是还是没办法骗过自己，失落地说：“……这个手环已经没有一点咒力存在了。”
这证明中也消散得足够彻底，怎么可能还能够再次回来？
何念道：“我曾经也死得很彻底。因为有着无效化异能，也没有可能化为咒灵。但现在却仍然好好地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虎杖悠仁怔住，对方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奇怪，像是个咒骸，却与熊猫既相似又不同，是无法解释的存在。
所以，说不定…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世界未知的事物太多了，或许真的存在他们不知道的能够让中也回来的办法。
虎杖悠仁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就对了嘛。”何念笑着说：“我保证，中也会回来的。”
第84章 罗生门1
近来, 横滨发生了太多事情。
前段时间，武装侦探社刚被授予了代表安全贡献的最高级勋章‘驱魔梓弓章’。却在不久后，又被揭露出侦探社背地里其实是犯罪组织天人五衰。国家四处通缉事发逃走的侦探社成员, 军警猎犬也受命前去追捕他们。
这些在横滨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都密切关注着这件大事, 时时刻刻留心着侦探社的最新消息和报道。
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自然也就被放置在了一旁。
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更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平平无奇的今日，便是港口黑手党的不吠狂犬——芥川龙之介的葬礼。
……
两天前, 在邮轮上，中岛敦被迫独自应战天人五衰的领导者福地樱痴。
这是导致武装侦探社陷入危机的罪魁祸首。只要击败了对方, 就有机会挽救侦探社、洗清他们身上的污名了。
可是敌人太过强大，只是一瞬间, 中岛敦的小腿就被直接砍断。
幸好芥川及时出现帮忙，他们一同作战，合力面对福地樱痴。
本来已经依靠彼此的默契成功击杀了敌人。但最绝望的事情发生了，福地樱痴用神刀·雨御前回到过去, 斩断了失败的过往。
他们还是没能打败福地樱痴，反而遭到了重创，险些被对方一网打尽。
在最后的关键时刻, 芥川吸引了敌方的注意，让中岛敦成功趁机逃走，然而他自己却死在了那艘邮轮上。
……
今天是芥川的葬礼。
直至现在，中岛敦还是没有想通，为什么平时一向对他喊打喊杀的芥川, 那一天却会毫不犹豫地救下他。
可是芥川已经死了，他的这个疑问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了。
中岛敦早就知道这天是芥川的葬礼。所以他从今天一早便开始心神不宁, 做事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时间，还总是走神，思绪显然已经飞到其他地方了。
“喂，敦君。”
一旁正吃着棒棒糖补充糖分的江户川乱步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突然提高音量喊了他一下。
中岛敦才从发呆中猛然清醒过来，连忙望过去，询问道：“乱步先生，叫我有事吗？”
江户川乱步无奈地说了个地址。
中岛敦有些茫然：“我是要去那里完成什么任务吗？”
“这是芥川龙之介葬礼的地点。”江户川乱步直截了当地说明：“你现在去的话，还是能赶得及的。”
中岛敦有些错愕，思考片刻后却拒绝道：“还是不用了，侦探社的大家都忙着搜查资料、商讨作战对策，我怎么能在这种重要时刻离开……”
江户川乱步毫不留情道：“作战对策什么的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赶紧去了，把心事了结。”
乱步先生说的有道理，他留在这里也一直心神不宁的，根本无法帮到大家多少忙。
中岛敦：“可是……”
他不由得记起了两天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拜托乱步先生推理找到了芥川家的地址，准备去告知芥川的死讯，顺便将遗物还回去。
本想摸黑潜入芥川家留下字条、把遗物放下就离开的，但却没想到他还是撞见了芥川的妹妹芥川银。
芥川银当时还没有入睡，正巧听到家里客厅传来的细微声响。
她是港口黑手党武斗组织‘黑蜥蜴’的十人长，经常从事着潜入暗杀一类的工作，自然对这种声响非常熟悉。
她无声无息地拿好了武器，摸黑来到客厅，准备解决掉那个潜入家里的敌人。
中岛敦当时太过紧张慌乱，刚放下带来的东西，就被芥川银从背后轻而易举地一击得手，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脖颈前。
芥川银冷声问：“谁？”
中岛敦本能缩了缩身体，离架上他脖子的匕首远了点，哑声道：“是我，武装侦探社的中岛敦。”
芥川银听出了他的声音，更加感到不解。
她认识中岛敦。他们港口黑手党的人经常会和武装侦探社有来往，两个组织间总是摩擦不断。但遇到外敌时也会通力合作。
中岛敦曾经被悬赏70亿时，他们‘黑蜥蜴’还负责过对他的追捕，不过后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而且……她的哥哥芥川龙之介经常把人虎挂在嘴边，总是提起来就很生气的样子。她当然也连带着对中岛敦比较熟悉。
可是，对方为什么会在深夜偷偷潜入她家？
芥川银犹豫了下，放下匕首，委婉地询问对方：“中岛君，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中岛敦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该怎么告诉她，芥川已经死了呢？
他始终说不出这一句简单的话，只觉得喉咙被无形的东西堵住，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也逐渐变得艰难。
芥川银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芥川龙之介前段时间就消失不见了，离开前只告诉她，自己有个任务要去完成，叫她不要担心。
他们两兄妹都在港口黑手党就职，她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事需要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一个人暗地里去完成，芥川龙之介也没必要对她这样隐瞒。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那是太宰先生交给他的任务。只要是太宰先生布置的任务，哥哥总是会拼尽一切地去完成。
如今武装侦探社的中岛敦找上门来也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芥川银：“……是关于我兄长的事情吗？”
中岛敦抿了抿嘴，只能继续用沉默予以回答。
芥川银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无疑就是芥川龙之介在任务过程中死掉了。
她心沉了下来，无声地向左前方走了几步，打开了客厅的灯，光亮瞬间将所有黑暗驱散。
在明亮的光线下，她看清了中岛敦沉重纠结的表情，也发现了对方刚才潜进来就为了留下的东西——是一张字条，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大衣。
那是她哥哥的衣服。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罗生门可以操控自身的衣物进行攻击，所以他不会随随便便脱下用来自保的大衣，更何况是转交给别人。
无法再怀着侥幸的心理了。
芥川银十分清楚，他已经死了。
在黑手党里工作，死亡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它如影随形地伴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芥川银也有想象过，自己或哥哥某天死掉的情形。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还是难以接受。
芥川银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中岛敦磕磕巴巴地向她解释，他和芥川一起对战天人五衰的领导者，结果不敌，最后芥川吸引对方注意力救下了他，自己却死在了邮轮上……
芥川银低垂着头，安静又极其认真地听着，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像中岛敦原本以为的那样控制不住宣泄情绪。
中岛敦许久才讲完，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芥川银摇了摇头，说：“这是哥哥的选择，我没有什么好插手的。但还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
“当你见到太宰先生时，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他是否考虑过哥哥会……”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吐出那个冰冷的字眼:“……死。”
中岛敦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虽然是太宰先生让芥川来帮自己的，但中岛敦觉得太宰先生不会让芥川平白无故地送死。
如果太宰先生能够预料到一切事情，侦探社也就不会落入这个地步，他们也不会到那种时刻才发觉福地樱痴竟然才是幕后主谋，也就用不着芥川来救他了。
追根究底，还是自己太弱小了。
要是芥川没有来帮他，要是芥川答应了福地樱痴的条件，要是芥川最后选择自己逃走……如果是芥川活了下来，可能是更好的结果吧。
芥川银道：“中岛君，过几天组织应该会为哥哥举行葬礼，你要来参加吗？”
中岛敦愣了下，一时没来得及回答。
芥川银从他的表现中误会了什么，说：“也对，侦探社现在正在被通缉中，你确实不方便去参加葬礼。”
中岛敦也才想到这点。但其实把自己伪装一番，悄悄地去一趟也不是件难事。主要是，自己去参加芥川的葬礼…这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来不了也没事。”芥川银道：“谢谢你过来告诉我这些。”
……
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情形，中岛敦痛苦地用手掩住面。
那次与芥川银的见面已经让他很愧疚难过了，总是时不时想到那晚的事情。
要是再去参加对方的葬礼，先不说侦探社成员混入一群黑手党中有多尴尬，就光是想到要再次看见芥川银为芥川龙之介的死亡而难过的样子，他就非常自责了。
江户川乱步看透了他的退缩：“你还是去吧，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那个时候可就晚了，没有后悔药能吃的。”
这样说着，江户川乱步忍不住也想起了一个人——那是他的同位体，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
他处于生与死的交界线，一直安静地‘睡着’。躯体不会腐朽，但也绝对无法称之为活着。
武装侦探社秘密改造了医务室，将那个人藏匿在了那里，期盼着有一天奇迹发生使他再次苏醒。
可是，前不久侦探社中了敌人的算计，被诬陷成犯罪组织天人五衰，遭到军警猎犬的通缉追捕。虽然成员们大多都逃出来了，可是侦探社却被封了。猎犬发现了躺在医务室里的那个人，并将其带走了。
之前那个人曾经和真正的天人五衰之一的费奥多尔合作过，却又违背了约定来帮助武装侦探社度过难关，这算是把天人五衰得罪透了。
而现在他落入敌人手里，谁也不知道如今他的情况怎么样，想想就令人担忧……
江户川乱步想到这里，突然就感觉嘴里的棒棒糖没那么甜了，毕竟他想要将零食分享出去的那个人尚且下落不明。他郁闷地三下两下把糖咬碎吃掉。
中岛敦犹豫纠结了许久，还是选择遵从本心。
他曾经在孤儿院读过的旧书里有这样一段——从前，我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过，唯独对于没做的事，总是后悔莫及。*
所以，不能再让以后的自己后悔了……
中岛敦站起身来，终于下定决心道：“乱步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江户川乱步随意地摆了摆手：“一路顺风。”
第85章 罗生门2
那天将太宰人偶托付给咒术高专之后, 何念就直接开启了下个任务。
然而在他传输完记忆、重新睁开眼后，却发现自己依旧没有站在本来定好的地点。
这次的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公共洗手间内。装修蛮不错的，有些欧式风格, 也很整洁无异味, 看上去就像是什么独特的高级场所里面的。
……他该庆幸这不是女洗手间吗？
何念：‘我们现在具体是传送到哪里了？’
系统的电子音里也能听出明显的心虚:【抱歉，临时出了点故障。】
这已经不是它第一天发生故障了，按道理讲，何念早该习以为常的。但是……
何念：‘之前那些故障就不提了，但你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系统：【……QAQ】
何念：‘禁止卖萌。现在事态危急, 要是有清洁员进来就麻烦了，麻烦你快去搜查一下周边的情况吧。’
把系统叫去工作后, 何念看着洗手池前的一大面镜子，感到头疼。
镜子里的自己黑发黑瞳, 两侧鬓发较长且是黑渐变为白的特殊发色，眉毛浅淡到几乎要看不出来。穿着很像小洋裙的白色衬衣，气质却有些可怕，带着生人勿进的隔离感——俨然是港口黑手党的不吠狂犬芥川龙之介的模样。
但是, 重点来了。
何念望着镜子，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伤疤。
这是一条很大的伤疤，蔓延了脖颈的大半区域, 丑陋且狰狞。就好像这里曾经被人割开过一道巨大的口子一样……总之，这不是活人能留下的伤。
而自己现在的脸色也足够惨白，穿着的白色衬衣上也沾满了血。
喷射状的血迹再加上那道可怖的伤疤，估计其他人看上一眼，就能想象出这具身体被割喉时血溅出来的画面。
真的……非常碍眼。
他如今这个模样, 单是走出这个洗手间就十分艰难，更别说去更远的地方了, 简直能把一路上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吓个半死。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搜查完周边情况的它带来了更糟糕的消息，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位置是在……教堂里。】
何念：‘？’
【……外面正在为芥川龙之介举行葬礼。】
何念：‘？？！！！’
这巧得也太离谱了。
何念无法想象，他要是被人撞见后会发生什么尴尬的情景。
明明一群人是来这里参加芥川龙之介葬礼的。葬礼进行到一半，就算是与芥川不怎么熟的人或许都不免升起些伤感的情绪时，死者要是突然诈尸，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可真是地狱笑话。
系统宽慰道：【葬礼仪式还没有结束，暂时不用担心有人进洗手间。】
何念之前也猜到了外面可能正在举办什么特殊活动。不然不可能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却还没有一个人进来，外面也极其安静，只能隐约听到旋律悲伤的音乐。
但却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出现在芥川的葬礼上。
‘这附近有什么比较隐蔽的后门可以出去吗？能尽量不让人看见的那种。’
系统：【确实有个小门，我给你带路。】
何念松了口气，道：‘先帮我兑换点绷带吧。’
【好，已自动扣除0.1积分。】
一卷白色的绷带从空中显现，落在了何念手中。何念细心地一点点将绷带缠在脖子上，保证不露出一丝一毫的伤疤。
这样就顺眼多了，虽然衬衣上的血还不好办，但至少吓人程度已经减少了一大半。
‘好了，麻烦你带路吧。’
有着系统在前面侦查，随时汇报前方状况，何念险而又险地躲过路上的其他人。终于在漫长的小心翼翼前行后，他看到了后门。
系统先前说过，教堂后门外是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道。所以出去后，他应该就暂时安全了。
何念微微放松精神，没有特别细心地让系统去门外再提前侦察一下，便直接快步上前拉开了门——
“芥、芥川？”一声惊呼响起。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银色短发，奇怪的刘海，紫黄色渐变瞳……尽管对方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来隐蔽自己，何念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中岛敦。
……他现在关上门还来得及吗？
何念沉默了。
而中岛敦也懵了。
他先前打算来芥川的葬礼看看。可是到达时，葬礼正举行到一半，他不好直接从大门当着港口黑手党成员们的面走进去。思前想后，绕着这个教堂走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找到后门，打算从这里偷偷溜进去。
可没料到，还没想好用暴力把后门打开是不是不太好，这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人居然是芥川龙之介本人。
眼前的芥川，跟那时在邮轮上最后见到的他的模样几乎一致。
黑色的大衣当时穿在自己身上，芥川只穿着白色衬衣，被割喉时血溅了一身。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面前这个人脖颈上缠着绷带，看不出里面有没有可怖的伤口。
早已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仍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这真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奇迹。
中岛敦突然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思……
在很久之前，他从孤儿院里逃出来之后，就一直时不时能看到院长的幻象，对软弱的他斥责或督促。
而最近，侦探社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之后，他几次迷茫找不到方向时，又看到了太宰先生的幻象，每次都总能鼓舞他继续前进。
所以说，难道芥川现在……成了他新的‘背后灵’之一？
中岛敦心情复杂，看着眼前自己幻想出来的芥川，等待着这次的幻象如同之前的其他幻象一样，照旧对他说上几句批评或鼓舞的话……
虽然是芥川的话，肯定也说不出鼓励他的话吧。不过，能听见芥川批评他几句也好，就像回到了以前那样、芥川还活着的时光。
于是，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
何念：“……”
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岛敦会是这个反应，刚开始短暂的惊讶之后，对方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凝视着他。
现如今，也只好由自己先开口了。
他有些尴尬，没想好要说什么。但脸上仍努力维持着芥川的镇定，微微皱眉，并且用芥川常用的语气开口：“人虎。”
“嗯。”中岛敦依旧用他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之前何念做任务接触其他人时，该先做些什么、该表现出什么情绪……这些都是他提前在心里做好准备的。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会不由自主地逐渐沉浸代入角色，扮演的难度也不断递减。
可是这次实在是太突然了。再加上在他被系统绑定之前，那个世界文野的漫画才更新到芥川变成吸血鬼后不久，他对后面的发展还一无所知。
如今他都没想好在这个突发情况下，和来参加芥川葬礼的中岛敦要说些什么才好。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有其他人在这时注意到了他们。
这也正常，毕竟他们两个在这里空站着，确实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葬礼仪式说不定都已经结束了。
有个穿着黑西装的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站在稍远处，从那个方向他能看到只能看到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中岛敦，还有芥川的背影。
他疑惑地望着他们两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吗？”
他有点怀疑，这两个人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黑手党容易招惹仇敌，而这场葬礼的主人公芥川龙之介更是仇家满天下。在芥川生前，那些仇家可能会畏惧其强悍的异能而选择退缩。在他死后，那些人就很有可能跳出来撒泼解气了。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这个黑手党底层成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离他们更远了一点，同时右手悄悄摸向自己裤子口袋里，打开了对讲机。他准备等这两人一有异动，就立刻叫人过来把他们抓住。
不怪他这样怀疑，毕竟中岛敦和芥川都太过奇怪了，不从正门走，反而在后门鬼鬼祟祟地交谈。
正对着他的那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这样小心地注意隐蔽自己，看着就感觉有问题。而另一个人就更离谱了，前者至少还穿了一身黑，他却直接穿着白色衬衣就来了，这哪里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按照中岛敦的‘虎’的观察力，很轻松就发现了对方悄悄做的小动作。
本应该赶紧制止对方，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等他用对讲机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就麻烦了。
但中岛敦此刻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另一点上……那个人刚才是问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对吧？
“……你们？”
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答案呼之欲出，中岛敦却一时不敢相信。
看到中岛敦奇怪的反应，那个黑手党底层成员更觉得这两人可疑，他直接拿出对讲机，向他们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黑手党其他成员很快就会过来。我劝你们两个还是早点束手就擒，说出原本的计划，兴许还能留条小命……”
底层成员说着说着，眉头越皱越紧：“……还有，那个白衣服的家伙转过身来，别想背对我偷偷耍什么花招！”
何念刚才一直忍着没回头，可现在也没办法继续掩藏下去了。
他只能无奈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向对方。
这时候，那底层成员才看到这人衬衣前面溅上的大片血迹，还有这张熟悉的面孔——他不久前刚在一张黑白照片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脸。
等等……这个人是他们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芥川龙之介，也就是今天这场葬礼的主人公？
这是诈、诈尸了？！！
何念看着对方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一般。
……他先前担心的就是这个情况。
何念心虚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关心一下对方的状况：“你……”
结果对方看见他的动作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有、有鬼啊啊啊啊啊——”
何念沉默地顿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拦住对方。
不过那家伙也没跑多远，慌不择路再加上四肢不协调，他一不小心就将头重重地撞在了拐角处的墙上，便这样倒下失去了意识。
何念：“……”
……这家伙这么怕鬼的吗？这胆量也能来当黑手党？
何念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下麻烦了。对方早就打开了对讲机，闹出这样的动静，黑手党的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赶来。这场面真是越来越乱了。
第86章 罗生门3
另一边的教堂中心, 葬礼仪式刚刚结束。
因为遗体没能留下，所以后面的火化下葬的流程也免了，参加葬礼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芥川银仍站在原地, 久久没有动作, 只是看着面前的遗照失神。
黑白遗照里的芥川龙之介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更别提什么笑容。
但这张照片已经很难得了，他的私人照片几乎没有，这张遗照还是好不容易从其仅有的几张工作照里选定的。
要是当年能一起多拍几张照片就好了，那样也不至于今后想起对方时, 都没几张可供追忆的照片……
芥川银怔怔地想。
兄长的死讯来得太过突然，她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 到现在都还不太能接受这件事，不能接受自己最后一个亲人就这样猝然长逝。
每当想到以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恐慌无措的情绪就慢慢爬上心头, 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如同遗照里的黑白色。
芥川银望着面前遗照里的哥哥，恍惚间回忆起了小时候——在贫民窟与他们互相庇佑的同伴们被敌人杀死了，受着重伤的哥哥扔下她，不管不顾地前去复仇。
如果当年哥哥死了, 年幼的她也无法独自活下来。但幸运的是，最终敌人死了，他们也得以加入港口黑手党。
而现在又一次被哥哥抛下了, 好运却不可能永远垂怜他们。
这一次，哥哥没能再回来。
她现在和当年那次刚被哥哥抛下时的感受如出一辙……痛苦又绝望。
明明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弱小了，却依旧感觉只剩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
……一个人怎么能够活下去呢？
芥川银忍耐着骤然涌起的情绪，手不自觉攥得很紧，用这一点疼痛来使自己保持理智。
她不想被别人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
在黑手党里, 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关系。
她平时也是这样，总是极力遮掩自己的身份。
在工作时, 扎起长发，戴着口罩，穿上符合黑手党风格的黑色大衣。私下里，和哥哥相处的时候就放松随意多了，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性格。
不过今后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了吧……
黑蜥蜴百人长、也是芥川银上司的广津柳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只道了一句：“节哀。”
他是黑手党的老成员了，这么多年下来见惯了生死离别，也清楚这对被留下的那些人是多大的打击。但他们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走出来，其他人能做的也就唯有默默地陪伴。
芥川银沉默了会儿，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好像许久没说过话：“广津先生，我……表现得很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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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经常做潜入、暗杀一类工作，她之前一直能够很好地掩藏。不管是掩藏自己的踪迹，还是不合时宜的情绪。
广津柳浪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就连旁边的立原道造也在心里默默应声。
虽然不知道芥川和银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所有认识银的人大概都能明显看出她的不对劲吧。
“……不开心的话，把情绪宣泄出来会好些。”立原道造顿了下，他和银之前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可近期也渐渐缓和了不少。
他很是别扭，却又努力地去安慰对方：“没事的，我们都在。你不用一直压抑自己的。”
芥川银愣了一下，想到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了。
先前之所以掩藏自己和哥哥的关系，是因为哥哥是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树敌颇多。
哥哥有着罗生门这样强劲的异能，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她虽然一直刻苦地练习暗杀技巧，但相比之下，她还是差哥哥太远了，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
但是现在，不论是哥哥为了防止自己的仇家来敌对她，还是自己不想被别人拿来威胁哥哥，都再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想到这里，芥川银闭上眼，终于控制不住的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立原道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银，实在有些手足无措，非常担心之后会被银找机会暗杀自己灭口。
但毕竟是他自己刚刚说出那样的话，也就只好咬着牙，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默默陪伴。
过了不久，一个瘦高的男子向这边快步走过来，叫住了广津柳浪：“广津前辈！”
广津柳浪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立原道造也认识他，不由得投去目光。这是港口黑手党文书类组织的一个十人长。不知道找他们武斗组织‘黑蜥蜴’会有什么事。
“我的一个属下这次也来参加葬礼了，刚才他似乎出去透了口气，然而没多久我就接收到了他的声音。”
瘦高男子拿出自己的对讲机，简要快速地解释道：“听情况，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然也不会忽然用这个联系我。”
广津柳浪和立原道造的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起来，他们都第一时间猜测到，这可能是芥川的仇家找上门来破坏葬礼了。
瘦高男子把对讲机的音量调整了下，让他们‘黑蜥蜴’的人能听清，又不至于声音太大，引起葬礼上其他人的注意。
——“……别想背对我偷偷耍什么花招！”
对讲机里刚巧正传出这句话。
话语结束后安静了十几秒，但是那边离对讲机很近的呼吸声却越来越重，就像是拿着对讲机的那个人此刻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隔着机器，只听他大口喘气的声音，就能深刻感受到对方此刻有多么恐惧。
稍微远点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然而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有、有鬼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尖锐又突兀地响起。
纵然对讲机的音量放得比较小，但这声音离得太近太高昂，所以传过来后还是过于刺耳了。
要不是高瘦男子及时用手捂住声源，估计就已经引起这附近的骚动了。
同时，他们也听到教堂后方远远地隐隐约约也传来了一点相同的声音。
看来对讲机那边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很远。
瘦高男子脸色变得更加糟糕，流着冷汗小声道：“这就是我那个属下。”
广津柳浪沉稳地很快做出了抉择：“知道了，你就留在这里维持秩序吧。”
“立原、……”广津柳浪差点习惯性地喊上银，想了想这次还是没叫她：“我们去看一看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立原道造利落地应下。
他们都不相信鬼怪的存在。
这次可能是有着什么特殊异能的人，来扮鬼来吓唬人吧。一般这种鬼鬼祟祟、不敢正面迎上门的家伙，真正的实力往往都特别差劲。
“我也去。”芥川银却突然出声，坚持要求道：“让我也去吧。”
广津柳浪感到有些奇怪。
芥川银犹豫地解释：“刚才我在对讲机里，听到了我哥的声音。”
银的哥哥？
银还有个哥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对方又怎么会出现在对讲机那边……
立原道造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芥川银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的兄长是芥川龙之介。”
立原道造还没从银的上一句话中缓过来，就又被芥川是银的哥哥这个信息弄懵了。
什么？！！
这么说来，他似乎也记得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了点芥川的声音，就是不太能确认……
不对……已知银的哥哥似乎就在这个教堂后方，银的哥哥是芥川，而芥川已经死了……
按这么说，对讲机那边有死者的声音？！！怪不得刚才那人会喊有鬼。
立原道造有些慌地看向广津柳浪，注意到老爷子没有像他这么惊慌。
虽然广津柳浪也有些讶异。但他沉思了会儿，便直接回应银道：“那好，我们就一起去看看情况吧。”
立原道造愣了愣，跟着减少了几分慌乱。他努力沉下心来，脑海中立刻涌现出几个猜测，与广津柳浪的想法不谋而合。
——也是，他们没有见到过尸体，这说明芥川龙之介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有侦探社的人报信，但如果他们骗了港口黑手党呢？又或是他们也没料到芥川其实没死透呢？
退一步来说，或许是银的精神状况太过糟糕，不小心听错了呢？
还有很多种可能都能解释。
立原道造想着想着，越来越安心下来。
果然，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
……
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鬼的吧？？？
但是……
这怎么可能？！！
明明才过去了没多久，立原道造就又转变了想法。
他看着眼前的场面，脑中一片混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是不是太狭隘了一些。
刚才他们‘黑蜥蜴’几人快步赶到教堂后方。本来以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一个他们黑手党的成员晕倒在拐角处的地板上，武装侦探社的中岛敦远远地站在后门旁边。
中岛敦的身边还有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或者似乎也可以说是鬼。
——那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芥川龙之介。
第87章 罗生门4
很多人都知道, 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身体状况不太好，总是咳嗽个不停，脸色本来就有些过于苍白。
但现在他们面前的芥川, 状况看上去更加糟糕。脸色惨白得让人几乎要怀疑, 这真的是活人能有的肤色吗？
而且他脖子上罕见地缠着绷带，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前面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怎么看怎么像影视剧里会害人的鬼怪。
立原道造觉得瘆得慌。
他从前一直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可是此刻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其实不论面对怎样强大的异能者，他都不会多么畏惧。但是眼前变成鬼的芥川, 比别的什么厉害的异能更令人恐惧一千倍一万倍。
立原道造不敢再往前走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想从同伴们身上汲取点安全感。这便注意到一旁的银也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盯着远处的芥川龙之介。
立原道造凑过去小声地问：“银, 你觉得这个真的是你哥吗？不会是……”敌人易容给他们制造的什么陷阱吧？
他还没说完，银就已经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是，我不会认错的。”
立原道造神情复杂, 这样他就更不敢去面对芥川龙之介了。有几个人敢和鬼相处？一般最令人害怕的就是未知的事物。
就连银现在也一直停顿在这里。面对变成这样的兄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吧？
和立原道造的猜测不同，芥川银并不是因为恐惧才驻足不前的。
她当然不会害怕。
当初早在贫民窟受人欺负时, 她就明白比起鬼来说，许多人类才更加可怕。而如今，她更不可能会害怕自己的哥哥。
只是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等种种复杂的感觉，让她有些犹豫，莫名担心眼前的人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在走近后便会消失不见。
还是站在远处的芥川龙之介先有了动作，他张了张口, 望着这边轻声喊道：“银。”
这声呼唤非常熟悉，她从小到大早已听过无数遍。
原本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芥川银终于感到了些许真实。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存在于此，不是幻觉。
她反应过来，开始往前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向前走去的脚步逐渐加快，直到忍不住跑起来。就像走丢的孩子再次见到家人一样，那么迫不及待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接住了她，只是动作非常僵硬，看起来很不习惯这样的举动。
芥川银拥抱着自己的兄长，如同好不容易抓住丢失的重要之物，抱得很紧很紧，生怕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
以前在他们两兄妹年纪还小时，似乎都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拥抱过。
小时候的芥川龙之介，会被同伴们一致评价为没有感情的孩子。
而银的性格也比较内向，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太会直白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
所以，虽然他们其实都很在意彼此，但这份情感却是内敛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浓烈地表达出来过。
“哥哥……”芥川银喃喃道，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犹豫和不敢置信。
面对着这样少见状态的妹妹，芥川龙之介有些手足无措。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笨拙地安慰道：“嗯，在下回来了。”
【叮，‘芥川’执念消除值……5％】
银还是没有放手。她低着头，咬紧牙关，没有说出更多的话，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努力压抑着的情绪。
——因为在紧紧拥抱住对方后，内心生出眼前之人存在的真实感的同一时刻，她嗅到了浓厚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血腥味，还有……察觉到了，对方的胸腔里并不存在心脏的跳动。
中岛敦说的没错，哥哥确实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论是鬼魂也好，是其他什么执念般的存在也好，她都不会因害怕而后退。
但是一般传说里，这种死者化身的存在总是虚无缥缈的。像抓不住的雾一样，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奇迹会维持多久。
失而复得后，往往会更加害怕又一次地失去。
她也绝对没办法再接受一次哥哥的离开了……
她没有放手，芥川龙之介也任由着她。此刻，两人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家里的兄妹，因为重逢而相拥。
中岛敦看着这本应该是令人感动的场景，只觉得恍惚。
他亲眼见证过芥川的死亡，怎么都难以相信会看到死者再次站在他面前……
不对！
死者重临于世这种事……他是见过的！
之前平行世界的乱步先生就是这个状况！据说似乎是因为书的作用来着……芥川也会是因为书才复活的吗？
中岛敦忍不住开口：“芥川，你是怎么从福地樱痴那里回来的？”
芥川摇了摇头：“不清楚。鄙人只记得被那家伙杀死了，再次醒来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中岛敦不解地道：“那就奇怪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当时都都没有碰触过书却……”
“人虎，你忘了吗？”芥川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在下曾碰到了书页，但是没能夺过来，只撕下了一小角而已。”
中岛敦愣愣地看向芥川，脑海中再次重现那天的情景。
在邮轮上他和芥川并肩作战，一起面对福地樱痴……当时有一张书页是在福地身上没错。
可是从头到尾，他们根本没找到机会碰触书页，更别说撕下一角了。
这两天，他眼前总是反复浮现着有关那天的一切，清楚地记着芥川从出现到为帮他脱险而被福地杀死的所有细节。
他是绝对不可能记错的！
但是……中岛敦熟悉芥川，毕竟一起搭档作战了这么多次，他如今看着芥川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撒谎。
那为什么他们的认知会出现了偏差？
中岛敦想到了一个答案。
他试探性地问：“芥川，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碰触到书页的？”
“就是在我们战斗的时候。”
中岛敦：“那一角书页现在在你手里吗？”
“在下醒来后它就不见了。”
中岛敦继续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些人和你平常认识的有些不一样？”
“没有。”
“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周围哪里有些不对劲？”
芥川没有好脾气地再回答下去，而是道：“人虎，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中岛敦沉默了会儿，解释说：“芥川，或许你是因为书页的作用从另一个平行世界来到这里的，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例。我们两个的记忆有些偏差，这应该就是平行世界的差异。”
芥川龙之介似乎是已有所察觉，又或是在经历了死亡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局面也无法更差了。所以他的表情没太多变化。
而银的脸色则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
如果中岛敦说的是真的，那就代表她的兄长没能回来，她幻想过的那些美好的可能性已经化为泡影。
“越说越离谱了。”
立原道造终于忍不住说道：“谁能好好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平行世界这种故事里的设定是真的存在吗？！”
中岛敦张了张口，这些要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他一时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始说。
这时，广津柳浪走上前来，道：“你们再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交谈吧，现在这个地方不太适合。”
刚才广津柳浪一直默默观察着芥川龙之介。
虽然他还没能搞清楚对方的死而复生是怎么回事，但是凭借他的阅历，能看出这个芥川和以前没多少区别，可以暂时相信对方。
既然如此，就让银去和对方谈谈。毕竟银是芥川的妹妹，应该也是最了解芥川的人。
他需要做的就是处理好这件事衍生出来的麻烦。然后把芥川的事报告上去，交给首领去判断抉择。
广津柳浪看了眼旁边仍旧昏迷着的那个黑手党成员，又把目光投向立原：“立原和我留下来，还需要把这个人的事情解决，顺便组织一下将这场葬礼先结束掉。”
立原道造看起来很想弄清楚芥川死而复生的事，但犹豫了下，还是最终同意了这个安排。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中岛敦：“那我们去哪里谈？”
芥川望向银，发觉她的脸色不太好，又想起自己可能不是她期待着的兄长，有些犹豫和担心地开口：“银……”
银看着芥川投来的带着关切的目光，恍惚间将他的身影和记忆里的哥哥重叠。
眼前的芥川和以往的似乎没什么区别，不论是动作、语言，还是给人的感觉都很熟悉，根本不像是两个人。
也是，就算是平行世界的兄长，本质上也同样是芥川龙之介。
银发怔了片刻，精神稍微缓和了一些，开口提议道：“那……我们回家吧？那里应该比较安全。”
【叮，‘芥川’执念消除值……11％】
芥川因为‘回家’这两个字而有些失神，随即回应道：“好。”
……
立原道造把自己的外套借给芥川作为遮掩，然后看着芥川他们从后门离开。
虽然他没能跟过去，还必须得留下来处理麻烦的事情。
但是能看到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芥川，见到银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他的心情便不知不觉轻松一些，似乎也没那么怕这个很像鬼魂的芥川了。
就是……怎么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立原道造莫名其妙地纠结了许久，一直没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他和广津柳浪处理好一切，看着其他人都离开了，他们也走出教堂时，立原道造才猛然拍了拍头，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人：“对了，老爷子。樋口大姐去哪儿了？”
第88章 罗生门5
谁都知道, 樋口一叶执着于芥川很久了，非常崇敬和仰慕他。甚至她就是为了芥川才坚持留在黑手党的。
所以这次芥川的死讯传来，对她的打击很大。
立原道造记得, 葬礼刚开始的时候, 他还看见过樋口一叶红着眼眶、精神状况相当糟糕的样子。
不过后来就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
广津柳浪回忆了一下，道：“葬礼开始后没多久，我就看到她好像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着急地跑出去了，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最近横滨动荡不安，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黑手党的每个人几乎都很忙碌。
所以今天来参加芥川葬礼的人并不多。中原中也中途匆匆来了一趟, 坚定地说完绝对会给他报仇就又匆匆走了。而首领则根本没有到场。
“奇怪。”立原道造还是无法理解：“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事，大姐她都一定会先参加完芥川大哥的葬礼再走吧？”
广津柳浪也是这么想的。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对于樋口一叶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事物能够置于芥川之上。
那究竟是什么事使她匆忙离开了呢？
他们思索了会儿, 谁都无法想通，也就只能暂时放弃思考，打算等樋口回来再问她了。
立原道造突然想到：“等她回来看到芥川大哥，一定也会跟我一样被吓一跳的。”
就算真的有什么平行世界。能再次看到芥川, 即使是其他世界的同位体，这对樋口一叶也算是一点安慰吧，可能会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一点。
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糟糕的事情。
而今天这事虽然看起来有些灵异, 但现在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会是件好事。
立原道造忍不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另一边，中岛敦跟着芥川他们再一次地踏入了芥川家。
这是中岛敦第二次来这里，不过却是第一次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想起那天晚上和银的对话，他不免有些尴尬。
银倒是很自然地招待客人, 中岛敦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银端上三杯热茶和一些无花果, 他们便开始了交谈。
中岛敦先讲了前段时间平行世界的乱步先生的事情。
然后他们又聊了许多关于芥川的事情，仔细地对比着他们记忆中相同和不同的事物，还交流了一些关于天人五衰事件的经过。
最终得出结论，面前的芥川确实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
但是，芥川的那个平行世界与这里的差异很小。重要的事件的走向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小事上有细微的差别。
而两个芥川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样的——为了帮中岛敦脱险，芥川死在了福地樱痴的刀下。
……提到芥川的死，气氛也随之变得沉闷了。
中岛敦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眼前的芥川，对方脖子上缠着的绷带十分刺眼。
他又回忆起当时芥川脖颈喷涌出鲜血，却罕见地展露出些许笑意，对他说着这个蠢货快给我走时的模样。那似乎是芥川第一次对他的态度这么温和……
于是此刻，虽然隔着绷带，他也仿佛能看到那里骇人的伤痕。
恍惚间，中岛敦不知不觉问出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问题：“芥川，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让我逃跑呢？”
虽然面前的芥川来自平行世界，但他们经历过的事情是相同的，给出的答案应该也不会和本世界的芥川有什么区别吧。
芥川看向他，带着一种看傻子的眼神：“那种时候，也只有拥有‘罗生门’的在下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才能有机会让我们中的一个逃走。不要自作多情了，人虎。”
中岛敦结巴地道：“这、这样啊。”
“比起两个人都死在那里，还不如让你逃走把信息传递出去。但在下并不是心甘情愿救你的。”芥川冷冰冰地道：“我们可是约定过六个月后的决斗。在下到时候一定会打败你，然后亲手杀了你。”
“是、是。”中岛敦胡乱应着，心想，其实芥川你真的不用反复强调着解释这点的。
“……更何况，这也是太宰先生更希望看到的结果。”
芥川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让中岛敦心情莫名复杂。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到该怎么说，芥川就又开口了。
“问出这种问题，真让在下怀疑你的智商。”
芥川语气很差地道：“那个时候也是，你竟然在逃跑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最后能够成功逃出来可真是好运。”
面对熟悉的嘲讽，中岛敦感觉又回到了之前和芥川相处的状态，一时间几乎忘了这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芥川。
而且可能是因为不久前看着芥川死掉的缘故，如今被这个芥川这么说，他也生不起气来，反而居然会有点怀念。
中岛敦：“当时有个警卫帮了忙，缠住福地樱痴争取了些时间，我才能成功用潜水艇逃跑。”
芥川：“警卫？”
“就是在邮轮上，我们一起遇见过的那个警卫。”中岛敦有些感慨：“如果你那时没有遵守誓约杀了他的话，我也就无法逃出来了。”
“立下的约定，在下当然会遵守。”
中岛敦莫名有些感动，然后就听芥川下一句话说：“所以你也别忘了，我们六个月后的生死决斗。”
中岛敦默默撤回了感动：“这个我肯定会记得的啊。”
“那就好，咳咳咳——”
芥川说着说着，突然用手掩着唇咳嗽起来。他平日里也经常这样，说几句话就容易咳嗽。
但这一次他咳得非常厉害，没有像往日那样很快就停下来，而是一直咳嗽着，越咳越严重，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也一起咳出来才会罢休。
银连忙上前去帮忙拍背，担心地照看他的情况。
中岛敦也一下子慌了，脑海里回忆起那天在邮轮上芥川对他说过的话。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当时芥川说自己已经肺病缠身，命不久矣……
难道平行世界的芥川也同样是这个情况吗？
因为芥川之前说了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所以刚才他顾及着银在这里，便没有提起芥川的肺病。
第89章 罗生门6
该怎么办呢？
芥川现在这个生死不明的状态, 要怎么处理他的病？吃药能管用吗？如果去医院会闹出大新闻的吧？
中岛敦脑中不断涌现着各种想法，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幸好, 没等中岛敦想出解决方法, 芥川就在咳嗽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地恢复了状态。
芥川默默收回了停在唇边的手，若无其事地对银说：“不用担心，在下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碍。”
银有些怔神, 想说什么，却又想起对方现在连心脏的跳动都不存在了, 一时间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也只好装作相信对方的话，不去多做追究, 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哥哥，多喝点茶吧，可以润肺。”
芥川应下，本能伸出的右手却又在下一刻收回, 用左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怀念地夸赞道：“果然还是你泡的茶味道最好。”
银艰难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芥川一直喜欢喝茶, 身体又不好，经常咳嗽。
所以很久之前，银就自己琢磨过该如何泡好茶，并且还学会了怎样在不影响口感的情况下，加入一些有着养阴润肺功效的中草药。
中岛敦还是没办法安心, 尤其是在他想起上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乱步先生的终局之后：“芥川，你真的不要紧吗？”
芥川：“不要紧。”
中岛敦还是忍不住道：“你脖子上的绷带……我能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芥川对中岛敦的态度显然没有对待银时那么耐心, 直接冷硬地拒绝了。
中岛敦纠结道：“可是……”
“叮——”
有个手机响起了微弱的提示音。
芥川趁机转移了话题，看向银所在的方向，问道：“怎么了？”
银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有些不解地回复道：“是黑手党的召集令，似乎是上层群发的。约在离本部很近的一个废弃仓库集合，要一起出动完成任务，但是却没有说具体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芥川沉默了。
银察觉他态度有些不对劲：“哥哥？”
何念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都怪今天的突发情况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忘记。
——原著里在福地把芥川割喉之后，还将其感染成了吸血鬼。再借芥川把樋口也感染了，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港口黑手党就几乎沦陷了。
所以，今晚银收到的召集令应该是天人五衰伪造的。
他们的目的估计是，把黑手党的人集中起来，再一锅给端了。
现在大概已经来不及阻止樋口一叶被感染成吸血鬼了 ，不过还有机会挽救银和黑蜥蜴的其他人。
于是，何念果断决定道：“在下跟你一起去。”
银担忧地说：“可你现在的状况应该不能暴露才对。黑手党那边有不少人今天才刚参加过那场葬礼，如果他们见到‘死而复生’的你……”
“但是今天黑蜥蜴肯定向首领汇报了在下的情况，那么首领一定会知道在下和你在一起。”芥川合理地分析道：“这种情况下，首领没有传讯在下，还在这时交给你这种群体任务。非常古怪，很可能有陷阱。在下不能让你独自前往。”
“确实……”
这个召集令的确哪里都透露着奇怪之处。
银也没办法拒绝芥川。因为如果换作是如今的自己，大概也无法看着兄长独自涉险。
中岛敦：“那我也去吧，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也能帮上忙。”
银有些纠结。
“没问题的。”中岛敦安抚道：“在如今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情况下，侦探社和黑手党应该暂时是合作关系。”
银想了想这段时间横滨的局势，便点点头道：“那就谢谢了。”
银侧过头，看着芥川目前身上穿着的衣服——外套是借立原道造的，衬衣还是染了许多血的那件。这样走出去也太引人注目了。
她思索了下，站起身来走去一间卧室，拿了一套衣物出来递给芥川：“既然要出去的话，还是换件衣服比较方便，哥哥。”
“嗯。”芥川接过衣物，去卧室里更换。
看着芥川关上卧室的门，银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中岛敦，轻声问道：“他现在这种处于生和死之间的状态可以维持多久呢？”
中岛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在之前和中岛敦的交谈中，银就知道对方也对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没多少了解。
但她依旧还是问了，比起想从中岛敦这里获得情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银喃喃道：“他脖颈处的绷带下有很严重的伤吧，现在依旧会感觉到疼痛吗？”
银不是不想去和这个平行世界的哥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而是对方总在隐瞒。
比如说，绑在脖颈上的绷带，强撑着说出的安慰，伸出又缩回的右手……
但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掩藏的，伤口和疼痛不是遮掩了就等同于不存在。还有惨白的脸色，不再跳动的心脏……这些根本无法瞒过银。
她之所以不去问不去追究，是因为不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就像是热茶杯虽然已经被他握在手里许久，刚刚在银把衣服递给他时，碰触到的那只手的温度却依旧很低……
那冰冷的感觉，在触碰上的那一瞬间仿佛能将他人的心脏也一起冻住，让人如坠冰窟。
既然她什么都做不到，那就只能尽量让他过得开心……
既然他不想让自己担心，那么她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我不知道。”
中岛敦显然也理解银的一些想法，此刻他自责和痛苦的情绪同样在心底蔓延，声音微不可闻：
“……对不起。”
……
芥川在卧室里换好了衣服。
银拿给他的是芥川常穿的衣服类型，依旧也是一身黑。
另外还特意准备了条围巾，应该是为了方便挡住他两侧特殊的白色鬓发，毕竟这可是芥川的独家标识。
打开卧室门，他犹豫了下，没有第一时间走回客厅，而是侧身走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微微拧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流无声地缓缓淌下。
芥川伸出右手放在水流下，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被水流冲刷带走，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已经习惯了。
肺病越来越严重之后，咳嗽时就总容易咳出血来。
“哥哥。”一个声音从背后不远处响起。
他抬头望去，面前洗手台的镜子里倒映出了银的身影。
芥川下意识动作迅速地关掉了水龙头，转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妹妹。
银应该是没有发觉什么，她依然从容，甚至浅浅地笑着问：“哥哥，怎么样？衣服合适吗？”
芥川安下心来。
也是，方才他背对着银。清洗的时候，又将手放得比较低，就算从镜子里估计也无法看到血迹。
她大概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吧。
“很合适。”
银：“那我们快走吧，召集令上约的时间比较近。”
芥川微微点头。
……
当他们三个快速赶到那个废弃仓库外围时，天色黑了下来，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港口黑手党成员。
因为中岛敦和芥川都戴上了口罩、行事比较注意，再加上有身为‘黑蜥蜴’十人长的银帮忙掩护，所以没什么人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他们一路走进了废弃仓库的内部，看到了广津柳浪和立原道造，才终于被其认了出来。
银走过去把衣服还给立原：“谢谢你的衣服。”
立原道造连忙道：“没关系，能帮上芥川大哥就好。”
边说他边偷偷用余光瞥向芥川，现在对方换掉了沾血的衬衣，又穿得比较多，遮掩住了过于惨白的肤色，看上去终于像是个活人了。
立原悄悄松了口气。
第90章 罗生门7
“对了, 有人知道这次任务的具体内容吗？”银问道。
广津柳浪思索着什么，摇了摇头：“新的命令还没有下达。”
“都快到约定时间了，还没有告知任务详情, 也不知道这么急地把我们都叫过来做什么。”立原道造抱怨道。
银不由得更加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上层下达的命令了, 对芥川之前说过的话又信了几分。
……会有怎样的陷阱呢？
“话说，既然我们‘黑蜥蜴’的成员几乎都到齐了，大姐也肯定会来的吧。但她怎么还没到？”
立原道造忧虑地道：“好像一直联系不上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中岛敦忽然道：“她好像到了。”
其他人也顺着中岛敦的目光望去, 果然看到了废弃仓库的门口，金发红瞳、如往常般穿着西装的女子正缓缓走进来。
“大姐。”
立原道造放下心来, 主动笑着打招呼。
可是樋口一叶却没有回应，只是依旧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有些凌乱的金色碎发将她的眼睛遮挡了大半, 没有人能看出她现在的神情如何，只是都觉得她很奇怪。
立原道造转念一想，估计是她认出了芥川。如今因为见到被宣告死亡的芥川大哥而太过惊愕，所以行为才这么古怪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 准备先拉着樋口小声解释一番，免得等下她反应太大，引起太多人注意就不好了。
而当立原走近了樋口时, 对方却骤然提升了速度，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弹跳力，往前倏地进一步拉近了与立原的距离。
立原道造被她用双手按住了肩膀，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见熟悉的人张开嘴露出了奇怪的獠牙, 正要恶狠狠地朝着他脖颈咬下去。
他是绝对有能力打得过樋口一叶的。就算不用自己隐藏着的异能，也能够打败对方。
但现在立原道造脑中却根本想不起来要反击, 甚至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实力暴露，只是感觉如同做梦一般荒诞。
什么啊，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熟悉的人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奇怪？？！！！
就在樋口一叶差点咬中他的那一刻，长长的黑色异能布片忽然从后方出现，将面前樋口的身体牢牢束缚住，拖离了他身边。
立原道造这时候才感到心有余悸。
幸亏芥川及时反应过来，不然他要是被咬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这样一来，芥川的存在也就暴露了，黑手党大多数成员都见过他使用异能【罗生门】时的样子。
立原道造此刻已经发现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惊呼和议论的声音接连响起。
也幸好是这废弃仓库里的黑手党成员不多，除他们以外只有几个人而已。其他人大多都在仓库外围的地方。
现在闹出的动静还不算多大。
不过，还是先把芥川的事放到以后再去头疼吧，目前最重要的是……
立原道造将目光集中在面前的樋口一叶身上。
一片血红的双眼、骇人的獠牙、狰狞的表情……这模样简直跟传闻中的吸血鬼几乎没什么两样。
从没有神智这点来看，或许也很像丧尸。
但问题是……不管是吸血鬼还是丧尸，这些不都是被虚构出来的事物吗？？！！！
中岛敦弱弱提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立原道造：“这谁知道啊。”
广津柳浪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樋口的状态——直到这时候她仍旧在拼命挣扎，张着血盆大口努力往前凑，似乎还想着从异能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接着去咬人，但奈何罗生门始终没有半点松动。
广津柳浪沉声说：“她这个状态完全没办法交流，已经彻底丧失自我意识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恢复的机会。”
大家看着这样的樋口，心情都有些沉重。
就在樋口一叶不断挣扎的过程中，有一张比较皱的纸条从她口袋里掉了出来，缓缓飘到地上。
芥川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如果还想要见到芥川龙之介，就一个人来到这里，后面附上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点。
芥川愣住了。
广津柳浪看到这个，顿时回想起白天所看到的场景：“今天在葬礼上，我看见樋口拿着这张纸条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现在看来是有人特意引走她，然后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立原道造想不明白。
“而且这种陷阱是不是太明显了点？”中岛敦也提出了疑点：“他们是怎么确信仅凭一张纸条就能把樋口小姐骗过去的？”
立原道造想了想平时樋口对芥川的敬仰程度，还有听闻芥川死讯之后，她那糟糕到极点的精神状态……
怎么说呢，只是用张纸条就能把人骗过去这种事……
估计真的可行。
立原道造：“咳咳，看来这敌人对与芥川大哥相关的人还是挺了解的。”
【叮，‘芥川’执念消除值……18％】
芥川保持着沉默，听着他们讨论，不知不觉回忆起了之前和樋口相处的时候。
樋口一直都很忠诚和尊敬他，每次都会认真努力地去对待他下达的任务。
而他总是过于苛责对方。
因为她确实不适合待在黑手党，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服众。她自己应该非常清楚这些，却最终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她执意留下来的原因很多人都知道……
芥川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天，当时他因为和人虎战斗而受了重伤，被敌对势力趁机掳走。
醒来后的第一眼，他看见的是赶来营救他的樋口一叶。
她单手捂着受了枪伤还在流血的肩膀，却关注着他的伤势如何。
从始至终都没有张扬自己的功绩，最后她也只是将泪水含在眼眶里，笑着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但她那一次的营救不是首领下的命令，相反甚至算得上是她违背了首领的命令，独自一人就匆匆赶去救他的。
这不是她的职责，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
“前、前辈……”
是熟悉的声音。
芥川失神地抬眼望去，面前被罗生门束缚住的樋口一叶，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挣扎，正看着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音。
【叮，‘芥川’执念消除值……23％】
“……樋口。”芥川回应道。
然而樋口一叶这种状态仅仅维持了几秒不到，就又在下一刻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吸血鬼，张牙舞爪地想要咬人，刚才的那声呼唤就好像是幻听一般。
芥川抿着嘴，又陷入了沉默。
中岛敦：“……看、看来樋口小姐还是有点自我意识的。这估计是敌人异能的作用，太宰先生应该能帮她恢复。”
立原道造也说：“总会有方法解决的，我们先把大姐带去首领那里看看吧。”
不过，还没等他们商量好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意外就再次发生了。
废弃仓库外传来了各种混乱声音，奔跑的脚步声、求救的呼喊、开枪攻击的声音……外面真是突然热闹极了。
大家都立刻提起精神，警惕起来。
中岛敦将双腿虎化，抢先一步赶至仓库门口，向传出声音的方位望去。
入目所及，全是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黑手党成员在互相攻击。
其中绝大部分人双目血红、长出獠牙、见人就咬，就跟樋口一叶的状态一样。只有极少数人在苦苦坚持，被迫拿着枪械攻击他们原本的同伴。
但是似乎那些化作吸血鬼的人失去了痛感，所以这些枪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再加上被咬到的人很快就会也被同化成吸血鬼。
于是剩下的正常人数量迅速减少，吸血鬼的数量呈倍数增长……【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