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初春。
冬天的苦寒还没有完全过去,风萧瑟的卷起路边零星落叶,发出簌簌的脆响。
夜晚,街边一家酒吧里热闹非凡。
“许一,今天怎么来迟了些,好多人都专门等着你呢。”交接班的同事看着前方笑说。
他面前站着一个清风霁月的男人,模样身形即使放在满是俊男靓女的酒吧里,也是顶顶出众的。
陈许一推开吧台的的围门,对同事轻轻点头:“抱歉,晚上有点事要忙,晚了几分钟。”
同事收拾手头的活,宽容度很高地摇摇头:“没事儿,你下回就算有事要请假,我也可以帮你顶班,不过经理就不太乐意咯。”
陈许一笑笑,去洗手台洗手消毒,来到他身边。
同事完活下班,拍拍他的肩:“走啦。”
“路上慢点。”陈许一说。
酒吧的光线不是很明亮,只有吧台这里色调冷白显眼,聚光灯似的,陈许一刚站在吧台两分钟,就有好几个人涌了过来,有男有女。
“Eleven,帮我调一杯吉姆雷特。”
“Eleven,曼哈顿会吗?”
“好的,稍等。”
陈许一拿出几款基酒和雪克壶,手法熟练地三两下将几位客人的鸡尾酒调好,依次推到他们面前。
Eleven是陈许一在这家酒吧的艺名,他两个月前开始在这里做兼职,晚上固定八点半到十一点,艺名是他入职时候随便起的。
占了前排的客人坐着品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许一搭话。
陈许一话少,对调酒文化也没什么热爱,和客人经常聊不到一个话题,但这些人好像并不介意。
陈许一听他们说话,专心擦拭调酒器具和酒杯。
过了没一会儿,靠近门口的方向传来什么动静,他抬头扫了一眼,因为视线阻挡,只模糊看见是几个个子挺高的男性,酒吧嘈杂的音乐中能辨出一点说话的人声,音色年轻。
他收回视线,垂眸的瞬间,一个饱含丰富感情的男声喊他:“一一!”
听到这个声音,陈许一眼底划过一抹厌烦,抬眼看到一个模样青春的男生,穿了身名牌,妥妥的富二代少爷。
男生开心地过来:“怎么等到现在你才来。”
陈许一没回答:“喝些什么。”
男生掏出几张红彤彤的票子拍在吧台上,单纯无比:“我不喝,你歇会儿,陪我聊聊天。”
又是这样。
男生来找他不止一次两次了,陈许一碍于对方是酒吧常客,也没出格的举动,他不能说什么,只是天天被这样纠缠,是个人都会没耐心。
尤其男生擅自主张把他叫得那么亲昵。
陈许一从那堆票子里抽出一张,然后给对方调了杯价格对等的酒。
男生眼神黯淡了一瞬,不依不饶道:“一一,我不要酒,你就陪我聊聊天嘛。”
陈许一连笑一个都不想装:“不好意思顾先生,我们这里不陪聊。”
“不是陪聊......”男生抿着唇:“我们像朋友一样聊天不行吗?”
真是难缠。
陈许一索性不说话了。
男生也不生气,兴冲冲的拿出手机:“一一,我跟你说——”
“Eleven,楼上有个包厢让你上去调两杯。”不远处经理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男生。
男生不高兴的回头:“我还在跟他说话呢。”
经理这才注意到,连忙陪笑:“不好意思顾少爷,上面包厢催的急,我这也是没办法嘛。”
“不行。”男生瞪了瞪经理,“包厢出多少价格请他?我出两倍。”
经理汗颜:“顾少爷,这恐怕不太合适。”
“哪间包厢。”陈许一开口,结束两人对话。
经理松口气:“楼上201。”
男生不满,偏偏又不敢对陈许一命令什么。
陈许一问经理:“他们要调哪款?”
“说让你随便调。”经理说:“你选几款拿手的吧。”
“好。”
陈许一收拾好调酒器具,带着工具箱上楼,来到楼梯口第一间包厢,看了看上面包厢号。
201。
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说了声进。
陈许一推开门,几乎同一时刻感觉到了不对。
包厢里氛围没那么欢闹,反而有些异常的静。
他淡淡掀起眼皮,始料未及。
光线暧昧的酒吧包厢,围坐一圈的几个阔少之间,处于中心位的男人长相最为冷峻帅气,只是气质阴鸷,目光沉沉,吞噬感铺天盖地。
这张脸,陈许一当然不可能忘记。
他也曾设想过,如果再和陆年遇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可他没想到,会在五年后的今天,会在没那么体面的地方。
陈许一睫毛轻轻颤动垂了垂,然后按照正常流程,打开工具箱,拿出里的酒和器具,一板一眼地动作。
包厢里因为他的到来,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有人在偷偷观察陆年脸色。
半晌,陆年发出一声哼笑:“都愣着干什么,我喊你们来是让你们不说话的吗?”
话音落地,其他人立马活跃起来,纷纷开始聊起天,看上去热闹,但没一个人前来打扰陆年和陈许一。
陈许一半蹲着调制酒品,在他制作完成,准备将酒杯推向陆年的时候,陆年微微俯身,手指轻浮地勾过他的领带,说了话。
“你就是这的调酒师?”
“是的,先生。”
陆年蓦地松开他,靠在宽阔的沙发靠背上,笑得戏谑:“有其他服务么?”
周围人一直留意着这儿的动静,闻言听懂,立马轰笑起哄。
陈许一起身,整理好被勾乱的领带,神色未变,但他知道,陆年的报复要开始了。
五年前,他欺骗陆年谈恋爱,最后目的达到,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就在想陆年会不会恨他。
答案是肯定会。
他对陆年断崖式分手,一走了之,只留一下一条昭告事实的短信,**裸的像挑衅。
换作他是陆年,他也会恨。
而且陈许一无比清楚,陆年对待别人的脾气算不上好,身上有着属于他那个家世出生的一切特质。
不可一世,睚眦必报。
“问你话呢,有没有。”陆年嗓音微凉,将他思绪拉回来。
陈许一收起桌上的工具:“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酒吧。”
陆年嘴角挂着的笑一点点抚平,神色骤然降到冰点:“把你们经理叫来。”
陈许一站着没动。
包厢里有眼力见的赶紧找来门口侍应小生:“听到没有,去,快去!”
经理赶来的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五分钟,擦着脑门的汗,搞不清状态:“怎,怎么了这是?”
陆年没说话,有人替他道:“陆总就是有点看上你们这位调酒师了,想问问。”
“哎呀。”经理擦汗的动作更频繁:“陆总,我们这真是正规酒吧,违法的事从来没干过呀!”
陆年让人把经理叫来,却对经理的存在恍若未闻,下巴轻抬,对陈许一示意桌上那杯刚调好的酒:“自己喝了。”
换作以前,陈许一对陆年的心思能摸个一清二楚,但现在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
陈许一不卑不亢:“抱歉先生,恐怕不行。”
还没人敢违抗陆年,陆年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唇齿间吐出来的字淬了寒冰一般:“我让你喝。”
眼见情况不对,经理来到陈许一身边,小声劝说:“Eleven,你就喝一下嘛,不然我这生意真要做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中间这位爷就是冲着陈许一来的,说不定陈许一顺着陆总的要求,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陈许一微微抿唇,扫视一圈,整个包厢仿佛都在等待自己的动作,静得落针可闻。
桌上,淡蓝色的鸡尾酒高挑立在中央,成了在场唯一一抹亮色。
几秒后,酒杯出现在陈许一手中,被他喝完放回原位。
陆年拿起桌上的白兰地,倒了满满一杯:“继续。”
陈许一看着那杯酒,此刻明白了,陆年想让他出丑,无论哪种意义上,无论以什么手段。
“我酒精过敏,喝不了太多。”
经理一脸苦相:“这这这...这是哪的话。”
哪有调酒师对酒精过敏的,哪有过敏人士喝了一杯才说过敏的。
果不其然,陆年脸色阴沉下来,抬手猛地摔了杯子,一声炸响,脆弱的玻璃四炸开来,酒液溅到陈许一的裤腿上。
包厢里的人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总,您别生气,咱们有话就好好说嘛。”
经理汗都顾不上擦了:“您看上Eleven我能理解,咱们酒吧好多客人都冲着他来的,但是有些事真不行,也请您体谅一下。”
陆年拿出一张卡,丢到桌子上,看都没看经理,只盯着陈许一:“让他滚出酒吧,不然只要他在一天,你这里就别想能好好营业。”
经理面色一变,更加为难了,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陈许一默不作声,手指翻折拆下胸口的胸牌,把写着“Eleven”的金属铭牌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包厢。
关上门的瞬间,那些无形之中压着陈许一的重量才减轻些。
陈许一来到一楼往外走,等候许久的男生看见他:“一一,你来啦......哎你的胸牌呢?怎么不见了。”
既然已经不在这里工作,陈许一也没必要再去伪装迎合,步子没停:“路先生,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谢谢。”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男生急切地追在陈许一身后,却只能看到他路边招手打了辆车,钻进车内绝尘而去,一丁点心软人情都没。
男生站着看了几分钟,失落万分,好在他还有陈许一的联系方式,便打起精神准备直接回家。
快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他面前突然多了道人影拦住他。
男生看着眼前模样出挑的男人,有些不解:“请问你是?”
陆年居高临下,眉眼间的情绪淡薄:“你叫他什么。”
“什么什么?”男生皱眉。
“陈许一。”陆年没了耐心:“我他妈问你叫他什么。”
许是陆年气场太强,男生咽了咽口水,有些预感不妙:“你认识他?他是我朋友,我叫他一一......”
男生话没说完,眼睛倏地睁大,一道凌厉的拳风划过脸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被打得嗡嗡作响。
他捂着发麻发热的左脸,一时忘了疼痛,不可置信地扑上去:“你竟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
但男生显然不是陆年的对手,缠斗片刻,最后被一脚踢开,捂着腹部酿酿跄跄。
陆年解决完,经过男生身边,气息如同毒蛇般阴冷:“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么叫,也别让我看见你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名字,只能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