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林津廷停下喝茶动作,下意识抬手轻推眼镜框,他直视李清荷的目光,“李清荷的名字在舞蹈圈如雷贯耳,谁会不认识?”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她只笑了笑。
林盛姿轻拍林津廷的胳膊,笑着说:“你算哪门子认识呀,清荷记得你学校的八十周年庆典吗?”
“当然记得。”她认真说。
“我就是在那次认识你的。”林盛姿停下来呃一声,思考一会儿说:“小廷应该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你的,不过我记得他当时表演结束才回,估计是没见到你。”
她歪脑袋看向林津廷,轻声问:“我没记错吧。”
林津廷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是,您没记错。”
旋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清荷一眼,抿着嘴巴没再说话。
林津廷和他母亲说话时收起了身上的锋芒,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温柔的不像话,每句话的尾音都轻轻上扬,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老小孩。李清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她头一次见关系如此融洽和谐的母子关系。
即便是她和李慈之间,清荷也偶尔会对李慈爱答不理的,语气倒不像林津廷这般柔和。
想到这,她蓦然垂眸。
抽离伤感懊悔的思绪,她抬眼问:“林阿姨,听姑姑说您最近有举办画展的计划,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我正要跟你说呢。”林盛姿说:“现在画展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八月一号。”
她扭身从站在后方的许姨手里拿回软质皮包,低头找出两张纸制门票,递给她,“下个月一号,带你同学或者朋友一起去看。”
“好,谢谢林阿姨,我一定会去的。”她拿起门票看一眼,放进包里。
林盛姿露出慈祥的笑,轻叹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惋惜,“看到你在台上跳舞,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事故,我和你还是同行。”
她下意识双手搭在腿上揉了揉。
林津廷握住他母亲的手,无声中安慰。
这让李清荷诧然愣住,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认真打量林盛姿精致的侧颜,即使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也遮掩不住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她问:“林阿姨是什么时候开始学舞蹈的?”
“很小的时候。”林盛姿喝口茶,放下杯子说:“大概五六岁吧,我是绘画和舞蹈一起学的,可把我累坏了。”
她说话时笑盈盈的,沉浸在回忆里,再以和润的嗓音娓娓道来,仿佛对她来说是一件极为令人幸福的事。
林盛姿的下巴微微上扬,长至肩膀的头发散在胸口,衬出脖子白皙又修长,这副回忆过往的神态,像即将飞往天空的白天鹅。
“结婚后,小廷三岁,我出车祸,双腿截肢。”话已至此,渗透无尽悲凉,然而她单手一挥,像是在挥去沉痛的记忆,眼含泪花的笑起来,“双腿没了,双手还在,就阴差阳错的重新拿起画笔,走上画画的道路。”
短短几句话,概括完林盛姿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而如鹅毛般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千斤重的秤砣般,挂在李清荷的心口,愈发沉重。
林盛姿没有以个人的悲惨经历来说服李清荷。
反而是轻描淡写的,乐观开朗的,云淡风轻的讲给她听。
回到曦光里,林盛姿拉住清荷的手,说:“如果你喜欢不受拘束的跳舞,就在街巷酒肆跳也好,我只希望你不要停下来。我相信有很多人喜欢你的舞蹈。我也很喜欢‘藕花深处’,有空会让小廷再带我过去。”
清荷回握她,微微弯下腰说:“林阿姨,谢谢您的喜爱,只要您过去,我都会在。”
*
挥手,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李清荷把包放下,走到客厅的樱桃木斗柜前,李慈的的黑白照片立在上面,笑容绽放面对着她,李慈生性爱笑,和林盛姿一样,也是个乐观开朗的女人。
即使她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美满。
即使她的舞蹈事业并不顺利,一辈子只能小舞台上演出。
李清荷抿紧嘴巴,上完三炷檀香,伸出手抚摸相片里的人,她轻声说:“妈妈,如果您在世,也不希望我一直在小舞台打转吧。”
不会有人回答她。
过了一会儿,她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视频。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李慈四十岁生日时,就已经回答过。
那年清荷十一岁,刚获得全国中小学生“莲花杯”金奖,母亲高兴极了,她热爱舞蹈,但也希望能被更多人看见,但由于舞蹈功底不如其他同行,一辈子寂寂无名,只能在小舞台上表演。
后来跳舞无法支撑她的生活,在李观山的劝说下,她只好去培训机构当一名舞蹈老师。
所以,她把梦想都寄托在天赋异禀的清荷身上。
李慈四十岁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她的女儿清荷未来能去更大的舞台,能被更多人看见。
清荷从小是李慈抚养长大,李慈的梦想宛如她行走在人生路上的拐杖,有这个拐杖支撑才让她坚持跳舞到今天。
而突然有一天,这个拐杖消失了,李清荷像失去继续跳舞的动力般,浑身无力地倒在舞台上。
视频播放结束,她滑动屏幕,播放下一个视频,这是李慈二十多岁时,在舞台上跳水袖舞的视频,李慈说这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偌大的舞台只有她一人,舞台的灯光跟随她的舞步移动,观众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她身上。
这是她参演的地方台晚会节目,是她登上的最大舞台。
每当提到这支视频,李慈都一脸骄傲,眼神明亮掺杂着憧憬和向往,然后低头轻叹口气,惋惜道:“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去这样的舞台上跳舞就好了。”
“妈妈,我会帮您实现。”幼小的清荷只能用这句话安慰。
李慈把她抱在腿上,开心地笑,“好,我们小荷以后是大舞蹈家。”
视频播放到尾声,重新播放,李清荷愣坐在沙发上,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知视频循环播放了多少次。
昏暗的客厅里,她只觉得心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装不进去,而那句“妈妈我会帮你实现”如字幕般在脑海里来回闪动。
洗漱过后,浅绿色毛巾搭在湿哒哒的头发上,她边擦拭边走到阳台前,蹲下来观察荷花的长势,焦边的那片叶子已经完全枯萎,其他几片荷叶边缘微微泛黄,长势十分不乐观。
她轻轻触碰那朵未完全盛开的荷花。
是时候请人过来给它“看病”了。
*
约莫是中元节即将到来的缘故,李清荷已经连续好几晚梦到李慈,醒来后怅然若失。
于是,她在周五这天上午去花店买一束香槟百合,顺便问老板能不能治一治她的荷花,老板看了她的图片,表示还有救。不过他说中元节的缘故,这几日店里生意很忙,等下周上门帮她看看。
清荷连声感谢。
今天她特意穿一身黑衣,黑色修身短袖和宽松休闲裤,不多久,打车到达北山墓园,她撑着白色太阳伞拾级而上,在刺眼炙热的烈阳下,来到李慈墓前。
墓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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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前来吊唁,旁边有一家人围在墓前,老人拿着抹布把墓碑上的灰尘清扫干净,年轻人和小孩子则把献上的鲜花摆放整齐。
冷色调墓碑前食物、白酒、鲜花应有尽有。
在已经故去的人面前,他们显得其乐融融。
李清荷形影单只,墓前除了几束枯萎的花,就是沉积的灰尘,和隔壁一对比,败寂又荒凉。
她收起伞,从包里拿出湿纸巾,蹲下来反复擦拭墓碑,直至擦干净为止,同时把枯萎的花和碎片垃圾装进垃圾袋里。
每次过来,她都会带上垃圾袋把这里清理一遍。
百合花散发一股淡淡幽香,像一把开启记忆的钥匙,唤醒清荷脑海里尘封许久的记忆。
这是李慈生前最喜欢的花,每当她表演结束,李慈都会在一束鲜花里插入一朵百合。
她说小荷将来要走花路,必须要有一路花香伴随。
烈阳高照,李清荷静默地站着,长久注视墓碑上的黑白相片,母亲的笑容很灿烂,嘴角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和梦里的笑容一模一样,一点儿没变。
或许,妈妈只是在另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陪伴着她,如果妈妈看见她现在颓废的模样,还会笑得如此灿烂吗?
百合花香一阵阵地钻入李清荷的鼻息,沉重的心情愈发沉重。
待到隔壁一家人下山,李清荷撑起太阳伞,打车离去。
到达北州舞蹈学院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她心想这个时间点曾院长在休息,于是她去食堂点一份午餐,休息片刻后直奔舞蹈学院行政大楼。
在来之前,她特意给曾院长发过微信,得知院长今天在学校值班才决意过来。
乘电梯到三楼,走廊中间就是院长办公室,她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尖细嘹亮的声音,“进。”
咔哒一声,李清荷轻轻推开门,进去后顺手掩上,露出浅笑,“曾院,下午好。”
“哟,清荷你来啦。”曾栩是江南人,声音软糯婉转,清荷很喜欢和她聊天,没有长辈自带的压迫感。
曾栩请她入座,并起身给她倒一杯茶,随后把桌上镶金边的黑色钢笔盖合上,抬头笑问:“最近怎么样?还在跳舞嘛?”
李清荷略显拘谨,她说:“还在跳,在做一份兼职。”
从山顶摔下深渊的滋味只有她懂,自尊像马路上的灰尘,被众人嫌隙挥开,即便如此,她也没好意思说在酒吧跳舞。
这时候她才深觉,在“藕花深处”跳舞是她走到人生绝境时,迫不得已的选择。
“那就好,老师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被打倒。”曾栩点头,亲切问:“那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她双手不自觉绞着裙子布料,神色异常冷静地问:“学校能查出在网上传播造谣我的人吗?”
曾栩托着下巴,摇头,“不能。”
“只能通过报警处理。”曾栩接着说:“出事第二天,学校就联系你报警,但你说母亲刚去世,没心思处理这些事,后来我们只单方面声明视频是人为剪辑的。”
“那举报我的那位同学呢?叫薛星阳,学校有没有查一查。”她问。
“查了,这姑娘一口咬定就是你推倒她,并说你长期对她实施霸凌。”
李清荷热切的心渐渐冷却,解释道:“曾院,我没做过这些,那个叫薛星阳同学,我之前连名字都没对上。”
“我是相信你的。”曾栩双手环胸,挑起眉毛,“可是网络上的那些人呢,他们的言论跟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是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