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完没完?”
“你还要尝试多少次?”
褚禾终于忍不住冷冷出言,却不是对着人,像是对着空气开口讽刺。
“到你愿意接受系统绑定为止,在此前,你要一直接受系统惩罚。”
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和他说话,起初很微弱,逐渐变得越来越响亮,直到他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是了,褚禾数了数次数,已经第五遍了,系统来来回回把他扔到失明世界里,让他体会他最恐惧最痛苦的阶段。
褚禾烦躁地已经忘记系统到底干什么用的,只能再次询问:“你那个什么,什么狗屁系统?你再和我说一次。”
“你已经绑定了时间回溯系统,你可以回到失明前,寻找到复明的方法。”那个声音一板一眼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两群人斗殴时,你意外地卷入其中,结果不幸身亡。在你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你召唤了我,你想要找到复明的办法,拯救这个糟糕的环境。”
噢,想起来了,系统说这句话也第五遍了。
“复明只是我死前一个幻想罢了,你不能扔一个这么重大的任务给我吧?”这句话,褚禾也重复了第五遍。
系统:“你没得选。”
有病,谁同意了?
褚禾一脸冷漠地坐回沙发,烦躁地搓搓脸:“关我什么事情?失明和找不失明的办法,到底哪个难哪个不难,你当我白痴吗?”
这倒是第一次说。
真当他傻的,这能算什么好事?
就好像扔了个拯救世界的任务给你,而且没有什么超能力,谁能相信是真的?
“我没这么大的志向。”褚禾再道。
可他没有听到系统的回答,等了许久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喂!”他尝试着再次呼唤,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他站起身,却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被吸入一个深邃而无尽的黑暗空间,那里混沌一片,没有边界,人似乎可以在这片虚无中自由漂浮。
就在下一秒——
“快跑!”
褚禾感觉不断有人在撞击他。
人群仿佛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恐惧下一切宛如大坝决堤般汹涌而出。
从喧闹的灵魂的窗子看进去,望见无数撕裂的灵魂中糟糕的腐肉,他们需要想办法驱除这份腐肉。
最快捷也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他聆听着,听到出口的门从内部被砸开的声音,后面的人群还在争辩:“逃吧,我们逃出去!”
“外面安全吗?”
“那你在这里等死?”
后边人忙着给自己建立信心,前边人已经出现新的状况,他们听到极大的动静,轰隆轰隆响,他们逐步往后退:
“来,来人了,逃不出去了!”
“逃不出去了!”
如浪潮般,前面的浪往后退却,后面的浪往前拥挤,两头浪撞在一起高高地涌起,往上顶,往上顶,顶出极高极高的浪头:
“别挤了!”
“往后退!”
“妈妈!”
“我孩子呢!孩子呢!”
一时间,尖叫声,喧闹声,低吼声,全部混杂一起,通往最深沉最深邃的地狱,在地狱中燃起一团火,将他们团团燃烧,最终这团火被门重新关住。
他们看不见,只听得见,听见踏踏的脚步声,好像死死踩住他们的心脏,他们直觉来人凶神恶煞。
“呼!”
又做噩梦了。
褚禾猛然间惊醒,剧烈喘息着,他看不见但不妨碍他感到恐惧,或者说他想象得出这份恐惧。
无数次这个场景出现在他的梦境。
褚禾失明后不久和一群人被封锁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那几乎是他最痛苦和最恐惧的一段时光。
他不愿意回忆这段时间,只知道后面一场大火,终于给了他们逃生的机会。
已经多久了呢?
他不知晓。
这份混乱持续的时间久到褚禾分不清今天到底是哪天,他只能通过稍许能透过眼睛的光亮判断,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起初他还会通过各种方式记录时间,时间长了后,他觉得毫无必要。人们期盼秩序的降临,可丧失眼睛的他们如何如何也无法找到秩序。
毕竟,不只是他,整个城市,所有人都陷入了失明。
醒来的褚禾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等待心平静下来,却听见附近的人群吵闹无比,大概率又是为了食物在争执。
褚禾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试图离争执的人远一点,自己的命苟长一点。
可这声音怎么好像紧紧盯着他不放,他越远离,声音就靠得越近。他爬起来,准备跑远,忽地,感觉身体一痛,他急忙用手去捂,却觉得身上一凉。
他无意识地颤抖着手去触摸脸颊,闻到一股血腥味。
完了,被捅了一刀。
不是,他都苟命苟成这样了,怎么还走了狗屎运,这刀能捅到他身上?
长不长眼啊!
哦,对了,他给忘了,他们早就全都瞎了。
褚禾倒在地上,临死前,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好痛!
他要是没瞎,他肯定捅回去,高低让他们尝尝被捅死的味道。
草!
还是这个场景,第六次了,已经第六次了,他没屈服系统第六次了。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当时他遇到了一个来自非云城的人,那时他还没有失明。
换句话说,这是一场从云城开始的人类失明灾难,它将从云城开始,逐步蔓延至每一个城市,直至整个人类社会都陷入一片黑暗。
现在,他需要趁这个时间截点赶紧离开云城,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熬一刻是一刻。
褚禾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将所有他认为在失明前可能用得上的物品都装进了背包,然后他离开了家,直奔车库而去。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褚禾聚精会神,不敢有一点儿走神。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突然,他好似看到了太阳,明明是大黑夜,除却高速公路上车辆的闪光灯,没什么其余的光亮。
他摇摇头,再睁开眼,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果然是幻觉,褚禾松了口气,轻轻叹气。
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他感到眼睛阵阵刺痛,仿佛无数细小的针不断扎着他的视网膜。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他的心脏开始砰砰地发慌。
甚至就在下一秒,毫无征兆的,他的视野变得一片白。
这他妈的是高速公路!
他仿佛看见了四分五裂的自己,以及连环追尾的车辆,完了,全完了。
现在他甚至不需要考虑复明的问题了,他已经命在旦夕。
这是褚禾陷入昏迷前最后的一丝意识。
褚禾再度醒来,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躺在巷子中,刚刚下过雨的巷中有股湿润的气息,往日里他觉得很好闻,可如今的他怎么闻都觉得阵阵血腥味钻入他的鼻中。
若是先前,他看见自己在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醒来,他还会觉得惊诧,但现在只需要归结于这个破烂系统就行了。
褚禾缓缓移动自己疼痛的身体,好像真的被摔了个粉碎,疼痛不已。
他一扭头,却见旁边的墙上倚靠个脸上惨白、道道血痕的人,褚禾吓了一跳,赶紧去触摸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还以为他死了呢。
褚禾掏出手机,打算打120送人去医院,碰都碰见了,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作为一个饲养员,打电话送人去医院,他这也是头一次。
谁料,这人忽然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褚禾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仿佛脸上的血只是泼上去的油漆,没有任何对他的影响。
可下一瞬,褚禾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捧起,面前的人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和方才冰冷冷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仅仅是他的错觉。
褚禾揉揉自己的脑袋,心里发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眼睛再对上这人脸上满满的血迹,他更是心中颤颤。
褚禾见这人没事,也懒得管了,直接起身离开了,没走多久,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他。他回头一看,见这个人歪歪头朝着他笑。
依旧满脸是血,不忍直视。
褚禾低头快速离开,虽说现在是深夜,路上没什么人,但真让人瞧见了,可不得了。
“你要干什么?”可即将到了家门口,这人还是跟着,长得人高马大的,竟比他还高了几厘米。他快要被系统逼疯了,说起话来语气自然差。
果然,这人像是被吓到一样,怯生生地说:“我,我没地方去,可以寄宿你家几天吗?”
可以吗?当然不行。
可这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愣愣朝他这里倒来,褚禾下意识用手去接,接住了人,口中才想起来骂:“草。”
他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无可奈何,褚禾只能将这个人扔到家里面。
不过刚刚关上房门,方才柔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猛然睁开眼睛,清醒的、毫无受伤的、冰冷的眼睛,仿佛一切都是伪装。
“怎么样,觉得还好吗?”柏丛青听到脑海中淡淡响起的声音。
“你觉得呢,被车撞了之后还能好吗?”柏丛青毫无好语气,满满冷淡的意味,听起来恨不得能让说话之人也被撞一撞才好。
褚禾这条该被车收走的命,被他挡了一遭,不然怎么他会满脸是血。
“好在你达到目的了,不是?”声音继续道,说了两句了,依旧见不到人,只听得到声音。
柏丛青没应他的话,只有毫不客气地批评,“下次把系统好好修一修,不要是个破烂就拿来用。”
“是我不好,时间回溯这么多次才让你和褚禾能有时空交错的机会,后面不会了。”声音笑了下,说道。
“嗯。”柏丛青应下他的道歉。
虽说这个声音年老、沉重,可他似乎对其毫无敬意,只继续问:“为什么是他?”
“他最合适。”声音说。
“对了,收敛住你的性格,你应该知道的,什么样的性格最容易让对方放下芥蒂,”他停顿一下,才道,“毕竟你作为小熊猫精模仿人类,最拿手这个。”
柏丛青没应声。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声音,谁料,对方忽然冒出一句:“其实你可以考虑让他爱上你,这样更易于我们的计划。”
“滚。”
这是柏丛青给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