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想拜入凌虚剑宗,自然不止通过试炼这一条路。
修仙一事极其讲究仙缘。一些长老时常会携弟子下山历练,若偶遇根骨奇佳的天才,或是分外合长老眼缘的凡人,当场便收徒拜师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如青芽的通灵之体,就曾引得天枢峰峰主法苍术破例想收她为徒。然而她家人百般婉拒,加之当时连宗主也亲自出面劝说,青芽尚且心智不全,修行一事颇为艰辛,与她而言不异于苦上加苦。
法苍术闻言,亦是对青芽怜惜不已,便只道等她大一些,再将她带走。
而当年的谢览亦是如此。他被云靖所救,带上了青冥峰,云靖本也打算直接将他收入门下,他却以自己曾有师父为由,拒绝了他的招揽。
云靖倒也没逼迫他。多年来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早已有师徒之实。谢览悟性奇佳,天资卓绝,虽未正式拜师,却将云靖传授的本家剑诀修至大成,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如今的谢览已是一峰长老,他若看重一个人想要收徒,自然不必过问剑宗其他人的意思。
南殷听懂了,这就是公开招录和内推的区别。
她确实不知可以直接拜师。
从前温子穆只和她说过他拜入凌虚剑宗时的不易,她断断续续地听着,大抵明白了,要经历各种繁琐流程才能成为剑宗弟子,心想他们修仙界招生真是麻烦。
哪像魔域,只要动了歪念头堕为魔修,那就直接归她管啦。
这么说来,谢览和青芽都是因为灵根上乘直接被录取,那定然是说明,拜师如此艰难的温子穆资质奇差。
心中对他不知不觉又看低了几分。
谢览倒是不觉得收徒一事有何不妥,在发觉自己如此在意南殷的安危后,他便动了这个念头。
他当时本欲直接与南殷提起此事,但在见到那本《被黑化徒弟强取豪夺后》,心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南殷她……喜欢这样吗?
此刻仿佛印证了他那点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样,在听到他提出拜师后,眼前的少女眸光如同落了星子,一脸钦慕地看向自己。
迎着这样的目光,谢览小心翼翼地问:
“你愿意吗?”
南殷连连点头。
愿意的愿意的!
早知谢览能直接给她开后门,跳过这一系列流程,那她在遇到他的第一天就会立刻喊师尊。
还喊什么谢长老啊,多见外。
见她答应得如此果断,谢览也松了口气,转而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不过我还未曾收徒,在照顾徒弟方面应当颇为生疏,你若是……”
“我若是拜入你门下,就是大弟子了!”南殷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谢览轻应一声:“……嗯。”
南殷长舒了一口气,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何况谢览门下并无其他弟子,她到时进入凌虚剑宗,各种行动也更方便。
她这师尊真是合她心意极了,当下便尝试着唤了一句:“师尊?”
谢览心神一动。
一时间,那本《苍雪风华录》的本名不由自主地荡漾在他脑海中,强忍自己不去想那旖旎话本,他收徒的本意是想名正言顺地保护她,却忘了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总归是,不必再听她唤自己长老了。
谢览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看上去心情极好:“嗯。”
他又笑了。她师尊生得好,脾性也好,南殷一时觉得此次拜师不亏,节省了她不少力气不说,未来师尊亦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于是当下她有话就问:“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不太懂修仙界的繁文缛节,是不是还要给她检查灵根,登记在册,和验灵石前的主事报备一下?
“我们回剑宗就成。”意外地,谢览唤出止水剑,像是要即刻御剑飞行。
南殷:“不用向宗门禀报一声吗?”
不用安检吗?这么轻易就能混进去了?
“我既已准备收你为徒,你进剑宗不过是早晚的事。”谢览道,“何况是我收徒,与旁人无关,自然不必多此一举。”
哇哦。
这是不是做得有点随意,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很容易混进一些魔域奸细的吧?
虽然她自己就是魔域最大的反派头子,但是魔皇悄悄进凌虚剑宗的事,怎么能叫奸细呢。她这是为了避免正面大规模冲突,促进仙魔两界动态平衡与共同发展做出的重要贡献。
召出止水剑后,谢览又想起她惧高一事,皱了皱眉。
南殷尚在为御剑飞行做心理准备,待她转头一看,没想到谢览将止水剑收回,转而拿出一个空间符箓:
“用这个更快些。”
“这是……”
南殷深吸一口气。她自然认出,这是修士只有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才会用的传送符箓,但他现在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是可以用来赶路的符箓,比御剑方便些。”谢览笑笑,云淡风轻地给这保命宝物下了定义,“来,我们回去了。”
随后他牵起南殷的衣袖,捏碎了手中符箓。
符箓碎掉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南殷头部闪过一丝类似于坐久了起身时的眩晕之感,视野也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但仅仅是几个呼吸间,四周又再次变得明亮。
再睁眼时,云雾缭绕,山峦入云,在山峰最高处,一把青色长剑无声镇守,剑指青冥。
这便是谢览所在的青冥峰。
见身旁的南殷捂着额头,谢览才想起,凡人使用空间符箓,是会出现些头晕不适之症,他方才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暗恨自己的大意,谢览抬手想为她输些灵气:“抱歉,是我疏忽了,这符箓于凡人而言,会导致头部晕眩。”
南殷躲开了他的手:“我没事,就是有点心疼。”
——为自己师尊如此挥霍珍贵符箓感到心痛。
她虽恐高,但更多是心理因素,除去御剑以外,很多飞行法器和灵兽都是能接受的。
哦对,灵兽被温子穆下令杀光了。她师尊若是没准备飞行法器,想要带她抵达青冥峰,还真得用上这符箓。
心中恼怒,又给温子穆记了一笔。
谢览听她说心口痛,下意识地想探查她的经脉是否有异,南殷似已预判他的动作,迎上他担忧的目光,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只是见那符箓……长得漂亮,觉得就这么用了,是不是有些浪费。”
“无妨,”知晓她不是身体不适,谢览舒了口气,“符箓造出来迟早都要用的,我洞府的储物柜里还有几个,你若喜欢,我便都赠与你。”
全送给她?那算拜师礼吗?
这么说来,刚才岂不是生生浪费了一个属于她的符箓?
……好想杀了温子穆。
但眼下尚且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师尊还有洞府吗,那我是不是也能有?”南殷开口问道。
其实她更想直接一些,问她住哪儿,这对接下来的计划颇为重要。
谢览点点头,他如今已是元婴修士,自然有了专属的主殿和院落,不过他暂时并不想让南殷住那边。
“有的,你跟我来。”
此刻正值落日西沉,他领着南殷踏过那组蜿蜒的青石阶梯,石缝间生着几簇萤草,在暮光里泛着幽幽蓝光。
走了约莫半刻后,抵达了山腰的一处幽静洞府,它藏在几株古松之后,石门上的阵法似乎还浮现着淡淡灵气。
“这里是我结婴前的闭关之地。”谢览挥袖解开禁制,石门滑开时,带起一阵带着松香的清风,“虽简陋了些,但胜在安静,倒也适合你休息。”
南殷打量着这洞府。洞内陈设确实简单,但处处透着修士的讲究。石床旁摆着青铜鹤形灯,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剑诀图谱,窗棂处甚至还有一道新鲜的剑痕。
但最吸引南殷目光的,是穹顶镶嵌的星曜灵石,此刻正映着外界的天光,在石壁上投下暮色流转。
这不就是现代装修里的星空顶嘛……
她点点头,倒是挺满意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所居之所。
却听谢览道:“今日回宗门时较为匆忙,其他地方未得及收拾,只得先在此委屈你一夜。”
生怕南殷不悦,他又道,“明日我定给你找个更好的住处。”
“不用,我挺喜欢这里的。”南殷如实说道。比她从前在九幽城那个阴暗的宫殿好多了,明亮采光的单间宿舍,看样子还是独立卫浴。如果没人打扰的话,她甚至能偷偷把伏愿原身放出来透透气。
谢览却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心道她如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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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明理,确实要尽快将她住处造出来才行。
她尚未练气入体,一般凡人初至青冥峰,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如今他既身为师尊,必然得给她最好的。
想到她凡人之身,此刻也是到了改用晚饭的时候,便道:
“可是饿了?你尚未筑基,我去弄些吃食给你。”
南殷点头,配合地揉了揉肚子。她自然早已辟谷,却始终保持着一日三餐的好习惯。更何况她在外的人设还是凡人,到点了更该吃饭。
正想着,鼻尖突然嗅到一股苦涩味道,只见谢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个白玉瓶,倒出几粒颇为眼熟的丹药。
“这是……辟谷丹吗?”
得到谢览的肯定后,南殷下意识皱了皱眉。
是哦,她怎么忘了,剑宗不比凡间,为了修炼效率,练气弟子大都是食用丹修炼制的辟谷丹。
比压缩饼干还不如的东西。
南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早知如此,她就该自己偷偷往储物空间多塞些零食。
正打算将辟谷丹递给南殷的谢览很快意识到了她的抗拒,默默地将丹药收回:“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时衣袂翻飞,似乎走得颇为着急。
“欸?”
南殷一时不解,眼睁睁看着谢览出了洞府后就唤出止水剑,径直飞远。
他刚走,伏愿就变成小蛇从她手腕上跳下,蛇信刚吐出半寸,被她捏着颈子放了回去。
“主……唔……”
南殷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你别着急,万一附近有人在监视我们呢?”
不能破坏主人大计,伏愿点点头,盘回腕上变作银镯。
她走到窗边,再次看了看洞府外。天色将晚,夕阳之下竹影婆娑,一阵清风轻柔地穿过,拂过南殷的脸庞。或许是谢览常年在此居住,一草一木也染上了他的几分灵气,这里的气息倒是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她的手抚上石壁,指尖感受到细微的灵气震颤,随后缕缕不起眼的魔气从她掌心渗出,钻入石壁的每一道缝隙。
这些魔气带着她的神识,顺着青冥峰的地脉游走,很快,整座山峰上所有灵气浮动的信息都在她识海中显现。
这附近倒是没什么特殊阵法,偌大的青冥峰对她的到来浑然不知。
灵气最盛之处是青冥峰上最大的主殿,想来要么是峰主所居之地,要么是平日弟子集中修行的地方。而在这座山上,最浓烈的是一道格外清冽的灵气,不用想也知那处是谢览的居所。
那灵气实在太过纯粹,几乎与她记忆中的凌虚剑宗格格不入。
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壁上划出半道弧线,南殷忽然意识到这是谢览少年时居住过的洞府。石壁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剑痕,案几边缘被衣袖磨出的圆润弧度,甚至窗棂上的裂纹,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她一时起了好奇心,掐诀施展溯洄之术,一股灵力在眼前交织成泛着微光的白雾,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长年累月都在练剑,剑气和灵气在他身边涌动,闲暇之时,他会坐在案几边对着剑谱沉思,不比在她眼前时总是温和的模样,少年面无表情,眉目见透露着几分清冷,倒是有几分淡泊修士的模样。
而有时,他也会站在她现在的位置,伸出手去,任由窗外的青鸟轻啄他的指尖。
南殷忽地又有些好奇,那已经结婴成为剑宗长老的少年,此刻在做什么。
她收回溯洄术,转而打开了水镜,镜面泛起丝丝涟漪后,渐渐显出清晰的景象。
只见谢览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竟沾满了灰,连那身白衣也染上了可疑的黑色污渍,衣摆处甚至还挂着几片焦黄的叶子。
她心下一沉,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以为他被人袭击。一时间,镜中景象随着她的心绪微微晃动,南殷连忙定了定心神,仔细打量了一番。
灶台边散落着碎裂的瓷碗,锅里冒着可疑的黑烟。她这位灵气温和、光是靠近就能让人感受到清爽舒适的师尊,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试图拯救锅中那团看不出原形的食物。
一缕额发垂落,他似是急得连灵气也忘了用,用沾着面粉的手背随意拨开,在眉心留下一道白痕。
他这是……被厨房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