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妈妈怔住了。
抑郁症，这个词她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身边听到。
“怎么会......抑郁？”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们有没有逼她干什么，每天好吃好喝的......”
“相亲是她自愿的吗？退学回家相夫教子是她愿意的吗？自己的日记被毫无隐私的翻看是她愿意的吗？”陆南盯着她，厉声问道：“你认为的好，到底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还是真的为了她好，你真的清楚吗？”
落妈妈愣愣的看着他，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她啊！”
“那只是您以为，”陆南平静道：“您以为的好，对她来说是负担。”
“怎么是负担呢？”她哭道：“我......”
她“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南靠在椅背上，面色平静的喝了口咖啡：“我......跟父母关系一直不好，我是爷爷养大的，七十多岁的老头都知道，别人的东西是隐私，不能乱动，不要替别人随便做决定。”
他垂眸看着已经没有热意的咖啡，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你对落北溪的好的，但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这种爱让人窒息。”
落妈妈猛地一颤，慢慢低下头，双手掩面，发出细碎的哭声。
*
“所以你跟你妈闹掰了？”
慕夏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落北溪，趴过去把她手里的酒瓶拿走。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她小声嘟囔着，把半醉半醒的落北溪拽到床上，“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落北溪把手遮在眼睛上，声音跟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我不想睡觉。”
声音里夹带着细碎的哭腔：“我烦死了！我不想睡觉！不想吃饭！也不想喝酒！”
“不想就不干，”慕夏把被子扔到她身上，趴在枕头边上撑着脑袋看她，“你还不想干什么？说出来一块解决了。”
“什么都不想干，”落北溪手在眼睛上狠狠地揉搓着，“什么都不想干......”
“那就不干，什么都不干，就躺着。”
她扭过身子跟落北溪并排着躺下。
两人靠在一起，落北溪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被子里暖洋洋的，但是让她平白升起一股燥热。
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烦躁，她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就是单纯的烦躁。
干什么都烦，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想懒洋洋的睡觉，但是真的躺在床上，又觉得难受的厉害，闭上眼睛眼前就一片荒芜，犹豫的窒息感如一根根细密的丝线从身体里长出，将她层层叠叠的包裹，不留一丝空隙。
被子应该是刚晒过的，有暖洋洋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
但是慕夏说这是螨虫暴尸的味道。
她已经懒得纠结到底是什么味道了，但是睡着确实安心得很。
哭过后的双眼已经有点肿胀了，落北溪把被子蒙在脸上，眼泪难以控制的成股下流。
忽然，她被抱住了。
慕夏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啊，没事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落北溪裹在被子里深呼吸几下，忽然张开手揽住慕夏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不想跟她吵架......”她哽咽的剧烈的喘息着，“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
“没有，不是你的错，”慕夏轻轻地顺着她得头发，低声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累了，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不好，”落北溪哭道：“实验还没有完全完成，还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但是休息一段时间根本没什么啊，”慕夏轻声安抚道：“放松一下，才能有精力更好的工作啊。”
落北溪哭着摇头又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吸吸鼻子，她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了，慕夏看了眼手机，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
打开门，陆南的脸出现在门口。
慕夏挠了挠头发，转身把自己摔进沙发，随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小声说：“睡了。”
陆南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犹豫一下，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了。
“喝水。”慕夏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晚上她不醒的话就让他睡这吧。”
“行，”陆南单手握着杯子，曲起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沉吟着问道：“她……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好吗？”
“不是，”慕夏抱着抱枕昏昏欲睡，听了他的话，勉强打起精神来，“家里就一个小姑娘，从小宠到大，关系怎么可能不好，就是阿姨控制欲太强了。”
“落北溪从小到大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擅自休学，还跟你搞一块了。”
陆南一顿，顿时有几分心虚。
“但是也不算什么出格，都是成年人了，”她叹了口气，“干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就是阿姨的控制欲太强了……”
“要是我的话……一天家里能吵八百遍，但是落北溪不会，跟阿姨吵架，她心里也难受。”
陆南垂眸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开口道：“我……不太清楚这种感觉，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开解她。”
他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杯壁，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些发紧：“我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好，我爷爷也是把我放养的，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开导她。”
慕夏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听不出语气。
半晌，她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眯缝着眼瞅着陆南：“我也开导不了啊，就我这性子，除了撺掇她干仗，啥也不行啊。”
陆南也瞅她：“撺掇她……跟她妈妈干仗？”他轻笑一声，“亏你想得出来。”
“她之前安慰小九，就说了，你妈妈还是爱你的，”陆南低头搓了把脸，“她肯定不想跟家里闹翻，所以让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办法让她俩关系稍微缓和一下。”
“没有，”慕夏回答的干脆利落，“这么多年了，阿姨还是保留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那套思想，落北溪已经懒得吵了。”
吵架都懒得吵，就更不可能安定下来好好地谈一谈了。
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慕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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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重新窝回沙发上，仰面朝着天花板叹气：“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阿姨的思想会是这个样子。”
陆南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两下，轻声说：“今天跟阿姨聊了一会，真的挺……压抑的。”
他琢磨着今天的聊天内容，回忆着说：“控制欲很强，打着为你好的幌子，杀人于无形之中。”
“高明的战术。”他如此评价。
慕夏也跟着叹气，还不等她发出感慨，卧室门忽然被打开了。
两人一起回头，落北溪睡眼蒙松，光着脚垫着脚尖飞快的跑到陆南坐着的沙发上，熟练地张开手。
陆南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坐着。
落北溪扭扭身子，从陆南身上下去，蹲在他和沙发中间，脑门顶在陆南身上，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啊，”陆南轻轻的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还困吗？”
落北溪还没有清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跑出来了，现在窝在陆南和沙发中间的狭小空间含糊不清的用鼻音“嗯”了一声。
陆南轻轻的揉揉她的脑袋，拧着身子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心疼的叹了口气。
“今晚还回家吗？”慕夏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还是在我这睡？”
落北溪没动，过了好久，久到陆南都以为她又睡着了，她才把胳膊往陆南身上一搭，鼻音浓重的开口：“走。”
陆南低声笑：“那我抱你走了？”
落北溪顺从的把胳膊搭在他身上，脑袋也跟着吃力地挪到他肩膀上。
慕夏眯着眼笑：“小没良心的，滚吧。”
陆南也笑了：“那我们先走了，符琦说他晚点过来，你要是心情好就给他留个门。”
“那我要是心情不好呢？”慕夏闭着眼，低声含糊道：“他就不来了？”
“心情不好他就蹲在门口睡，”陆南抱着落北溪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补充道：“他自己说的。”
慕夏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关门的时候，她的声音遥遥的传来：“我要睡了，密码我生日，让他自己进来。”
陆南应了声，抱着落北溪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密码锁发出“嘀”的一声，看着手机上急的抓耳挠腮的符琦，他还算淡定的抱着落北溪往楼下走，一直等到把落北溪放进车里，他这才不紧不慢的给符琦传达慕夏的话。
那边的符琦大概专心抱着手机在等回复，他的消息刚发过去，符琦的消息接着就弹进来。
“谢了哥们，等我俩成了给你俩单独开一桌。”
“你先追上再说吧，”陆南笑笑，“别再惹人家生气了啊。”
符琦笑了起来：“我哪敢呐，每天就抱着手机眼巴巴的等大总裁有时间翻我牌子呢。”
陆南笑着跟他聊了几句，不约而同的火速结束了话题。
落北溪在后座上扭了扭身子，大概是睡得不舒服，哼哼了几声后，又很快陷入沉默。
陆南转身看着她，想到白天的时候落妈妈的话，很轻的叹了口气。
半晌，他轻轻开门下车，靠在车门上慢慢的找出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