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弃牙·逆转 自己家的坟有什么挖不得……
死掉的虫子。
和那些虫僵一样吗?
图安·珀尔·李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霍尔维斯明显没有和他闲聊的兴致,而这个阴冷的地下河洞也不是开故事沙龙的好场所,他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疑问。
随着越往洞穴深处走,路越来越窄,水位也越来越高,几乎是淌着阴冷的地下河水往里走。
光线愈发昏暗,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一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应急的荧光灯棍。
这个荧光灯棍有些像是图安·珀尔·李小时候玩过的荧光手环,弯折捏碎之后,内部的化合物会和荧光燃料混合发生化学反应,发出莹莹的亮光。
但是这个荧光棍可比那小孩子的玩意儿要强悍得多,不过巴掌大、发出的光却能照亮身前至少两米左右的距离。
有了亮光,洞穴就不再那么可怕。
但是也没人敢放慢脚步——身后逐渐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提醒着他们追兵已至。
洞穴里一时间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图安·珀尔·李的感官却莫名地敏锐起来。
他发现不管是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还是赫尔穆特,他们都没有什么害怕或者说紧张的情绪。
他们甚至很兴奋。
这导致图安·珀尔·李对于接下来他将面对的危险缺乏心理准备。
他大意了。
但是霍尔维斯是不会觉得他大意了的。
他甚至有些惊讶,黑暗中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道:“反应很快。”
竟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要动手,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
这说明图安·珀尔·李一直在防备他。
图安·珀尔·李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不远处,荧光棒和他们一起滚落下来,落在了一边的积水当中,散发着幽若的荧光——虫僵动作很快,图安·珀尔·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被那黑压压一片的气势给惊到了。
第一反应就是撒丫子开跑,几个人踏水跑到了一处岔路,图安·珀尔·李刚想点兵点将决定走哪边呢,霍尔维斯不由分说就带头选了右边的路。
等回过神来,奥德里奇和赫尔穆特已经不见踪影了。
图安·珀尔·李有些诧异——赫尔穆特的主丝还缠绕在手上,因为被长久地握在手心甚至染上了体温。
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主丝的另一端变得轻飘飘的。
抬手一看,与赫尔穆特相连的那一边断口整齐。
余下的主丝飘荡在空中,成了一截无用的死线。
霍尔维斯看了一眼,说:“主丝是很重要,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赫尔穆特原来也在装柔弱。
图安·珀尔·李把手上的丝线随意团吧塞进口袋,道:“那你不早说?”
“没必要,”霍尔维斯说,“我需要他也进来。”
图安·珀尔·李闻言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霍尔维斯当然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昨天,霍尔维斯就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
他们今天的这个行程也是打着处理尸体的幌子——是幌子吗?
霍尔维斯确实也已经处理了尸体。
他把尸体喂给了「大河」,然后当着赫尔穆特一行人的面把这个诡异的大虫子给钓了出来。
既然第一天已经有人入侵,为什么第二天还敢只身犯陷、一个人进入神弃牙?
因为霍尔维斯毫不在意,甚至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那么顺便测试自己捡到的雄虫是否也隶属于入侵者行列,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短短一上午,霍尔维斯竟然能做到这么多事,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哦不,应该说是资源分配大师,他什么都不浪费,把图安·珀尔·李这个可以说是没什么用的意外因素也使用得得心应手。
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要说图安·珀尔·李对霍尔维斯毫无防备的话,简直就是对他智商的侮辱了——
但是有防备又能怎样,躲过了第一下,躲不过第二下,霍尔维斯在第一次攻击落空之后,直接整个人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重量把图安·珀尔·李带下了水。
图安·珀尔·李来不及惊呼,就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河水封闭了口鼻,但是很快,他被人从河底“捞”了上来。
出水的一瞬间图安·珀尔·李大口大口呼吸,口鼻都呛出不少水。
他一翻身,吐出一大口河水,单薄的胸膛剧烈上下起伏。
霍尔维斯就站在他旁边。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说出了那句意味不明的发言:“反应很快。”
意思是图安·珀尔·李对他有所防备。
不远处的水泊里,掉落的荧光灯棍散发着幽若的荧光。
霍尔维斯走过去,把灯棍捡起来,然后走近图安·珀尔·李。
图安·珀尔·李下意识地后退。
霍尔维斯笑了笑。
“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的话,就不会把你捞出来了。”
原来刚刚是他把图安·珀尔·李捞出来的。
图安·珀尔·李的喉咙呛了水,火辣辣地痛,声音也有些哑,他低声道:“捞?”
他如果没有被河水泡晕了脑子失去了方向感的话……那个方向,似乎不该叫作捞。
他是被人从河底“捞出来”的。那股捞他的力量的方向来源,是河底,而非他掉落的河岸。
也就是说——图安·珀尔·李环视四周,语气微妙:“我们现在在河底?”
但是头顶依旧是嶙峋石壁,而不远处,河流也是正常地在地上流淌的。
“你的感觉很正确。”
霍尔维斯语气中说不好是不是带有嘲讽,“也许是因为雄虫天生比较敏感?”
霍尔维斯把荧光灯棍扔给他,示意他可以自己站起来仔细看看周围。
“对于原来的我们而言,这的确是河底,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这里就是河岸。”
图安·珀尔·李接过荧光灯棍,走到河边。
他不敢太靠近河水,远远地俯身,却还是被溅起来的浪花打湿了脸颊——
脸颊一凉的瞬间,他竟然从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想要跳进河里的冲动!
图安·珀尔·李赶快摇摇头,似乎想要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给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定住心神,后退一步,远离了河水之后那股念头也就逐渐散去。
这时候图安·珀尔·李发现了异样。
“这不是河。”
或者说,这不只是河。
因为河水中没有他的影子。
水里有「大河」。
「大河」平时看上去是清澈见底的河流,吞噬人的血肉却不留下一点痕迹——米拉说是大河消化速度很快,图安·珀尔·李却觉得不见然。
因为当时橙毛落水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踪迹,「大河」如果具备能在瞬间消化掉一个成年男人的能力,那么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霍尔维斯给钓出来了。
所以图安·珀尔·李猜测,大河吞噬掉人之后,只是把人吃了进去,并不是立刻消化,之所以不留下痕迹,是因为它具有一身「迷彩」。
毕竟大河也是虫子,而虫子具有伪装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比如伪装枯叶的枯叶蝶,只不过大河的伪装色更为精妙,以无色藏色。
这也就导致了「大河」虽然外观上和河流相似,但是却并不具备河流的特性,也就不会像是普通河水一样反射河边人或物的倒影。
“我们刚刚跳进了大河里?”
图安·珀尔·李几乎是肯定地问。
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被大河吃掉?
霍尔维斯答非所问:“逆着河流的流向前进,就能逆转周围的环境。”
图安·珀尔·李猛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道理,但是霍尔维斯言之凿凿,而他们也确实穿过了「大河」的身体,来到了本该是河底的河岸。
所以……这就是概念虫?
图安·珀尔·李看「大河」的眼神变得有些感兴趣起来。
现在,他确实有了一些自己来到了异世界的实感。
霍尔维斯并不知道图安·珀尔·李所想,只是说:“走吧,逆转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得在逆转结束前离开这里。”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图安·珀尔·李问。
其实他的这个问法不准确,不是“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而是霍尔维斯来这里做什么——
至于他为什么要拉一个图安·珀尔·李一起,图安·珀尔·李觉得是因为自己可疑,霍尔维斯并不放心让自己单独行动。
霍尔维斯的原计划当中大概是没有自己的参与的——是图安·珀尔·李自己主动提出要和霍尔维斯同行,霍尔维斯顺水推舟,利用图安·珀尔·李吸引赫尔穆特,将他也带入这个洞穴之中。
现在这个地下河里就有三方人马了。
不知道目的的霍尔维斯、很明显站在霍尔维斯一边的奥德里奇和处于可疑人员被霍尔维斯随身携带看管的图安·珀尔·李;
进入神弃牙不知道寻找什么但是目前为止和同伴走散、勉强算作同班的赫尔穆特,他们是第二批入侵者;
以及第三批入侵者、据说是「虫僵」。
赫尔穆特这个老二和后面的老三之间似乎没有沟通好,米拉和托尔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们遇上了会发生什么,总之,先看做两方不同的人马。
而霍尔维斯坦诚地表示,现在的这个状况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图安·珀尔·李三两步追上霍尔维斯,问:“你该不是有什么怪癖吧?搞一堆人到你家祖坟里……你想干什么?该不是要挖坟吧?”
霍尔维斯:“挖自己家的坟算是怪癖?”
他竟然没有否认。
霍尔维斯过于理直气壮让图安·珀尔·李迟疑了:“……不、算吗?”
第24章 神弃牙·雀鸟 找呀找呀找朋友~
某养老院内。
一颗菩提树下,一老一少在下棋。
老者两鬓斑白,中长发用木簪别在脑后成一个微垂的髻。
年轻人戴着一条格子围巾,遮住下半边脸,露出的半张脸上,眼镜占了大半空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阳光透过菩提树稀疏的枝叶,斑斑点点地落下来,在棋盘上绘出斑驳的光影。
施未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拾了一枚白子在手中,深思熟虑后落子。
“斩川截江,断来时路,”老者微微一笑,赞叹了他这一步的决绝,“是个大胆的孩子。”
说着执黑子落下。
啪嗒一声,黑子在棋盘落定,施未希猛然在短暂地不解之后瞪大眼,有一瞬的失神。
他叹一口气,摇头。
“我看,没必要下了吧?”
“哦,为什么?”老者随手拢了拢鬓边碎发,问。
施未希苦笑:“土龙遁地,我之前的围追堵截全部作废,继续布局是做无用功,改路追杀也已经赶不及,您仍有灵活变通的活路可走……”
风打菩提叶,发出簌簌响声。
施未希轻声道:“这让我怎么赢呢?卜老师?”
卜梅叹一口气,半真半假地埋怨:“你这孩子,还没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怎么就自动投降了呢?”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盘棋,白子已然落了下风,陷入了死局,再没有赢的可能。
既然没有赢棋,那么在下棋之前说好的奖励自然也就落空。
施未希神情恍惚,收拾棋子的时候不慎打翻棋盘。
棋盘落到卜梅脚边,施未希见她有所动作,连忙道:“老师,你别动,我来收拾就好。”
说着,施未希蹲下来捡拾棋子,却无意间看到了被打翻的棋盘底上刻的字。
他的动作慢下来。
卜梅抿了口茶,撇了一眼,道:“哦,你不记得了吗,那是你还是谁、总之是你们那一批孩子里的某个人刻的。”
方方正正三个大字,刻的是李途安的名字。
施未希神色晦暗不明,而一旁放下茶杯的卜梅突然笑了:“你今天来不就是想问我关于他的事情吗?说起来,你们当年最要好,谁知道反而长大后却断了联系。”
施未希收拾好棋子,把棋盘重新摆回石桌上,只说了四个字:“世事无常。”
他立在卜梅身侧——虽然卜梅之前说过,要施未希陪她下棋、且赢了她,她才会告诉施未希关于李途安的事情。
但实际上,李途安和施未希一样,都只不过是她当年在孤儿院带过的学生,她也没有说偏心谁的道理。
卜梅只不过是年纪大了,每日里无所事事,难得有客来访,想要他多留一会儿。
因此虽然输了棋,但是施未希仍旧旁敲侧击地提起李途安:“您还记得他?也是,他是那种让人记忆深刻的孩子。”
“是吗?”卜梅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她露出点纳闷的神情,“我怎么记得那孩子不声不响的,不太引人注意?而且因为年纪最小,个子也不高,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玩积木?”
施未希问:“那您为什么还记得他呢?”
今日随他同行的还有一个热心的学长,以前在孤儿院也是个活跃的小领导式的人物,可是卜梅就记不得他的名字。
卜梅记得施未希,因为施未希是她的学习小组的学生,她以前还带过生病的施未希去医院。
那么李途安呢?
卜梅为什么记得他的名字,却又说他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卜梅陷入了回忆,低声呢喃:“是啊,为什么呢……”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提醒过施未希卜梅有些阿茨海默的前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的。
因此面对卜梅的自言自语,施未希也就没说什么,推着卜梅的轮椅绕过菩提树的阴影——
“那边阳光好,老师,我推您去晒晒太阳吧。”
在温暖和煦的日光照耀下,卜梅仰起头,脸上的皱纹被阳光抹去、瘦削的脸颊看上去饱满许多,让她更接近十几年前的那个青年教师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有着健康红润的脸颊,乌黑的齐耳短发,穿着没有褶皱的制服,腋下夹着备课的文件夹,步伐轻快地走过操场。
操场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或在玩球、或在跳远,也有彼此追逐打闹、或是扮演各种身份过家家的。
这些孩子里没有李途安。
总是没有李途安。
没有那张白皙干净的面孔,没有那双像是岩石一样灰蒙的瞳孔。
女教师于是转身,步伐坚定地绕过了嬉闹的孩子们、穿过了随意摆着书桌的走廊,
最后踏着梧桐树的落叶走到了教室和厕所的夹角。
在夹角处靠近围墙的地方,野草疯长几乎覆盖红墙,阳光爬过被染绿的墙,把柚子树炙烤得渗出油润的树脂,而树脂像是一枚镜子,反射出一双手托举着一只干燥蝉壳的景象。
棕褐色的薄壳没有太多重量,近距离的一呼一吸足以让它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能再度振翅飞翔。
似乎是怕它真的飞走了,手的主人连忙屏住了急促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合拢手掌,把蝉壳捧在掌心。
卜梅想要开口叫他,却一时间忘记了这孩子的名姓。
她于是翻开教学手册查阅,却在想起来这个孩子名字的瞬间,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脆响。
卜梅一抬头,前一秒还小心翼翼被呵护在手心的壳子被轻易地碾碎在手心,微风吹来,细碎如粉尘似的残片从指缝间飘散开来。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翻转掌心,张开手,一只新生的幼蝉就这样颤颤巍巍地出现。
而那声呼唤已经止不住地出口:“李途安。”
伴随着这声突然的呼唤,那只小蝉像是受了惊吓,讯速地飞走,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中。
而那孩子转过头。
瞳孔里的灰蒙像是清冷泉水洗涤过的矿石天然的颜色。
“老师。”
他眼神活泼灵动,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像是六月里的青瓜,然后他转过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同任何一个年幼稚嫩的学童一样,天真无邪地向她奔来。
明明日光正盛,卜梅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施未希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担心是不是有风,说我们还是进屋吧。
卜梅没有拒绝,只是在他们反身经过菩提树下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小希,把那个取下来。”
施未希一抬头,看到挂在一处低枝上的鸟笼。
笼里是一只灰眼的雀鸟,体形娇小,毛色朴素,倒是那双爪子出人意料地锋利。
那小鸟一动不动,隔着笼子栏杆,定定地望着天空。
施未希把卜梅的轮椅推上台阶,然后从一旁拿了挑笼子用的竹竿过来,这杆子细长易弯,他不太会用,几次都只是把笼子挑得歪斜摇晃,却不能把笼子取下来。
“不会吓着它吧?”
施未希自言自语道。
鸟这种生物,很容易因为受到惊吓就出点什么毛病。
它们那小巧玲珑又功能强大的心脏一方面帮助它们展翅翱翔,一方面却又容易让它们因为强烈的应激反应猝死。
“不会的,哪一只鸟都可能会被吓死,这一只不会,”卜梅笑笑,“你瞧,笼子晃得这么厉害,它像是没感觉似的,稳稳身子,又继续望着天了。”
施未希一看,“还真是。”
也算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这时候,那细长的杆子总算挑到了鸟笼的把手,摇摇晃晃地把树上的鸟笼给挑了起来。
施未希动作笨拙地收杆,伸手抓住鸟笼。
鸟笼摇晃,笼子中的灰色小雀为了保持平衡,时不时地在栖杠上左右跳跃。
小雀歪着头,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笼子外的人,那双小而圆润的、像是豆子一样的眼睛看得人心有些发软、。
施未希拎起鸟笼,凑近了,笑着说:“这鸟盯人是真盯得紧——”
话音未落,突然听得扑簌一声,灰青色的羽翅猛然张开,将狭小的鸟笼撑得满满当当,而那双尖锐的带弯钩的爪紧紧抓着笼子边沿。
穿过围栏,那尖锐的喙突兀地刺破空气,给人感觉只要再多一厘米,就能啄破施未希眼球里映出的那只突然狰狞起来的小雀。
施未希受了惊吓,后退的同时撒了手,鸟笼落地的前一秒,被台阶上的卜梅用拐杖勾住了。
鸟笼晃晃悠悠地归于平缓,卜梅慢吞吞地把手杖往回收,然后将那鸟笼子抱在腿上。
那小雀收了羽翅,又轻盈地蹦跳到了栖杠上,但是眼睛却还是一转不转地、只盯着施未希。
施未希心有余悸,绕到卜梅身后,那鸟头却像是个天然的稳定器,总是能够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
卜梅不以为意,安慰道:
“别怕,它就是吓你,小家伙坏心眼,总是喜欢捉弄笼子外的人。”
施未希避开那只小鸟仿佛有形的视线,低着头,附和道:“是、这鸟怪吓人的,不声不响,突然吓人一大跳。”
轮椅徐徐地碾过青石板台阶发出闷响。
“看起来闷的那个,总是最可怕的,”苍老的手指轻拍着竹木鸟笼,像是在哄睡一个婴儿般动作轻柔,卜梅柔声道,“要小心别被这种东西盯上。”
“不然你一辈子都逃不掉。”
第25章 神弃牙·生门 点公鸡点到谁就选谁……
图安·珀尔·李亦步亦趋地跟在霍尔维斯身后,两个人淌过一片浅滩,又到了地下河中段。
此处洞穴收窄,水位加深,于是光线昏暗,流水湍急,河岸被压缩到只有两个巴掌宽,必须贴着洞壁、抓着岩石凸起才能前行。
河岸并不是很高,常有流水拍岸,不知道是不是被水花溅到了脚踝,图安·珀尔·李莫名觉得小腿发冷,低头一看,却又是自己吓自己,无事发生。
再一抬头,前方霍尔维斯突然停顿脚步。
图安·珀尔·李刚想问怎么了,视线越过霍尔维斯的肩头,一看见霍尔维斯面前的东西,他立马咽下了所有言语。
是虫僵。
虫僵这个词的语素构成也很简单,就是虫和僵,虫,指的是虫族,僵,指的是僵尸。
图安·珀尔·李小时候,僵尸片火极一时。在那些电影或者剧集里,僵尸就是指死了又活过来、却又不是活人的人,它们大多数是穿着马褂长袍的灰绿色尸体,蹦蹦跳跳,脸上贴着红砂写的黄符,害怕糯米和桃木剑。
所以图安·珀尔·李以为,虫僵会长得和人差不多。
但是在眼前的这些虫僵身上,虫的部分明显多过人的部分——它们的确是有一个大概的人形。
这些虫僵身形高大,身高至少两米二三,而这个身形甚至是没有站直的;
但实际上它们也没有办法站直,因为不知道是植物根系还是血管经脉一样的东西从后颈的部分穿刺而过、绕着脊椎撑起皮肉,然后又从尾椎的部分破肉而出,长出遍布鳞甲的、前段扁平的粗壮的尾;
这根尾巴像是一条潜伏在皮肉下的巨大蚯蚓,压迫着它们的颈椎让它们像是被开水烫过的虾子一样、只能弯腰驼背地前行。
它们前腹也像是虾子一样长着几对短小的副足,形状像是婴儿的手,佝偻着,随着它们机械地前行而微微摇晃。
虫僵继续前行,很快,它们绕过一处弯曲的河岸,转过了身,侧面对霍尔维斯和图安·珀尔·李,借此机会,图安·珀尔·李得以窥见它们的面孔,哦,还好,不是龙虾一样的脸。
灰绿色的大脑袋,脸型像是一面倒过来的编钟,上大下窄,下巴方平,五官拟人,却也贴合自己的“虫僵”的名字,毫无血色,且如同戴着面具一般面无表情。
它们的长相没有图安·珀尔·李揣测得那么惊悚,可能是因为它们没有眼珠子——眼睛是有的,巩膜环让它们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工整,但是看不到眼球,就像是蜥蜴似的,一层深色的瞬膜包裹住整个眼球,让它们的眼睛黑洞洞一片,看不到瞳孔。
图安·珀尔·李的视线下移——虫僵的侧腹皮肤和身上别的部位不太一样,看着有些反光。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那些虫僵已经走远了,他看不仔细。
霍尔维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解释道:“那是一层透明的鞘。”
说着,迈开脚步,并示意图安·珀尔·李跟上来。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那群虫僵身后,和它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图安·珀尔·李得以看清楚霍尔维斯所说的那层鞘壳,果然是透明的,只是因为内里的内容物长满青苔,所以那层鞘看上去像是墨绿色的。
鞘这个字,一般是形容装着某些东西的套子,比如说剑鞘。
而在虫子身上,和这个字有关的词语基本上只有一个——就是「卵鞘」。
有些虫子会把卵产在由自身分泌物形成的、光滑坚硬的胶质囊内,以起到保护胚胎的作用。
不知道是材质还是什么的原因,这些卵鞘本身并不具有生命,但却比内里的生命物更让人感到不适。
也许是因为当一枚卵鞘出现在眼前,那么就预示着这里曾经爬行过一群虫子,而将来这里会涌现一批新的虫子,就像是一种关于虫子的诅咒,生生不息。
“里面装着什么?”
图安·珀尔·李低声发问。
既然叫做鞘,那么里面一定装着什么。
鞘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死物——是专门用来保护和承装更重要的东西的容器。既然那东西叫做鞘,里面一定装着什么吧?
霍尔维斯像是没有听到,只是继续跟在虫僵身后。
意识到图安·珀尔·李动作变缓,他招招手示意图安·珀尔·李跟上来。
等图安·珀尔·李跟上来之后,他低声道:“要小心,不能打破平衡。”
图安·珀尔·李心念一动,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关于鞘的疑问,就听到霍尔维斯说:“至少在找到生门之前,这个平衡是不能打破的。”
生门,与之相对的就是死门,生门通向生机,死门则通向绝望。
霍尔维斯指抬手一指,前方岩壁抬高,石壁上间隔分布着形状不规则的洞穴。
洞穴之间的间隔也是不规律的,有的隔一两米,有的则隔了十多米。
洞穴都不大,顶多容纳一人钻进去。洞口往里忘去,无一例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前方到底有什么。
这就是霍尔维斯说的生死门选择。
他们要在逆转结束之前找到生门,躲过来势汹汹的虫僵。
现在仔细回想,霍尔维斯之所以会把自己拉下水,也是因为虫僵已经追了上来,虽有距离,但是要不了多久,这段距离就会被追上,霍尔维斯知道逃脱无望,所以利用「大河」的特性,逆转现状——
图安·珀尔·李福至心来,看着那些虫僵的背影,轻声道:“我们其实在它们前方?”
穿过「大河」,河底变成了河岸,那么本来被虫僵追赶的他们自然落到了虫僵身后。
他们追上虫僵,就等于虫僵追上他们,但如果他们离虫僵太远,则有可能脱离逆转的边界,又回到原来被虫僵追逐、而且马上追逐到的境地。
因为论速度,他们无论如何是比不上虫僵的,所以必须跳脱这个直来直去的追逐模式,另寻生路。
想明白这回事,图安·珀尔·李就有点愧疚了。
自己之前还把霍尔维斯防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搞半天人家是在救自己。
图安·珀尔·李舔了舔嘴唇,还没等酝酿出一句抱歉,就突然被霍尔维斯拽住手腕。
他一愣,看到霍尔维斯面色严肃,正偏着头侧耳倾听。
他们身侧的岩壁上,两个临近的洞口像是双子星一样紧紧依偎,也像是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正在将他们窥视。
霍尔维斯轻声问:“你选哪一个?”
“我来选?”
图安·珀尔·李有些吃惊,但是也没有迟疑,歪着身子侧过去,仔细观察两个洞口。
这两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
在前的洞口现在在他左侧,在后的洞口在他右手边。两个洞口的边缘都有湿润的青苔和散落的石渣。
图安·珀尔·李抬手,两个洞口处的空气流通都十分缓慢,他几乎感觉不到差别。
霍尔维斯之前说比起雌虫,雄虫更加敏感——图安·珀尔·李理解为雄虫的感官更加敏锐,但他自己对此无从验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他用眼睛看、用鼻子闻、用皮肤感受,都没办法辨别出哪边是生门。
而虫僵还在前行,很快就离他们有了好几米的距离。他们必须赶快追上去才行——
霍尔维斯没有催促他,这反倒让图安·珀尔·李更过意不去。
左选右选选不出来,他随手一指,不太确定道:“这个?”
霍尔维斯看着那个没什么特别的洞口,问:“你听到了?”
听?
图安·珀尔·李愣了一下,所以雄虫比起雌虫,在听觉上更加敏感?而生门和死门的差别是靠听来辨别的?
略一思索,图安·珀尔·李松了口气,肯定道:“嗯,我听到了。”
他话音刚落,霍尔维斯道:“好。”
然后不等图安·珀尔·李反应,突然揽住他的半边身子。
图安·珀尔·李诶了一声,眼都来不及眨一下,就被霍尔维斯带着又跳入了河中。
从大河里出去比进来的时候更难受,四面八方的流水涌来,耳鼻堵塞,嗡鸣不断,水压像是成千上百只手一样死死拽着人不准他们往上浮。
霍尔维斯把图安·珀尔·李推举上岸。
破水而出、呼吸到自由空气的一瞬间,图安·珀尔·李的肺里就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痛。
他脑子都还没清醒过来,晕头转向地趴在河岸,忙不迭地伸手去拽水里的霍尔维斯。
而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那群虫僵无神的双眼正齐刷刷将他们锁定。
图安·珀尔·李被吓得呛了一口水。
这些虫僵的正面特写远比他们的背影来得更恶心——就像是一张人脸被融化到一半之后又用廉价的模具给囫囵定型,导致肌肉走向错乱、却又被一张皮敷收拢,五官俱全却没有人味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伪人感。
“走。”
霍尔维斯动作利索地爬上岸,拉起地上的图安·珀尔·李就跑。
当时他们要往前走,两个双子洞渐渐落在他们身后,那么现在他们脱离了逆转,双子洞就在他们前方。
那么问题来了。
图安·珀尔·李选定的是哪一个洞来着?
身后虫僵那机械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图安·珀尔·李反过来拉住霍尔维斯,在其中一个洞前停下脚步。
霍尔维斯问:“这个?”
第26章 神弃牙·地穴 斑羚飞渡
没有回应,因为霍尔维斯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图安·珀尔·李踹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很快钻了进去。
说这个洞只能容纳一人大小都有些抬举它——感觉半径不过二十厘米,成年男人钻进去必须要锁着肩膀,身体两侧还要擦着石壁。
但好在只有洞口狭窄,越往里去,洞口是越宽敞的,不然图安·珀尔·李真觉得自己要被磨掉一层皮。
而且这个洞是有斜度的,图安·珀尔·李觉得自己找到了小时候坐洞洞滑滑梯的乐趣,一路滑到了出口。
就是颠簸不说,还有点疼,好几处关节都隔着衣服被撞出了青紫,而没有衣物包裹的地方基本上都蹭破了皮。
叮铃咣啷地滚到出口,迎接图安·珀尔·李的是一地细软灰白砂土。
他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睁不开眼,转身,眼角余光瞥到霍尔维斯刚好从洞口出来。
可恶,为什么他摔了个四脚朝天王八仰卧,霍尔维斯就屈膝做刹、潇洒落地?
霍尔维斯甫一落地,身后、早已在洞口守候的奥德里奇立马推过一面内侧带有尖刺的石门堵住了洞口。
很快,扑通两声闷响传来,同时从未完全关合的石门边缘溅出了一滩粘稠的绿莹莹的液体,让人想起了路边被人踩死的青虫。
奥德里奇嫌弃地后退两步,说:“看来有几只小的跟着跳进来了。”
然后笑嘻嘻地看向霍尔维斯和图安·珀尔·李——
“恭喜你们,幸运地选到了生门。”
幸运?
图安·珀尔·李的脑子还有点晕,刚想说这有什么幸运的?这又不是靠运气的事情,就突然被眼角余光的东西给吓了一跳。
“赫尔穆特?”
不远处,赫尔穆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尊雕像。
但那的确是赫尔穆特没错。
“他怎么了?”
“别担心,”奥德里奇耸耸肩,“他只是不小心吸入了一些僵化孢子而已。”
“这里不应该有那种东西,”霍尔维斯开口,“这里应该是安全区域才对。”
奥德里奇回答:“啊,这里又不是密不透风的,那么多年过去,其它地方的坏蘑菇总能跑进来几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霍尔维斯走到赫尔穆特身旁,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道:“这里的孢子含量很低,他运气不好撞上了,不过应该一会儿就能解除这个僵化状态。”
“一会儿是多久?能在那些东西找过来之前解除吗?”
奥德里奇问。
霍尔维斯回答:“这不好说。”
奥德里奇撇了撇嘴,目光转向东张西望的图安·珀尔·李,扬扬下巴:“喂,你来说。”
图安·珀尔·李正在环视他们到达的这个地穴。
比起之前那些光线昏暗、空间逼仄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别洞天。
找个地穴非常大,满地碎石细砂,中间是地下河的一列分支,水面宽但是水位浅,中间由石块分割,各支流像是网一样盘悬环绕。
四面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像是被某种巨大的虫子蛀蚀之后留下的痕迹。
那些孔洞有些被堵死,有些则依然保持着打开的状态,但是离他们较近位置的洞基本上都是堵死的状态。
看来那些虫僵想要进来是需要绕一些远路的。
这些孔洞主要聚集在中下方,越是往上,孔洞越稀疏。
而在顶部,石壁尖锐凸起,像是一口牙齿环绕,中间镂空,可以望见蓝色的天空。
但那并不是虚无一物的,转换身位、调整角度之后就可以看到顶部的缺口由一种半透明的胶质物覆盖得严严实实,就好像是给这个地穴开了个玻璃天窗一样。
因此这里的光线很好,甚至因为那透明的顶盖的折射,比外面还要敞亮。
日光透过穹顶,照耀在溪水细砂之上,反射出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图安·珀尔·李偏过头,避开那刺眼的光线,有些后知后觉:
“说什么?”
“说说你觉得赫尔穆特多久能够恢复正常。”
“不知道,”图安·珀尔·李老老实实道,“这重要吗?”
奥德里奇挑了一下眉,又听到图安·珀尔·李说:“你要是觉得情况紧急,丢下他,或者扛着他走不就好了?”
霍尔维斯的力气他已经见识过,如果雌虫的身体素质普遍和霍尔维斯靠拢,那么奥德里奇想要扛起一个不会动弹的赫尔穆特不是手到擒来?
而且反正赫尔穆特也不会动不会反抗,就算是直接拽着领子就地拖走、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奥德里奇从图安·珀尔·李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抖了抖胳膊,道:“啧啧,你可真是不在乎赫尔穆特的死活。”
图安·珀尔·李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死活。”
“因为你是雄虫。”
奥德里奇回答得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此时赫尔穆特眨了眨眼——看来僵化即将结束了。
霍尔维斯瞥了他一眼,让奥德里奇扶着他、或者扛着——原话是“带上他”。
“虫僵没有什么脑子,”霍尔维斯望了一眼身后石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道,“但是它们身后的人可不一定。”
奥德里奇小声嘟囔一句:“我对此持有保留意见。”
然后几个人在霍尔维斯的带领下淌过了溪流,来到了一处处于地穴中心的石崖边。
这个石崖的陡峭程度几乎是完全垂直于地面。
但是霍尔维斯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得上去。”
图安·珀尔·李也很有自知之明,同样坚决地表示自己上不去。
他不擅长攀岩。
而且他不知道上面有什么,缺乏往上爬的动力。
也许随时可能出现的虫僵算一个吧——但是虫僵和高处其实对图安·珀尔·李来说没有太多差别,都让他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恶心的感觉。
奥德里奇也不想爬,跟着点头:“哦,那我们留在下面好啦。”
他随手把赫尔穆特往崖边一靠,揽着霍尔维斯的肩膀,道:“你一个人上去找到中控室启动防御程序不就好了?神弃牙的防御机制那么厉害,几只虫僵完全不在话下……再说了,这严格意义上是你家的的地方,你身为主人进去没什么问题,这么机密的东西被我们外人瞧见反而不好,你说是不是?”
霍尔维斯不客气地把奥德里奇的手从肩膀上打掉,道:“防御程序经过了一次更新,需要双重启动,我一个人办不到,你们得跟我一起上去。”
奥德里奇忍不住抱怨:“真是,有什么好更新的?几百年了,难道有人闯入成功过吗……好吧好吧,那我跟你上去总可以了吧?”
“不行。”
霍尔维斯的视线越过奥德里奇,落在一边正在给瘫坐在地上的赫尔穆特测呼吸的图安·珀尔·李身上。
他的目光如刺,让人难以忽视。
图安·珀尔·李有些迟钝地抬起头,迎面他的注视。
两个人无声地对望。都很确定自己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取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最后是年长的一方先一步打破沉默。
霍尔维斯轻笑一声,道:“上面大概会有一些……你非常熟悉的东西。”
奥德里奇只当是霍尔维斯胡说八道、哄骗图安·珀尔·李的说辞——神弃牙墓穴主控室
里能有什么东西是图安·珀尔·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熟悉的?
是石头还是牌匾?是摇杆还是雷达?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个离不开雄虫的粘人精呢?
奥德里奇忍不住开口,语重心长劝导:“霍尔维斯啊,这个,人和人之间距离产生美你知不知道……”
奥德里奇的话没说完,图安·珀尔·李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
“怎么上去?”
他仰起头,跃跃欲试地望着那石崖之上、宛如空中孤岛一样的主控室。
从穹顶射入地穴内的白光慷慨地挥洒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庞上。
光线影影绰绰,像是从天而降一匹丝滑的白色绸缎。
这匹细腻丝滑的白缎轻吻着饱满紧实的肌肤、途径线条分明的下颌、划过喉结、拂过锁骨,最终没入衣襟褶皱中的阴影。
这个画面提醒着霍尔维斯对方有多么青春年少。
那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是朝气蓬勃的、如晨光一样清新明澈的十九岁。
十九岁,太年轻了,不管是作为间谍还是疯子来说,都是年轻到让人觉得可惜的年纪。
但是没有多想的空间,霍尔维斯的世界里也不存在惋惜这种铭感纤细的心情,他很快收回探究的视线,同样仰起头,将目光锁定在了头顶上方。
“爬上去。”
他言简意赅。
好在霍尔维斯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图安·珀尔·李自己爬——图安·珀尔·李是宁愿多走两站路找到斑马线都不愿意过天桥的那种人,让他自己攀爬九十度的岩壁,不如让他吃一把油炸大虫子。
图安·珀尔·李被安排原地待命。
霍尔维斯身先士卒,他的的体能强悍,斑羚似的三下五除二爬上了石崖。
图安·珀尔·李转头看向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你看我干什么?”
“不是该你了吗?”
奥德里奇:“……你不是以为谁都像是霍尔维斯那样变态吧?”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石崖的垂直高度,一脸震惊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能空手爬上去?”
话没说完,上方传来一声“接着”,奥德里奇后退两步,伸出手接住了霍尔维斯扔下来的东西。
图安·珀尔·李一看。
好家伙,这个东西看着眼熟。
第27章 神弃牙·消杀 他是霍尔维斯的,你呢……
是赫尔穆特的主丝,又另外拧了两股丝线后绑成的绳结。绳结上缀着一块石头。
奥德里奇叹一口气,把那截蛛丝在自己腰上缠了一圈,然后扎个后弓步——
“你扶着他。”
奥德里奇抬抬下巴,示意图安·珀尔·李去扶赫尔穆特。
赫尔穆特身子仍然是有些僵硬的,但是从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看来,他已经恢复了部分意识。
看得出来,他很愤怒。
图安·珀尔·李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然后一抬头,霍尔维斯从石崖上探出半个头来。
他的手上,还拽着蛛丝的中段,而蛛丝的尽头,自然在赫尔穆特身上。
霍尔维斯把手中的蛛丝缠在了一个圆形的轮轴上。
哦,原来是轮轴原理。
霍尔维斯打算和奥德里奇一起,把赫尔穆特给吊上去。
图安·珀尔·李乐了。
他忍不住道:“看不出来你这丝这么牢啊。”
赫尔穆特的肌肉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图安·珀尔·李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这一点,奥德里奇一声起之后,他两手一轻——身边的赫尔穆特就已经被拉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图安·珀尔·李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几根丝线崩断的脆响。
但是一抬头,赫尔穆特已经稳稳当当被拉上了石崖。
奥德里奇大汗淋漓地把蛛丝从腰上解开,嘴里念叨着幸好赫尔穆特瘦得像是一根干透了的玉米杆,不然真要把他的小蛮腰给勒断。
霍尔维斯从上面又扔下来一套简易装备。
奥德里奇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投,叹一口气,捡起装备,骂骂咧咧地穿戴上了,然后像是壁虎一样地往上爬。
图安·珀尔·李望着奥德里奇的背影。
他很确定,自己就算有那套装备也爬不上去。
所以,他怎么上去?
霍尔维斯把奥德里奇拉上去之后留下一句稍等。
“稍等吗?”
图安·珀尔·李回头看了一眼那从孔洞里爬出来的虫僵——这些东西站着的时候像是变异皮皮虾,从洞里往外爬的时候就变得像蜈蚣了。
那些副足马力十足地交错往前,速度之快,竟然给人一种虫僵的身体很轻巧的错觉。
图安·珀尔·李于是很善解人意道:“那没关系啊,你忙你的,有空了再管我。”
霍尔维斯:“……”他怎么感觉这个话里有话?
图安·珀尔·李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在手上掂量掂量,语气依旧很平和:“到时候变成小尸块了,体积小重量轻,更方便拿呢。”
霍尔维斯:“……”
OK,确定了,果然是在阴阳怪气。
虫僵似乎受水流影响,并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图安·珀尔·李,而是三三两两找到水流窄的位置,然后互相推攘。
其中有几只站在前面的,咚一声就倒下了。
仰面朝天,胸腹上的副足很滑稽地抽搐着,然后被同伴们当做踏板踩过。
有几只倒下去的位置不太对,是脸朝着溪水倒下去的,这些虫僵在短暂的抽搐之后就开始变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成了名副其实的“僵尸”。
是淹死了?
好问题。
图安·珀尔·李砸了一块石头过去——他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这一块石头砸过去刚好砸在一个正准备“过桥”的虫僵身上,本来脚底下的同伴身体就滑,这一砸让它身子一歪,直接踩翻了脚下的同伴,咣当一声摔在水里。
而那被踩翻的同伴换了个面,眼睛一睁,那些要死不活的小副足立马又雨刮器一样摇晃起来。
而那摔倒在水里的虫僵像是被水黏住了一样,虽然副足也在动,但是也没有别的动作,只能和自己身边的同伴一起,做了其它同班的踏板。
哦,原来淹不死,只是短路了。
大面积接触水可以限制虫僵的出行——而且从它们牺牲个体保全大部队的这个举动来看,虫僵是有一定智慧的,而且它们刚开始还推三阻四,没有主动来成为踏板的,这是否说明它们甚至具有一些拟人的情绪?
说到底,这虫僵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眼看着虫僵已经跨过了河流,和图安·珀尔·李就只剩几十米的距离。
图安·珀尔·李一边往更高的地方爬,一边朝石崖上喊话:“没关系啊,我这一点事儿都没有,你最好别管我,一点都别管哈!”
奥德里奇十分感动:“天啊,我从没有见过如刺善解人意的雄虫!”
霍尔维斯瞥了他一眼:“你最好是从来没见过雄虫。”
不然怎么会完全听不出来这句话基本上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虫僵的行进速度十分统一,倒也说不上快,但是那种四面八方涌过来、然后慢慢包围的画面也很给人一种压迫感。
图安·珀尔·李渐渐退无可退,背贴着石崖,被逼至了死路。
虫僵是怎么攻击人的?
用嘴咬还是靠肢体接触散步尸气?
图安·珀尔·李试着朝几个虫僵扔了石头,这些虫僵的平衡性很差,只要身子歪斜就很容易绊倒,但是它们体重大、地面又很平坦,仅凭小石块也很难让他们身体摇晃。
图安·珀尔·李下意识地抽出了那把牙刀,打算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近身作战——
霍尔维斯这人该不是故意的吧?说你先等一下但其实根本毫无动作、打的就是让他被虫僵当做嘎嘣脆小零食打牙祭的念头?
图安·珀尔·李再一次阴暗地揣测了霍尔维斯。
而霍尔维斯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转身。”
石崖上传来霍尔维斯的声音。
与此同时伴随着类似骨牌铺陈的声音,很快,由上至下,一架旋梯绕着石崖生成。
“动作要快。”
霍尔维斯总是不爱说废话的。
旋梯在离地大概三米的地方停住了——这个旋梯的设计似乎没有考虑过身高两米以下的人。
就算蹦起来加上臂展也很能碰到旋梯的最低端。
但是虫僵已经离他很近了。
图安·珀尔·李啧了一声,转身横插牙刀没入石崖之中,然后踩着牙刀起跳——
提高了起跳点之后,他总算是能够够到旋梯了。
牙刀质量真好,能插石头能站人,这都不断。
图安·珀尔·李来不及心疼自己失去了这样一把绝世好刀,因为好不容易爬上旋梯之后,他意识到了霍尔维斯为什么让他动作要快。
他踩着的地方就像是风华的塑料一样,很快出现裂纹,然后噼里啪啦地咧开成为了半透明的粉尘。
图安·珀尔·李忙不迭地往前跑,就像是在薄冰上走路一样,看上去坚固的部分在短暂地承力之后立即脆弱地迸裂开来,而裂纹蔓延往上,追着图安·珀尔·李的后脚跟不放。
期间好几次图安·珀尔·李险些踩空,好在旋梯的扶手碎裂的速度要慢一些,他抓着扶手稳住了身子,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往上。
在绕过旋梯的其中一段时,图安·珀尔·李下意识地往下一瞥——好家伙,真吓人,虫僵们密密麻麻地围拢在石崖之下,仰着头望着他。
边缘处有一只身形较为瘦小的虫僵被挤得摇摇晃晃,身子东倒西歪,最后也抬起头看向他。
图安·珀尔·李觉得有些奇怪。
他觉得那只虫僵有些眼熟。
但是虫僵基本上都长得一样,有什么眼熟不眼熟的?
旋梯的碎裂还在继续,而且有逐渐加快的趋势。
图安·珀尔·李最后几乎是直接扑倒在最后两级台阶上的。
奥德里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上去。
石崖之上有一个半圆的开阔的小平台,平台后是一个类似火箭舱室的小型建筑物,建筑物分为三部分,左右两个小房间,中间的房间略大,看上去像是一颗大蒜的简笔画。
而赫尔穆特就靠在左边那枚小蒜瓣的门口。
赫尔穆特还是瘫坐在地上,但是已经能开口说话。
“有楼梯你不让我走……”赫尔穆特咬牙切齿,“……你非要那么粗鲁地把我钓上来……你知道我断了几根丝吗?我的主丝都有裂痕了!”
奥德里奇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你这不废话吗?那个楼梯一次性的,承重垃圾得不行,你用了他用什么?”
赫尔穆特斜图安·珀尔·李一眼,语气不佳:“老子跟他有什么关系?管他做什么?”
奥德里奇惊奇:“诶,巧了,这说起来我们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管你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图安·珀尔·李,估计是想起来图安·珀尔·李之前也说过这话,笑了一下,低头扯了扯裤子,在赫尔穆特跟前蹲下来,道:“他是霍尔维斯的雄虫,你是什么?”
赫尔穆特脸色阴沉地盯着奥德里奇。
图安·珀尔·李这时候喘匀了气,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问:“他人呢?”
怎么没看到霍尔维斯?
奥德里奇:“哦,这个旋梯是应急备案,需要输入应用码,他进去输应用码去了。”
话音刚落,中控室的滑门打开了。
内里十分逼仄狭小,大概也就一个多平方的活动空间。
霍尔维斯站在操控台前,正盯着一块屏幕在看。
“上来了?”霍尔维斯头都没转过来,却像是长眼睛了似的,道,“进来吧。”
图安·珀尔·李走进中控室,前脚刚踏进去,后脚门就关上了,害得图安·珀尔·李下意识地跳了一下,生怕脚跟被夹。
“他们不进来吗?”
“在另外两个房间内,”霍尔维斯回答,“消杀操作属于高危操作,要求至少双重保险,一个房间管一个锁,这就要求至少有超过半数的操作员同时操作才能进行作业。”
三个房间里必须有两个房间有人。
“消杀?”
图安·珀尔·李耳朵一动,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第28章 神弃牙·衰败 命运三女神的梭子飞舞
“嗯,”霍尔维斯面前的绿色屏幕上可以看到很多移动的光点,“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动用这个机制,但是今天情况特殊。”
咔哒一声,本就关闭的舱门进行了二次上锁和空气净化循环。
同时,从门外传来了微弱的蜂鸣声。
霍尔维斯咣当一声拉下推杆。
下一秒,地动山摇,某个人没站稳,摔了一跤——他也没在意,干脆就地一屁股坐下坐。
这一路上又是跳河又是滑洞又是爬楼梯的,他浑身肌肉酸得不行。
霍尔维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担心地询问状况:“图安珀尔?”
这让人有些小小的意外。霍尔维斯省略了那个李的姓氏,两个名字之间没有了分隔符号,发音更轻而快,这是一个亲近的昵称。
图安珀尔,哦,图安珀尔。
图安珀尔仰着脸看他。
霍尔维斯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室外,正在进行所谓的无差别消杀。
室内,如果地方再大点,估计图安珀尔就伸腿躺下了。
霍尔维斯说:“一般的雄虫不会选择这样的姿势。”
“太随便了吗?”
“……是太底了,”霍尔维斯屈膝半蹲,将两个人的视线保持在相近的水平线上,道,“一般雄虫不会允许自己被俯视,所以他们总是要求’身居高位’。”
图安珀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轻松:“是吗。”
但实际上,他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肌肉又重新开始紧绷起来。
是他大意了,以为虫族和人类没有多大区别……
“所以我说,”霍尔维斯的声音响起,让图安珀尔回过神来,对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你在讨好雌虫这方面确实很有一套。”
图安珀尔愣了。
以为自己要被拷打是何方妖孽,结果对方得出的结论是你小子挺会伏低做小放低姿态啊。
他心情有些微妙。
图安珀尔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有故意……”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角落的附墙对讲机里传来奥德里奇的声音:“喂喂喂,霍尔维斯?出了点问题,你看到了吗?”
霍尔维斯站起来,图安珀尔也自觉地闭上了嘴——算了,被误会就误会吧,被误会成爱装柔弱的心机男孩总比被当成异种族间谍抓起来言行逼供要来得好。
霍尔维斯走到屏幕前,发现其中一个光点远离了聚集的其它光点,但是很快,那个光点也停止了移动。
“不重要,”霍尔维斯淡淡道,“不用管。”
奥德里奇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图安珀尔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打量起这个小小的中控室——太小了,精密的仪器镶嵌在墙壁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甚至可以说这个房间本身就是这个操作台的一部分。
霍尔维斯说的那个他会感觉到很熟悉的东西是什么?
消杀工作还在继续,霍尔维斯回头,发现图安珀尔正仰着脖子研究天窗。
那是一方大概乒乓球拍那么大的圆形厚玻璃,玻璃蓄着微光,光线折射类似波纹荡漾,因此从下往上望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此时置身水底,正在仰望一个世界上最小的湖泊。
这不应该是观察窗之类的东西,因为它的位置在最上方,而想要从石崖上观察到外界,最好把观察窗口设置在四周甚至底部的位置。
这也不应该是一样装饰品,因为这个房间已经尽可能地缩减所有没有用的东西,连椅子都没有一把,人需要一直站在操作台前,大腿紧贴着冰凉的机器进行作业。
它不会是用来提供光源的,因为室内的人造光源已经足够明亮,甚至不需要这些灯光,操作台上那些按钮和屏幕本来就是亮的,不会出现看不清的情况。
因此,这扇窗成了这个狭小舱室内唯一的怪异。
“你觉得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霍尔维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图安珀尔身后。
胫骨刚好在图安珀尔的脊背后方,衣衫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但是两个人明明靠得如此近,却没有靠得更近,两个人仍然保持着各自躯体的独立。
图安珀尔甚至没有感觉到霍尔维斯正站在他身后,是他回过神,意识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头向后仰,看到霍尔维斯的下颌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霍尔维斯带来的阴影中和了从天窗漏下来的光线对图安珀尔眼睛的压迫。
他眨眨眼,睫毛垂落,变得湿又沉,因为长时间的强光直射让他的眼睛不自觉泛红,且涌出了些许生理性的眼泪。
但是眨眨眼,那微不可查的湿润便烟消云散。
“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图安珀尔半是玩笑道,“我怎么知道呢?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那我觉得它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颗眼球。”
霍尔维斯同样抬高视线,望着那扇天窗。
他没有打断或者反驳图安珀尔的猜测。
图安珀尔的语速放缓,“……说不定是让别人来窥视舱室里的人都在干些什么窗口。”
这块玻璃很厚,说不定是一面特制的双向镜,从里向外看不清楚,但是从外往里就不一定了。
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有某个生物、那么大的一颗眼球、无声地贴在玻璃上,而眼睛的主人屏住呼吸,不让人察觉,静悄悄窥视舱室内的一切——
而无知无觉仰望天窗的人,岂不是正在和那个东西对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让人感到不适。
霍尔维斯被图安珀尔荒谬的猜想逗笑了——非常浅的一个笑容,嘴角微微起伏,如同沉静湖面上最细致的那道波纹,转瞬即逝,不被任何人察觉。
“很有意思的猜测,”霍尔维斯说,“但实际上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挪动脚步——图安珀尔失去重心,身子一歪。
真奇怪,原来他不知不觉把背靠在了霍尔维斯的小腿上。
霍尔维斯没有说什么,伸出手。图安珀尔搭着他的胳膊爬起来。
他无意瞥见霍尔维斯手掌上有几道红色血痕,愣了一下:“你的手……”
霍尔维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五指捏合散开后翻转手腕,示意毫无大碍。
“总不可能一点伤痕都没有吧。”
这个石崖也不是个摆设,就算是霍尔维斯,也得磨损一点皮肉才行。
图安珀尔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莫名歉疚上涌,让他喉头发痒——怪不好意思的,别人徒手攀爬,他倒是轻松,一路踩着旋梯上来了。
虽然这也不是他决定的,但是他确实受益。
霍尔维斯注意到他的表情:“这么摆出这副脸,好像很对不起我似的。”
图安珀尔有些无奈:“我都不好意思看你了。”
“就因为这个?”
“……我还弄丢了一把你的刀。”
从赫尔穆特的话来看,那把刀应该挺珍贵的——从使用手感来看,那也确实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霍尔维斯本来想告诉图安珀尔,他没有弄丢那把牙刀——但可能是看一只年轻的雄虫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露出歉疚神情实在是一种新奇、却又不让他讨厌的体验。
于是霍尔维斯心思一转,说:“你可以补偿我。”
然后他拿出一颗胶囊递给图安珀尔,示意他吃下去。
图安珀尔差点在一天内第三次对霍尔维斯进行最大恶意的揣测——总不是要迷昏他然后拆他的器官吧?
也不知道虫族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是不是完全一致的,他顶多接受被取掉阑尾或者胆囊……
但都说事不过三,之前的几次已经证明的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霍尔维斯已经三番两次地救了他,那么这一次,就不要想那么多吧?
图安珀尔接过胶囊,放进嘴里,但没有立即咽下去,只是含在齿间。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含糊不清地问:“对呐,逆嗦的辣个我很熟悉的东西是什么?”
“吃下去就带你去看。”
霍尔维斯的回答很像是某种诱骗小孩的怪蜀黍。
但他是霍尔维斯,霍尔维斯不会撒这样低级的谎。
如图安珀尔所愿,霍尔维斯带他见到了那个他嘴里的“你很熟悉的东西”。
是那枚茧。
吞下胶囊后,地板就变得像是起伏的波浪,而空气像是充满弹性的海绵,图安珀尔竭力保持意识上的清醒,却还是记不清自己和霍尔维斯是怎么从石崖上的、类似火箭舱室一样的中控室内出现在更高处的石崖上的悬棺之内的。
“这是主墓室。”
霍尔维斯的声音如同混乱中的一股清风,吹散了围绕着图安珀尔瞳孔的五彩斑斓的线条。
图安珀尔的意识仍然是悬浮的,总有奇形怪状的想象中的产物来纠缠他,他要很集中注意力才能够看清楚、听清楚周围的一切。
而现在,他们身处一处悬棺之中,狭长的棺材内金碧辉煌如同某个圣殿的缩小版本。
精致的地砖上花纹繁复,指引着他们走向台阶上的祭坛,祭坛上放着一个水晶棺,形状和这个巨大的悬棺类似,却更加精致小巧,被羽毛和宝石环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水晶棺是打开的,其中正摆放着那枚茧——
茧方正地摆放在水晶棺正中,严丝合缝,就像是量身定做。
但是它已经不是图安珀尔初见它时那洁白无瑕的模样了。
它正肉眼可见地衰败着,宛如一株新鲜的植物正在以分秒为单位经历四季变换而逐渐走向枯萎。
枯萎的速度惊人,丝线一根挨着一根地褪色、干燥、发脆,就好像是有人挥舞着梭子重新纺织这一枚茧衣,但却采用了代表死亡和颓败的色彩。
那枚茧衣在公司大楼的杂物室里寂静无声地沉默了十年都没能失去的生命力,在此刻突然飞速走向消亡。
图安珀尔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寒冷让他唇舌颤抖,牙关打颤。
他突然推开霍尔维斯的搀扶,高喊着“不”,狼狈地朝着水晶棺扑去。
他试图阻止茧的衰败。
第29章 神弃牙·醒来 霍尔维斯教你的吗
但是来不及了。
图安珀尔的手指最后只来得及触到茧的尖端最后的一丝纯白。
然后转瞬,那抹纯白荡然无存。
而在枯萎后的茧衣干脆发燥,结构松散,脆弱不堪,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外力就轻易地分崩离析——
茧在图安珀尔的眼前迸裂开来,碎片持续开裂,进而化作粉尘阵阵,猛地包裹住水晶棺前的图安珀尔,将他吞噬。
霍尔维斯站在台阶下,平静地目睹了一切。
粉尘散去,图安珀尔昏倒在水晶棺前。
霍尔维斯这才迈开脚步,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图安珀尔跟前。
他单腿屈膝下跪,蹲坐在图安珀尔身侧。
霍尔维斯的手指轻触图安珀尔额前的黑色发丝。黑色发丝流水一样从他指尖滑落。霍尔维斯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眼前年轻人闭眼垂睫,神态祥和,仿佛已进入了一场无梦的安眠。
“晚安。”
图安珀尔做了一个梦。
那时候他还叫做李途安。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坐在大教室的中央,木质的单人书桌和四脚椅子像是一把囚具一样将他困住,厚重的、不合身的制服更是让他动弹不得。
李途安低着头,一丝不苟地计算着一道数学题。
然后被一颗粉笔头击中额头,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老师愤怒的眼。
“站起来。”
老师的教鞭在黑板上不断起落,啪嗒作响。
他站起来,大腿被座椅框柱,站不直,好不容易站直了,椅子在地板上移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但是四周的同学们都低着头,没有人看他。
他站在教室中央,空气湿冷,老旧的玻璃窗折射黄昏时候昏暗的光,让整个画面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油纸一样不真实。
“回答。”
老师问了一个问题,李途安小声地说出了正确答案。
但是老师仍然大声道:“回答!”
教鞭唰唰抽打空气,李途安提高音量,再次回答问题——
但老师依然冷漠地看着他,大声道:“回答!”
李途安用尽力气张大嘴巴、几乎声嘶力竭——但是世界像是突然坠入真空境地,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他看着老师愤怒地用教鞭抽打讲台,嘴唇翻飞,,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着邻座的同学偷偷咬碎一只圆珠笔的笔帽,把塑料壳子当做零食一样吮吸,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着窗外突然狂风大作,树木弯腰,落叶和土石击打玻璃,但是他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咕嘟咕嘟。
有水声从地底传来。
同时,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墙、粗重的声音被拉扯变形变得油腔滑调又滑稽可笑,夹杂着不可做假的愤怒的情绪钻进他的耳朵里——
“李途安!”老师面目狰狞,拿起一块黑板擦狠狠地朝他投掷而来,“……我叫你回答!”
恐惧油然而生,李途安的嘴巴努力地上下开合,不断有气体从他的喉咙钻出来,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被一个罩子个阻断,没有一句话能被听到。
黑板擦几乎就要砸到他脸上,还是个孩子的李途安后怕地闭上眼——
但是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如约而至,他首先听到的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李途安转过头。
老师的黑板擦和李途安擦肩而过,“精准无误”地插入了李途安右后方的同学的额角。
同学浑身一僵。额角血液溢出横流,在那张孩子气的脸上编制出一张血红色的网。
李途安惊恐地看着那只黑板擦,那本来应该落在他的脸上。
黑板擦的海绵部分吸收了血液开始膨胀变色——
然后爆炸开来,连带着那孩子的脑浆血液四溅。
低着头的孩子们还在进行艰苦地运算,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同学已经化为了无头的尸体。
但是等等,玻璃呢?
玻璃碎裂的响声是?
教室左侧的玻璃窗上裂痕还在延伸。
现在是下午,太阳还没有下山,但是教室里的光线已经昏暗到人必须低着头、笔尖挨着草稿纸才能看清楚题干上的数字。
是乌云。
是虫子!
密密麻麻的蛾子飞虫已经成团地聚集在窗外,它们的身体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它们极速振动翅膀并不断地用身体撞击玻璃窗。
不知道是从哪一扇窗户的那一角开始的。
不知是因为声音还是撞击,玻璃出现了细密的裂纹,这些裂纹贪婪地蚕食着剩下的、完好的部分,在转瞬间,所有玻璃都遍布雪花一样的稀碎裂痕。
这时候,所有蛾子飞虫都停住了动作,在半空悬停。
一只灰青色的小蝉在窗台上左右跳动——李途安下意识地想要喊出“不”,但是那只小蝉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震动翅膀起飞,直直地冲向那已经岌岌可危的碎玻璃——
所有的窗户玻璃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化为千百片甚至更稀碎的玻璃渣子飞溅。
如同黑色风暴一样的虫子军团随着黄昏暖橘色的空气一起涌入教室。
同学们大叫着逃跑。
李途安的脚却像是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虫子风暴席卷。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护着他的身体。
他抬头,那是一张年轻的脸。
健康红润的脸颊,乌黑的齐耳短发,穿着没有褶皱的制服,腋下夹着备课的文件夹。
现在文件夹已经落在地上。
二十出头的卜梅焦急地用身体为他遮挡虫子的啃噬,嘴里不忘招呼着其他同学:“快、快出去!往外跑!跑到外面去!”
讲台上那个怒不可遏的男老师已经不见踪迹——
“小梅老师……”
李途安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一眨眼,卜梅和那些仓皇逃窜的同学们都不见踪迹。
那困住他身体的桌椅也自己四散,被随意地堆叠在教室后方。
窗户光秃秃的,不断地朝室内灌入阴冷的风。
李途安困惑地环顾这间陌生的教室。
水涌上来了。
几乎被他遗忘的潮水在此时上涌——从四面八方,从教室的地板墙缝、从不被人察觉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上涌。
水像是活人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脚环,将他往下拖。
图安珀尔甚至来不及呼救,就已经被拉入水中。
在水里,他拼命挣扎,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他睁开眼,隔着水面荡漾的波纹,看到了面色青灰的虫僵。
它们木然地前行,其中有一只身形瘦小的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听到水中的动静,它拧过头,用那双覆盖着隐膜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水面图安珀尔所在的位置。
图安珀尔的意识从孩子的身体里跳脱出来,惊觉这是他和霍尔维斯找到生门后离开大河之前看到的景象。
那只奇怪的虫僵!
后来在地穴,他爬旋梯的时候无意一瞥,石崖下的虫僵密密麻麻、身体交织、虫叠虫地围拢。每只虫僵都本能地循着新鲜血肉的气味往上“看”。
但??只有一只被挤在一边的虫僵慢半拍,好半天才抬起头,和图安珀尔对上视线。
用那双无神的眼。
是巧合吗?
图安珀尔忍不住划水上浮,想要看清楚更多细节——至少再看一看那奇怪的虫僵。
但是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他的腰腹,带他向河水的另一边。
图安珀尔猛然睁开眼。
西茜桉正在他的床头吃苹果,苹果很脆,水分十足,每咬一口都发出咵嚓咵嚓的脆响。
“哦,你醒了,”西茜桉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道,“你的烧已经退了。知道吗,你都昏迷了三天了。”
图安珀尔:“三天?”
话一出口,声音是连他自己本人都惊讶的嘶哑。
“嗯,三天,”西茜桉点头,然后抱怨道,“再加上你们在神弃牙里待的时间,整整六天!都快一个礼拜了!这一个礼拜可真是愁死我了。”
“六天?”图安珀尔有些恍惚。
他们在神弃牙里不是只待了半天吗?是他失去意识之后发生的事情吗?他们在神弃牙又滞留了两天……
西茜桉接下来的话推翻了他的猜测。
“不可入侵领域之所以不可入侵,就是因为越是进入深处,对时间流速的感知越是模糊,人会不知道休息地行动,最后被活活累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在里面呆了几个小时?但实际上,从你们离开红庄园,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样啊……”
怪不得他这么疲惫。
所以他是因为连续几天天没有进食饮水和休息而病倒了吗?
“霍尔维斯呢?”
图安珀尔问西茜桉。
“他可和你这样柔弱的小雄虫不一样,霍尔维斯是进行过苦行僧一样严酷修行的天才,他可以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还保持高度警惕进行战斗,”西茜桉用炫耀的口吻道,“就是他启动了消杀程序解决了那些入侵者并联系上外界把你们救出来的。”
“所以他人呢?”
西茜桉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啊,我想想,好像是去向威尔斯大人汇报工作了吧。”
图安珀尔定定地看着他。
西茜桉觉得莫名其妙,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图安珀尔问:“装小孩有意思吗?”
吧唧一声,那枚多汁的苹果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看出来的?霍尔维斯教你的吗?”
第30章 神弃牙·重回 荣光再现
执政官的职责之一是为了两年一度的狩猎节进行围猎的练习。因为在狩猎节的那天,执政官将被众人簇拥着、使用原始的弓箭射杀一只眼虫,眼虫死亡时迸裂溅射出的彩色浆液将会是宣告节日开始的礼炮。
霍尔维斯在猎场找到了正拉弓射箭瞄准一只眼虫的威尔斯。
这只眼虫和节日那天的开幕仪式上要用的大眼虫不一样,它是眼虫亚种,体型更小,颜色也更暗淡,被射杀的时候贡献的浆液也少得可怜。
而且威尔斯似乎不打算一击即中,他不断地拉弓射箭,咻咻连射,将那只可怜的眼虫逼迫到一个死角。
霍尔维斯由侍者引路来到威尔斯身侧。
他并不惊扰执政官,只是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沉默地旁观着威尔斯是如何漫不经心地控制箭的落点,让那只眼虫无处可逃的。
“你瞧,它知道前面是死路,但仍然拼了命地往前跑,”威尔斯半眯着眼,将最后一只箭搭在弦上,开口道,“就为了多活那么一小会儿,你说值得吗?”
他的头没有任何转动,眼神也没有偏移,但是身边除了侍卫之外只有霍尔维斯,毫无疑问他是在和霍尔维斯对话。
霍尔维斯像是因为这个疑问得到了许可,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走到威尔斯身侧。
站在和威尔斯相近的角度、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的围猎场里已经被逼到死角的眼虫,更能意识到那东西的退无可退和瑟瑟发抖。
“如果您想要正好射爆它的眼睛的话,就不应该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霍尔维斯道。
眼虫的弱点就是眼睛——它们也清楚人们会瞄准它们的眼睛射击,所以它们会不断睁开和合拢身上的假眼,以此来迷惑敌人,让它们不能第一时间找到真正的眼睛。
现在这只眼虫看上去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但实际上它已经藏起了自己的眼睛,正等着威尔斯射爆它的假眼。
真眼爆裂会迸出彩色的眼浆,,眼虫死亡,而假眼爆裂会迸溅毒液,为眼虫
争取珍贵的逃跑时间。
威尔斯闻言微微一笑。
“哦,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对它的眼睛不感兴趣。”
霍尔维斯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侧过身,帮助威尔斯调整了弓箭的角度——但是威尔斯在最后时刻下压了准星,然后随意地松开弓。
弦上的箭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箭的落点偏下,没有击中眼虫的任何一只眼睛,而是射在了眼虫脚边的草地上,而即便如此,那只眼虫也被吓破了胆子,狗急跳墙地朝着围猎场边缘的墙体逃去。
一般来说,眼虫是无法跨越那样惊人的高度的,但是一路逃亡跳跃已经让这只眼虫神经紧张、距离感麻木,再加上对箭矢的恐惧,它竭力一跳、出人意料地跃过了围墙。
霍尔维斯扔掉弓箭,抬起手遮住阳光远眺。
“哦,他跳过去了。”
“您一开始就想把它逼过去吗?”
霍尔维斯语气平淡,“墙的那边是更高一阶的猛兽园区。”
这只劫后余生的眼虫很快就会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比起被淘气的凶兽们玩闹着分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部分被咀嚼,倒不如被威尔斯一箭射中,反正只是练习射箭的准头,作为靶子的眼虫并不是非死不可。
对于那只眼虫来说,也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
工作人员看眼虫逃跑了,第一时间想要放出第二只备用的眼虫,但是威尔斯摆摆手,示意不需要了。
“把我当做勤奋的新兵呢,”转过身,威尔斯扭着手腕对霍尔维斯抱怨,“我现在可不是二十几岁。”
霍尔维斯:“是的,你已经快五十岁了。”
威尔斯:“……我就知道不应该请死刑犯来教你说话。”
瞧瞧这一天天的,嘴里没半句话好话。
小时候还能说是童言无忌,但是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招人讨厌?
“你这样我要怎么放心让你去做媒体发言人?”
“我为什么要去当媒体发言人?”
“装什么傻呢?”威尔斯斜睨他一眼,道,“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上个新闻引起皇室注意?现在闹大了,称你的心意了,结果你问我什么媒体发言人?”
霍尔维斯:“当事人不一定要是媒体发言人。”
威尔斯反问:“那你想让记者采访谁?奥德里奇被他家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珍贵、不让媒体采访,赫尔穆特身份特殊又不能公开露面……你不想当发言人,难道让那个还在病榻上的孩子去面对那些吃人的媒体吗?”
霍尔维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威尔斯:“……我可是执政官,怎么能总是抛头露面给你收拾烂摊子?”
霍尔维斯挑眉:“这怎么会是烂摊子?”
至少对于威尔斯来说,这不会是烂摊子。
神弃牙在成为国家管理的不可入侵领域之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大贵族戈让家族的私有领域,这也是为什么戈让家族世代相传的红庄园会就在神弃牙边缘修建的原因。
作为不可入侵领域,自然会有一套完善的安保体系来禁止有人入侵,但是因为威尔斯执政官的身份敏感,也因为戈让家族人丁凋零,这项工作在近年来自然而然地地被官方接手,神弃牙几乎成为了国有财产。
而现在,国有的安保体系被不法人士钻了空子、差点酿成大祸,最后关头肃清外敌、保卫了神弃牙的是神弃牙原有的拥有者戈让家族的成员以及千百年来始终维护着神弃牙安全的陵园防盗程序。
此时,让作为戈让家族现任家主的威尔斯站出来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神弃牙的驻军权又会回到戈让家族的手里。
毕竟官方已经不值得信任,而千百年来,戈让家族守卫神弃牙的战绩可查,神弃牙重新交由戈让家族管理是民心所向。皇室也会支持神弃牙的回归。
毕竟没有人想要让神弃牙里面关着的东西出来。
威尔斯有些头痛:“你又想拉我当挡箭牌。”
他的确也觉得神弃牙还是由戈让家族管理保护比较稳妥,但这并不是出于对官方的不信任或者是自己的私心,而仅仅只是出于对“术业有专攻”的自信,认为经验丰富的戈让家族更知道怎么处理和那东西之间的关系。
但是霍尔维斯、他年轻的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霍尔维斯一开始大的主意就是守护神弃牙吗?如果神弃牙到了他的手里,他真的会像是戈让家族的先辈们一样为了守卫这个地方而战斗吗?
威尔斯对此持有保留态度。
他不信任霍尔维斯——或者说,就是因为相信霍尔维斯对那东西毫无敬畏之心,所以威尔斯并不觉得神弃牙回到自己家族手里是件好事。
霍尔维斯也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态度,因此他清楚自己出面的话、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猜想和麻烦,所以他不愿意当这个媒体发言人,而是让更习惯出现在公众视线中的威尔斯代劳。
威尔斯没有办法,现在他被架起来了。
事情已经闹大,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一向亲近贵族的皇室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争取让神弃牙的管辖权再度回到戈让家族的手里。
而他不能以执政官的敏感身份为政府说话,只能以戈让家族的家主角度出发,接手神弃牙管辖权的交还。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霍尔维斯见他神色凝重,故意语气轻松道:“舅舅,别做出这幅为难的样子。”
那双和威尔斯相似的、荡漾着着静谧绿影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你不是也在推动这一切发生吗?”
否则早就知道政府安保体系存在漏洞的威尔斯为什么不提前采取行动、阻止这一切发生呢?
威尔斯无法反驳。他确实早就知道政府安保体系存在漏洞,也意识到了那群违规驻扎的军队的异常。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最后,威尔斯佯装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就让神弃牙,这块被神遗弃之重回它最初的主人手里吧。
“政府安保体系的漏洞是什么?”
针对此次事件制作的专题节目正在播出,但是为了更贴近大众,这个专题节目添加了大量娱乐元素,避重就轻而且夹杂大量广告。
图安珀尔实在受不了大段大段的无效信息,直接问身边的人——
奥德里奇已经褪去了那身西茜桉的装扮。
他说那是他的“拟态”。
“越熟悉的人,我能模仿得越像,西茜桉算是我最成功的几个模仿之一了,”奥德里奇语气里充满遗憾,“可惜,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他很好奇图安珀尔是怎么猜到他不是真正的西茜桉的,他连声音气味都完全一步比一还原,怎么还是被认出来呢?
然而图安珀尔却更关心新闻里报道的神弃牙特辑。
“政府安保体系漏洞百出,古老贵族荣耀重耀当世!不可入侵领域的管辖权何去何从,接下来为您带来的是神弃牙特辑:戈让家族荣光再现!”
奥德里奇久久不回答,图安珀尔催促着重复:“政府安保体系的漏洞是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