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腊月,大雪纷飞。
整个街道都沉浸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处处挂满了大红灯笼,唯有温书玉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路上,背影稍显落寞。
他穿着一件长到小腿的旧羽绒棉服,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夹紧怀中的课本,埋着头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去,明明四周空无一人,可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悄无声息地一直盯着他看。
他回头,只见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不断飘零散落,路上也只有自己行过留下的痕迹。
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温书玉不禁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加快了步伐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快速回到家锁上门的那一刻,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氤氲在心头,他粗喘着气,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缓缓滑落,手中的书也因手软而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一片静默之中,温书玉揉了揉眉心,发觉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心跳也莫名其妙加快了许多,他强忍着不适起身,明明一切都还正常,心里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这种恐慌感来得过于蹊跷,然而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尤其是在坏的方面,简直准得有些离谱了,今天这种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隐约让他回想起了去年发生过的一切。
那段日子是他经历过最难熬,最痛苦的时光,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这段记忆彻底遗忘,永远都别再记起,然而记忆却是一个残酷的魔鬼,总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侵入他的梦境,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到那间可怕的卧室里。
几乎快要将他逼疯了。
空荡荡的家中,只有几件不新不旧的家具。
这房子是学校分给他的职工公寓,藏匿在居民小区最角落的一栋楼里,领里邻居全都是他的同事,他本可以不必如此担惊受怕,然而年关将至,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老家和家里人团聚,少数留下的几个又跟他不算很熟,此刻去敲门,估摸着对方也并不会欢迎他的到来。
倒不是因为温书玉太爱工作还是什么的,所以才选择不回家留在了海市,打小温书玉就在福利院里长大,一直长到十二岁都没人领养他,来来往往的领养人都嫌弃他太过冷漠孤僻,也不怎么开口说话,然而这么大的年纪了,一直养在福利院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院长便给温书玉手中塞了五块钱,将温书玉赶出了福利院,任由他自生自灭。
本以为温书玉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又没什么本事,连冬天都熬不过去,谁知温书玉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不善言辞,零几年那会儿,市里的中学正招短工,负责给学校食堂当帮手,温书玉无处可去,便破罐子破摔到学校试了试,没想到真被应聘了。
当时的后厨知晓了他的身世,看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动作利索,是个不错的帮手,于是就发了善心,破格将温书玉招了进来,留他在食堂帮忙打下手,于是温书玉便留在了中学,整日在后厨帮忙备菜,偶尔得了空闲,就去市里的图书馆免费蹭书看,每年毕业季就去捡学生们不要的课本自己钻研,就这样日复一日,日积月累,竟然真的让他学到了些东西。
改变命运的是一年冬天,海大首次举行了国奥数赛,一时间,奥数这两个字传遍了海市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开始疯狂培训奥数人才,只为万人之中能挑选出一个进入海大的少年天才班,海一中也不例外。
奥数题一道接着一道贴在了操场的公告栏,不少学习好的学生都争着前去抄题,拼了命地也想解开题目,温书玉自然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个,可他却并不盼望着自己能够以此翻身,只是单纯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题目,能够让全国上下的天才们都费尽心思争相去解答。
然而当他抄完题目,回到宿舍打开台灯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这些题目都在他脑海里存在过一般,每个证明步骤他都写得极其流畅,每一道题目他脑海里都有完整的框架,好像他天生就是为了数学而生一般,所有的数字和符号都在笔下不停地跳跃,短短两个半小时,就解完了三题目。
回到宿舍的后厨掌勺看见他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于是便好奇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便瞬间惊叹出声。
后厨当即将他的草稿和答题纸带给了认识的老师,老师看完解题过程后,眸光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严谨完美的证明步骤,毫无遗漏的解答过程,简直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他紧紧将温书玉拥入怀中,并连连称赞,在证实这是温书玉自己写的之后,匆忙就将此事上报给了校长。
校长得知此事之后,专程将前些年的题目拿给温书玉,让温书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解一次,温书玉不负众望,交出了一份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校长激动得拍案叫绝,当场就决定让温书玉进入尖子班,由特级教师一对一培训,代表海市参加次年预赛。
而温书玉也极其争气,这一年来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刻苦学习,发奋图强,终于在次年的预赛上一战成名,并顺利进入联赛和决赛,最终以国三的成绩被海大破格录取。
这一年,温书玉十七岁。
在海大的这些年,他稳扎稳打,一直拼到二十五岁,终于成为了海大历年来化工系最年轻的教授,按理来说,拥有如此成就,前途本会一片光明灿烂,然而二十五岁这一年,他却遇到了一件令他终生都难以忘记的事情,几乎差点儿毁掉了他的前程。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温书玉就难受得喘不上气,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液体流入胃中,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温书玉坐在桌前平复了许久的心情,默默地告诉自己,那人已经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以后都不可能再见面的。
反复默念了好几次,温书玉才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摸了摸衣兜里的小刀,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想,那个人不可能再继续纠缠他了,当时闹得那么难看,那么轰轰烈烈,那人怎么可能会再回来找他的麻烦呢?
一定不会的,他已经走了,彻底走了。
温书玉脱下外套,匆忙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珊瑚绒睡衣,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他有预感,有很强烈的预感,最近一定要发生坏事了,他绝对逃不过。
一夜没怎么好好睡觉,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内容,噩梦和回忆交织,现实和虚幻交融,以至于第二天早晨,邻居敲响房门的时候,温书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猛跳,他拿起小刀,惴惴不安地走到了门口,忐忑不安道:“谁?”
“是我,小温。”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温书玉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只见前辈张教授手里提着一个大饭盒,似乎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快要过年了,我想着你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一定懒得自己包饺子,这不,你姨今年包多了,专门嘱咐我煮一锅给你送来。”张教授将饭盒径直塞进温书玉手中。
温书玉受宠若惊地接过,面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忙道谢道:“谢谢张教授,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温书玉转身匆匆进了门,不知道去翻找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中提着一个方形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清乳色的液体,上层还飘浮着厚厚一层白色的物质。
“这是米酒?”张教授一下就闻出来了,目光里瞬间有几分惊喜。
温书玉将米酒交给对方,轻笑道:“这是前些日子带学生刚酿的米酒,希望你收下。”
“正好家里过年还没买酒,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教授喜笑颜开,高兴地将米酒接过,笑着祝福道:“来都来了,那我就提前给你拜个年吧,新年快乐。”
温书玉婉然一笑,回道:“新年快乐。”
张教授提着米酒,拜完年便转头回家了,温书玉关上门,似乎是有些害怕,于是又将门多上了一道锁才安心了,转头看到了窗帘没拉,不知为何,又提起了心,飞速上前将窗帘也拉住了。
整个房间一时间变得无比昏暗,只模模糊糊地能看见家具的位置,温书玉坐在桌前有几分崩溃,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忘记那场噩梦,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太大,实在是让他吃不好也睡不好,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之中度过,简直是一种极度的折磨。
看着面前红色的饭盒,温书玉缓缓打开,一股热气腾然而出,充满安心感的味道瞬间发散到了整个屋子里,混合着小麦的香气和萝卜猪肉馅的香腻,温书玉沉默着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口中。
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连续八年了,在他还不是教授的时候,张教授就在暗处默默关心着他,每年卡上莫名多出来的一千块和过年永远包多了的饺子,还有节日里各种各样精心的礼物。
明明就在一直照顾他,还要假装和他不是很熟。
一想到这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温书玉不禁嘴角微微扬起,刚准备发条消息给张教授,结果摸索手机的时候陡然之间摸到了一张字条。
他拿起,在昏暗之中费力地辨认,看了半天也没有理解字条上的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记得这张字条是从哪里来的。
他家常年都不怎么收拾,文献资料满地堆放,或许应该是哪个学生上课开小差传的纸条,夹在资料里掉出来了吧。
温书玉将纸条折了折,重新塞回了课本里,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吃起了饺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的角落里正闪动着微弱的红光。
如同蝙蝠的眼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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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