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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入宫闱

作者:柿桐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殿森然。蟠龙的巨柱金鳞怒张,穹顶藻井间异兽蛰伏,雕梁画栋流淌着无声的威严。然而风早的目光并未在这些象征无上权柄的华饰上停留。


    曾为国师的风早太清楚这金玉其下的繁文缛节与冰冷算计。


    一道厚重的檀木雕花屏风如同天堑,将风榆二人与那御座之上的帝王远远隔开。殿内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响,只有徐福德那掐得甜腻发腻的嗓音突兀响起,带着十二分的恭谨,几乎要匍匐在地:


    “陛下洪福!此二人便是从边城寻回的奇人。老祖宗留下的困龙阵……他们,仅一盏茶的功夫便破了!或堪大用!”


    御座之上一片沉寂。帝王似乎在阴影里无声地审视着屏风后的身影,目光如有实质。


    徐福德额角沁汗,悄悄打了个手势。


    风早趋前一步,伏低身形拱手作揖:“草民冯枣,边城人士。粗通道法,愿为陛下分忧解劳!”


    那御座上的声音终于响起,出乎意料的年轻,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徐福德,”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空气骤然凝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带些江湖混子污了朕的眼……你便自己去刑慎司,领个明白。”


    那无形的压力转向风早二人:“三日为期。”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失败的后果,但风早感到一阵寒意。


    风早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仍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诺。敢问陛下,那妖孽……可有示下之处?” 他需要情报。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厌烦的轻哼。年轻的皇帝似乎连多一个字都吝于给予,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袖袍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


    徐福德如蒙大赦,慌忙弓着腰上前,急急低语:“宫中详情自有人告知尔等,此番不过是在圣上跟前挂个名号。这腰牌戴好,三日之内,这宫中随你们走动!切记,有人问起来,就说你们是来祈福的道士,不可扰乱人心!”


    三人离开后,皇帝身前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人,轻轻捧着帝王的脸,替他按揉起太阳穴。


    那人对皇帝说:“凭江,我早劝你吃药,怎么总是不爱听呢?”


    皇帝注视着那人:“你说,朕自然会听。可是啊,师兄,你早已作古,又何苦时时刻刻要来朕眼前烦呢。”见又见不了,忘又不掉。


    那人轻笑一声,竟然如同烟雾一般散开了。徒然留下年轻的帝王一人孤坐在大殿上。


    另一边,徐福德领着二人走到了西御花园的游廊。游廊深处有个亭子,几人便在亭子里交谈现状。


    徐福德:“三月前,宫中起了怪事。最初是有个值夜差的侍卫北人发现横死,在那之后便时常有人声称见到去世的人。那些人身形容貌皆与生人无异,却不见害人。在之后甚至有宫女夜间见到盛大宴席歌舞,但那夜举行宴会之处第二天白日便成为荒地。诸如此类,实在可疑。”


    风早想,不害人,那边奇了怪了。怨是生人魂魄所化,抱有极为强烈的遗憾不甘。如此说来,此地怪事或许并非怨所致,那会是什么,妖?


    风早:“依照公公所说,在那侍卫之后是否还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徐福德:“不曾。”


    风早:“那,是依据什么认定此事于后面种种有关呢?既然这怪事不害人,又为何会引起圣上如此重视?”


    徐福德:“因为,那最早回魂的死者,便是这个侍卫。至于圣意,那不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测的。”


    起初,一个犯了小错被调去值夜班的侍卫擅离职守。领班的侍卫长派人去寻找,却只找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挂着侍卫的腰牌,手臂上的环形胎记也与众人印象中符合,于是很快人心惶惶。


    此时虽然涉及人命,却仍然可以解释——宫中有刺客,有歹人。侍卫长担心这事会影响自己的乌纱帽,于是暗自瞒了下来,对外只宣称侍卫被罚还乡了。


    接着是伺候贵妃的宫女,名叫小荷。这一任皇帝没有立后,贵妃执掌着后宫凤印。贵妃与淑妃素来不合,听闻前几日淑妃不慎摔断了腿,贵妃很是幸灾乐祸,派宫女去给淑妃送了一锅猪蹄汤暗讽。


    小荷去了,被迁怒跪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幸亏有个侍卫巡逻经过送了一程。


    小荷暗自心动,记下了侍卫手上的胎记。一打听,此人竟然已于数日前去世,吓得小姑娘当场昏了过去。


    再是淑妃,因为贵妃给自己送猪蹄一事耿耿于怀。


    贵妃母家有个未及冠的弟弟,整天游手好闲喝花酒,很是让贵妃的母家头疼。


    几日前,这小子喝多了花酒出了花楼醉倒在路边的阴沟里,让宰相十分蒙羞。淑妃也是及时差人送了一只在泥地里滚了几遭的王八到贵妃宫里,用意不言自喻。


    同样的,送东西的小宫女半夜才战战兢兢回去,路上却听闻丝竹声。小宫女害怕冲撞贵人,绕着路走,却还是出现在了宴会的正中央。那些参会的宾客竟然都没有脸,那日的侍卫竟然也在其中!


    小姑娘被人发现时,晕倒在一片荒地中。说话颠三倒四,显然是被吓傻了。


    这些事不止这几起,风波愈演愈烈,渐渐压不住了,闹到了皇帝面前。


    按照本朝律例,皇家子弟都要学习基础的道术仙法,自然懂得此事非比寻常。皇帝先是严惩了欺上瞒下的侍卫长,又是召集四海能人异士,只希望能有人解决此事。


    风早听完,点点头,心中有数。


    纸上谈兵终究是不可,具体情况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


    忽然,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榆声想起了什么似得,看向徐福德:“听闻本朝宫中有设立国师一职,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怎么不见国师出面?”


    徐福德答道:“国师一职,自从追随高祖开国的那位国师云游后便一直空缺。听闻那位国师曾追随仙人学艺,有长生之法,或许天家是在等那位归来吧。”


    等他么?


    风早垂下眼眸,暗自想:不,只是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任劳任怨的拉磨驴子罢了吧。


    榆声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风早身后,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偶尔会询问个中详情。


    榆声能当这个使者的确是有点本事的,每每都能问到点子上。


    徐福德身为大太监,事务繁杂,交代完情况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两名侍卫,名义上是供二人差遣,实则也是监视。


    风早已然落座,自顾自端起茶盏啜饮一口,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风早:“榆公子,你怎么看?”


    榆声:“小道长,我可不懂什么道法妖法。”


    话音未落,侍立一旁的两名侍卫目光极快地交错一瞬。风早立刻轻咳一声,榆声也瞬间反应过来——此刻他们可是“兄弟”。


    榆声随即展颜一笑,带着几分亲昵的埋怨:“哥,还容不得我打趣两句了?咱兄弟俩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说着,竟极其自然地伸手端过风早刚放下的茶盏,也饮了一口。


    风早动作微僵,眼神递过去一个无声的警告:“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榆声只当没瞧见,放下茶杯追问:“哥,那接下来,你心里可有章程?”


    风早略作沉吟,抬眼看向榆声:“禁军都督赵白,统管的正是宫中侍卫。”


    榆声心中了然。


    难怪赵白会亲自远赴边城寻人。自己辖下的侍卫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无头案,偏偏自己本人的身份还是妖物,这位赵都督头顶的压力,怕是有千斤重。


    榆声会意,转向侍卫询问赵白的下落。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原来赵白乃天子近臣,有直奏之权,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他昨日回京后便如同水滴入海,再无踪迹,无人知晓其去向。


    两名侍卫见状,主动提议:“二位公子,赵都督行踪难觅,不如先移步案发之地?就是那……发现尸身之处。”


    奇怪的是,那里异常的干净。不仅是没有妖鬼的气息,更是没有一点怨。


    这就很不寻常——侍卫横死,哪怕找不到妖尚且还能说是妖隐藏的好,可是横死之人本身就应当会出现极其强烈的怨气。这里干干净净,犹如被风扫过一般,属实离奇。


    接着,风早探查了其他地方,不出所料的是同样的干干净净。


    风早自己也是在这皇宫里待过几十年的,哪怕是后来云游天下也会时常回宫探查巩固自己留下的归尘阵,唯恐怨气化成幽魄危害众人安全。


    可是这宫中不仅经年累月的怨没有,就连自己留下的阵法也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风早本人早年学艺之时专修术法,这清除怨的归尘阵更是重复了千千万万遍,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从醒来开始他就在有意无意询问各种信息,可以确定自己昏睡了不过二十一年。


    区区二十一年,归尘阵不可能这么轻易消失。


    依徐福德所述,撞邪者大多在夜晚,既然白日查案不得要领,那便养精蓄锐,夜晚再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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