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的桐花市，天空雾蒙蒙的，迎面吹来的风依旧有些凛冽。
街道两边，穿着绿色衣服的工作人员给忙着给树枝修剪枝丫。
嗡嗡嗡修剪枝条的机器声很响。
声音一停，掉落一地的树枝和叶子。
脚踩在绿色的叶子上，仿佛迎来了春天一角。
楚漾低头看着地上堆着的厚厚叶子，移开脚，尽量避开。
她走过去，又忍不住扭头回来看。
路边的棵棵大树小树都被修剪得光秃秃的，只有小小几根枝条留着。
少女弯弯的柳叶眉微蹙。
很丑。
她继续朝前走。
慢腾腾，漫无目的看着两边熟悉的风景，像一只小乌龟，尽量延长回家的路。
楚漾站在路口，犹豫不决。
一边是去广场，一边是回家。
她想了半分钟，向广场那边伸脚，步伐依旧慢吞吞。
广场边上的树更大，树冠像是一把圆圆的大伞笼罩开来，也像是一个大大的蘑菇。
喷泉往上喷起，落下，形成一个半圆的拱门。
楚漾走上去，从水拱门下走过。
旁边有人跳广场舞，有小孩子在嬉笑打闹，还有一群骑自行车的少年。
各种卖小玩意的摊子，天空上漂浮着氢气球。
她背着书包，走到一棵树下。
围着树的石板有些灰尘和树叶，她拿住草稿本，撕下用过的一张垫着。
坐下来，望着上面，下嘴唇出来一些，嘴里往上吹气。
把她厚重的刘海吹起来。
连吹上下，刘海中间飞了三下。
她又叹口气，耸耸肩，看向地面。
地面有零散的树叶，只有一片树叶下有一只小蚂蚁。
它搬着比自己种几十倍的东西，慢慢地挪动。
楚漾弯着腰看小蚂蚁，看得走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围那些热闹似乎在离她远去。
旁边的篮球场上，少年们挥汗如雨，狂奔着抢球。
“传给我！”
“给我给我！”
“快跑！”
篮球最终传到一个穿着黑色篮球的少年身上，他运球，前后都有拦截。
他一个漂亮转身，球跟着人走，双脚轻轻跳跃。
球中进篮框，是一个利落的三分球！
“好样的！”
“赢了赢了！”
“再来再来！”
少年们在球场上奔跑，你追我抢。
抢夺中，篮球飞起，穿过树梢，脱离了轨迹。
“啊！”
上方飞来一个篮球，直直砸下来。
楚漾下意识用手抱头，篮球砸在她手上，嘭嘭滚落地上。
她的手很痛，头也有点疼。
顿时眼泪汪汪。
只是强忍着不哭出来。
“球呢？”
“我看往这边来了。”
“不好，是不是砸到人了？”
“你个乌鸦嘴，这里压根就没有人。”
一群人吵吵闹闹。
楚漾蹲在地上不动，手疼，她缓缓。
“完了，你看，砸到人了，还把人砸傻了。”
“你少说几句！”
有人跑去捡球，为首的黑色球服少年朝着楚漾这边走来。
“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清亮。
“严哥，我刚刚看到球砸在她头上了。”
“严哥，她是不是傻了？”
几人叽叽喳喳地说话。
严星策蹲下来，楚漾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汗味，捂着手站起来，默默远离。
“哈哈哈，严哥，你被嫌弃了！”
“想不到我们严哥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严哥，你得对人家负责！”
后面几人说个不停。
蹲在地上的少年朝他们凉凉瞥了眼，几个手动闭麦，表情还是嘻嘻哈哈的，捂着嘴巴，脸上的表情在乱动，眉飞色舞。
严星策起身，蹲着不明显，站起来，他比楚漾高出很多。
他大约有一米七多，足足比楚漾高出一个头。
少年的脸微微偏小麦色。
他长得很好看，鼻梁高挺，面部立体。一双潋滟桃花眼里没有太多情绪泄露，整个人很冷。
楚漾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手疼。”
少女声音轻柔，声线偏甜，明明是不满的语气，让人听着像是在撒娇。
少年们挤眉弄眼，严星策似没看见一般，他看到楚漾手背上红通通的一片，肿了起来。
她的齐刘海很厚重，将近遮住半张脸，又低着头，只露出小巧的下巴，有点偏黄，瞧着像是营养不良。
手臂上的肌肤却是娇嫩，被篮球砸出的痕迹十分明显。
严星策只扫了眼就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朝着四周扫视，而后选了一个方向走。
“严哥去做什么了？”
“那边有一个药店，应该是去买药了。”秦牧深吊儿郎当地开口。
他抱着球看向对面的女生，不算矮，估计有一米六以上，就是胆子太小了，脸还有点黄黑，像灰姑娘。
想着想着，不由得乐了。
灰姑娘，白马王子？
“哈哈哈哈哈！”
“喂，秦牧深，你疯啦？”
“你才疯！”
楚漾低着头，背起书包，她还是回去吧。
她才走了几步，就被一只胳膊拦住，她微微抬头，对上那人。
她的眼瞳清澈干净，未染尘埃。
少年人抱着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你先不能走，严哥去给你买药，你再等一下吧。”
楚漾看着他一副歉疚的模样，心里也不生气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她轻声说：“不用了，不要紧。”
秦牧深心想，就是长得一般，这声音真好听，甜甜的。
他手没缩回来，照样拦着，“不行，你受伤是因为我们，我们得负责。”
其他人起哄：“负责，咱们秦哥来负责！”
“秦哥也是一枝草啊！”
楚漾转个方向，在他们来不及反应时，她跑了起来。
“诶，我们不是说你啊，你别跑啊！”
秦牧深把球往后一丢，也不管后面的人，赶紧追上去，“让严哥回来收拾你们！”
楚漾不喜欢那么多人，特别还是那么多男的，让她觉得窒息。
她跑得更加快了，周边的风声呼呼的，她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等她觉得跑得足够远，停下喘气。
后面有到清亮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没有太多情绪，“把药拿了再走。”
楚漾吓了一跳，她慢慢转头，对上黑色球服的少年。
他提着一个小袋子，袋子外面是药店的名字，他的脸长得好，却和他的声音一样，没有太多情绪，整个人偏冷。
见楚漾没有答话，严星策把袋子放在她面前的地上，头也不回走了。
秦牧深等人追上来，一群少年人又嘻嘻哈哈地朝球场去。
“严哥，我错了！”
“老秦，你太不厚道！”
“行，谁怕谁，咱们球场上见胜负！”
声音渐渐远去。
楚漾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背，犹豫了两秒，还是把地上的药袋子捡起来。
七点钟回家，天已经全黑。
她踏着夜色进老旧小区，拿出钥匙，正要开门，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出来，男人朝着楚漾看去，看到她被厚重刘海盖着的脸，马上移开了目光。
等男人消失在视线，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扭着腰回去，坐在沙发上。
一腿翘起，虽是坐着，但姿态却是审视着楚漾。
“说吧，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和小男生睡觉去了？”她声音柔媚，穿着廉价又暴露的衣服，尤其是她的胸前，男人第一眼都会注意。
楚漾当看不到女人身上的那些痕迹，她自己穿着臃肿的校服，整个人看着也大了一圈。
“没有。”
女人满意，含了根烟在嘴里，点燃打火机，吐出烟雾。
她刚刚享受过情事，拿着烟吞吐，烟雾缭绕，像是一条美人蛇。
“我不管你跟什么人上床，但第一次给我留着，你是我的女儿，本钱不差，等我应聘上阿姨，让你跟着，到时你勾搭上一个富家少年不成问题。”
楚漾低不可闻地嗯了声。
瞧见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楚心若好好的心情给毁了，她吐出一口烟雾，脸色冷了下来，“楚漾，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楚漾不动，也不说话，更不看她。
楚心若来了气，她换左手夹烟，站起身，右手拿张纸，在楚漾脸上重重抹了几下。
楚漾受痛后退，咬着唇，不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脸上的黄色药膏被抹去，露出白皙的肤色来，很白很嫩，又很容易落下痕迹，被楚心若重重抹几下，脸上已有几道痕迹。
天生的尤物。
楚心若哼了声，点点楚漾的脸蛋，撩起她厚重的刘海，“美人尖，美人瓜子脸。”
她视线落在楚漾胸前，得意一笑，将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烟雾吐在楚漾脸上，声音更加柔媚，“胸这么大，就是天生用来勾引男人的，藏起来做什么？”
“楚漾，你是我的女儿，优秀的基因都是随了我。”
她趿着拖鞋进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在学校你爱怎么遮就怎么遮，反正也不要你吸引人注意。”
“等咱们换了家，我帮你找到富家少爷，你这身丑衣服不准再穿！”
卧室门砰的关上，楚漾站在原地，眼泪流了一脸。
强烈的屈辱感溢上心头，手上的疼痛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如果可以，她不愿意做楚心若的女儿。
被楚心若生下来，她觉得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