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假期夏夜雨约宁白出来,地点约在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台球厅包间。
宁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夏夜雨要谈的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尤其是玄策,知晓。
玄策至今仍蒙在鼓里,不知道夏夜雨对宁白的心思,也不知道宁白自己的心意。
宁白近乎固执地认为,只要玄策不知道,这份三人行的友谊就还有保全的可能,至少,难过的人能少一个。
推开包间的门,隔音材料瞬间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或许是上一批客人留下的和台球桌绿呢特有的气味。
夏夜雨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门口,正俯身瞄准一颗红球。
听到开门声,他直起身,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眼神直直地看向宁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来了。”夏夜雨的声音有些低沉,打破了沉默。
“嗯。”宁白应了一声,反手关上门,走到另一侧的台球桌边,拿起一根球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杆身。他需要一点支撑物。
夏夜雨转过身,倚着球桌边缘,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宁白:“我知道。”他开门见山,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宁白紧绷的心弦上,“我知道你喜欢玄策,我也知道,你一次次对我好,一次次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暗示我放弃……你做这些,不就是不想让玄策知道之后为难吗?你想把我们三个都困在这个虚假的平衡里。”
宁白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戳穿了最隐秘的心思,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他捏紧了球杆,指节泛白,夏夜雨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的伪装。
“既然你都知道了……”宁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洪水,“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你明知道那些暗示、那些话会让我难受!会让我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说出来?!”
质问脱口而出,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愤怒。他抬起头,直视着夏夜雨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控诉,有不解,更有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窒息感。
夏夜雨被宁白激烈的反应钉在原地,一时间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他痛苦地自问,因为他贪心,因为他放不下。
因为即使知道是错的,知道会带来痛苦,他依然渴望在宁白的世界里留下痕迹,渴望那双清澈的眼睛能为他停留片刻,哪怕只有一瞬。
他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和兄弟抢人,但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个藏不住的眼神,不都是在做着“抢”的事吗?
无言以对。夏夜雨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了宁白灼人的目光。
他机械地俯下身,将视线聚焦在球桌上那颗无辜的白球上,手臂僵硬地挥杆。
“啪!”一声脆响,白球撞向红球堆,力量很大,却打散了球堆,并未精准命中目标。
几颗彩球无序地滚开,像极了他们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缓缓直起腰,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悲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对不起……好像我确实是个麻烦。一个让你困惑、让你难受的麻烦。”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空洞地望着绿色的台呢,“那样的话……还不如我退出你们的世界。我消失……你们就清净了。”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撕裂了包间里凝滞的空气!
宁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几乎是闪电般地冲到夏夜雨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夏夜雨的脸猛地偏向一边,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红痕。
他整个人都懵了,耳朵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看向宁白。
宁白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圈瞬间红了,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委屈,还有更深的心痛。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地刺向夏夜雨:
“你TM疯了?!夏夜雨!你就是个混蛋!!”
“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这样!不想看你们为难!不想看这份感情变成互相伤害的武器!我才装疯卖傻!我才拼命掩饰!我不敢让玄策知道你喜欢我!我更不敢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我怕!我怕失去你们任何一个!我怕我们三个再也回不去了!”
“可你现在在说什么?!‘退出’?‘消失’?你TM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你想让我们所有人一辈子都背着这个包袱活下去吗?!”
宁白的嘶吼带着崩溃般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泪砸在夏夜雨的心上。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宁白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滑落。
夏夜雨那句轻飘飘的“退出”,彻底击碎了他拼命维护的东西,那里面包含了他对三人友谊全部的珍视和努力。
包间里只剩下宁白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
夏夜雨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那痛感如此真实,却远不及宁白话语里的痛苦和绝望带给他的冲击万分之一。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身体微微发抖的宁白,看着他眼中那份被彻底撕裂的痛苦和愤怒,夏夜雨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句自以为是的“退出”,此刻显得如此愚蠢、自私而残忍。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看似“牺牲”的念头,对宁白而言,是一种多么沉重的背叛和伤害。
那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用最锋利的方式,亲手毁掉宁白最珍视的东西。
宁白崩溃的嘶吼和滚烫的泪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夏夜雨的心上。那句轻率的“退出”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此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看着宁白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被彻底撕裂的信任和绝望,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对不起……”夏夜雨的声音干涩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痛苦和茫然,“对不起,宁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距离,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还在颤抖哭泣的宁白狠狠拽进了自己怀里!
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宁白的肩膀和后背,仿佛要将这个濒临破碎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阻止他继续坠落。
夏夜雨的下巴抵在宁白发顶,眼眶瞬间被汹涌的热意冲击,视线模糊一片。他闭上眼,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宁白的头发上。
“我做不到放弃……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放弃……”他哽咽着,声音闷在宁白的发间,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和卑微的祈求。
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爱恋、嫉妒、痛苦和不甘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和理智。
宁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力量的拥抱撞得一晃,却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
激烈的情绪宣泄过后,身体和精神都像被抽空了,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没有犹豫,轻轻地、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揉了揉夏夜雨埋在他颈窝的脑袋。
这个动作,让夏夜雨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是更深切的酸楚和眷恋涌上心头。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宁白?
答案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刻骨铭心。他喜欢宁白那看似暴躁、一点就炸的脾气,喜欢那副炸毛小猫似的鲜活模样;
他更迷恋宁白藏在暴躁外壳下的温柔和细心——记得他吃橘子糖的喜好,在他情绪低落时不动声色的陪伴,甚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夏夜雨狂躁边缘的敏锐感知和不动声色的包容。
他忘不了宁白为了救他,面对几个高年级混混时,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像只护崽的小豹子一样不管不顾冲上来的身影。
他喜欢宁白疯疯癫癫、没心没肺大笑的样子,喜欢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喜欢他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宁白的好,像散落的星辰,早已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夏夜雨荒芜的心空,数也数不清。
然而,这份沉重的喜欢,此刻却成了勒紧所有人的绞索。
宁白靠在夏夜雨怀里,感受着他胸腔剧烈的震动和滚烫的泪水,自己的心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夏夜雨那句“放弃”带来的恐惧感,远比愤怒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