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图忙着染布不假——但节目组为了保证节目效果,硬是要求他们多染几回,挑个最适合的片段来剪辑。
待风干晾晒后,明星们穿上扎染的衣服对着台本说些体己话。
顾笑不愧是衣架子,蓝白衬衫长裤穿在身上,倒是更衬身型了。
扎染结束,团队又得马不停蹄地跑去大理寺庙打卡,完成挑战。
求签祈愿挂福,寺庙的百年古树苍绿垂条,枝桠上绑着无数根红色祈福牌,风一吹就会迎面飘起,带着碰撞的摩擦声,簌落簌落地扬了一院子的红。
这是余莫图第一次写祈福牌。
还记得上次高考前几天余庆国和许清玉跑去寺庙求福,求菩萨佛祖保佑考试顺利,最后还真应了愿。
“留个念想呗,起码仪式感能让自己心安。”许清玉每次提起,都有一种感慨的意味在里头,“你看你这不发挥的很好吗?”
是这样么。
余莫图总是捧场然后转移话题,归根结底还得是自己发挥特别稳吧。
他看着手中的祈福牌,突然一筹莫展——
该写些什么好......
余莫图下意识地瞥眼望向旁边的男人,只见对方蜷缩成一团,靠在石桥旁,一米八几的个子拱成了肥硕的球形。
他看见对方把祈福牌压在膝盖上,认真捣鼓半天。
余莫图愣了愣,默默垂了眼,摩挲着手中的祈福牌,写上几个字。
“我也写好了。”
一道声音传来,余莫图回望,只见顾笑站在身后,把祈福牌挂在了自己系着的枝条旁边,但两人的姿势有些怪异,他能想象到在镜头中被对方环绕的画面。
“节目组......会看吗?”
顾笑愣住,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解释:
“不打紧的,待会把大概内容透露一下就行,也可以编个不一样的——反正后期会剪辑,因为我们五个人字都丑哈哈,节目组才不会去拍牌子。”
好吧。
余莫图想起了顾笑高中的那坨狗爬字,写得确实跟个鬼画符一样。
“各位辛苦了!咱一定好好剪,包上镜的!”胖子嘻嘻哈哈地发了红包,其余四个路人自然都乐不可支。
这白嫖上电视有钱赚,还能和自己的偶像合影签名,传出去都能吹嘘一整年。
这档综艺从下午一直录到第二天凌晨,期间手机被收缴,杜朝辉还短信语音齐活轰炸,组长急得就差打电话报警。
“你他妈要死啊——”
“前脚才刚说二三十岁的年纪不至于走丢吧,你倒好玩一天的失踪!”
群里瞬间刷屏了几十个愤怒黄豆。
余莫图讪讪地发了四百块到群里,还添了一张跪地道歉的表情。
红包直接一秒抢罄,陈乔率先群里解围,笑呵呵地说:“下不为例啊,上电视这种好事要和我分享。”
行吧,去云南旅游上一天班最后还险些倒贴。
“......”余莫图正在想着如何措辞,余光中瞥见有人站在旁边。
他下意识抬头,旋即又怔住:“你怎么还没走?你的助理和房车呢?”
顾笑就离自己一米开外,戴着鸭舌帽,把额头掩得严严实实。
“我是飞行嘉宾,客串一期而已。”顾笑没有直接回答余莫图的问题,“我下班了。”
“然后呢?”余莫图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慌乱地环视四周,“这是外面,你注意点——”
“......想什么啊?”
顾笑嗤了一声,探手揉着余莫图的脑袋,但下一秒又略微僵硬地挪开了手臂,只见他清着嗓子,轻轻开口:
“好巧啊......莫图。”
“还能在大理见到你。”
村落老化的路灯斜在石墙旁,灯泡啪嗒地一明一灭,昏暗的光线投落在顾笑的脸上,眼中盛着无数道深沉聚拢的阴影,马上又转瞬即逝。
余莫图有些出神,突然又哑口无言,两人陷入了僵持的沉默里。
可这种窒息的沉默,又莫名其妙地让他的五脏六腑涌上了难喻的恐慌和心安,就是在这种暗潮的情绪下裹挟着,余莫图望向顾笑,发出的声音风不平浪也不静——
“......折耳根炒香菜,好难吃啊。”
顾笑没想到余莫图在这种场合下说出的话牛头不搭马嘴,他愣了半晌,又失笑出声来:“那吃夜宵吗,附近有家烧烤,夜里才出摊。”
“好。”
下一秒,两人同时伸出了手,只是余莫图手中递过去的是口罩,顾笑手里则打开了微信。
面面相觑片刻,余莫图脸色有些不自然,最后还是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我是Emo。」
「用户恭喜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走起,注意脚下啊,石头路坑坑洼洼的,我当时差点摔了。”顾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心情大好,顺手戴上了口罩。
余莫图垂着眼,紧了紧冲锋衣,他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表示如果有想吃烧烤的,到时候自己捎一份带回去。
“老板,老样子啊,除了鱿鱼不要,再加一份蛋炒饭,别放虾仁,今天不吃海鲜。”顾笑冲着烧烤摊的男人吆喝。
余莫图眼皮一跳,打量了几眼顾笑。
“好嘞。”老板响了一声,待他抬眼看去的时候,随口道:“呦这次带朋友照顾生意来了——”
“也是明星......?”他突然压着嗓子煞有介事。
余莫图刚要摇头,就被对方插嘴:“可以是,我朋友今天被拉去录综艺了,到时候上电视。”
“厉害!”老板百忙之中抽出大拇指。
余莫图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像在捧哏唱双簧。
在等餐间隙,微信震动发来了消息,余莫图见是杜朝辉的语音,想点转文字的时候意外将声音外放。
“图,帮我带几串啊,还是老样子。”
余莫图回了个OK,当抬头时却吓了一跳——
只见顾笑突然蹭了上来,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手机,表情看上去很是沮丧忧心。
“......怎么了?”余莫图不自在地挪了屁股。
顾笑咽了口唾沫,想挠头发,又意识到自己戴着鸭舌帽,只罢盯看余莫图良久,最后语气悻悻:“你谈新对象了?”
对方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余莫图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其中的酸味,他错愕地瞪大眼睛:
“啊?”
“他刚刚叫你图,就叫一个字。”
行吧,余莫图听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了。
他嘴角一抽:“......这我师兄的口癖,他对朋友都说单字。”
“噢,那就好——”
下一秒对方又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换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不愧是演员,余莫图喝着冰雪碧暗想。
只是看着对方满脸写着紧张的样子,余莫图内心突然咯噔直跳,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最后归结为自己的心情现在好像有些不错。
老化的路灯,陈旧的桌凳,斑驳满灰的石墙,灯光穿过烟熏缭绕的烧烤摊,穿出了丁达尔效应下蔓延开的光柱,好像就这么穿过了横亘长长的十几年。
在上海是看不到这些的。
老家江屿......估摸着也已经大改造焕然一新了吧。
余莫图拍了几张照片:“你看,这儿像不像小时候的巷子?”
“挺像的。”顾笑搭着下巴,嘴里咬着竹签,“有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江屿呢。”
一边说着,门前突然蹿出两个小男孩,手中拿着迪迦奥特曼和怪兽的玩具在嗷嗷叫。
“嘚,妖怪哪里逃——”
但这是猴哥的台词吧?
俩人见小屁孩手中的奥特曼,突然乐了。
“你们要死啊还不睡?!再吵吵我就把城里的姐喊回来给你们吃竹笋鞭子——”
老板转身瞪着欲打电话,被男孩压在身下的小胖墩见状马上翻了个面,逃也似的往屋里蹿去。
“很像我们。”旁边的人笑着说。
余莫图愣住,有些怪异地和对方双目对视,表情不自在地咬着吸管,他自然是懂得顾笑的意思,毕竟小时候自己天天搁在余宅小巷揍人,揍得顾笑满头包。
“蛋炒饭来了,包好吃的——”
顾笑接过老板的餐盘,眨巴着眼:“绝对没放虾仁,配料干净。”
语气很期待。
余莫图这几天的胃口实在不算好,熬夜加班肠胃炎已是老毛病,他吃了1/3肚子就已经饱了,盘算着再撑下去准得半夜窜稀。
还没等他开口,顾笑倒是心领神会地接过盘子,把它划拉到自己旁边大口吃了起来:“待会消消食,我送你回去,顺路的。”
余莫图还未反应过来所说的“顺路”是什么意思,他怔了怔,轻轻点头。
半夜的大理很安静,吃完夜宵已经快凌晨两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离得泾渭分明,没有言语,没有接触,只剩下每隔几十米杵着的路灯,光线昏暗,上方尚盘旋着飞窜的萤虫。
很多家家户户或门口敞着,或半掩半遮,能听得见一些院中传来的震天撼地的鼾声。
余莫图盯着前方的背影,丈量着他迈出的每一次步频——
手还是摆得这么快。
裤脚垂地会踩脏么。
这大块头怎么还穿的内增高,难怪今天抬头抬得脖子都僵住。
戒指,戒指......
他什么时候又戴上了——
余莫图倏地愣住,出神地看着顾笑食指上的银戒,下一秒整张脸砸到了对方的背上。
“呃......”
他吃痛地揉着鼻子,尴尬笑笑:“没注意你停下了。”
“到站了。”
顾笑挑眉指着前方「阖家小院」的木质牌匾,晃了晃手机,高德地图已显示到达目的地。
“今天麻烦你了。”余莫图讪讪地道谢,从背包里掏出房卡。在进门之前,他又转身望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顾笑,张嘴欲言又止:
“那个,晚安......你早些回去吧,到民宿了记得跟我说声!”
他正欲关上大门,旋即顾笑径直迈了上来,推门声音吱呀作响。
余莫图错愕地下意识后退,不料整个人石阶踏空,就在要摔倒的时候当场被对方一把拽住。
顾笑的脸近在咫尺,鼻息环绕倾吐在了耳侧,微热的气息烧得余莫图整个人面红耳赤,他倏地愣住,瞳孔放大。
紧实的胸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一秒,这拥抱骤然一松,顾笑扬着笑容松开了手,搭住余莫图的肩膀轻声在耳边开口:
“晚安。”
嘴角带着笑意。
一边说着,他揉了余莫图的头发,紧了紧鸭舌帽就往院中走去。
余莫图发愣到彻底说不出话来,目不转睛地一路视线追随,刚好就看见顾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房卡,隔空朝身后晃了晃——
这背影这架势,走路走得像是凯旋而归。
终于知道自己当时报出民宿名字的时候,顾笑的表情为何如此精彩了。
余莫图沉默了一会,突然头皮发麻背后一痒。
他转身抬头,却看见杜朝辉和陈乔趴在窗前,笑得很是猥琐。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我保证。”
“这夜宵还挺好吃,是掺了爱情的味道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