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蝉鸣蛙噪。夜空中星星点点的星光闪亮,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是一片星河幕布。
鹿宁在落地窗前站立,柔和的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她身上却显得更为冷清。她偏头看着床头放着的小巧的方形盒子有些发怔,那是她的婚戒。
她结婚了,对象是景瓷。
婚礼是景家一手操办的,鹿宁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操心。婚礼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而事实上鹿宁自己对这场婚礼并不愿上心——可又不得不妥协。
这场婚礼不是门当户对,她和景家大小姐景瓷之间的关系从本质上讲并不对等,她们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两家从小订下的亲事罢了。景家这样的地位,亲事可以当真,却也可以不当真。因此鹿宁不能理解景瓷为什么会愿意与自己一个什么背景势力都没有的人结婚。
鹿宁拉上窗帘回到床旁,她伸手拿过桌上静置的礼盒看了半晌,最后缓缓打开。盒内的婚戒很精致,指环上包绕着简单的栀子样式,中间镶嵌着一颗很有分量的钻石,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栀子,永恒的爱。
鹿宁看着手中的钻戒,内心突然有些沉重,二十七年转瞬即逝,她就这么一脚踏入婚姻的坟墓,而且嫁给的是一个见面总共不到十次的人。多思无益,鹿宁叹口气将礼盒合上,小心放进一旁落锁的小柜子里。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鹿宁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关机睡觉,这时手机因为新闻消息突然亮起,她关机的手一顿,只见屏幕消息上显现着景瓷二字。
她抿了抿唇,本着景瓷是自己的妻子的原因点开了这则新闻。
这则娱乐新闻很简短,上面大致内容写着景瓷将要接演电影《黎明》的女主角。
接演电影么……鹿宁看着这则新闻沉默,她身为景瓷已结婚两个星期的妻子,对她的日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婚后景瓷便出差去了外地,到现在已经离家两周不见。鹿宁对景瓷的离开倒是舒了口气,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同景瓷相处。只是对于外人都比自己了解景瓷更多这一点,鹿宁内心莫名升起一丝不快。
鹿宁有些烦躁地将手机丢在一边,她往后一躺,关灯睡觉。
次日清晨,鹿宁洗漱完下楼,做饭的阿姨已经做好早餐并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见鹿宁醒了忙招呼她吃早餐。
鹿宁顺着阿姨坐到餐桌前,她喝了口粥问道:“李婶您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一起吧。”
李婶忙摆手道:“这不合规矩,夫人您吃,我干完活就回去吃啦。”
鹿宁就这么被叫做夫人一时间还是有些不习惯,她皱了皱眉还想劝阿姨坐下吃饭,但抬头看见李婶摆着手拒绝的样子,就不再勉强。
时间不早了,她提起包就往医院赶。
鹿宁是南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心血管内科的医生,南大医学院在全国医学院里排行前五,南大一附院在全国的综合排名也不算太差。鹿宁现在二十七岁,毕业于南大医学院,毕业后正儿八经靠医院招聘流程进了一附院就职,拒绝了导师的直接推荐。她入职没多久,亦是科室医生里最年轻的一位。
今天周二,是心内科的手术日,而她这周被安排为手术班。她没有去科室,径直去了介入室换上手术衣。
“小鹿,来了啊。”
鹿宁向来人礼节性地打招呼,那是他们科的主任王民安:“嗯,王老师您好。”
王民安点点头:“小鹿,今天的手术比较多,好好锻炼。”
“好,谢谢主任。”鹿宁走向介入室护士站,看了看今天的手术单。
手术单上详细标明了每台手术的具体信息,鹿宁看着每台手术的复杂程度算了算时间,下午六点前应该能做完。
晚上七点,鹿宁提着介入室提供的盒饭回到科室,今天的手术还算顺利,只有起搏器和射频费了点时间,其他好几个病人造影检查出的血管是没有问题的,就没有进行更复杂的手术。
“小鹿,手术做完啦?”晚上值班护士看见鹿宁回到科室,打了声招呼。
“嗯。”鹿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瑶瑶,我进值班室休息会,你忙你的。”
“去吧,辛苦了。”楚瑶看着面前容貌昳丽、青竹白鹤般的女人很是羡慕,即使她每日从不在脸上装装点点,也除不去那天生的精致眉眼。上天给予了她绮粲的外貌,还赠与了她卓越的才华。
鹿宁走进值班室径直躺下,她今天在手术台前站了一整天,精神高度集中,实在是太累了。
她打开手机想放松一会,却看见了一个未接电话。
是景瓷的。
鹿宁看着这个名字很惊讶,这还是景瓷第一次电话联系自己。她沉默着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良久,最终将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温柔清冷的女声:“宁宁。”
这声音温软如春日和煦的微风般拂过鹿宁的耳朵,听得她耳朵有些发痒。
称呼太亲密了。
她揉了揉耳朵,稳了稳声音道:“今天一直在做手术,手机静音了。”
鹿宁不喜欢做手术时被打扰,通常手机会直接静音或者关机,有时直接丢在科室柜子里锁住。如果科室有急事找她会直接打电话给介入室护士站。
“难怪今天在家没有见到你。”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没有丝毫电话没被接到的不快。
鹿宁听着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很不习惯。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妻子,会是余生共度的人,可她们互相不了解,也没见过几面。
景瓷察觉到了鹿宁的沉默,她解开两人之间的沉寂,轻声道:“我回来了,想告诉你,但在家一直没等到你才打的电话。你现在下班了吗?”
“嗯……下班了。”鹿宁内心升起一丝歉意,她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不是你的错。”景瓷笑道,“该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吃了饭吗,我来接你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鹿宁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良久,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吃了,我到楼下等你。”
“好,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鹿宁深呼吸几秒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回个家吗?没出息。
鹿宁看了看桌上还未打开的盒饭,沉默了。刚才太紧张,居然忘了自己吃没吃饭。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算了,带回家吃。
鹿宁提着东西出了值班室看见护士站又忙碌了起来,血还放在台子上也没空送去检验科。她径直走进治疗室戴了只薄膜手套,打算帮楚瑶将血送下去。
“瑶瑶,血我帮你送下去,你忙你的。”
楚瑶听到后非常感谢将那几管血交给鹿宁:“小鹿谢谢了,真是麻烦你了,今晚收进来了几名病人,我们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前面阿姨刚帮我们把血送了下去,这几管还没来得及给她。”
鹿宁接过采血管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先走了。”
医院住院部的检验科在新大楼四楼,夜晚他们科室直达检验科的门已经关门了,鹿宁从另一边绕去了检验科。
时间不早了,医院里没有什么人在路上晃荡,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街道霓虹灯闪烁,路上角落里偶见几对情侣在夜色中说着悄悄话。
检验科的声控感应灯坏了,在夜色里,检验科的楼梯因为没有灯光照明显得很昏暗。鹿宁有些看不清脚下的台阶,于是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血送到检验科后,鹿宁脱下手套,离开医院。
鹿宁一出门便看见不远处的景瓷,景瓷靠在医院门口的石柱旁,一直望着出口处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景瓷今天穿了一条淡蓝色长裙,长裙的曲线很好衬托出她修长的身姿。齐腰的长发被绾了起来,耳上戴着一对银色耳链,耳链上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淡蓝光芒。
身为公众人物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她戴着一副口罩遮住了脸庞,但从露出的一双明眸中能看出是精心化了妆的模样,顾盼生姿。
以前没仔细看,现在一看还真养眼。鹿宁眨了眨眼,朝她走去。
景瓷微微偏头,便望见了逆着人潮朝她走来的新婚妻子。
“宁宁。”
鹿宁在景瓷身前站定,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开口。
景瓷看了眼鹿宁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又瞟见鹿宁手里提着的盒饭,内心十分复杂。她眉头轻蹙,口罩下的唇微启,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她递给鹿宁一杯牛奶,语气温软:“上班辛苦了。”
鹿宁接过牛奶,温热的感觉从杯子传递到手心,疲惫烦闷一扫而空,她嘴角上扬道谢,“谢谢你的牛奶。”
景瓷抬手理了理鹿宁耳旁的碎发,道:“我们回家。”说着她走到副驾驶很绅士地打开车门,邀请鹿宁上车。
“好。”鹿宁抿了抿唇,被景瓷打理过的脸颊有些发烫。
鹿宁扣好安全带后,景瓷发动车子。汽车平稳地在公路上行驶,车内很安静,景瓷认真开着车,鹿宁便偏头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夜很繁华,车窗上倒映出旁边认真开车的景瓷的侧脸,鹿宁透过车窗不自禁打量着她,景瓷妆容精致,皮肤白皙,五官很立体,脸部线条柔顺鲜明,她周身围绕着一股独特的气质,格外吸引人。不知道景瓷用的什么香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柔和的香气,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鹿宁想起刚才在医院门口短暂的相处交流,很舒适。景瓷的举止言行得体,却又藏着一丝夫妻之间的亲密,就好像她们结婚很多很多年了。
“在想什么?”景瓷突然开口。
鹿宁被问的有些猝不及防,她沉思片刻目视前方胡扯道:“有个病人病情很麻烦,我在思考。”
景瓷若有所思点点头。
一时间提到自己的病人,鹿宁当真头痛起来。她有个病人病情挺重,今天装了临起,右边的静脉鞘打着多巴胺和去甲,病人生命体征不稳定,但长期静脉用药对周围血管以及脏器都有损害。
景瓷笑道:“鹿医生这股认真负责的劲,一定会支撑你未来在心血管领域成为数一数二的人才。”
鹿宁挑了挑眉:“景影后别谦虚,年纪轻轻二十六岁就成为了影后,相信这一次接的电影也能在电影节上获奖。”
“你是说《黎明》么。”景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方向盘,很自然地承认了,“这部电影大制作,就是冲着奖项去的。”
景瓷的坦然让鹿宁一时间有些懵,不知如何开口。
“这部电影之后,我就该退圈了。”
“为什么?”鹿宁声音不自觉高了些,她对景瓷说的退圈想法很诧异,“你才28岁。”
前方是红绿灯,景瓷停住车,偏头看向鹿宁:“快29了。”
鹿宁皱眉:“你在演艺圈如日中天,为什么要突然退圈?”
“我的专业学的是设计,辅修了管理。”景瓷摇头,神色自若道,“S.F.我有一份责任。”
S.F.起初只是个珠宝品牌,景家上三代都与珠宝打交道,S.F.的影响力早已充分渗透国内外,从珠宝无限扩大、做大,它早已不是单纯一个品牌这么简单。鹿宁一直以为景瓷是电影学院的,倒是没想到她从来就不打算在娱乐圈长久发展。
鹿宁问:“那你喜欢演戏吗?”
“喜欢的,毕竟演了十年。”景瓷摇头,看向鹿宁的神色深邃却又坚定,“但S.F.有我的一份责任,它从来都在我的规划里,所以我大学没有选择电影学院。”
鹿宁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娱乐圈和商业她都不涉猎。
绿灯,景瓷拉下手刹启动车子,等车开平稳后转移话题:“妈妈今天突然有事去了外地,说明天你别去老宅了,下次再和你一起吃饭。”
鹿宁:“你妈妈去外地了?”
景瓷垂眸,纠正道:“也是你的妈妈。”
鹿宁愣住,她的手略微收紧,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笑着回答:“对,也是我妈妈。”
听到肯定的回答,景瓷浅笑出声:“妈妈放了你鸽子不敢当面和你说,让我给你传话,说不要生她气。”
“怎么会。”鹿宁摇摇头,“妈妈对我很好,我怎么会生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