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扉照进来，落在简秋童的脸上。
沉睡中的少年眉头微皱，略长的额发倒在两边，显露出一张精致却苍白的脸，连同唇色都是淡的，仿佛一副信手描绘而忘了上色的人像，透着病态的脆弱。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简秋童被光线惊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到窗外大亮的天色，连忙去摸床头的手机。
没电了。
简秋童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床上下来，草草洗漱后从药箱翻出感冒药，干咽下两片，背上书包出门。
大约是空腹吃了感冒药的缘故，没什么吃早饭的胃口，简秋童就这样空着肚子一路走到学校。
昏昏沉沉地来到教室时，班主任已经在了。她看一眼迟到的简秋童，问：“怎么来这么晚？”
简秋童低着头，一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面，盯着自己脚尖：“起晚了。”
班主任对他这副模样早已习惯，只是点点头没再多问。
简秋童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坐的是靠窗位置的单人桌，离卫生角很近，今早的值日生偷懒没收拾好，湿漉漉的拖把横在墙边，地上还留了滩水渍。
简秋童扶起拖把，稍作整理后，才拉开座椅。
刚坐下，胡乱塞满的抽屉里掉出几团纸。简秋童慌忙去接，但迟钝的反应只让他抓住一团，其余的纸团都掉进了水洼里。
展开皱巴巴的纸团，是一张化学小测卷子。大概是昨晚夜自习发的——这几天他都不敢晚上出门，一直请假缺席，课桌里已经积压了不少空白试卷。
简秋童盯着试卷，有些发愁。
“简秋童，作业。”
简秋童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收作业的那位一眼看见他手里的空白卷子，啧了一声：“又没写？”
“我……”
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转身走了。
简秋童对这种态度早已麻木。他默默把试卷摊平，从抽屉里抽出辞典准备压平卷子，却发现辞典封面上赫然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不堪入目的下流话：
想x你。
简秋童立刻把辞典翻面。确认没人注意后，他从书包里摸出涂改液，颤抖着手开始覆盖那些污秽的字迹。涂到第二个字时，大颗泪珠突然砸在封面上。
简秋童深吸气，继续涂。
他痛恨自己这个毛病——无论喜怒哀乐，情绪稍有波动眼泪就会失控。强忍着恶心感，他继续涂抹，直到那些字迹完全被白色覆盖。
早读课很快结束，做操铃声响起。众人三三两两站起来，到教室外面排队。
简秋童跟着出去。
一路上他走得很累，到操场后，做操更是有气无力。班主任在后边看着，见他状态实在不佳，就走近劝他先回去休息。
简秋童摇摇头，他不敢落单。
班主任也没法，只好说：“那你就站着，动作先别做了。”
简秋童这回点头了，乖乖地停下了动作。
休息了一会，不那么难受后，简秋童忽然感觉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过去，正是在跑道上舒展筋骨的戴远松。
对方见他看过来，立刻咧开嘴，恶意一笑，仿佛就等着和他对视似的。
简秋童脸瞬间白了，赶紧低下头。
做完操，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表示有话要说，让众人朝中间聚拢。简秋童跟着队伍，前后左右密密层层都是同学，才重新有了安全感。
台上的教导主任满面红光，骄傲地宣布本校的司正樾在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荣获省一等奖，说了一段话后，又让他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司正樾上台时，周围此起彼伏都是女生压抑激动的吸气声，简秋童在下面默默地看着，有些出神。
明明一样的年纪，他处事却已经游刃有余，上台演讲丝毫不见紧张，那样平和，仿佛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真羡慕他的从容啊。
结束后，简秋童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慢吞吞地走着。
耳边是各种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同学们互相说着话，唯独简秋童身边，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子，将他与同学隔离开，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话。
一路平安地回到教室，简秋童心中大石放下很多。
他拿出笔，正要补写试卷，门口突然有人喊：“简秋童，学生会找你！”
班里嘈杂的声音稍微轻了点，同学们转过来看一眼他，又继续谈论。简秋童认出那人，是跟在戴远松身边的某个小弟之一。
他不想去。
“简秋童，听见没，别让我进来请你啊？”对方不耐烦地提高音量，引得全班侧目。
简秋童如坐针毡，从初中起，他就十分反感他人的目光聚焦——他不喜欢受到关注，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变透明，不被任何人的目光所捕捉。
情绪的起伏使得他眼眶开始发热，简秋童心中惶恐，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我生病了，人有点不舒服，晚点再去。”
“什么？”那人没听清。
有人帮他复述：“他说他有病！”
“哈哈哈哈……”
哄笑中，也有人看不下去，帮简秋童解释：“他说的是人不太舒服……”
但这道辩解的声音在笑声中显得那么微弱，简秋童没有听见。
他低下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哇，你完了！”有人夸张地喊，“老师不是说过别惹他嘛！”
简秋童不愿当众落泪，但众人嘲笑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他心绪起伏，既羞愤又委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好心帮忙复述，又没说什么过分的……”
“好心你个大头鬼啦！”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在意他是否能听到。
简秋童默默流着眼泪。
这样难堪的局面，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没事的，只要不给什么反应，再过一会他们就会觉得没劲，不再关注他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然而，原以为低着头捱过去就行，但没想到因为还生着病，他流着流着泪，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载入中...】
【载入中...】
【载入中...】
迷迷糊糊中，简秋童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屏幕，不断跳动着“载入中”的字样，闪闪烁烁，晃得他原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发晕。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正不知所措着，连续跳动的字幕突然停下了，一行灰色的大字跳出来，显示：
【载入失败，请重试！】
简秋童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点击大屏幕正中的“重试”。
【正在重试...】
【载入中...】
【载入中...】
【载入成功！】
【提示：载入此应用的更高级别版本时出错，启动最基础模式！】
紧接着，大屏幕骤然缩小，变得只有巴掌大小悬浮在正前方，而屏幕上方的内容也变得非常简洁，只有一个圆圆的金色按钮。
按钮发着金光，在空中显得格外璀璨。
到这一步，简秋童已经从之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出来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存在于一处静止的小空间，视线范围内除了眼前这个金色按钮，别无一物。
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简秋童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很急迫地想要醒来。他看着这个金灿灿的按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点向它。
触碰的一瞬间，小小的屏幕闪现出一条信息：
【提示：兑换成功！】
紧接着，金色按钮变成灰色，底部也浮现出一行小字，简秋童凑近了仔细看，是一串数字：0/9/18/27/36...
还不待他看完，下一刻，他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看雪白的背景以及自己右手挂着的盐水，估计是在校医室……正这么想着，简秋童突然愣了下，挪动插着针的右手伸到眼前摊开，发现自己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圆圆的药丸。
金色的，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药丸。
“你醒了？”帘子拉开，有人探了个头进来，出声问他。
简秋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直接将那圆丸送到嘴边，张口吞下了它。
“哎呀，你吃了什么？！”
小护士掀开帘子，整个从外面进来，一边走近，一边关切地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简秋童被他扶起来，正要说话，对方伸手轻轻顺他的背，又说：“别紧张，我只是担心你——那么大一块，最起码得坐起来吃呀，躺着吞服，非常危险的。”
“谢谢，不用……”简秋童很不习惯跟人亲近，侧着身子，躲避她的动作。
小护士也看出了他不喜接触，很识趣地放下手，转而去将床上的枕头竖起来，好让他躺靠。
做完这些，她又去倒了杯水，递到简秋童手中。
“谢谢。”简秋童交际能力差，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再度道谢。
小护士笑着说：“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的呀。”
简秋童总算抬起头，朝她看去。
对方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关切，仿佛自己是她很重要的朋友亲人……
“你的烧是退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小护士轻声细语地说，“我帮你写张假条吧，等挂完这袋盐水，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怎么样？”
简秋童摇头，往常不爱说话的他，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了一点倾诉欲，对这个和善可亲的小护士说：“我已经缺了很多课，再请假就跟不上了。”
小护士皱起眉，真情实感地为他而忧心：“可是你的身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动静，有人往这间病房走来：“是这间？”
简秋童认出这声音，身子一下子僵硬。
唰的一声，帘子被一把拉开，戴远松完全地出现在简秋童眼前。
他生得高，看着有180以上，再加上长年累月的体育锻炼，风吹日晒，皮肤是健康成熟的麦色，不像高中生，倒像是进入社会的青年。
此刻逆光站着，于简秋童而言，更具备压迫力。
“简——”不知为什么，看到简秋童的一瞬间，戴远松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秋童，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一看你。”
说到后来，那语调甚至称得上柔和了。
简秋童对他有心理阴影，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整个人的精神就是紧绷的，见他说这些场面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胡乱应了声，就埋着头，不吭声了。
“怎么了？”戴远松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揪心，觉得简秋童低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可爱，忍不住就走上前，来到床边坐下。
小护士道：“他感冒了，烧虽然退了，但还是得好好养几天。”
戴远松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打量她两眼，对她说：“知道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简秋童摇头，人往后退。
戴远松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他胳膊，但不知为什么，明明都碰到简秋童袖子了，最后竟生生停住了，没下去手：“秋童，乖……”
简秋童从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戴远松身后的小弟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们。
这一看之下，小弟瞧见简秋童泛白的脸，因为惧怕而紧咬的下唇……也不由得心生不忍，出声劝戴远松：“戴哥，我看他人确实不太舒服，要不也别挪来挪去了，让他在这再休息一会，等好一点，再接他走吧？”
这回简秋童总算觉出些不对劲来了，尤其是在这小弟说完后，戴远松竟然还答应了：“行吧，那我中午来，给你带午饭。”
临走，戴远松甚至还说：“好好睡一觉，睡醒，我给你带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