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意识掐进掌心，肌肤传来的痛觉让季时雨总算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迳自走向前方，瞪着明显神态局促的顾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
"解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立刻。"
顾言的喉结紧张滚动了一下，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头顶的隧道突然传来剧烈震颤，碎石与灰尘彷佛倾盆大雨，朝他们袭来。
季时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顾言用力推倒在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似有若无的铁锈味钻进鼻腔，低头一看，只见皱巴巴的衬衫下满是猩红血迹，不由得让她心头一紧。
"先离开这里。"等到震动缓慢停下来后，顾言左右张望，眼神充满了警惕，只见他转过头来伸手拽住季时雨的手腕，低声说道，“它已经醒来了，要是被发现的话连妳也出不去！”
『叮！紧急任务开启！请宿主立即净化噩梦并逃出梦境！』
刺耳的机械音从脑中炸开，季时雨呻吟一声，眼前一片花白，无力跪倒在冰冷的水洼里，浑身颤抖。
刚刚那句是什么意思？
就在内心浮现出疑问时，一道蓝色屏幕像是回应她的困惑，跃到了面前。
『系统提示：您已绑定“奇梦系统”，当前消梦值：0%。』
『警告：梦魔侵蚀进度50%，当前重点人物侵蚀过高，请尽快净化以免被梦魔吞噬！』
“等等！梦魔侵蚀、净化噩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猛然甩开顾言的手，倒退数步，语气控制不住得战栗，“我、我真的是在梦里面吗？”
顾言愣了一下，眉间蹙起，就在这时，幽暗的隧道内忽然传来某种诡异沙沙声，像是风吹过枯叶的声响，但却更加短促。
“糟了！它果然知道我在这！”顾言脸色一变，伸手向口袋内掏了掏，将一串钥匙扔到了季时雨手中，拉着她向另一条通道奔去，头也不回的叮嘱，“时雨，虽然不知道妳是怎么进来，但从现在起听我说……”
“这里不是什么普通梦境，而是梦魔打造引诱猎物的精神粮仓。”一脚将破旧的木门大力踹开，顾言气喘吁吁地继续解释，“咳、咳，简单来说就是妳已经身陷梦靥里了，如果找不到方法逃出这里，就会被梦魔永远困在梦境中。”
季时雨沉默片刻，眼角余光小心翼翼望向身后，却瞥见一道巨大无比的黑影，正伸出尖锐獠牙，朝着他们缓慢前来，脸色霎时苍白。
“好，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季时雨转望向顾言的侧脸，压低嗓音问道，“还有，梦魔究竟是什么东西？”
『梦魔是一种精神体代称，它依靠噩梦为食，被侵蚀的寄生体通常会在中后期表现冷漠、暴力等极端行为，一但进展到末期则会失去自主操控能力，永远徘徊于梦境中，宿主可使用消梦值抵御侵蚀，协助疗程进展。』
自称系统的机械音尽忠职守回答季时雨的疑问，随后再次保持沉默。
“…………”
这家伙就不能多说点情报吗！还有消梦值到底又是什么鬼东西！
顾言露出故作镇定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那讨厌的弧度让季时雨顿时梦回两年前提分手时的画面，“我来拖住那家伙，妳赶快进去里……呃！”
话音未落，漆黑的影子忽然从顾言身后冒出来，一双金色竖瞳直勾勾盯着他们，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住顾言的腰往后方拖去。
季时雨想都没想伸手抓住了顾言的手腕，两人肌肤相触瞬间，白光从眼前忽然炸开。
『与关键人物接触，获得消梦值 10。』板平的机械音自耳边响起，『当前可选择是否全额使用来击退梦魔余党。』
系统话音一落，一阵天旋地转间，季时雨和被巨蟒缠住的顾言双双摔进柔软的沙堆中。
炙热的艳阳烘烤着肌肤，顾言挣扎着起身，将自己从黄沙中拔出来，跌坐在地上，脸上尽是疲惫。
"这里是……"季时雨环顾四周，喃喃出声。
"是那家伙的老巢。”顾言将手埋入掌心，像是在发泄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眼眶顿时泛红，“我真是服了妳了！不是让妳跑进去里面了吗？妳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季时雨默默坐在了后方，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沙丘，不知怎么地，内心莫名平静下来。
“现在这样子，就好像回到过去那段日子，我们总是因为各种小事互相拌嘴，然后又莫名其妙和好。”季时雨忽然说道，看着顾言转头露出一副被冒犯的表情，立马一拳轻轻捶了过去。
“干嘛？我说句实话而已，再者你就能保证那条大蛇不会对我动手？就因为它先攻击了你？”
顾言连忙往一旁闪躲，反驳道，“我只是找了对所有人都好的方法而已，总不能因为妳把我从公园捡回家就无辜受累……”
“你说什么？我捡谁回……”季时雨停下了手中动作，猛然噤声，黑白花色的身影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等等！太荒谬了！你是说那只猫就是你？”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在撕裂的袖口底下，一块宛若黑色胎记正缓慢从腕骨处开始蔓延，妄图吞噬染着血迹的上臂。
季时雨伸出手臂一把扣住他的脉门，将袖子往手臂上卷起时，呼吸一滞，“这是什么？"
"似乎是一个标记。"顾言试图抽回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三天前手腕上长了这种东西后，当天晚上做了场噩梦，睁开眼醒来就变成一只猫了。”
“一直到今天晚上？”季时雨惊呼出声。
“……一直到今天晚上。”顾言成功将手臂抽出来后，不自在地在沙地上挪了挪位置，转头背对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妳似乎并不受梦靥影响，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我能说其实是因为某个“系统”的庇佑才平安无事吗？
季时雨默默在内心想着，一旁的蓝色屏幕再次亮起，义正严辞拒绝。
『No。』
这时，沙丘忽然开始震动，被堆积成山的黄沙簌簌落下，顾言迅速扶住险些以脸朝地的季时雨，待他俩勉强稳住脚跟后，季时雨的余光瞧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灵巧避开受震动不断移动的沙丘。
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布满恐惧，死命奔逃，像是有人正在身后追赶，就在她定睛细看后，看着那张熟悉稚嫩的面容，握着顾言手臂的力道陡然收紧。
"那是你……吗？"
顾言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幼小顾言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双大手，满是玻璃渣的拳头重重捶在地上，娇小的身影只差不到几公分的距离险些被捶成肉泥。
感受到后方身影突然僵硬、剧烈颤抖的模样，另一边的小顾言似乎被人捆住双脚，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就能爬上悬崖，避免被抓住的命运，他却瞪大眼睛，满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张大手越逼越近。
“顾言，现在这些怪物其实都只是你心中无法抹灭的阴影投射，对吗？”季时雨转过身去，双手捧起顾言苍白如纸的脸庞，擦去他脸上泪水，“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就在她的指尖碰在顾言冰凉的肌肤上，一段混乱的记忆朝着自己四面八方涌入，脑子差点当场炸开。
在浑浑噩噩的意识中，仅仅是惊鸿一瞥，她便感受到了极深地窒息。
娇小的他蜷缩在雨中，正无助受着藤条抽打，骨瘦如柴的顾言两眼无神，怀中抱着一本破碎画册，啤酒瓶当头砸下去后，一张画着铃兰花的画纸飞到地面，渐渐染上一抹猩红。
『关键记忆解锁中，“追寻梦靥的尽头”任务已完成。』系统开始播报，『消梦值增加20，当前数值：30，请宿主再接再厉！』
季时雨忽然明白当年顾言为什么总是讨厌在雨天出门，以及顾言老家里那本又皱又破却被顾青青妥善保存的画册，放在公寓角落铁盒里不只有那些断了一头抑或是缺损一角的画具，其中还封存着顾言说不出口的梦想。
“不要看……”顾言的眼皮颤动得厉害，破碎嗓音嗫嚅着，“拜托妳不要看……那样的我。”
一声凄厉尖叫划破天空，幼小的顾言终究还是被抓住了，季时雨忍无可忍，抬起手一巴掌狠心打了下去，用力摇着顾言的肩膀大声吼道，“喂！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拿出当时把我甩了的勇气！过去的你没办法自救，那现在有能力的你总可以了吧！”
季时雨的手还停留在先前动作，记忆碎片如潮水般退去，却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刻痕，成为属于她和顾言之间共同回忆。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两年前那次分手，并非是所谓没有爱的意外，而是他选择逃避自我的借口。
"顾言，看着我。"她再次轻声说，眼神坚定互望，“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愿意与我一同勇敢面对一切，就抓住我的手。”
就在顾言还在游移不定的情况下，被大手抓住的小顾言停止了尖叫，似乎是昏了过去，任凭他人摆布拖向大手所在的无尽深渊。
季时雨在一旁扶着看起来像是要昏过去的顾言，望着手腕间逐渐越扩越大的黑痕，大喊道，“快！这是最后机会！”
顾言没有犹豫，冲上前一把取走挂在季时雨腰间的钥匙串，咬着牙将里面其中一把插入手腕上那道黑色胎记，却只能堪堪遏制它继续攀延，此时系统的提示声就像是自带圣光一般，在季时雨耳边响起。
『已达到净化使用条件，建议使用全数消梦值来抵销梦靥的侵蚀，且该效果仅限于三天。』
『是否同意使用？』
使用使用使用！
季时雨像是疯魔般在内心不停大叫，就在她握着顾言的手一同转动的同时，一道柔和白光从手心迸发，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手腕上的黑色胎记猛烈颤抖后，迅速缩回成一小点，最终归于平静。
像是感受到相同的痛苦，大手彷佛被人刺伤般不停扭动挣扎，无力张开的掌心逐渐消散成尘土，露出还在茫然四顾的小顾言，只见他小心翼翼查探周围，踉跄着从沙丘上爬起来，继续往悬崖方向跑去。
伴随着轻微“喀擦”声响，天空裂出了一道缝隙，顾言吃力起身，将手伸向累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季时雨伸出手，“……噩梦正在崩塌，妳也该回家了。"
季时雨望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恍惚间与记忆中那个总是默默为她撑伞的少年重叠。
她伸手回握，却见顾言身形摇晃，差点又跟着自己一起倒下来，在原地勉强站立的狼狈样，不由自主笑出声。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季时雨站在白光中，向模样逐渐模糊的顾言低声说道，“不，是回到“我们”的家，顾言。”
欢迎回家。
阳光照映在脸上，暖洋洋的感觉令人昏昏欲睡，季时雨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地板，另一旁站着正是早已清醒的顾言。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瞬间，顾言别扭地弯起一抹笑容，无声说道。
欢迎回家，时雨。
……
当天深夜，季时雨正坐在电脑桌前，看着自己一小时前刚建立好的直播频道—“梦境诊疗室”，内心复杂。
镜头前，变成人形的顾言正皱紧眉间，懊恼地翻阅着手中的说明书，手忙脚乱组装起补光灯后，转头向季时雨再次问道。
"妳决定好了吗？”他将提问用的白板递给了季时雨后，忧心问道，“虽说妳想到的运用直播义诊来找寻办法是不错，但也不能保证人们会马上给予妳信任，时雨，过程恐怕很艰难……”
季时雨将那朵曾摆在窗台上的白色铃兰用花瓶装好后放在了键盘旁，望着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蓝色屏幕，点了点头。
“至少我踏出第一步，那就是成功的开始。”说完后她面露微笑，拍了拍顾言肩膀，骄傲地挺直背脊，“放心吧顾哥，我们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呢，来别害羞，快和大家打打招呼呀。”
顾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后将摄影机的镜头对准季时雨方向后，喊道，“那么准备，三二一——action ！”
『关键人物初期感化成功，请宿主尽快赚取消梦值以抵御梦魔侵蚀，当前净化人物数量 1，则可赚取10消梦值，若净化失败，将面临梦魔吞噬梦境后无法挽回的危难。』
『关键人物梦境净化期限：3天，若在到期后未能使用消梦值续梦，该关键人物将立即昏迷，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