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绘的大喊在屋中回荡。
她飞快瞟了眼五条悟。五条悟睁大眼睛,像是没有料到这个发展,在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折断手”、“杀掉”什么的,都是在吓唬她吧?虽然这个人表现得凶残,但她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恶意,只是有些微的、接近于苦恼的情绪。
仿佛是晕开的药物,这种苦恼还在持续加重,像是他对她画漫画一事,真的感到为难。
为什么?他说的那些话总不可能是真的吧。她从小到大,可从没遇见过他说的东西。
“你不信啊。”
五条悟这才发现她没有听信他的话。
“那怎么办呢?”
他自言自语,像动画人物似的充满表现力,右手握拳敲在左掌上。
“那直接带你体验一下术式,是免费表演哦,这可不是魔术能达到的效果。”
连风都没感觉到,知绘一眨眼,五条悟就出现在她面前。
刹那间,像有沉重但看不见的雾笼罩她。她眼皮一沉,心说不好。但视线缓缓变黑,她也软倒在地。
努力撑开眼睛时,知绘已经到另一处地方。
古色古香的庭院,到处都是奇异的纹理。这些纹理像缭绕的烟雾,嵌进建筑物里,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本真形态。
不只是建筑物,其他东西也很模糊。如路过她的人群。她们的衣裙变化着,某一位的衣服似乎是暗粉色,但细看又变成黑。
这是梦,梦就是这般不真切。
她又睡着了,知绘想,她总是会这样突然睡着,睡着后就做梦。医生说,这叫「猝睡症」,又称「发作性睡病」。
“在这种时候发作,我不会被那个怪人绑走吧?”
根据以往经验,知绘会睡着十分钟至三个小时。但那只是现实时间。在梦中,她不知要过去多久。或许只过去一生,又或许死了又活过来,再活几辈子。
但急也急不了,只能先探索梦境,她有不少漫画灵感都来源于梦。
知绘在大宅院中晃悠,遇到不少人,但都看不清脸。只能大致感觉到她们是男是女,在笑还是在哭。
这其中有个样貌最清晰的人。
那是个中年女人,她的眼角时而飞扬,时而下坠,面上皱纹时隐时现,一高一矮两个鼻子重影着叠在一起。
她走姿优雅,像是专门练习过,正缓缓拉开门,进入间宽大的屋中。
知绘跟着她进入屋中。
屋中跪坐着个男孩。男孩的样貌比中年女人还清晰,他有一头纯白的柔软短发,和苍蓝色眼睛。
这怪眼熟的,知绘好像见过他,是在现实里吗?她不记得了。梦就是这样,再过一会儿,她会连她在做梦也忘记。
“少主大人。”
中年女人对男孩的称呼很封建。她的声音温和慈祥,但莫名让人烦躁,因为梦中设定如此。
女人跪下,又趴下身体,以近乎五体投地的姿势,恭敬地说:“还请不要再尝试离开五条家。您过于年幼,去到外面可能会遇见危险。”
男孩的五官如棉线般混乱起来,他回了什么话,但知绘听不见,只知道是在打发女人离开。
女人离开后,男孩的五官就归位,他的脸蛋漂亮得像是BJD娃娃,琉璃眼珠能卖到9999元。
男孩盯着门看,明明隔着门板,他却好像能看见东西。
梦的设定浮现在知绘脑中:这个孩子的眼睛能看见咒力,每个人身上都有咒力。他盯着门外是通过咒力的位子,判断女人是否离开。
确定女人离开,男孩站起身,走向门口。
他路过知绘时,知绘想,他好像完全无视了她,证明这是上帝视角的梦吗?
刚思及此,男孩就侧头看她,眼睛像天空,又像波光粼粼的水面。
“你要跟着我吗?”男孩面无表情地说。
“呃、跟。”
习惯性应话,知绘感觉身体一沉,她低头,她也穿上和服,与这里的侍女和侍从们同一款式。
她是侍女啊。
男孩向外走,知绘赶紧跟上,心中莫名焦急,还有些害怕,眼前都泛起白花,呼吸也急促起来,像是跟上男孩是什么恐怖的事。
那便不跟了吧。
她止住脚步,停下。
下一瞬,她看见自己的脸,以低望高的视角。
她是五条悟。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小小的,小孩子的手——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五条悟」,他刚刚为什么要想他是谁?
不管。总之,他想出门,才不想听家里老头老太的话。
他们不是总说他是六眼,是五条家未来的顶梁柱,是最强之人吗?想走出家门都出不了,还叫什么最强。
他向宅院正门走去,没走太远,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刚才在房间里的侍女。
“少主大人,您想出去吗?”
侍女的声音与平时不同,像是将小石子扔进湖中,微微泛起的涟漪上下波动。
他说:“嗯,我要出去,你要拦我吗?”
侍女摇头,后退几步,鞠躬说:“请您一路平安。”
没有人敢拦着他,他毫无阻碍地离开,在京都东逛西逛,再随手祓除遇见的咒灵,玩到深夜。
直到遇见个穿浅蓝色现代装的男人。
男人轻轻挥手,蹲下身,笑着问:“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哪里呀?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家人在家里,我在外面玩。”
认真回答男人的问题后,他就准备离开。但这个人竟然拦住他,不让他走。
“我是警察,你看,”男人拿出张厚卡片,指着上面的徽章和字,“所以不用害怕哦。”
他为什么要害怕?这人是警察又怎么了?
他有些疑惑。但他第一次遇见敢拦他的人,这是他今天遇见最有趣的事。
不过半个小时,五条家家主到了,说了些恳请他不要随意外出的话,便将他接回家中。
但比起在无聊的家中,与行为举止都相同的人相处,当然还是外出更有趣。接连几天,他都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离家。
某一天,他注意到,最近的侍女似乎一天一换。原来不是这样,原来短则一周,长则一年呢。
他询问新来的侍女,为什么?
侍女的笑容有些僵硬,若是放在管家的考核里,会被打不合格。
她说,她们都离职了。末了,她如同之前的侍女一样,也强调,希望他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每个人都工作一天就离职有些奇怪。
他不相信侍女给他的答案,说:“你不告诉我真相的话,我今天也出门玩哦?”
侍女不说话。他领着侍女来到正门前,手按着门,像是按着通向黄泉的门。
其实,他感觉到点什么,但不太确定。
就像幼时,若他喝水被呛住,错的就是递水的人;若他摔了一跤,错的就是身边的人。作为宝贵的六眼,他绝不会犯错,但总有人来承担“错误”。
所以,这次的惩罚是什么?很严重吗?
他将门推开一道缝,看向侍女。
“伊藤知绘。”
知绘猛地睁开双眼,来不及坐起身,就在床上到处摸手机。
手机呢?手机呢?她得赶紧记录,不然梦很快就忘了。
等等,她梦见什么?
好像是在一个大宅子里当少爷,叫什么来着?梦醒前,她似乎想推开什么门,但没推开。因为感觉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但她当时又很想开,想探索真相……大概是潘多拉魔盒的感觉?
总之,得记下来,这种感受可以加工成惊悚漫画。
“你在找手机吗?”
与唤醒她的声音相同,一个女人的手伸过来,递来她的手机。
她连忙接过手机,但记录下的比刚才想起的更少了。
但无所谓,她只需要一种感受。这种感受才是共通,是人性的,是她和所有人都体会过的。她画漫画就是记录这些感受,就是肯定生命存在。
记完后,她抬头,面前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女人有一头棕色长发,右眼角下有颗泪痣。
“我叫家入硝子,”女人说,“你晕倒了,有人把你送过来。他比较忙,所以把你留在这里后就离开去工作,以及……”
家入硝子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查了你的病历,你是被诊断为「发作性睡病」吧?”
以为此处是医院,知绘乖乖点头,心说五条悟也不太坏,竟然把她送到了医院,只是——
“那个,我是想问一下医药费。”
她没有钱给医药费啊!
家入硝子的脸变得柔和,似乎是想笑,说不用付费。等知绘松口气,她才继续开口。
“你并不是患有「发作性睡病」。”
啊?
知绘歪头,可她在路上走着走着都能睡着,这不是『发作性睡病』的典型症状吗?所以她连车都不敢开,从不走夜路,也不去人少的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案例。”
硝子看看手上的记录本,又看向她。
“你是对负面情绪高敏感,所以对咒力「过敏」。唔,我找不到比「过敏」更好的形容。大概也能说是像晕车、晕血一样,你是「晕咒力」。”
“你平时突然睡着,其实是因为碰到咒力。那是种高浓度负面情绪。这次,也是因为有人对你使用术式……”
家入硝子还在说话,但知绘两眼发直,感觉世界都玄幻了,怎么连医生都说起五条悟那套世界观?
照家入硝子的说法,她遇到咒力或者咒灵就会晕倒,所以才从没发现过超自然存在。
但这样的话,她也能说上帝存在。大家没见过上帝,只是因为上帝像皇帝的新衣那样看不见、摸不着。
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存在。
有点离谱了。
带着不满,知绘打量室内,发现这里和医院病房大不相同。最不同的就是,这里没有窗户,房顶还带通风管道。比起正常医院,这里更像电影中的地下实验室。
果然,她被绑架了吧?
而这个叫家入硝子的女人和五条悟是一伙的,都隶属于某个邪教组织!
“……虽然我不太想插手,”家入硝子还在说,“但送你来的人拜托我提一句,让你别在画惊悚漫画了,可以吗?”
果然,这两人连目的都一致!
*一些幼年悟社会化的过往片段。
*原著并未涉及的本文私设:五条家也挺封建的,但随着五条悟长大,会因为他的个人意愿,风气逐渐变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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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晕咒力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