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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个郎中他姓林

作者:行香子0v0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洛川城中,几月前来了位江湖郎中。


    他不开医馆,不设招牌,也不是人人都治,说是不差钱的主,他救人就是要——看缘分!


    却鲜少有人知,“他”这个江湖郎中其实是个女人假扮的。


    【一】


    春雷响,万物长。


    郊外小院旁,一伙刺客纵马而过。


    雨水踏破泥土的芬芳,萧萧落叶裹挟着刺眼的剑光袭来,兄长染血的衣襟划过她的脸庞,她闭上双眼伸手想去够。


    一时间雨声,刀剑声,呼喊声起伏不绝...


    “哥——!”


    林枝意猛地从雕花床上坐起,素白的寝衣紧贴着她起伏的胸膛。


    她抬手撩开额间的碎发,低低垂眸,褪色的金丝盘扣还在手掌中紧攥着,留下了浅红的压痕。


    砰!砰!砰!屋外的人重重地敲锤着门板。


    她翻身从床沿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饰盒,小心地将盘扣收了进去,看似寻常的饰盒里侧却有个夹层,除了盘扣外,还有张发黄的旧纸,盒盖上有些掉落的纸屑。


    将饰盒收好后,她才开口问了句:“谁啊?”


    外面是璇玑阁的掌柜春芳姐,她贴着门板急切地轻喊了句:“林郎中,楼下有官爷找你!”


    话落,便听见踢嗒踢嗒脚下生风般地朝楼下跑去的声音。


    官府的人又来找她做甚,治病救人?可不像他们往日的做派,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怕不是又来找她验尸?


    这洛川城,是座江南小城,毗邻海岸,百姓多以打渔种地为生,民风淳朴。


    长久以来,城中鲜少有恶劣案件发生,顶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正因如此,官府里正儿八经的仵作没几个,若是有人命案子发生便要常常寻些城内郎中协助破案。


    几月前,她刚到这时,准备盘下璇玑阁东侧的小铺面开个医馆,牙行的人带她来看铺面时,说这酒楼前东家要全家搬迁到柳宁镇去,正要便宜出手。


    牙行的人笑得谄媚,她瞧着这虽是略显陈旧了些,格局陈设倒是瞧得出些辉煌。


    为了调查七年前的林家案,她作为游医借住于酒楼之中,倒也保险些,倘若被那几人发现她还活着...


    她就这般盘下了这酒楼,重新取名。掌柜的春芳姐就原是酒楼的账房女史,现在则是明面上璇玑阁的东家。


    这几月里,她也是有意无意与洛川城的捕头齐默凡打了些交道,此人不似表面平和,心思深沉。


    林枝意站起身来,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胡乱地将其一挽盘了个男子发髻,又伸手将挂着地麻布束带一圈一圈紧紧缠上。


    木梯咿呀作响,楼下的众人抬眼望去,她已然是一个俊秀的少年模样。


    春芳姐急忙迎上去,三步两步地冲上台阶,拽着林枝意就往下赶,眼神还一边示意着门边的那人。


    门口的小捕快穿了件皂色的长袍,洗得有些泛青,原本平整的圆领也皱巴在一起,不过也怪这天,到了芒种雨就下个不停了。


    他两片眼皮耷拉着,甩着手上的令牌,没好气地埋怨道:“林郎中,好大的排场啊!”


    他的旧皂靴跺了跺门槛,鞋面上板结的泥块落了一地,一旁的白苏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把手中擦拭的料壶“砰”地一声重重地扣在桌上。


    拿起一旁的笤帚就往他脚下戳,低着头道:“麻烦您,高抬一下贵脚!”


    小捕快倒也不恼,见林枝意走来,利落地从檀木椅上跃起,转身边走边埋怨着:“走吧,头儿等着您呢,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么慢!”


    他回头却见林枝意依旧站在原地,履着袖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刚要发作,只听林枝意开口道:“差爷,总得告诉小人是何事吧?我也好准备准备。还有上次那回的报酬还没结呢!”


    小捕快闻言道:“城南没了个猎户,死得蹊跷,咱头儿找你去验验。”


    他接着喃喃道:报酬什么的,自然会给你结,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咱头儿这般器重。”说罢,他指尖蹭了蹭鼻头。


    “既如此,我便记下了,苏木。”


    她朝后摆摆手,只见身后一半大孩子,皮贴骨的窄肩挎着个比他肩还宽的翻盖大木箱子,晃晃悠悠,吃力得走上前递给林枝意,轻喊了声:“师傅!”


    林枝意下巴微点,不等小捕快反应,挎着木箱先迈出了门槛,踩上一早就摞在地上的马凳,捧着着木箱,坐在马车里闭眼小憩起来。


    车外,雨后积水的倒影中,掠过一抹石青色的箭袖,男子转着指尖的罗汉杯望着楼下,些许清茶洒在桌面上。


    车辙碾过青砖石板,带起些许湿泥,车帘半卷着,路过几角黛瓦白墙,便出了城门。


    雨水滴滴答答扣着窗柩,将小捕快的声音砸地粉碎,林枝意屈指轻扣着木箱听了个大概。


    “听说,今个儿这尸首,死相极惨,林郎中你可有福了!”小捕快转头眇了眼闭目的林枝意。


    他转头来还想说点什么,车轱辘猛的一沉,他猛拽紧缰绳,晃动间将林枝意怀中木箱撞开了个坎。


    隔着晃动的车帘,外头的雨似是渐渐停了,车辙卡在个水洼里动弹不得,旁边的流泥倒是给它埋了个彻底。


    “林郎中,走两步吧”小捕快跳下马,伸手准备接过木箱,却被林枝意侧身避开。


    她瞧着前面三两人群道:“不劳烦您了。”


    小捕快伸出的手讪讪地蹭了蹭罩甲,撇了撇嘴,跟在林枝意身后。


    ...


    几个村夫围在一破落小院前叽喳地议论着什么。


    “真是造孽,你们说是不是被人毒死的呀,吓煞人嘞!”


    一老翁穿着蓑衣,扇着手中的斗笠手中应和道:“莫不是,他家那现世宝所为,我早觉着这老陈父子俩,要出事...”


    “真得假的!”


    “亲耳听见,那会有假!!那天我路过可听见不小动静。”


    林枝意路过几人走到院门前,看守的一名捕快手握佩剑横亘于她面前,问道:“何人?”


    却也被身后的小捕快厉声呵斥道:“我!你们也不认识了吗?”


    两人见状立马侧身让开,分立于小径两侧,打量着眼前的清秀男子。


    林枝意再走近这院子些,便闻见那尸臭,夹杂着些许酸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腌鱼用的臭坛子被人突然扣在她头上一般,令她几欲作呕。


    她掩了掩鼻,屏了口气,伸出手拍开了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


    “吱呀——!”


    木门忽得一颤,慢慢荡开,眼前一片断壁残垣。


    这哪是人能住的地方!就算是勉强苟活着,睡在荒郊破庙,也比这强上几分。


    她迈过门槛,屋檐上的破瓦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稍一触碰就要倾泄而下一般。


    抬眼望去,破砖堆砌的屋檐角落下,倒是有几坛陈酿整齐地码放着,坛盖的五瓣桃花上有层浅浅薄灰。


    林枝意蹲下身去,指尖轻抚过粗粝的陶面,轻贴坛盖有醇厚的酒香从蜡封的粗布中渗出。


    旁边乱垒着几个空酒坛,一把割湖草用的镰刀静静地躺在枯灰的落叶上。


    “头儿,林郎中我带来了!”


    小捕快小跑着朝里院去,伫立在院中的男子身着墨色窄袖劲装,一双如墨般的眉毛搭配着点漆般的眸子,五官虽不出众却透着冲天豪气。


    此人便是洛川城府衙的捕头——齐默凡。


    齐默凡倒也算是洛川城县令面前的大红人,不到而立就破获了城中大部分疑案,不过其中是否有冤假错案那便无人可知了。


    林枝意站起身来,拍了拍掌中的陈灰,拎起脚边的木箱。


    齐默凡大步上前拍了拍林枝意的肩头道:“林兄,可把你盼来了!”


    他欲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到院中,林枝意却错步躲开。


    院中的草席上陈着一具男尸,腹部高高隆起,如同身怀六甲一般,仵作在一旁查验着尸身,见齐默凡一行人到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齐默凡道:“如何了?”


    仵作朝着齐默凡大声禀报道:“经小人查验推断,死者大约六十有五,死亡时间应在昨日亥时到丑时之间,尸身便查除去膝盖与手肘的擦痕,未见其他可疑伤痕。”


    他接着道:“尸首发现时,俯卧着半坠于榻上,擦痕应当是其死前发病导致,验无他杀之嫌,应当是病亡。小人医术不佳,至于是何病症便要看林郎中的本事了。”


    他说罢斜晲了林枝意一眼,收拾完器具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枝意并没有在意,她放下搭在肩上的木箱,手摸索到一处暗格打开。


    从中拿出醋瓶净手后,取了些麻油抹在鼻翼两侧,再将下层檀木匣中的冰蚕丝手套拿出,屈指戴上。


    林枝意俯下身去,触摸着尸身膨隆的腹部,指尖扣动只听到“咚咚”沉闷短促的浊音。


    她绕着尸身走了一圈,又将尸身侧转摆放,其外表倒是确实并无血渍外伤。


    观察尸身面部,面色蜡黄,脸颊上皮贴着下骨,形成了两个凹陷,眼睛还半开着。


    她用指腹轻揉其下颌,慢慢掰开他的嘴,舌红但舌苔却黄腻,之前闻到的酸腐气味混着酒气吸入她的鼻腔。


    林枝意心下有了判断,此人多半是死于鼓胀之症,但此症致病缘由多样,不好轻易定断,门外的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爹——!”


    一男子不顾门口捕快的阻挠,踉跄着,丢了魂似得闯进院子,扑通一下跪倒在草席前。


    身后捕快的手本想擒住他的衣领,抓了个空,忙抱拳低声跟齐默凡禀报道:“头儿,此人自称自己是陈猎户之子,非要擅闯进来。”


    身后的村民聚在门前,哽着脖子瞧着里面。


    齐默凡不悦地使了个眼色,低头问到:“你就是陈猎户之子阿发?”


    阿发瘫坐在地上,干裂的上唇磕着下牙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林枝意听不清,不过无外乎是些忏悔之言。


    他身旁的齐默凡大抵也是看多了见惯了这场面,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将他从泥地上拽起。


    齐默凡审视着阿发的表情,质问道:“前日亥时,你人在何处?”


    阿发被猛地拽起,身子还有些发软,他舔了舔唇角,半响才嗓音沙哑地开口:“小的...这几日都在...广源县!”


    齐默凡松手甩开了他,他整个人踉跄几步撑到桌角才勉强站稳,齐默凡继续追问道:“就这么碰巧不在?”


    “爹,他平日好酒,小的...三日前...在酒楼撞见想拉他回家...他非是不肯,还扬言要打死我这个不孝的!。”


    他瞥了眼角落的空酒坛,又迅速低下脑袋。


    阿发攥紧着衣袖,满脸懊悔道:“后来...他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就...离开了。”


    齐默凡问了句:“平常这院子只有你们父子俩居住吗?”


    阿发答道:“我不住这,我跟娘子...住在妻父家中。”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似是有些羞愧。


    齐默凡问道:“那为何不回家,跑去了广源?”


    阿发答道:“我...拜访旧友去了,他能为我作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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