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国内外闻名的院长亲自欢迎的重要客人就是瞿颂,是本年度机构最具影响力的战略投资人。
瞿颂昏昏沉沉,没来得及吃药止住头疼就被热情的院长邀请到了机构,此刻正听着积极表现的院长喋喋不休,接待室里院长没吃完的韭菜小笼包也暗暗发力,熏得她晕头转向。
终于等到滔滔不绝的院长说的有些口干,趁着他举杯喝水的空档,瞿颂紧急表达想要参观一下的愿望,逃离了被飞舞的唾沫和韭菜气味的包裹。
二人缓步走出接待室,瞿颂微微倾身听着介绍,不时报以礼节性的微笑。绕过那面陈列着熠熠生辉的奖杯壁橱,转过拐角,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瞿颂在心底暗叹一声冤家路窄,脚步不由自主地凝滞。额角隐隐作痛的钝感又加重了几分,她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以一种审视新奇物种般的冷峻目光,静静打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只要那人肯闭上那张刻薄无情的嘴,单是这副皮相确实称得上赏心悦目。此时的瞿颂早已不复当日遇见商承琢时的暴怒,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思忖着。
身高一米八五的商承琢此刻正蜷在一张小小的儿童座椅里,这违和的一幕透着几分荒诞的喜感。
瞿颂无意复刻那些狗血剧里的重逢桥段,却还是忍不住揣测:商承琢再次见到她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像那日分别时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如同拎着酒瓶往人头上浇时那般冷酷漠然?
瞿颂没出声叫停,于是二人的步子到底是没收住,她身旁的院长自然也看见了商承琢。
或许是因为他那张面孔在这所机构实在陌生,院长竟将他错认成了新来的实习生。尽管没哪个实习生会穿着高定西装窝在儿童座椅上,像只误入幼儿园的西装暴龙。
院长的视线掠过商承琢那张堪比顶级模特的脸,直接审视起他那身靠金钱时间和蛋白粉精心雕琢出来的体格,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抬手指向他,语气赞叹:“这样的小伙子,正是我们稀缺的人才!”院长语气之诚恳,仿佛在推荐一台人形自走健身器材。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商承琢听清。
商承琢原本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指指点点的院长,可当目光扫到旁边时,他整个人骤然僵住,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猝不及防撞见恶鬼一般,霍然站起身,他的动作太急,甚至带翻了椅子。
周围家长纷纷侧目,而他死死盯着前方,下颌绷紧,指节捏得发白,强撑镇定。可微微收缩的瞳孔、绷紧的肩线,泄露了他此刻的惊骇,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连呼吸都凝滞在这一瞬。
瞿颂那双微微上挑的眼还在笑着,只不过看着笑意没那么深。
二人沉默着对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较劲儿似的都不肯先开口,连向来健谈的院长都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氛围,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二位...之前认识?"
“……”
“......”
瞿颂心里泛起久违的酸涩。
她和商承琢,岂止是认识这样简单。
她太熟悉眼前这种故作陌生的戏码了。
曾经多少次,在共同好友面前,他们默契地扮演着陌生人的角色,好让大家以为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
避不开的聚会上,朋友又一次热心地向她引荐:“这位是商承琢。”
即使昨夜还缠绵辗转于同一张床榻,最终在体温相融的深夜里相拥入眠的人,此刻在好友探寻的目光下,却只是克制地颔首致意,礼貌而疏离,商承琢西装革履的模样与记忆中凌乱床单间的那人重叠又分离,仿佛前夜温存只是幻梦一场,眼前站着的,真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他们做过所有情侣会做的事,十指相扣地散步,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接吻。瞿颂不信商承琢会看不出她眼中渴望确认关系的期盼,可每次换来的不是沉默就是刻意岔开话题。
她总习惯性地为他找借口,也许商承琢磨不有难言之隐,也许时机未到...她告诉自己不在乎这些形式。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相册里静静躺着的唯一一张合照,画面模糊又重影,连商承琢的侧脸都看不真切,只有瞿颂晶亮的目光异常显眼。
瞿颂时常盯着那张照片出神,心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真正的爱不该是这样。不该是深夜相拥时的炽热与白日陌路时的冰冷交替,不该是她每次想要靠近,他就恰到好处地退后一步;更不该让她像个怯懦的小偷,连留存回忆都要偷偷摸摸。
除非她爱着的人觉得这段关系拿不出手,是他觉得她拿不出手?还是他始终在等更好的选择?
最终,所有自我折磨的诘问都在一个令瞿颂愤怒的认知前戛然而止:她爱的商承琢,从来就是个漠然刻薄的人。
两人之间闹得再难堪,但在人前总归要维持体面,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虚伪和荒诞,明明心里已经把对方骂进族谱,但碰面时必须装作岁月静好。就像两个常年相互忮忌在微博互撕的明星,到了颁奖典礼还是要并肩而坐,捏着鼻子哈哈笑,最后冲着镜头和和睦睦地比个心。
瞿颂早就不指望商承琢这个情商跌破地心的神奇宝贝能配合表演。
她闭了闭眼,那句"不认识,第一次见"已经滑了到唇边。
"好久不见,瞿小姐。"
商承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截断了瞿颂即将出口的寒暄。
瞿颂分明看见他镜片后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她几乎能想象商承琢脑海中闪过"幸会""久仰"这些客套词,最后却鬼使神差地选了个最出人意料的问候。
瞿颂应声挑眉,无声咀嚼好久不见这几个字。
让鬼上身了吧商承琢,今天又装成体体面面的一条好汉了,那天在拍卖会咄咄逼人的是你的第二人格吗。
她脸上笑意收敛,存心不想让商承琢装的轻松,向前走了几步张口道“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小商总这几年大变样啊。”
瞿颂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商承琢刚推不久的板寸上,心底嗤笑一声。
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是社交距离拉近了几步就像是打开了某种隐秘的开关,商承琢好不容易恢复冷静自持的表情出现裂痕,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
他在害怕我吗?
商承琢对她竟然会有恐惧这种情绪吗,这个猜想让瞿颂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于是她平日里收敛的非常好的恶趣味突然冒头,此刻她恶劣地想要看商承琢失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在那段分开的十分不体面感情中,对方到底比她心安几分。
商承琢再次开口,但是这次没能如愿的是瞿颂自己。
“三年一个月。”商承琢缓慢地眨了眨眼,没听懂她话里带刺一样,认真附和。
有零有整。
让瞿颂怔愣一下,又禁不住哼笑出声,“挺严谨。”
瞿颂忽然间清醒过来,先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潮水般退去。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方才的针锋相对实在荒谬可笑。就连那天对着商承琢不管不顾地大动干戈,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场无谓的闹剧。
分开的这些年来,她始终将自己武装得滴水不漏,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将那些汹涌的情绪牢牢锁在城墙之外。她以为自己早已学会在理性的轨道上稳步前行,但是耐不住一看见这人就情绪上头。
瞿颂早就学会不钻死牛角尖了,她没理由揪着一段失败的感情不放,想通了邪火就一下子消散了,瞿颂收敛了针锋相对的气势,咧嘴露出标准客套的微笑。
商玄的课程差不多结束,两人的短暂的寒暄也到了尾声,商玄拽着商承琢的衣角仰头看他。
“这是?”小孩粉白的脸庞看着不过五六岁,瞿颂有些愕然 。
“我弟。”好像是怕她误会什么,商承琢抢答一样急忙解释,眉毛皱了一下。
“哈哈,那怪不得,看着和你挺像。”瞿颂微微笑着盯着他目不转睛,心不在焉的加上一句,“怎么没听你提过。”商承琢确实没有提过,就算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候,瞿颂也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他的家庭。
商承琢现在的模样和大学时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瞿颂思绪恍惚了一下,记忆突然闪回那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
那场在文学院旧礼堂举办的辩论赛规模不大,但辩题却颇具争议性——"当科技发展的效率诉求与人文关怀产生根本性冲突时,是否应当暂时搁置以人为本的核心伦理原则"。
前面几位辩手照本宣科地复述着教科书上的论点,连评委都在偷偷看表。反方二辩悄悄打了个哈欠后推了推眼镜,软绵绵地抛出一个硬钉子:"当前量子计算突破热力学极限,基因编辑即将打破自然选择桎梏,人类中心主义的伦理框架是否已成为阻碍技术奇点来临的最后枷锁?"
瞿颂努力睁睁眼睛,盯着窗外摇晃的梧桐树枝,她几乎要被初夏的铺天盖地困意淹没。
正当所有人困倦到几点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锐响——有人用指节重重叩击了话筒。整个礼堂为之一震,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源处。
阳光从彩绘玻璃窗斜射进来,正好落在正方三辩席那个皮肤冷白的少年身上,瞿颂跟着大家的视线,把目光转向那个有些阴郁的学长。
商承琢那时还没养成后来那种滴水不漏的沉稳气度,微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明显透着不耐烦的锐气。
"抱歉。"他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锋芒。
瞿颂稚嫩的少女时代是真的崇拜过商承琢这种主体性特别强烈的人哒[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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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