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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作者:山及可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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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育院的门和墙白花花的连成了一片,罗迟总是先推墙,尝试几下,然后再找门。护工没有强行纠正这个偏执性的行为,院里其它孩子也没有因此嘲笑罗迟,大家都和和气气。


    罗迟认为小伙伴之间的和平友爱不过是冷漠的另一种表现。


    若是跟吴宁一起进去,他就会引导罗迟,或者说:“你看,路上这两条蓝线正对着门,门上还有把手,窗户和墙上的也不一样----不会搞错的---”这时候,他就要牵罗迟的小手了,罗迟心里清楚得很,于是瞪着眼看他,吓唬他放弃。


    罗迟不喜欢吴宁的提醒,他不懂自己为何迷恋这个行为,若是推开墙,一定会出现一个崭新的时光流动的空间,不会那么单调,没准在绚丽交错的时光里,爸爸妈妈正在那等着自己呢。


    罗迟和吴宁都是烈士遗孤,不过,他们并没有与其它孩子存在什么不同,在这个对待公平和自由谨小慎微的时代里,任何特殊待遇的标签都是不允许擅自粘贴的,看样子,他们要跟其它孩子一样度过这个乏味的童年了。


    那么,是不是孤儿一定存在某种亲情缺失造成的缺陷,其实也不见得,罗迟从未想过追问自己的父母是谁,曾经是何情况,为啥没有其它亲人照顾自己,只是时刻怀着一种可以豁然开朗的愿望在郁闷的生活中被动地摸索。至于自己存在什么缺陷?除了害怕孤独,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缺陷。


    保育院的生活和学习是一体的,护工也是孩子们的启蒙老师,过了童年阶段才可以独立去中学读书。


    当于巾老师带着孩子们去乡村拾麦穗,去田地边缘和野地里摘野菜,罗迟就知道这位老师将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于巾从来不认为罗迟有什么心理问题,反而认为罗迟的敏感偏执是一种天赋。她对罗迟付出了额外的关怀,以图画和音乐引导罗迟的注意力,以怀抱之中讲故事安抚罗迟的情绪。


    其实,罗迟在第一次跟着她捡拾麦穗时就爱上了她,以后每次跟她来到旷野,罗迟都领略了不一样的风情。


    于老师不会知道,一次次跟着她站在旷野上,遥望钢铁高原城如漂浮的天空之城,梦想的羽翼就渐渐生成了,而冥冥之中觉得,捍卫这双羽翼并使之丰盈的一定是一个人对生命的热情,至于怎样是生命的热情,什么条件下产生热情,它曾经不足为奇或如今弥足珍贵,那时还搞不清楚。或者说一直都不太清楚。


    保育院背后的那些老学究肯定个个顽固,因为太过重视,护工们难免束手束脚。三年以后的任期审核,他们认为于巾对罗迟过于偏爱,违反了公平公正的大爱原则;频繁带领孩子们去郊野的行为有欠妥当,存在一定风险,于巾因此没有通过审核,不得不离开保育院。


    在任何时代,不循规蹈矩地生活都冒着改变命运的风险,有大成者,却普遍性陷落。为什么要随波逐流地生活?集体意识的裹挟性质不似从前了,对于自由意志应该理解出非同寻常的意义。


    于巾离开以后,罗迟恢复了推墙的行为,并且不再期待推开时光流转的新空间。那时还不懂大人的忧愁,但大人们一样不懂孩子纯粹的悲伤。老学究们为每个孩子的寝室都安装了情绪监控仪,情绪波动超出一定范围数值,警报响起,护工老师该重视了,一个寝室的警报频繁响起,老学究们该调查了。


    小伙伴们的警报经常哇哇乱叫,自己的警报从来没响过,他们知道了什么?伙伴们都健康地成长,自己才是情绪波动最大的那个。


    于巾离开以后,凭空而来的大洪水灌进了保育院,摧毁了白色墙壁,掀起蓝色屋顶漂流而去。罗迟挣扎着,满眼浑浊,草叶树枝纠缠着身体,难以浮出水面。此时便是于巾伸出有力的手,拉她到漂流的屋顶之上,默默地,拥抱着她颤栗的身躯。


    于巾离开的影响都是后续不知不觉间扩大的,这种影响无法明确定性,从某种程度上,可能还反向地刺激了罗迟的生命活力,但这种活力含着一种疲倦感,很难持续创造出一种情绪价值。


    如今,人们对美的追求都厌怠了,一点标新立异的生活新欢乐都懒得想,只追求实际。


    走在镇子的街上,清一色的轻金属混合建筑看着眼盲,让人昏昏欲睡。即便有几栋不同寻常的建筑,也是大家不经常光顾的地方,对里面完全是陌生的。


    世界政治经济共同体一定是人类最了不起的建树,协同统一可以解决任何民生问题。千年以来,人们担心的毁灭性灾难与终极战争并没有出现,在东方大国的镇持下,通过隐忍博爱,积极交流化解了最顽固的民族信仰和认知上的矛盾,迎来了万世和平。


    这种共同体协作仿佛成了一种必然趋势,就像人们经过**膨胀,物欲泛滥之后失去了人性的活力,衰落到二十三亿四千万的世界人口也成了一种必然态势。


    谋生手段如同身体里住着的魔鬼,从飘忽不定的抓狂到有迹可循的安生,最后按部就班地沉寂下来,不赞扬一下人工智能系统,实在对不起机器人全面替代人体劳作后带给人们的无忧生活。


    上了中学才知道自己的基础知识多么薄弱,不是认为原生家庭的孩子多么出类拔萃,孤儿多么自卑,只是发现了自由生长与规范生长的不同。宽松的教育培养不是错,任何环境对比都可分析出差异利弊。


    观看历史影像,罗迟不会再明白那些行为杀伤和语言暴力的逻辑了,它们如恐怖悬疑玄幻伦理的虚浮一样随着历史烟尘落下帷幕。


    那么,自己完全可以放下累赘,展开希望的羽翼,以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振翅高飞了。


    可是,实际上镇子上的阳光刺的罗迟睁不开眼,看哪都单调无聊,昏昏欲睡,感觉生来就是走个过场,平平淡淡地奔着死而去。


    这些年,吴宁从一个鼻涕咔嚓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刚毅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对罗迟正式表明什么心意,当然,罗迟也没对他表现出特别的依恋,相反,太要强的个性还可能吓退了他。


    有时候,帅哥吴宁也会看似不经意地搭上罗迟的肩膀,垫着脚步,露出屁颠屁颠的小欢喜,但罗迟还是那么行尸走肉般的行走,没给什么反应,吴宁的小欢喜自然维持不了太久。


    关于中学的独立成长阶段,罗迟认为自己完成了必要的思考和体验,学习还算刻苦,主要除了学习,罗迟实在想不到还能干啥。对于吴宁,罗迟就不太理解,他可以不爱学习,但对高原城竟然没有一丝向往,虽然平原社会已经体现了足够的科技含量,但主导这世界的尖端智能科技还是在城里,他居然一点都不想见识一下。


    他参加了骑行者俱乐部,喜欢四处游历,他说他毕业了就在镇子上的服务站做工人,而且,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那个人。


    罗迟没什么好说的了,青梅竹马就这么脆弱,而且在这个没有生存顾虑的社会里,任何关于活法的决定都是一样的被尊重。


    那么可以回顾一下:


    保育院位于镇子中心,拥有白色墙壁蓝色屋顶和它上方自由的天空,受到了政府的特别关照。


    烈士遗孤的小女孩先推墙再找门,期待生活的变化;她吃着软糯香甜的食物,喝着丰富健康的饮品;温柔的于巾老师拿着红红的苹果,黄黄的香蕉,绿绿的葡萄不断引导小女孩的视线,轻柔的音乐伴着童真故事,多彩的图画蕴含着传奇;在她的声音中寻找新鲜,在她的怀抱中安稳入睡。


    烈士遗孤的小男孩跟着小女孩一起游戏,陪伴着她成长,从保育院的花园到郊外的田野,一起经历着快乐孤独。


    于巾离开了,白墙又变得迷离起来,教室里又单调了,小女孩做着大洪水洪荒的梦。


    中学的教室安静的出奇,镇子的漫步如惯性的催迫。如此,尽管罗迟努力回忆,似乎也找不到更刺激记忆的生活亮点。


    大概生活里压根不需要什么刺激,都是自欺欺人的在扯淡,伟大的先人要从根源上杜绝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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