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上啊!”
阿愿一手扶墙,一手扶住贺珏的小腿,将人扛起来往墙头去,贺珏手脚麻利,借着力三两下翻上去,在墙头骑稳后,再伸手去拉下方的阿愿。
这墙头她们自小翻到大,早已驾轻就熟,转眼功夫已成功跳落在墙对面,贺珏从地上捡起提前抛到此处的包袱,拍拍包上灰尘,冲阿愿潇洒一招手:“咱们走!”
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就这般大摇大摆离开国公府,虽做一身男子打扮,却依然瘦削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贺玥视线中。
隐于另一道墙角的贺玥,也自暗处缓缓站起身,抿嘴压下翘起的唇角,拍拍裙角尘埃,跺跺麻木双足,轻摇小扇施施然朝国公府大门走去。
阿愿蹦蹦跳跳到贺珏眼前,语气欢悦,藏不住的兴奋,问道:“小姐,我们往哪里去,可是即刻启程去并州寻秦老将军?”
贺珏秀眉斜挑,唇角轻扬,尾音故意拖得绵长:“不——”
接而笑道:“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京城呆着。”
“啊!”阿愿错愕,这和此前两人商议的不一样啊,疑问道:“可若留在京城,迟早会被夫人寻到的。”
“她寻不到的。”贺珏轻笑,眼中闪着狡黠光彩:“本小姐已做好万全之策,我对阿娘了如指掌。”
她举起右手,手掌转动着,将修长手指一根根收拢攥紧成拳,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去客栈吗?”
“笨蛋,去客栈岂不是坐以待毙等着阿娘来拿人!”贺珏不客气地批评她。
“不去客栈,我们还能去哪儿?总得有个地方过夜呀!”阿愿有些糊涂了。
贺珏自信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跟着本小姐无需担心。”
阿愿有些不乐意:“小姐您真是的,先前还骗我说一出府直奔并州去寻您那外祖父,却又说不去了,如今什么打算都不告知我,您我二人竟生分到如此吗?”
阿愿哀怨盯着她,贺珏全然不吃这一套,板起脸故作生气道:“我可没那么信任你,你从前被阿娘‘严刑逼问’后出卖我的次数还少吗?更何况是逃婚这么大的谋划,我岂敢向你全盘托出。”
贺珏自幼贪玩爱闹,常惹国公和夫人生气,夫人叫自己好好盯着她,阿愿认为那时她原本就是夫人的人啊,怎么能算出卖呢,后来她投靠到小姐麾下,可再也没做过一次这种事啊。
但曾经告状是事实,阿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讪讪道:“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小姐您扪心自问,自九岁后我可有再做过对您不利的事?”
贺珏撇撇嘴,向前快走几步用背对着她,不搭理她。
阿愿亦快步追上她,戳了戳她的后背,继续表忠心:“我如今对小姐可是唯命是从,不然您怎么会愿意连逃婚也带上我呢。”
“而且我也支持小姐不嫁那程小将军,他打小对您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您要是嫁过去,连我也得跟着看他的阎王脸,想想都觉得会折寿。”
闻言贺珏猝然转过身,双手抱胸,用下巴睨她:“你还不是为了自己打算,横竖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贺家,本小姐还能强迫你不成?”
“那如何能成,我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我做鬼都得跟着小姐。”阿愿笑嘻嘻地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发挥狗腿子本事奉承着。
“哼。”贺珏冷哼,说:“那就好好听小姐我的话,跟着我不要多问。”
“嗯嗯,小姐说的是。”阿愿极其卖力地点头。
两人七拐八拐进了处人影稀少的小巷子,行至最里间一座紧闭上锁的宅子前,宅子看着冷清,不像有人居住,阿愿觉得奇怪:“小姐,这是处空宅,您不会要翻进别人家过夜吧?”
贺珏神秘冲她一笑,不徐不疾地从怀中掏出把钥匙,“吧嗒”一下把锁打开了。
阿愿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小姐,您在哪弄的,不会早看上人家的宅子才有这一出的吧!”
贺珏从小做过的顽皮事实在不少,不怪阿愿能问得出这种问题,但小姐向来是衣食无忧,不恋钱财,从没见过她有偷盗之癖呀!
“胡说什么呢?”贺珏轻拍下她的脑门,推开门走进去,解释道:“此处是桓安的兄长送他的,我们来过几次,他离开京城前托给我保管了。”
“原来如此,桓安少爷可真信任您。”
“那当然,我们三岁相识,自幼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贺珏肯定地说:“我俩先在这里避几日风头,等婚宴时间过去,再寻机会离开京城。”
阿愿站在原地,思量片刻,见贺珏已经推门进了屋,追上去问:“可是小姐,这几日夫人定会满城寻您,就算藏身此处,也不见得安全呀?”
“你且放心,我已提前找了两名身形相似的女子,乔装打扮成你我模样,这二人此刻正在出城门的路上,阿娘只会追着两人往城外去,等她反应过来再搜城内,咱们怕是已山高水远难见踪影啦。”
贺珏言罢,就见阿愿满脸崇拜之色,颇为志得意满,道:“好了,天色不早,咱们收拾着将就歇下吧。”
天光已暗,此刻的国公府内,贺玥估算着时间,国公夫人也该发现贺珏逃婚一事,此刻那院中怕是正人仰马翻,她将此事告知母亲蒋夫人,撺掇着母亲往国公夫人院中去。
待行近院门前,心中算计已转圜百遍,贺玥紧张地攥紧拢在袖中的双手。
仆役通传后两人走进那院中,却不见自己预想中的慌乱,国公夫人及一众下人,皆从容不迫,一切如常各干已事,全然不是待嫁女丢失而焦急寻人的景象。
贺玥心中不由打起鼓,仍硬着头皮走进屋。
“弟妹怎么入夜而来,可是有事?”国公夫人眉目亲和,含笑问候二人。
二夫人观院中状况和她的神情,也是有些意外,凑近她压低声问:“嫂子,我怎么听闻雁丫头出事了,您怎的还如此镇定?”
国公夫人语气淡然:“她一个待嫁女,只管在闺阁内安心待嫁,能出什么事?”
“我听说二小姐逃婚离了府,可是真的?”蒋夫人是个实心眼,听到此等大事只想着赶来关切,也不顾国公夫人听到是何种反应。
国公夫人敛了笑意,声音不怒自威:“弟妹在何处听到这种谬言,我国公府后日便要嫁女,此时嚼这种舌根,岂不是要毁我们贺家女的名声?”看似在问这个弟妹,目光却凉幽幽地望向她身后始终未抬头的贺玥。
贺玥的掌心已叫汗打湿了,蒋夫人也听出她言外之意,疑心是女儿被人所骗,自己听信了还上赶着过来求问,倒像是落井下石似的,忙掩饰道:“既然雁雁无事,想来是我听误了,无事便好,小妹便不打扰了。”
说着就要告辞离去,国公夫人叫住她,语重心长道:“弟妹,雁雁及一众兄弟姊妹素日在家中偶有矛盾,可那是小儿女间打闹算不得什么,日后他们皆是要娶妻嫁人,在外也都是贺家儿女,身上背负的是咱们贺家的名声,一荣俱荣啊。”
蒋夫人明了她此话何意,回想起女儿急急将消息告知她,又拉着她到此处来,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国公夫人又道:“贺家几代功勋,什么风光没得过,不求儿女辈光耀门楣,但求他们几人同心协力,外头如何是管不着了,内里咱们可别被挑拨起来坏了门第。”
贺玥在旁听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指尖逐渐发凉。
“小妹明白,日后也必定约束膝下儿女。”蒋夫人面色难堪,一言不发地听完,而后恭敬应下,带着贺玥回自家院中。
待人一走,国公夫人立即变了脸色,沉下脸冲身旁嬷嬷询问:“二小姐可有消息了?”
嬷嬷也心急如焚,却依着夫人吩咐面上做出无事状,此刻终于紧张起来:“还没呢,管事怀疑午时出城那两人就是她们,已带人出城去追,还未传回消息。”
秦沅面色沉得能拧出水,心知这个女儿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性子跳脱顽皮,同样门第的高门大户,没多少人家会接纳这般模样的正头夫人,又得顾及其他几个姐妹的亲事不好低嫁,故才替她寻了自己闺中密友,又是同等门第的将军府夫人做婆母的亲事。
将军府夫人姚盈也是看着贺珏长大的,说她洒脱爽快的性子像极自己,从小就念叨着要她做自家儿媳,但两个孩子互相看不上对方,只因双方同时赶上事,才决心由她们两个做母亲的敲下这门亲事,自己对程陵那个孩子也放心,至于两个孩子的关系,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嘛,秦沅是不太操心这个的。
可谁能想到,婚事临近,这个死丫头做出逃婚这种混账事,叫自己气个半死,还得佯装无事发生撑着国公府的脸面。
秦沅对自己养大的孩子胸中有数,这个鬼灵精最爱耍些小聪明,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秦沅压下怒气,冷静吩咐道:“城内也继续找,她不敢招摇着去住客栈,能藏身的地方不多,向她房内那几个小丫头问问她常去何地撒野,所有地方都给我翻个彻底。”
贺珏二人简单收拾就歇息了,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知母亲疼爱自己,但逃婚这种大事,程府的姚夫人还是自小看着她长大,她总觉得若被逮回去,母亲那里必有雷霆之怒等着她,她年纪轻遇事少,再贪玩也还是害怕母亲生气。
想着想着逐渐后怕起来,但逃都逃了,此时定然已东窗事发,就算原路爬回去阿娘也会生气,还会逼着自己嫁给那个讨厌鬼程陵,不如干脆继续逃下去,她打定主意绝不走回头路,而后稍微安心些地入睡了。
合上眼昏昏沉沉之际,门外传来窸窣走动声,起初贺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睛凝神听了片刻,的确有人在院中走动。
贺珏吃惊着,桓安说过仅有一把钥匙,钥匙给了自己,那此刻半夜翻墙而入的,只会是窃贼。她不敢出声,捂住身旁阿愿的嘴轻轻拍醒她:“阿愿,阿愿醒醒。”
阿愿正会见庄周,感受到面上覆了压力,摆手欲将重物挥开,边呢喃道:“小姐别闹我啦,睁不开眼了。”
“你醒醒,院里进贼了!”
阿愿在迷糊中听见她的话,陡然清醒过来,拿下她的手紧张询问:“怎么办啊小姐?”
“先过去听听是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