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约法三章后再成婚》 第1章 第 1 章 “一二三,上啊!” 阿愿一手扶墙,一手扶住贺珏的小腿,将人扛起来往墙头去,贺珏手脚麻利,借着力三两下翻上去,在墙头骑稳后,再伸手去拉下方的阿愿。 这墙头她们自小翻到大,早已驾轻就熟,转眼功夫已成功跳落在墙对面,贺珏从地上捡起提前抛到此处的包袱,拍拍包上灰尘,冲阿愿潇洒一招手:“咱们走!” 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就这般大摇大摆离开国公府,虽做一身男子打扮,却依然瘦削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贺玥视线中。 隐于另一道墙角的贺玥,也自暗处缓缓站起身,抿嘴压下翘起的唇角,拍拍裙角尘埃,跺跺麻木双足,轻摇小扇施施然朝国公府大门走去。 阿愿蹦蹦跳跳到贺珏眼前,语气欢悦,藏不住的兴奋,问道:“小姐,我们往哪里去,可是即刻启程去并州寻秦老将军?” 贺珏秀眉斜挑,唇角轻扬,尾音故意拖得绵长:“不——” 接而笑道:“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京城呆着。” “啊!”阿愿错愕,这和此前两人商议的不一样啊,疑问道:“可若留在京城,迟早会被夫人寻到的。” “她寻不到的。”贺珏轻笑,眼中闪着狡黠光彩:“本小姐已做好万全之策,我对阿娘了如指掌。” 她举起右手,手掌转动着,将修长手指一根根收拢攥紧成拳,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去客栈吗?” “笨蛋,去客栈岂不是坐以待毙等着阿娘来拿人!”贺珏不客气地批评她。 “不去客栈,我们还能去哪儿?总得有个地方过夜呀!”阿愿有些糊涂了。 贺珏自信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跟着本小姐无需担心。” 阿愿有些不乐意:“小姐您真是的,先前还骗我说一出府直奔并州去寻您那外祖父,却又说不去了,如今什么打算都不告知我,您我二人竟生分到如此吗?” 阿愿哀怨盯着她,贺珏全然不吃这一套,板起脸故作生气道:“我可没那么信任你,你从前被阿娘‘严刑逼问’后出卖我的次数还少吗?更何况是逃婚这么大的谋划,我岂敢向你全盘托出。” 贺珏自幼贪玩爱闹,常惹国公和夫人生气,夫人叫自己好好盯着她,阿愿认为那时她原本就是夫人的人啊,怎么能算出卖呢,后来她投靠到小姐麾下,可再也没做过一次这种事啊。 但曾经告状是事实,阿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讪讪道:“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小姐您扪心自问,自九岁后我可有再做过对您不利的事?” 贺珏撇撇嘴,向前快走几步用背对着她,不搭理她。 阿愿亦快步追上她,戳了戳她的后背,继续表忠心:“我如今对小姐可是唯命是从,不然您怎么会愿意连逃婚也带上我呢。” “而且我也支持小姐不嫁那程小将军,他打小对您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您要是嫁过去,连我也得跟着看他的阎王脸,想想都觉得会折寿。” 闻言贺珏猝然转过身,双手抱胸,用下巴睨她:“你还不是为了自己打算,横竖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贺家,本小姐还能强迫你不成?” “那如何能成,我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我做鬼都得跟着小姐。”阿愿笑嘻嘻地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发挥狗腿子本事奉承着。 “哼。”贺珏冷哼,说:“那就好好听小姐我的话,跟着我不要多问。” “嗯嗯,小姐说的是。”阿愿极其卖力地点头。 两人七拐八拐进了处人影稀少的小巷子,行至最里间一座紧闭上锁的宅子前,宅子看着冷清,不像有人居住,阿愿觉得奇怪:“小姐,这是处空宅,您不会要翻进别人家过夜吧?” 贺珏神秘冲她一笑,不徐不疾地从怀中掏出把钥匙,“吧嗒”一下把锁打开了。 阿愿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小姐,您在哪弄的,不会早看上人家的宅子才有这一出的吧!” 贺珏从小做过的顽皮事实在不少,不怪阿愿能问得出这种问题,但小姐向来是衣食无忧,不恋钱财,从没见过她有偷盗之癖呀! “胡说什么呢?”贺珏轻拍下她的脑门,推开门走进去,解释道:“此处是桓安的兄长送他的,我们来过几次,他离开京城前托给我保管了。” “原来如此,桓安少爷可真信任您。” “那当然,我们三岁相识,自幼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贺珏肯定地说:“我俩先在这里避几日风头,等婚宴时间过去,再寻机会离开京城。” 阿愿站在原地,思量片刻,见贺珏已经推门进了屋,追上去问:“可是小姐,这几日夫人定会满城寻您,就算藏身此处,也不见得安全呀?” “你且放心,我已提前找了两名身形相似的女子,乔装打扮成你我模样,这二人此刻正在出城门的路上,阿娘只会追着两人往城外去,等她反应过来再搜城内,咱们怕是已山高水远难见踪影啦。” 贺珏言罢,就见阿愿满脸崇拜之色,颇为志得意满,道:“好了,天色不早,咱们收拾着将就歇下吧。” 天光已暗,此刻的国公府内,贺玥估算着时间,国公夫人也该发现贺珏逃婚一事,此刻那院中怕是正人仰马翻,她将此事告知母亲蒋夫人,撺掇着母亲往国公夫人院中去。 待行近院门前,心中算计已转圜百遍,贺玥紧张地攥紧拢在袖中的双手。 仆役通传后两人走进那院中,却不见自己预想中的慌乱,国公夫人及一众下人,皆从容不迫,一切如常各干已事,全然不是待嫁女丢失而焦急寻人的景象。 贺玥心中不由打起鼓,仍硬着头皮走进屋。 “弟妹怎么入夜而来,可是有事?”国公夫人眉目亲和,含笑问候二人。 二夫人观院中状况和她的神情,也是有些意外,凑近她压低声问:“嫂子,我怎么听闻雁丫头出事了,您怎的还如此镇定?” 国公夫人语气淡然:“她一个待嫁女,只管在闺阁内安心待嫁,能出什么事?” “我听说二小姐逃婚离了府,可是真的?”蒋夫人是个实心眼,听到此等大事只想着赶来关切,也不顾国公夫人听到是何种反应。 国公夫人敛了笑意,声音不怒自威:“弟妹在何处听到这种谬言,我国公府后日便要嫁女,此时嚼这种舌根,岂不是要毁我们贺家女的名声?”看似在问这个弟妹,目光却凉幽幽地望向她身后始终未抬头的贺玥。 贺玥的掌心已叫汗打湿了,蒋夫人也听出她言外之意,疑心是女儿被人所骗,自己听信了还上赶着过来求问,倒像是落井下石似的,忙掩饰道:“既然雁雁无事,想来是我听误了,无事便好,小妹便不打扰了。” 说着就要告辞离去,国公夫人叫住她,语重心长道:“弟妹,雁雁及一众兄弟姊妹素日在家中偶有矛盾,可那是小儿女间打闹算不得什么,日后他们皆是要娶妻嫁人,在外也都是贺家儿女,身上背负的是咱们贺家的名声,一荣俱荣啊。” 蒋夫人明了她此话何意,回想起女儿急急将消息告知她,又拉着她到此处来,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国公夫人又道:“贺家几代功勋,什么风光没得过,不求儿女辈光耀门楣,但求他们几人同心协力,外头如何是管不着了,内里咱们可别被挑拨起来坏了门第。” 贺玥在旁听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指尖逐渐发凉。 “小妹明白,日后也必定约束膝下儿女。”蒋夫人面色难堪,一言不发地听完,而后恭敬应下,带着贺玥回自家院中。 待人一走,国公夫人立即变了脸色,沉下脸冲身旁嬷嬷询问:“二小姐可有消息了?” 嬷嬷也心急如焚,却依着夫人吩咐面上做出无事状,此刻终于紧张起来:“还没呢,管事怀疑午时出城那两人就是她们,已带人出城去追,还未传回消息。” 秦沅面色沉得能拧出水,心知这个女儿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性子跳脱顽皮,同样门第的高门大户,没多少人家会接纳这般模样的正头夫人,又得顾及其他几个姐妹的亲事不好低嫁,故才替她寻了自己闺中密友,又是同等门第的将军府夫人做婆母的亲事。 将军府夫人姚盈也是看着贺珏长大的,说她洒脱爽快的性子像极自己,从小就念叨着要她做自家儿媳,但两个孩子互相看不上对方,只因双方同时赶上事,才决心由她们两个做母亲的敲下这门亲事,自己对程陵那个孩子也放心,至于两个孩子的关系,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嘛,秦沅是不太操心这个的。 可谁能想到,婚事临近,这个死丫头做出逃婚这种混账事,叫自己气个半死,还得佯装无事发生撑着国公府的脸面。 秦沅对自己养大的孩子胸中有数,这个鬼灵精最爱耍些小聪明,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秦沅压下怒气,冷静吩咐道:“城内也继续找,她不敢招摇着去住客栈,能藏身的地方不多,向她房内那几个小丫头问问她常去何地撒野,所有地方都给我翻个彻底。” 贺珏二人简单收拾就歇息了,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知母亲疼爱自己,但逃婚这种大事,程府的姚夫人还是自小看着她长大,她总觉得若被逮回去,母亲那里必有雷霆之怒等着她,她年纪轻遇事少,再贪玩也还是害怕母亲生气。 想着想着逐渐后怕起来,但逃都逃了,此时定然已东窗事发,就算原路爬回去阿娘也会生气,还会逼着自己嫁给那个讨厌鬼程陵,不如干脆继续逃下去,她打定主意绝不走回头路,而后稍微安心些地入睡了。 合上眼昏昏沉沉之际,门外传来窸窣走动声,起初贺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睛凝神听了片刻,的确有人在院中走动。 贺珏吃惊着,桓安说过仅有一把钥匙,钥匙给了自己,那此刻半夜翻墙而入的,只会是窃贼。她不敢出声,捂住身旁阿愿的嘴轻轻拍醒她:“阿愿,阿愿醒醒。” 阿愿正会见庄周,感受到面上覆了压力,摆手欲将重物挥开,边呢喃道:“小姐别闹我啦,睁不开眼了。” “你醒醒,院里进贼了!” 阿愿在迷糊中听见她的话,陡然清醒过来,拿下她的手紧张询问:“怎么办啊小姐?” “先过去听听是何情况!” 第2章 第 2 章 两人蹑手蹑脚下了榻,趴在门上听院中动静,就听有浑厚男声响起。 “老九,这院内看着规整干净,此般好院子怎可能无人居住,你莫不是诓我?”一道男声狐疑问道。 另一道尖细嗓的男声接过他的话:“我办事三哥还不放心?我早已踩过两次点,皆是门窗紧闭,无人出入,您大可放心。” 当真是贼,门内的阿愿紧张拽住贺珏袖摆。 尖细嗓又道:“且此巷位于城西南角落,鲜有人往,那帮人一时半会查不过来。” 眨眼间贺珏做出判断,对方是两名青壮男子,若拼蛮力她们定然不敌,只能借助在暗处未被察觉的优势搞偷袭。 她环视室内寻找趁手武器,但这院子常年不住人,几乎是间空屋,找不出什么东西。最终,她捡起一个铜盆递与阿愿,自己操起屋内落灰的杌凳,两人一左一右候在门两侧,只要贼人入内,她们就下手。 院内那个叫三哥的道:“我累得不行,就先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吧!” 说着就往贺珏她们这间屋子走,两人屏息凝神,紧紧握住手中武器,准备出击。 男子推门而入的刹那,脑后背部同时遭受重击,男子痛得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却不见倒地,待站定捂住后脑转过身,就见是两个纤细黑影攻击自己, 男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贺珏见他一击未倒,猛地将木凳掷地向对方面门,大喊一声:“跑!” 拽起阿愿就往门外冲,男子避开丢来的重物,怒而暴喝:“老九拦住他们!” 那叫老九的男子一个箭步蹿到两人面前,伸手就要擒拿两人,贺珏动作比他还快,手往怀中一掏一抛,扬袖间粉尘弥漫,将他的眼睛鼻腔糊住。 粉末是石灰粉,贺珏的爱好之一就是看各种题材的杂谈话本,即谋划着出远门,根据话本里的经验,早已做好防身打算,身上带了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误打误撞就派上了用场。 屋内男子追出来,见同伴一身的狼狈不堪。方才那人出声,分明是个女子,他如何也未料到自己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因未想着防备,竟着了两个黄毛丫头的道,不由怒从心头起,势要追回二人报复。 贺珏她们已奔至大门前,门闩是她入内时插上的,颤着手指慌里慌张打开门,却见门外赫然立着好几名青壮男子,去路被劫,二人吓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贺珏心中暗道糟糕,对方竟还有这许多人,这下必是要落入贼手了。 门外那帮男子见推门的二人,也是面色惊讶看着她们。 身后两名窃贼追到一半,瞧见门外阵仗,调头就要回屋找地方逃跑。 门口领头男子注意到他们,扬手一指,厉喝道:“人在那儿,拿人!” 七八人乌泱泱一片从贺珏阿愿面前穿过,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 那两窃贼寡不敌众,片刻便被拿住押着走出来,领头男子过来询问贺珏二人身份,贺珏不知是何情况,胡扯说二人是兄弟,那领头的眼珠一转从她们面上扫过,显然不信。 贺珏忙做出热络的样子,同领头男子攀话:“还请问壮士为何要抓这二人?” 男子语气冷淡:“官差便衣抓人,无需解释缘由,你二人也跟我走一趟,有话要问你们。” “我们是良家百姓,又没犯事,是他们闯我们住宅,为何我们也要问话?”贺珏不解。 男子斜乜她一眼,道:“那屋内陈设一看便知无人居住,你却说是你们兄弟的家,且你在自己家中有必要随身带着石灰粉防身吗?我看你二人也是鬼鬼祟祟,跟我走一趟,若是清白有何可惧,官府还能诬陷你们不成?” 他目光看向贺珏沾满石灰粉的右手,贺珏忙将手拢入袖中。 领头男子说着要来拉贺珏,阿愿及时挡在她面前,质疑男子身份要他拿出证明:“你未穿官服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是歹人将我们诓骗带走,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岂非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们二人心中发虚,若被他带到官府,身份必然暴露,国公府也必定会来寻。 男子一行人的确不是官差,不过借官府名头方便行事,如何可能告知身份,只想着先将两人带回去问问清楚,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万一他们真是那两壮汉同伙。 “呵,我本就怀疑你二人不像良民,哪有官差同嫌疑案犯交代身份的道理?”男子冷笑,见她们依然一副绝不退让的架势,就要叫人强行将她们带走,一时间几人拉扯推攘起来。 “苏维。”门外响起一道清润嗓音,“既拿住人还在拖拉什么?” “得,我们头儿来了,让他亲自跟你说。”领头男子丢开手向门外迎去,对门外男子解释当下情况。 三言两语后门外没了声响,原本拉扯贺珏她们的几人让出一条道,自门外走进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玄色劲装男子。男子目透肃杀之气,视线直直扫向两人,却见其中一人埋着头一副安静样,不敢与他对视。 已至戌时,月挂中天,这条小巷本就没几户人家,现下除了贺玥二人被围的这处,四下鬼影也瞧不见半个。 “你,跟我进去。”男子猝然点出贺珏,而后又道:“其余人候着!” 言罢径直走向适才还乱作一团的里屋。 一群大男人和孤零零一个阿愿被留在屋外,独有贺珏跟着他们的俊俏头儿进了屋,屋外几人顿时议论纷纷。 听着耳周喧喧嚷嚷,阿愿额头止不住往外冒细汗,替屋内的贺珏紧张。 室内未点火烛,月色昏昏,罩住八仙桌前对坐的两人,一片默然。 “咚,咚——” 此刻那帮人的俊俏头儿面无表情,指关节有节奏的一下下扣着桌面,目若寒光盯着眼前埋头装鹌鹑一声不吭的男子。 哦不,是女子,她做这幅打扮倒是有几分清俊,程陵心想。 不徐不疾的一道道敲桌声,好似钝刀子割肉般,凌迟着贺珏惴惴不安的脆弱心脏。 “哒。” 最后一声叩响戛然而止,贺珏呼吸随之一滞。 “贺二姑娘。”程陵低沉嗓音响起,在静谧室内异常清晰。对方始终不开口也不抬头看他,他只得主动发问寻求解释,“后日就是程贺两府大婚之日,你在此处做甚?” 程陵气势高她一头,还如此自以为是用这种审犯人的语气同她问话,激起贺珏的逆反心理,她将心一横,倏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程陵得以借着月光看清她大致面容。虽素面冷脸,仍难掩姣颜玉色,一双凤眼狭长而秀美,朱唇琼鼻,尽态极妍,比之两年前见到她,少了几分稚气,添了几分清丽。 “是啊,后日便是你我二人大婚,程小将军在此处做甚?”贺珏拧着眉反问他。 她逃婚不假,可两府结亲如此隆重之事,程陵跟个无事人一般,不在府内忙碌等着迎新婚妻子进门,大晚上竟还在外乱跑,显然也没把婚事放心上。 程陵神态自若,看不出有何尴尬,回答她的话道:“我得知城中进了乌戎细作,临时领命来捉拿,又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倒是你,不在府中等着上花轿,却这幅打扮出现在捉拿现场,真是怪哉。” 他将目光投向榻边鼓鼓囊囊的两个包裹,下结论道:“看来贺二姑娘是不打算进我程家门啊!” “我当然不想进你家门,你这个姓程的也不想娶我不是吗?”贺玥挺直脊背,一脸笃定地给自己提气。 “阿娘刚给我说这门亲事时,我百般不愿同她争执,她气得要将我关一辈子,我才佯装同意,我第一次见阿娘那么生气,若提出退婚她必定更气,只得选择逃跑。幸而还未成婚就碰上你,不如你我二人在此说开,由你家提出退婚,我不怕丢面子,如此既保住了你程家的脸面,我阿娘无奈也只得同意。” 她说完一大段,程陵却不接话,目光冷冷盯着她,片刻后他突然嗤笑一声,道:“真是小儿痴言,还以为两年不见你会长进不少,竟还是这般天真可笑。” “你什么意思?你不同意退婚?”贺珏蹙眉不满。 程陵无奈道:“这门婚事关联两家利益名声,如今满城皆知程贺两姓将成亲家,如何可能此时退婚?” 他又道:“我当然也不喜你,然家母竭力要让你做儿媳,我常年在外,本就鲜有闲时伴她膝下尽孝,这个少夫人不是给我娶的,是为家母娶的,她钟意你,我这做儿子的不过为着遂了她的愿图她开心罢。” 程陵忽地眉峰一挑,面露好奇地问她:“你可是有了心上人?因此才逃婚去与人私奔?” “胡说八道!” 他竟猜测自己是戏文话本中那种耽于儿女私情的小姑娘,贺珏不由得生气驳斥他。 程陵难得露出几分尴尬神色,咳了一声,正色道:“即非如此,你嫁谁不是嫁,进了程家还有我母亲接替国公夫人照顾你,你不喜我,可我时常不在京中,你不用日日同我见面,除此之外你还有何需要担心的?” 闻言贺珏沉默着,当真凝神细思起来,此前她一想到要日日面对程陵这张阎王脸就难受欲哭无泪,可若不用见他,嫁入程家确是极好的选择,又思及阿娘的态度,如此也免了同阿娘置气,她本是打算奔赴并州求外祖父做靠山的。 见她陷入沉思,程陵没打扰她,只待她自己想通两人再谈。 半响,贺珏收回思绪,继而又道:“可你总有在府中的时候,我不可避免要与你同檐相处,我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程陵自己都未察觉,他的面色愈发黑沉。自己同样不喜她,依然还是接受了这门亲事,她逃婚有错在先,自己不计较又如此好颜色地劝解,她竟还敢嫌弃自己,纵是圣人也忍不住有气,但想着此刻同她争吵,岂非白费之前那番口舌,又多添是非。他不欲同她纠缠,只想尽快解决这桩事回军中复命。 他压下怒气耐心回答,语气却冷若寒冰:“你我同处一屋檐下难免得碰面,我亦不想见到你,我答应你,若非必要,我们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好。”贺珏干脆应道。 她接着说:“但是,我要提前同你约法三章,以免日后你我二人再有矛盾徒生是非。” 程陵已然开始不耐烦,沉着脸,只从鼻腔里逸出半声:“讲。” 第3章 第 3 章 贺珏竖起右手食指,利落道:“第一,我们互不干扰对方生活,你也不准碰我。” 闻言程陵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眼中却不见笑意道:“程家只我一个独子,你是想让我程家断子绝孙?” 贺珏也阴阳怪气回他:“我父亲虽未纳妾,可我清楚得很,你们这些男的若是想要孩子,有的是办法。” 程陵问:“你是说,希望程府未来继承人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觉得,我母亲姚夫人和你母亲国公夫人,会同意吗?” 贺珏垂下眼皮沉思,母亲做了二十几年掌家人,绝不会容许此种事情发生,在这方面她是拗不过母亲的。 她磕磕巴巴继而道:“那,那在我没准备好,没同意之前,你不许碰我。” “我本来也……”程陵想要回怼她,想起什么又止住了,冷哼一声道:“算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答应你。” “第二。”她举起第二根手指:“往后我即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应当尊重我,不指望你时时刻刻对我和颜悦色,但在人前,你不可再如从前那般对我冷言冷语,尤其在我家人面前,你无论如何也得做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莫叫我阿娘阿爹担心。” “那是自然,日后你是我的妻子,我定会尊重你,同样的你也应当对我尊重些,恪守将军府少夫人应尽的本分。”程陵应答下第二条。 “第三……”贺珏举起第三根手指,却迟迟不接下文。 程陵愈加不耐烦,催促她:“第三是何?” “第三我还没想好,往后想起再说吧,你记着欠我一条就好。” 程陵暗中吐出口气,终于了结此事,掀袍起身要送她回去。 “如此,你我二人就算说定了,你回去安心待嫁,我复命完回府准备迎接新妇,带上包裹我送你们回去吧。” 贺珏站着不动弹,程陵皱起眉看她,无声催促着,片刻后她才面色发红心虚道:“不行,此刻这样回去阿娘定然气极,而且阖府皆会认定我逃婚被你逮回去。” “那你是如何出来的?”他问她。 “翻墙出来的……”她呐呐道。 “你真是……” 程陵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同那个被他逮住,翻墙离家的十三岁小姑娘对话,四年过去,小姑娘已长得亭亭玉立,却还是这般令他难言。 “那就再翻墙回去。” “啊?”贺珏听见他这句话,还以为听错了。 豆蔻年华时她翻墙去寻桓安玩耍,被在她家府外等候兄长贺靖的程陵逮个正着,彼时十六岁的程陵已有了小大人模样,一本正经地亲手将她交到兄长面前,兄长原本也是宠溺她的,可她被外人逮到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举止,为着维护贺家颜面,厉声训斥她几句。 从未被兄长凶过的贺珏当即哭出声,放言绝不再理会他二人,转身跑走了,留下一脸赧然的兄长,和面无表情的程陵。 程陵最是不喜他人不守规矩,在军中,不遵令者就是不服管教,轻则贻误战机,重则累死三军,作为将领,他绝不容许害群之马呆在他的队伍中。 但此刻程陵满眼无奈,他揉了揉眉心,无心再同贺珏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下属们押着细作先行回军中,程陵独自带着贺珏主仆二人去往国公府。 暮色四合,一路上无人言语,阿愿不知她二人做了何种商议,从前剑拔弩张的两人竟能如此平静相处,实在纳罕。她偷眼瞧两人的表情,试图从中窥探一二,然未得其法。 又回到熟悉的那道墙角,心境却大不相同,此前的紧张、雀跃,此刻只余惶然,贺珏已然预见阿娘的怒火。 程陵将二人托上围墙,贺珏骑在墙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同他道谢:“无论如何还是谢过你了,后日再见。” 程陵没说话,静默看着她跳下墙头,墙对面响起“咚”的落地声。 忽听贺珏“啊”的急促叫唤一声,以为她摔伤脚,正要出声询问。 贺珏断断续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阿,阿,阿娘!您为何在此?” 程陵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贺珏跳下来的地方,在一排翠竹后边,落地那瞬间她还未察觉,直到站起身,就看见竹影婆娑间,露出阿娘冷似寒霜的一张脸,吓得她心脏停了一拍。 贺珏的房间可谓是阖府上下最为华贵精美的屋子,比之从前老夫人的住处更甚,这个女儿是秦沅吃尽苦楚生下的,怀她时贺家因牵涉两王夺权被严查,她整日担惊受怕,胎相自然不稳,她早产诞下女儿,新生儿不足寻常婴儿一半大小,大夫都说难以活过满月。 她已记不清那痛苦的一个月是如何度过,但最终,月子中惶恐忧惧的她落下病根,再也无法生育,女儿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女儿出生第二日,新帝下令撤走守在贺府内外的禁军,贺府男子得以恢复官职,大家都说这孩子是福星。贺珏自幼是在万般宠爱下长大,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自己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跟着自己受了许多罪,又那般艰难地活下来,十七年来,除了这桩婚事,她从未对女儿说过半句重话。 此刻坐在贺珏屋中,秦沅也只是沉默着,未开口训斥女儿,反倒叫贺珏局促不安,如往常撒娇耍赖般,糯糯地唤她:“阿娘。” 贺珏蹲下身环住她的腰,讨好地蹭她的胳膊,说:“阿娘可是生气了?不打算理雁雁啦?” 秦沅还在气头上,其实当真不想理会这孩子,可看着女儿这幅乖巧讨她欢喜的样子,总忍不住想起女儿幼时瘦弱得皮包骨头的情景。幼儿难养,更何况贺珏这样的病儿,为了让女儿多吃些长肉,他们夫妇二人颇为费心,哪怕她犯错惹事,也绝不会责骂一句,令女儿不快,影响她用饭的食欲。 谁承想如此宠溺娇惯,虽护着她安全长大,却也惯出她不少毛病。从前秦沅想着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国公府还在一日,他们便会护贺珏一生,不嫁人又如何,家人终究会包容爱护她,只求她健康平安。 可如今,秦沅想着自己和贺家的处境,从前的想法被推翻,自己是很难再护住爱女一生,程陵是自己百般斟酌后,选出唯一能接住女儿后半生的人。 可女儿如此抵触出嫁,竟做出逃婚这种事。 秦沅伸手捧住她清瘦的脸蛋,认真问她:“雁雁,你当真不想嫁给程陵,讨厌他到如此地步?” 贺珏面上讨好的笑意淡下几分,看着母亲的脸色斟酌道:“也,也不算多讨厌啦!我方才在外面遇见他,同他交谈一番,觉得此人同我记忆中那个讨厌鬼不太一样了,或许我们都长大了,不似少时那般不懂事了。” 明明不懂事的始终仅她一个,秦沅心中暗道。 秦沅面上露出疑问:“那你是答应出嫁啦?” 贺珏望着她的目光,眸色清亮,很认真地回答道:“阿娘,此前是我心中憋着气,不懂事一时糊涂,如今我已认清这桩婚事其中的利害关系,才折返回来的,阿娘不就是料定女儿会回来,才在那墙下候着吗?” 秦沅面色凝重,终究叹出一口气,女儿到底是长大了,已不是少时那般不知是非,一旦明白逃婚会让自己难做,会牵累贺家上下,定然会选择回来成婚,她也才会在那墙下守着,也正因知女儿心软,才更怕她为了顺自己的意,生生咬牙应下这门不情愿的亲事。 若雁雁当真如此不愿,她不会再逼她。 “阿娘是说,雁雁不愿嫁就不嫁吧,无论最终结局如何,为娘会竭尽全力为我女儿安排一个好去处,安然度过后半生。”秦沅终是不忍,若是因此影响到和程府关系,她愿意亲自登门赔罪获得程家原谅。若因此影响到贺府其他女儿的名声,她也愿尽数拿出自己的嫁妆弥补她们,尽心为几个女孩寻一门像样的亲事。 贺珏握住母亲的手,乖顺道:“阿娘,女儿不是不愿,先前是对嫁人一事茫然,想不到离开阿娘阿爹身边该如何生活,可我此刻想通了,姚夫人待我如亲女,程府算起来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去处。往后跟着她学管家理事,想您时便能回府 ,就算不在您身边,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那程陵呢?”秦沅问。 贺珏在回府路上已经编排好说辞:“我俩是互相看不上,但我们都长大了嘛,哪能凭一时喜好来做人生抉择。” 继而语气笃定道:“且您不是常夸他是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女儿相信您的眼光。”话是对秦沅说,也是在说服自己。 秦沅眼眶含泪,经此一遭,小女儿瞬间长大成熟不少,发叫她心中百味杂陈,她伸手将女儿单薄的身体揽入怀中。 大婚这日,程府内外张灯结彩,朱锦红绸似火舌铺展,鎏金喜字灯笼连绵一片串成星河,阖府上下人人面上掩不住的笑意。 贺珏从贺府的哭声笑声中踏出去,迈进程府的鼓乐声鞭炮声中。顶着满头珠翠,环佩叮当,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细碎步伐束缚着欢脱的性子,贺珏拘谨端庄保持着仪态,直到被送到新房中,终得舒了口气 她端坐在喜榻上,脑中念头纷乱,从今往后便是程家妇,再不能像在贺府时那般恣意任性了,可她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端庄姿态整日,肩胛已然酸胀难忍,喜婆及满屋子婢女守着,她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意松动身体。 阿愿亦在人群中,虽看不见贺珏的脸,仅见那盖头流苏不自然地轻颤,还有她些微晃荡的身形,就知自家小姐此刻定然坐立难安,偏自己帮不上忙只得杵着干着急。 贺珏佯做镇定忍耐许久,耐力已快到极限,就在身体将倾未倾之际,有厚重脚步声踏门而入。 贺珏眸光闪动,知道救星来了。 第4章 第 4 章 程陵在喜婆的指引下执起缠着红绸的秤杆,漫不经心挑起那方红盖头,原本已疲乏到麻木的程陵,猝不及防对上盖头下一双发光的眼睛。 贺珏正仰着脸,一脸翘首以盼地望着自己。 暖黄烛光下她眼中星火跃动,异常明亮,近乎妖异,从没见过贺珏这幅面目,看得程陵后颈一凉。 两人规规矩矩配合着完成剩余步骤,共饮合卺酒,剪发绾同心。欢闹的人群退去,贺珏手脚麻利地卸了满头珠翠,净面漱口一气呵成,而后就要往榻上躺。 一旁看着她流利动作的程陵,斜倚在拔步床边,笑谑道:“你倒是心急。” 贺珏上了榻,拉起大红的喜被盖住全身,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回他:“折腾了一日,我困得不行,要先睡下了,余下那些琐事,就劳烦你处理了。” 程陵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弹,眼睁睁看着她睡下,她竟真就当着自己面霸占着整张床合眼歇息了? 好半响,喜烛“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烛光映得他半边脸明明灭灭。 对方甚至不关心一句自己睡于何处,被新婚妻子视若无睹的荒谬滋味绕在心头,纵使这个妻子他不喜欢,仍不由得恼怒她这般刻意忽视,偏生又无法奈她何。 听着贺珏鼻尖呼吸声渐趋平缓绵长,他才阴着脸走向外间的竹榻。 室内除了贺珏清浅的呼吸声,几近静谧,向来习惯独自入睡的程陵,听着耳畔一起一伏,心烦意乱辗转难眠。 难得心静下来陷入梦中,就察觉到门轴“吱呀”响动,程陵习武多年,耳力极敏,眼还未睁,脑子已清醒大半。 待他睁眼向门外瞥去一眼,仅看见贺珏半个单薄后背,转眼间人就没了影,门空荡荡敞着。 程陵不知她还有起夜的习惯,翻过身继续睡去,不再理会。不知又入梦多久,再次听到门响起“吱呀”一声,以为是贺珏回屋,也懒得睁眼去看。 良久,注意到门外有风声,门依然咯吱作响,却迟迟没听到其他动静,程陵心中陡然生疑,当即翻身下榻去看,门果然敞着,贺珏原本躺下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竟还未回来?程陵觉得奇怪,虽余怒未消,却也不免忧心她孤身外出恐生变故,猜测多半是不熟悉环境一时迷路。 不欲多事叫醒守夜的仆役,让别人知道他们新婚即分床,他披上外袍独自出门去寻,院中一应如常,月色冷清,不见贺珏身影。 他循着四处张挂的灯笼亮光向外去,在院子里外附近环绕一圈,还是未寻到人,只得回院中唤人再去寻。 待折返回院中,远远瞧见屋门口闪过一角浅色衣裳,房门随即阖上,程陵追入内室,贺珏已安然卧于榻上,蜷在喜被中呼吸平静,好似方才的起身未曾发生,程陵观她面色平静不像有事,也就作罢返回外间歇下。 翌日晨光熹微,贺珏悠悠转醒,帐顶流苏晃着虚影,望着室内刺眼红绸反应良久,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在贺家,而是在她和程陵的新房。 程陵已不在屋中,她下榻梳洗,发现昨夜囫囵睡去时,未仔细洗漱收拾,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些许粉白花汁,还残留着淡淡香气。 程陵起个大早,如常到武场操练,再返回屋中时红光满面,就见贺珏双手浸泡在铜盆中,盯着面前一盆清水发怔。 她尚未更衣,着一身浅色中衣侧对着他,程陵能清楚看见她如玉雕琢就的侧脸弧线,长睫似蝶翼翕动,投下长长一道阴影,青丝如瀑垂泄,看着倒是比往常要顺眼许多。 程陵还未收回视线,贺珏轻飘飘的目光就投了过来,她颇感好奇,问道:“你向来起如此早吗?” 程陵没接话,自顾自行至桌前,背对着她坐下,而后才说:“收拾快些吧,爹娘还等着我俩用早饭。” 贺珏瞧着那个大喇喇坐下的挺阔背影,一时无言,懊恼自己真是刚起床脑子不清醒,忘了教训,竟会指望此人好好回她的话,手上还是快了几分。 两人步入饭厅时,程将军夫妇已端坐席间。贺珏是程家常客,姚夫人熟知她的喜好,桌上备下的大半餐食皆合她口味,程陵不曾与她同席过,目光掠过桌面,多是从前家中不常见的菜肴,就明了母亲的偏私,再瞧贺珏,正垂首敛眸地行礼,一副娴静模样。 长辈面前倒惯会装乖,程陵暗自嗤笑,也难怪母亲被她佯装的表象欺骗,才如此偏爱她,不顾父亲反对也要让她做程家儿媳,为的是留她日日在家中陪自己作伴。 知贺珏向来如此做派,懒得点破,拱手行礼也撩袍入了座。 姚夫人将过四旬,看着还是容光焕发,亲热拉过贺珏嘘寒问暖,说约了个制香的师傅,要贺珏晚些陪着她走一遭。 她凑近贺珏,轻嗅她身上的味道,笑吟吟道:“你幼时常年喝药,如今药停了,身上却始终留着股草药味,往后我替你多制几味薰香,压压这股子药气。” 贺珏闻言一怔,她对味道不敏感,也没有熏香习惯,向来不讲究这些,经姚夫人提醒,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确是一年四季的草药味。 程家父子不参与这些话题,一言不发地用饭,程陵最先搁下筷箸道:“军中临时有事,我今夜就不回府用饭了,母亲您们不必等我。” 姚夫人诧异问道:“军中不是准了你三日婚假吗?哪有成亲第二天就将人叫去当差的?” “几日前在城中逮住几个乌戎细作,才审出些眉目,我得去盯着。” 姚夫人蹙眉,不满道:“褚将军不是还在军中,怎么就非你不可了?今日就把你叫回去。而且哪有你这样做人家新郎官的,雁丫头刚过门,你也不多陪陪她?” 程陵道:“有母亲陪她还不够吗?我在一旁不过也是耽误你们二人叙话。” 一旁缄默的程父终于开口劝解:“若非必要不会随意调遣他的,既有要紧事且由他去吧。” 姚夫人眼波横掠,赏给两父子一人一记白眼,终是咽下未尽之言,程陵告辞退出饭厅。 婚宴刚过,府中各处仍是张灯结彩,喜气未散。程陵经过花园,见园子中央,几个小丫鬟聚在一处,皱着脸嘟嘟囔囔抱怨。 再行近些,听清了几人对话。 一黄衣丫鬟怀中抱着一捧残断花枝,生气道:“真是够坏心眼的,好好的花给毁成这样。” 程陵驻足过问,丫鬟们皆愤愤告状:“昨日婚宴,人多混乱,奴婢们一时没看顾过来,也不知是谁逛到院中,将夫人种的这一树秋海棠毁了大半。” 程陵看向她怀中断枝,粉花绿叶凄凄切切,地上亦散落着许多碎裂花瓣,显然可见此地发生过一出惨案。 “不是要紧的事,我叫人知会母亲一声,你们将残枝收了罢。”程陵三言两语处理好,对如此小事不甚在意。 待他跨进军营大门,同僚下属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却无一人上前来搭话,程陵大步流星径直入了上官褚为山的营房。 褚为山正埋首研究手中地形图,听见脚步声,知道是下属进内汇报,眼皮也不抬。 “将军!” 声音亮如洪钟,褚为山还以为听错了,抬头就见程陵直溜溜立在自己眼前抱拳行军礼,他搁下手中地图,疑问道:“你昨日才拜堂成亲,此时回军中做甚?” “我在家中无事,房中多了个人待着也不习惯,不如来军中要自在些。” 褚为山不知他和新婚妻子有何纠葛,但明白程陵一向对娶亲之事毫无兴趣,此次回京要待不少时日,答应成婚也是实属无奈,出于孝心只得遂了父母的意。 他收起地图,道:“拿军中事务做借口,你倒是躲清净,还不知程将军心中如何编排本将。” 程陵父亲程应迟将军曾也是褚为山的上级,只是身上伤病积多,陈年旧疾时常会犯,随着年纪增长,精神大不如前。 褚为山从程将军手中接过护国治军的担子,程陵也日益成器,程应迟才完全卸下军职,安心在家陪伴夫人。 程陵笑起来,语气轻松:“编排将军的其实另有其人。” “你拿我的名号得罪自家夫人?” 程陵收起笑:“她巴不得我不回去,没什么能得罪的,是家母替她抱不平说了几句。” “嗬。”褚为山失笑,道:“你既来了,我不能白担个严苛上官的恶名,前几日那两个乌戎细作就由你审吧,交给罗胡子审了两日,也没得出什么关键信息,正好叫他们试试你程小阎王的手段。” 褚为山这人心思深沉,素日是个闷葫芦,十天半月说不了半句话,同朝中官员几无交际,也仅有面对他们这些亲近的下属会多说些话,心情好时还能玩笑几句,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程陵小阎王爷的诨号,玩笑起来常拿出来调侃。 程陵倒不在意这名号,年轻将领在军中立威不易,他本就刻意保持冷厉,索性板起脸做个 "活阎罗",看着难以亲近,省得底下人没轻没重失了边界。 “程陵领命。”他振奋精神,行礼出门去。 贺珏陪着姚夫人东街西市的逛上大半日,姚夫人叹息自己膝下无女,从前丈夫常不在家,程陵参军后成了那个不着家的人,终于得了个贺珏陪着自己,姚夫人兴趣广泛,誓要拉着她将喜爱之物搜罗个遍。 夜间入睡前程陵还未归家,清晨醒来依然不见他身影,程陵从前的侍从告诉贺珏,少将军忙起来夜宿于军中是常有的事,贺珏浑不在意。 程陵连着几日不归,她乐得逍遥。程家人口简单,自己手中清闲,日日随姚夫人出游,又不用见程陵,同从前在家中无异,以往阿娘还会约束她一二,如今连说教都省得听了。 悠然自得的日子过到第三日,程陵依然不见归家,贺珏觉着不对劲起来,今日是归宁日,这人不会忙起来浑然忘干净了吧? 姚夫人对程陵亦不满,他无声息消失多日,如此重要的日子,不归家也不派人来递个消息,从前他孤身一个,任意妄为不着家也罢了,如今有了家室,竟还敢如从前那般。 “去军中叫他即刻归家。”姚夫人生气下令。 一名仆役领了吩咐出门去寻人,方踏过门槛就见个英挺身影迎面而来。 “哎哟,少将军,小的正要去寻您呐!” 贺珏抬头,果见程陵一袭靛青暗纹锦袍,足蹬墨色长靴,袍角翻飞,精神抖擞踏入门来。 姚夫人面上含怒,道:“我儿还知道有家要回?” 程陵确是故意不归,光顾着避开贺珏,倒忘了母亲偏私贺珏这茬,他走上前来给母亲赔笑道:“儿子记得今日归宁,特意收拾好行装来接贺珏。” 两人还要出门,姚夫人不好发作耽误时辰,不再搭理程陵,命人去备马车。 一旁的贺珏全程默不作声,程陵向她望去,发现她双唇紧抿,异常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