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正如其名，整个市场阴森恐怖，灰暗的灯笼灯在无风的夜晚飘来荡去。
摊贩们三三两两地摆着自己的摊位，有卖怪异小吃的，有卖影子戏法的，甚至有一些看着像是破铜烂铁也被摆在了台面上。
时樾不让林季白好奇心过重，否则他想尝尝有个婆婆售卖的“回魂汤”。
那是一种可以记起被自己遗忘的东西在哪的汤。
而这些奇形怪状的摊位尽头，有一间挂满了类似眼球的灯笼的茶摊。
那些眼球在看见客人时，眨巴着双眼，在空中飘来荡去。
收藏家协会。
一进茶摊，醒目的位置挂着它的招牌，旁边则是一张大嘴。
大嘴原本是紧闭着，但当人靠近之后，却故意发出咀嚼声。
林季白本想忽略而过，那张嘴却突然吐出长长的舌头，趁着林季白没有防备舔了一口：
“嗯，是读心者。”
林季白一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暴起，正要发火——
“走了。”时樾适时伸手拽了拽林季白的衣角，将他的理智一并拉了回来。
后者回过神，
“你的朋友需要戴上这个。”
时樾一脸不解地看着手中的口罩，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林季白。
“协会里面不允许使用异能。”
林季白挑了挑眉，他将口罩拿在手心里，随之感觉到了从口罩传来的凉意。
林季白耳旁的声音随着这凉意而褪去了一部分声音。
“这是阻隔器？”林季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有听说这个，但是应该还只是在试验阶段吧”
“目前在试验阶段，可能会有不稳定的现象，但是你放心，协会会保护每个人的安全。”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把他当成了小白鼠，然后还给他一种占了天大便宜的错觉。
“他不需要吗？”
对方将时樾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他不是异能者。”
林季白一开始以为时樾是不知道自己有异能，但原来他竟是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是怎么制作出异能小熊的？
时樾大约是察觉到了林季白的目光，于是回以微笑，并用手象征性地拍了拍林季白的手背。
两人穿过茶摊来到后面的茶廊后又拐了七八个弯。
最终到达一个帐篷前。
内里的乾坤比外面看上去大，只是味道有些难闻，林季白捂了捂鼻子。
“请坐。”主位上坐着穿着斗篷的女子，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铃铛，动起来时，像是一阵风，“叮铃铛铛”地响个不停。
“这是你的欠款单，按照委托人的意思，你还需要额外支付滞纳金。”
时樾将账单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被那一连串的零给吓到了。
“我欠了这么多？”
时樾撇了撇嘴，“我根本没有拿过这么多！”
原本还是和颜悦色的女子突然变了脸色，她身后暗处站出两名果着上半身的肌肉男。
“这是不合法的！”时樾仍旧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
“当初拿钱的时候，你肯定是知道自己要还多少，到现在要还钱了，你开始装无辜？”
女人冷笑一声，“你要是还不起，就拿异瞳来换！”
时樾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林季白也在第一时间将人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此时女人的目光才从时樾的脸上移到了林季白身上，但是不过一眼，她立刻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随之女人身上的铃铛突然发出剧烈的响声，最后爆裂开来，在女人的脚边形成一个图案。
女人只看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
但她最终强忍着惧意，将破碎的铃铛收拾起来。
“在协会里未经允许是不许使用异能的！”
林季白拿下口罩，随手丢在了对方的桌面上，“明明是你们给的东西太垃圾，怎么就怪我擅自使用异能。”
林季白一开始留了个心眼，他利用了试验品的特性，偷偷损坏掉了口罩阻隔器的性能。
所以一开始，他就清楚协会的这些人打着什么算盘。
和谈不过是障眼法，他们总会提出无理的要求，最后靠硬抢。
“阿蛮，你既已经知晓我的身份，那如今你可还有要坦白的。”
林季白一把将时樾搂在了怀里，“他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阿蛮本能地想抬头去看时樾，后者威胁到：“圣器都无法让你信服，你可敢用性命作赌？”
“冒犯圣子，肉身归玩偶所有。”林季白故意压低了声音，“你想做茶摊里的什么？眼睛还是嘴巴？”
“阿蛮冒犯，”阿蛮强硬地迎上了林季白的目光，“愿以身躯血肉为协会效力。”
林季白拉着时樾坐在了阿蛮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以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圣父若是知晓你以这种方式帮他办事，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
“我只是想为协会更早收集到一百只异瞳。”
说话间，阿蛮已经拿出勾刀直直朝着时樾的眼睛刺去。
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拿到那枚异瞳。
但林季白一早看穿了她的心思，用坐垫抵挡了一下。
勾刀的刀锋刺穿了坐垫，划破了林季白的手臂。
血液从林季白手上滚落下来，形成了金色的光咒。
阿蛮愣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圣子！你当真是圣子！”
阿蛮的正左臂一点点蜕化成灰色，“五年前的大火，为什么没有带走你！”
“五年前？”林季白走到阿蛮的身边，一只脚踩住了阿蛮灰化的胳膊，“是管理局庄园的大火吗？”
“太好了，圣父有救了，你的心脏将成为你母亲的替代品，你将……”
阿蛮的话还未说完，那条灰色的手臂迅速往上蔓延，直至将她整个包裹灰化，成为了瘫坐的玩偶。
五年前？林季白皱了皱眉，他心里虽装有很多疑惑，但是眼下此地不可久留。
……
林季白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不费吹飞之力就拿回了时樾的小熊。
本以为肯定会有一场唇枪舌战，甚至最后会有刀枪相见的可能。
但结果出人意料，竟会以如此戏剧化的结局收尾。
“你真是那个收藏协会的什么圣子？”
林季白冷笑一声，“我甚至不知道黑市，更不知道这个协会。”
“什么圣子圣父的，他们大概是认错了。”
说完这些之后，林季白反问：“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黑市，又怎么知道收藏协会？”
“我这双眼睛，自小就被认为是不祥之兆，所以很多人觉得我晦气。”
时樾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前一段时间，突然有很多人找上了门。”
“他们说可以帮我取掉异瞳，给我换回正常的眼睛，过正常的生活。”
“这乍一听挺不错的吧？”时樾笑了笑，“但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我才不信。”
“然后你就知道了。”时樾耸了耸肩，“我和直播公司解约要赔一大笔钱，但是我每次直播完也会把收益转一部分给原公司，本来相安无事。”
“我这些年还的钱早就超过当年签约的数额，只是利滚利，利滚利，早已经算不清了。”
林季白将时樾的合同单递给对方，“这个是原件。”
时樾看着合同有些激动，他还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要倾家荡产的准备了。
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
合同的最后一页上是他的签名，大概时隔多年，这字有点泛黄，他摩挲了一会，一时感慨万千。
“你以后就自由了。”林季白心情也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愉悦起来。
时樾突然一把搂住了林季白的脖颈，“谢谢，谢谢你。”
林季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他本应该直接推开对方，但身体此刻像是被某种东西定住了。
与此此时，被他摆在桌上的穿着女仆装的小熊突然动了一下。
一条细细长长的血管状的红丝从小熊的身上飘荡着朝着他们的方向游了过来。
林季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细丝先是一点一点缠绕着时樾的颈部，之后进入了他的身体。
在进入林季白身体的那一瞬间，林季白仿若
呛水的人，终于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时樾这才察觉到了林季白一张惨白的脸，“林老师，你怎么了？”
时樾的声音在林季白耳朵里听来像是被蒙在了鼓里的声音。
世界变得离奇的安静，静得让人觉得恐慌。
自懂事以来，林季白就浸润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有善意的，恶意的，无聊的……
这是第一次，林季白觉得所有的好声音好像都被蒙进了一张大鼓里，变成了肉眼可视的一个个只有形状的黑色影子。
那些影子张牙舞爪的朝着林季白扑了过来，掏挖着他身体各个部位器官。
林季白觉得耳膜在“咚咚”地敲击着，即便是他捂上了耳朵，那声音仿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占据了他的四肢百骸。
“林季白！”
在林季白即将被声音淹没时，他终于清晰听见了一句：
检测违规心动，已触发静默法则。
检测违规心动，已触发静默法则。
“季白？”
“林老师！”
时樾染上血迹的手指触摸过他的肌肤，黏糊感和冰凉感瞬间带走了林季白身上的某种东西。
林季白眼中的事物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唯有时樾在他眼里看起来安全可靠。
于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他的安全感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万千红血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林季白和时樾紧紧裹在一起。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唯有“咚咚，咚咚”地心跳声清晰可听。
林季白，我不会让你坏掉的。
林季白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时樾，他的心声……
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