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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 53 章

作者:我与丹青两幻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据传是疟病,术忽那地方本就湿热多蚊虫,将军去到那里一时没有适应,不知被什么灾病沾染上,哎呦喂……就这样卧床半个月后,竟随他哥哥们去了。”


    姚家老夫人拿着信纸,满目泪光的摇着手,好似再看不下去似的递给身侧丫鬟,自己拿着帕子不停地压着脸上的泪珠,一遍又一遍,十分刻意的显露出对于小辈身死的惋惜。


    长公主坐在亮黄色的帷幕中,见在座此起彼伏的泣泪声不绝于耳,她反倒把眼睛转移到了近在咫尺,坐在床边一脸暗淡无神的小姑娘身上。


    她既不哭也不搭话,整个人活像是尊泥菩萨,面无表情的杵在床头,身后嘈杂的声音在她这里,似是一丁点也没钻进她的耳朵里去。


    清宁刚刚燃起的希望,啪嗒一声破灭了。


    连带着抢走了她为之珍视的那个人。


    听闻消息的那天开始她就病了,这次也是勉强被长公主唤出来,长公主知道她这是心病,按着清宁这样容易自责的性子,定是要把崔将军的死怪在自己头上。


    长公主盯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瞧不见一丝波澜,乌黑的眸子像是口深井,把一切希望深深的拖拽下去。


    过于浓烈的悲伤浸染全身,因而连在脸上表现悲痛也变得如此艰难。


    再听不下去那些废话,长公主揉揉太阳穴叫她们先行下去,姚氏至此终于结束了没完没了的哭诉,达到目的欣然领命退下。


    但她到了门口,仍是回过身来,朝着尚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那抹倩影安慰道。


    “将军在天有灵,想必也不希望姑娘如此伤怀,清宁可要保重自身,幸好还未成亲,不然可怎么办哦!”


    她说完,眼尖的瞥见端坐在杌凳上的姑娘轻轻的耸了耸肩,然后躬下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近乎无法惹人注意的瘦小影子,战栗的捂住面颊,哭了。


    长公主一个眼刀扫过来,她抿了抿嘴尴尬的退出房门。


    只听到刚才还尽量克制自己的越家大姑娘,此刻悲怆的痛哭出声,近乎窒息的呜咽像是掐紧了所听之人的喉咙。


    姚老夫人不自在的抖了抖褂子,她并没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那位既然发下话来,她也不得不跟着照做。


    眼见这边的声音一时半会儿止不住,她带着一众夫人走出院子,尽量远离那闻之哀切的哭声。


    手下丫鬟在门口向内侧福了福身,长公主见了,将缩在床头的小丫头扶起来。


    只见她满目泪光的脸上,被泪水浇得紫红,一双剔透的露珠子似的眼睛,此刻被浑浊的悔意充斥,变得愈发赤红可怖。


    而她上气不接下气,还在不断念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长公主实不忍心她这样责怪自己,将人拉在怀里,细细的拍着她的背。


    “傻孩子,哪里是你的错?是我们护哥儿命中有此一劫……谁也怨不着。”


    说着,长公主的语调也有些颤抖,她劝着清宁勿要多想,可她自己已然想得更多。


    她想是不是自己胡乱牵线,叫护哥儿那孩子掺和到了阿恒和太子之间,是不是太子为除掉将来的威胁,早就设计好了让他客死异乡。


    她而今一天比一天更加焦虑,长公主深知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却对将要付出的代价生出后悔。


    本来不是想牺牲他们这些孩子的,本来不是这样的……


    越清宁趴在长公主怀里,悲痛的几近泪绝,长公主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崔护应是好好活着的。


    前世的他一样不敌圣意,押送白银去过术忽,那时候的他明明是活着回来的。


    可为什么?今生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缘分,却把他的命就此断送,越清宁想不明白,她一点都想不通!


    莫非是自己非要改命,让无辜之人背负了她身上的因果?


    如此,一切仿佛都有了解释,是她偏不信命,做了那么多,搅入皇子们的争斗之中。


    是她观音庙内要他许愿,要他一辈子保护自己,要他赌咒发誓不得善终。


    一切都是她的错!为什么要把惩罚降在无关之人的身上,她悲愤的环顾四周,却不知道该把这无妄的愤恨算在谁头上。


    廊下静谧的空气卷起阵风,一团一团的升在空中,有雨来了。


    有人从连廊经过,步履生风,因而也将凝滞的气团划破,带来一丝不可多得的凉意。


    越清宁哭得近乎失神,更不在乎到底是谁来了,独自陷在自责的泥潭里动弹不得,然而来人却将高大的身影投在她身上,将她所有不堪牢牢挡住。


    长公主动了动手指,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回头去看。


    她回过头,只见天青色的衣领近在眼前,她无需注意便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香气。


    “莫哭。”


    他只说了两个字,安慰不到她,反而激起更大的委屈。


    越清宁只感觉自己呜咽之间,头脑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似就要这么哭晕过去。


    晃悠的这几下里,寿王很自然的扶着她的后脑,将她引在侧颈,随后俯身将人抱起。


    他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冲着姑母点了点头。


    长公主随即摆手叫他勿要关心她如何,赶紧将人送到其他卧房,去叫大夫。


    寿王点头转身,将人带出房门,焦急的喊了王萱立刻去唤人。


    把人搁在床上,看她刚刚还通红的面色此刻骤然转白,寿王恍惚间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日,回到了父皇刚刚接他出禅院的那一天。


    那天萧衍为给他个教训,命人胡乱找了个罪名,将抚养他长大的嬷嬷和教习先生活活砍断四肢,意图给他个下马威,警告他若起反心的下场。


    那天的血雾依旧在他梦中,他每每忆起从前,那些在地上哭嚎滚动的血人便要再一次剥掉他一层皮,他们一次又一次出现,只为了叫他不要忘了当年之仇,不要忘了萧衍是如何杀害他视为亲人的身边人。


    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寿王无法自抑的又想到倒在血泊里的先生,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带着无限慈爱与忧虑的看着他,眼睛里渐渐失了血色,瞳仁变得近乎透明。


    当时的场景如同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寿王恐慌的拉着她的手,想要她不要这样睡过去,不要如同先生一样,变作无法回应他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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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力的揉搓着她的手背,拉在唇下一次次呼出热气想要她不要变得那么冷,可许是外面绵密的阵雨带来寒冷,她的手也越来越凉,越来越白。


    终于,大夫被一群人簇拥着跑了进来,来不及起身就被他拎起来去看她状况。


    脉象平稳,面色安详,应是大悲大恸间气血凝滞所致,过不久就会醒来。


    大夫虽这样说了,还是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贵人,刚刚寿王盯着他的样子像是要吃人,因而他也不好说这姑娘一切无恙不久就会转醒。


    拥簇在屋子里的人一干退下,寿王安下心,这才有心思去看她脸上的泪痕。


    明明不喜欢的人,却为他哀痛至此,他有些无奈的剐蹭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珠,忍不住在心底同崔护作比较。


    若是死了的人是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生出一丝怜悯……


    但很快,他将那些无谓的妄念抛诸脑后,拇指轻刮在她眉心,将那些隆起的愁怨一一抹平。


    清宁似是在梦中也听到了什么坏消息,双唇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口气,很快又在眼尾淌下无数泪光。


    她是很怨他的,要不是他非要把她送出去,她也不必面对今日惨状。


    寿王头一回心软了,眼下毫无办法的境地才终于催生出一点怜惜,他想,既然事已经如此,不然就将她排除在外,莫要叫她在危险中周旋了。


    若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将她带离京城,太子就算再不可理喻,难道还会追寻一个千里之外,于局势无关的女娘消息吗?


    寿王顺手掀了帘子坐在她床边,朦胧的柔光下,她小巧的面颊,精致的五官都落在眼底,安静的像是一尊玉面观音,只是因为沾染七情六欲,面目也变得可亲可近了。


    他静默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枚黑玉塞在她手心。


    这是他和手下秘密联络的信物,见此玉如见他本尊。如今的现状,他没什么能补偿给她的,只好送给她这个,希望从今往后能护佑她平安。


    如此,也能稍稍安他的心了。


    把玉石按进她手心,寿王似是想走又想留的纠结了一会儿,在见她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之后,稍等了会儿,等她彻底沉入梦乡才起身离开。


    长公主忧心的不行,见阿恒终于回来了,恨不得下了地去将人拉住,慌忙问他。


    “清宁如何?我见她来时脸色就不大好,就怕她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都是姚家那老婆子张嘴胡咧咧,我就知道她从不曾与我亲和,干嘛来此找不痛快?原来是等着作弄我们清宁来了!”


    说着也隐隐约约只见有了哭腔,寿王哪能见姑母委屈,连忙将人扶在床架上靠着。


    “姑母,莫要着急,清宁无事,只是还需要些时间静养。”


    他阴恻恻的目光恫沉,仿佛自肺腑呼出寒气似的吐出两句话。


    “至于其他人……你放心!阿恒不会叫他们高兴多久。”


    长公主两眼重重一闭,从眼睫下挤出不少湿痕,寿王将姑母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眸色却前所未有的阴狠毒辣。


    萧衍这样不顾一切,狠毒至极,也不要怪他接下来不择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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