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得不行。
且不说池舟对这个世界陌生得只认识原著中花笔墨描述过的几个地点,光宁平侯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不可能放任一个侯爷平白无故的失踪。
更何况原主前些天夜宿青楼的事被老夫人知道后,又拨了两个丫鬟过来,说是伺候,实则就是监视。
看得死紧。
但没办法。
婚期近了。
老夫人总不敢真的放他再去胡闹,睡在哪家秦楼楚馆,又为哪位才子佳人一掷千金。
皇城脚下,风声传到宫里去,先不管即将嫁过来的六殿下心里会怎么想,多少是打了皇家颜面,恐惹圣上不快。
池舟穿过来三天,拒了不下十封邀约,打眼一看都是哪条河上新入了一艘画舫,请了江南的花魁来跳开船舞;谁家园子梨花开得漂亮,又有经年的陈酿起坛,召了京中当红的伶人班子过来唱戏……
如此云云,末尾加一句:万望侯爷赏脸莅临。
声色犬马、骄奢淫逸,池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吐槽原主作死,还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傻瓜蛋找了一群傻瓜蛋朋友。
真就完全不把六皇子放眼里呗?
池舟最开始没有一点赴约的意思,他生怕这时候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成为日后割在自己身上的刀,可一旦决定要跑,池舟便觉得这些地方也不是不能去。
京中勋贵子弟聚集之处、花魁伶人驻足之所,一向是消息传播最广最快的地方。
而池舟现在急需补充的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至少得打听清楚哪个州府治理散漫、地处偏远,跑过去躲个十年二十年也不用担心天子会派人找来。
二月底的风还带着些凛冽,从未关严实的门窗溜进,池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伸手打开了桌上那几封只匆匆一眼便搁置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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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包厢门从外打开,有人快步走进,绕过装饰清雅的屏风,朝坐在窗边的一青衣男子行了礼。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于未时三刻出宫,经成华大街,将在下一个码头上船。”
谢鸣旌手里正拿着一只汝窑的天青色茶盏,指腹拂过釉下如龟背般细碎的裂纹,闻言眼都没抬:“嗯。”
画舫慢悠悠地在河面上行着,川流的春风偷溜进窗棱,抚起窗下青年鬓角的发丝。
谢鸣旌见暗卫汇报完还立在原地没动静,观赏茶盏的动作微顿,抬了抬眸,用眼神示意他:“嗯?”
黑衣影卫面上一如既往的冰块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说出口的话较之前多了几分踌躇:“影七看见侯府的马车也上了成华大街,那方向……似乎也是去码头的。”
画舫未时初入水,沿着璇星河绕锦都游行,途中经停数个码头,供人上下往来、寻欢作乐。
这时候去码头,目的为了什么,影三不说也很容易猜出来。
有靡靡乐声和着柔美曲调传来,谢鸣旌依旧维持着把玩茶盏的动作,好似那是什么皇宫宴饮上才该出现的名贵官瓷,而非一艘风流画舫上随处可见的平常俗物。
可惜下一秒,那盏烧得极精美的青瓷就顺着杯面纹路寸寸碎裂,落了一地残片。
锋利的碎瓷划过指腹,蓦地出现一道血痕。
谢鸣旌低头,嫌恶地扫了一眼,顺手在一旁架子上放着的铜盆里洗了洗。
赤红色的微量血液混进一盆清水里,很快便被柔化成了温和的淡粉,一道极冷的嗓音似嘲似讽地笑了一声,终于说出门开后的第一句话:“忍了三天,真是难为他了。”
影三不敢应声,只默默低头收拾好碎瓷片,等谢鸣旌洗好手又捧着铜盆出去换水。
影卫眼睛最是敏锐,所以他很清楚,那只茶盏并不是掉在地上才碎的,而是——
因为碎了才掉落在地。
喜欢的时候捧在手里细细观摩,好像一道无意义的纹路都能被美化成什么线条流畅的山水画一般,让人见之生喜。
不喜欢的时候,随手一捏就碎了,犹嫌瓷片扎手,就那么轻飘飘地任其坠落,掉进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影三换完水便没有再进来,谢鸣旌坐回窗边小榻,透过菱形的花窗看向外面荡漾的河水。
璇星河在锦都城内侧,不知哪朝哪代开的渠通的路,沿内城设了一圈水道,生生在北方的王都凿出来一条丈余宽的内城河。
两岸种了碧柳和桃树,此时正是柳树抽芽、桃花结蕊的季节,谢鸣旌倚着窗棱,抬眼冷冷地看着岸边几个豆子般大小的小孩讨嫌地绕着树捉迷藏,弄掉了一地桃花,那点将开未开的粉色小花被乱晃的柳枝一扫,又尽数滚进了璇星河里。
再想找也不知道是水流冲跑了,还是被戏水的小鱼一口吃掉了,总之看不见一点踪影,好像压根没来过似的。
谢鸣旌莫名一股烦躁涌了上来,想也没想地拉下窗撑,和衣躺到榻上睡觉去了。
几朵破花,谁爱找谁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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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开得这样好,现在就给折了未免可惜。”池舟弯下腰,笑着跟旁边等船等得无聊的小孩说。
他将方才半路让明熙买的糕点拿出来,打开油纸捧在手上,温声道:“船还有一会儿才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也好看热闹。别欺负花啦,它比你们还小得多呢。”
还是个宝宝,春雨后才怯生生地结了蕊,如今还没绽放便被人掰了。
但对方都是一群才到腿高的小孩,池舟便也不凶,只拿着糕点零食将人哄离了那几棵可怜的桃树。
有性子急的小孩一见零食,生怕被同伴抢完了,两腿一拔跑得飞快,顺手就将刚刚随手折下的桃枝扔在了地上。
池舟早已将油纸包递给了看起来最大的小孩,见状稍愣了一愣,也从拥挤的人群里走出,捡起了那几根断面粗糙的树枝。
褐色的树皮被带了长长一截,露出里面流着汁水的青白色枝干,带着几朵未长成的花从树上被折下,莫名其妙就没了家。
池舟弯腰拾起它们,心知也很难活,却还是下意识折了折断口,挑了处人少的地方插进了土里。
河边泥土湿润,前些天又下了场雨,几根桃枝很轻易地就安了新家。
池舟一一给它们按实周围泥土,小声道:“一、二、三、四……好的,就叫桃一桃二桃三桃四了,恭喜乔迁,要好好生活呀。”
柳枝被风吹动,划过微小枝干顶端,连朵花都没碰掉。
池舟笑了笑,伸手点过桃一:“邻居跟你问好呢,说你好。”
——跟有病似的。
池舟话一说完就没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码头那么多人,自宁平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开始,身边就乌泱泱得一群又一群人围上来。
那么多人找他说话,他却跑过来跟几根不知道还能活几刻的桃枝扮起了过家家游戏。
池舟甚至开始在这一刻反思,走出侯府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他连人脸都不认识啊!
为什么别人穿越有系统有记忆,他穿越只记得一本连载期的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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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系统,他都继承原主身体了,为什么不能把原主脑子也继承了?总不至于现在像个脸盲。
就在这时突然起了阵风,一根柳条“啪”地一下甩到他脸上,池舟捂着脸轻嘶了一声,收回刚刚的想法。
算了,原主那脑子……
估计还没水里顶着花瓣吐泡泡的那几条鲤鱼容量大,一天天的除了花天酒地还会做什么?
真枉费满门忠烈的家世。
池舟这三天第不知道多少遍这样想着。
“少爷,船要来啦!”明熙将糕点给那群小孩儿分完,艰难地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神色也带上了点新奇和激动。
毕竟年纪不大,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在池舟眼里跟个大小孩也没什么区别。
池舟是打着买书的幌子才出的府,为此一路上没少劳累明熙带他去各个书局晃悠,这时很乐得带他去画舫上玩一玩。
可池舟刚拍了拍手,一个笑意还没勾上,就见面前的大小孩已经皱了眉头,掏出张帕子蹲下去沾了河水,径直两步走到他跟前,不由分说地拽过他双手,一边擦泥一边小声嘀咕:“少爷,您都多大人了,怎么还玩泥巴?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侯府落魄了。”
声儿说得小,周遭又嘈杂,将将维持在一个似有似无的力道,也不知道是想让他听见还是不想让他听见。
池舟这几天就发现了,这小屁孩特别喜欢碎碎念,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六十岁的做派。
偏偏能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眼里有活儿地干好每一件事。
就很神奇。
池舟沉思两秒,打算装没听见,不知道他家胆大包天的小厮人还在外面呢,就敢蛐蛐主子。
而等池舟被明熙擦好手,又像摆弄布娃娃似的整了整衣服,画舫已然靠了岸,正在放缆绳。
池舟放眼一望,刚有点晕人,就瞧见不远处路边声势浩大地停了一辆马车,周围起码空了三米真空地带,方才见他过来上前套近乎的世家子弟全都一副既想上去、又顾忌着什么的样子。
池舟抬了抬下巴,问:“那是谁家的车马?”
明熙刚洗好帕子,闻言看过去,只停顿了两秒便回道:“太子殿下的。”
说的特别笃定,池舟一怔,仔细地又看了眼那辆跟其他家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大了点的马车:“写名字了?”
“不是。”明熙死命地拧着帕子,直到一滴水都不往下滴了才顺手拴在了刚跟桃一问过好的柳枝上边儿,“太子殿下最好风雅,偏爱美景美人美物,像这种——”
明熙抬起脑袋冲画舫点了下:“描了金漆、请了画匠、开了窑口、花费惊人、名声响亮,又特意请了名伶戏子的画舫第一次入水,他当然要来。”
又冲岸边聚着的纨绔子弟们点:“更何况那群人鼻子都跟狗一样,闻到块肉骨头都恨不得扑上去啃,能这样纠结着上不上的,除了宫里那几位还能有谁。”
明熙最后这句话又说得很小声,像是自己也知道不妥似的。
池舟再一次假装没听出来他说的肉骨头里面都有谁,眼睛一会儿望望他绑在树上的帕子,一会儿望望远处疑似装着太子殿下的马车,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问更在意的:“你把帕子绑在这做什么?”
明熙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已经被生活折磨得没了脾气:“做个记号,怕您哪天喝了酒问我,那天在璇星河边搭救的四个花季少女在哪,要我领您来看。”
池舟:“……?”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