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的车厢内，顾鹤阳神情凝重地盯着电子屏幕中那张惹他嫌恶的脸庞，“居然在这种节骨眼搞起了直播？”
说着，他忍不住朝右手边隐匿在一团浑浊气体中的身影投去疑惑的目光，“这也是林渊明的安排？”
“我不知道。”浊气中传来的声音并不算年轻。
顾鹤阳微微皱眉，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
他收回目光，只能自行做出猜测，“难道是觉得我会给地球核心使绊子，所以找了几千万人来当目击证人？”
不，不对。
他们顾家一脉相传的超能力可是[精神控制]。
在这么混乱的情形下，他有的是办法借刀杀人。
那团浊气显然也觉得这个猜想站不住脚，因此只是淡淡说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直播画面中负责采访的那位女记者便引出了万众瞩目的话题。
“那么接下来，就请宋替玉先生为大家揭晓本次直播的首要任务。”
顾鹤阳挑眉，伸手对着屏幕一划，提高了音量。
“地球核心的最终继承仪式向来九死一生，所以我想在尘埃落定前，尽可能地为大家再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此刻的宋替玉几乎无异于伫立在悬崖边缘，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是地球下达给他的判决书。
也许当秒针拨动到下一个刻度线时，他的呼吸就会悄然静止。
可身在如此境地的他，却正在以舒缓平淡的口吻说要把力量奉献给大家？
“各位有权决定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
在说出这句话时，宋替玉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视线真挚而锐利，无端给人一种越过屏幕与他四目相对的错觉。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中浮现出一则投票。
1.我想要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即使不断被贴上“普通人”的标签，我也需要知道超能力者的存在。
2.我想要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再被别人的强大所震慑，不再因自己的无力而悲哀，我不需要知道超能力者的存在。
“现在，请做出选择吧。”
……
此时直播间内的总观看人数将近一亿，可投票数的增长速度却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疯涨。
或许是意识到给出这道选择题的人，正是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就创造出超能力抑制器的天才，所有人都忍不住抱着前所未有的慎重态度陷入了沉思。
与其他忙于思考而逐渐沉默的观众不同，顾鹤阳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打懵圈了。
“他疯了？”回过神后，他第一时间发表感想，“怎么，这是要把所有超能力者都杀光？”
除此之外，顾鹤阳暂时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案能够促成投票中的第二选项。
隐藏在浊气里的那人显然也有着相同的疑惑。
就算是对于地球核心而言，想要大范围覆盖人们的认知也绝对难如登天，可宋替玉为什么会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难道继承仪式已经成功了？”它咬着牙做出猜测。
话音刚落，却又自顾自推翻了，“不，不可能。如果仪式结束，地球核心的能量会趋于稳定……”
说到这里，它忽然顿住。
顾鹤阳转头一看，只见那团外观形似无信号雪花的灰色气体仿佛在无形间变亮几分。
“原来是这样。”它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要选在这个时间...”
正常状态下的地球核心确实不足以扭转这么大范围的观念，可继承仪式期间，地球核心的能量开始像过山车似的进入波动阶段。
这就意味着，在某个瞬间，宋替玉能够拥有超越以往的庞大力量。
那么这场投票，就并非作秀。
眼看着二号选项的票数几乎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它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
“让他停下。”或许是联想到这个投票结果将会导向什么样的结果，它再也藏不住语调中的急切，“一定要阻止他！”
与此同时，看过直播的大多数超能力者都表露出与它如出一辙的态度。
顾家的安保队人员平时要兼顾军火武器的调配任务，因此其中不乏实力强劲的超能力者。
“这到底什么意思？”反应较快的人们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什么叫‘不需要知道超能力者的存在’？”
即便是超能力抑制器问世时，他们心中滋生的危机感也没有这么强烈。
毕竟，拥有超能力早已经成为高人一等的符号。
因此，普通人偶尔做出些不痛不痒的挣扎，虽然会引起他们的厌烦，却并不会令他们优越感有所减轻。
而宋替玉现在想要促成的事情，显然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人与人之间需要经过比较来形成落差，再通过落差呈现出其中一方的优势。
一旦超能力的存在被隐匿，就等于彻底斩断了这条比较路径，原本横亘在普通人与超能力者中间的天堑将会烟消云散。
对他们而言，这几乎无异于向一个处处张贴着财富排行榜的社会宣布，从今以后我们拒绝按照财力区分贫富；也无异于向竞争激烈的高校学生们宣布，从今以后我们将不再根据学习成绩评奖评优。
至于其中唯一的差别则是被这些心生委屈的超能力者们或主动或无意地忽视了——他们在得到超能力时没有付出任何努力。
“我不能接受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光是想象，队伍中都有人忍不住发出哀嚎。
更有甚者，早已将情绪由惊慌转化为愤怒，“受不了，那些普通人居然还真敢投二号？！”
“有没有谁的能力可以操控投票结果？都快点派上用场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全要成黑户了。”
“……”
一时间，顾家安保队队员们纷纷忙碌起来。
有人准备采用原始手段，不断注册小号给一号选项投票；有人决定借助科技，给一号选项刷票；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人朝宋替玉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另一边，特调部的队伍中也难免有人对这起突发事件颇具微词。
“既然那些记者是被年璐姐带进来的，就说明部长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吧？”
说话的是今年刚加入特调部的新人，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几位前辈的脸色，一边继续嘟囔，“不是都说咱们特调部很民主吗？这么大的事，部长怎么也不先听听我们的意见？”
站在他身旁的杜嘉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而后笑道，“你的‘民主’也太局限了。”
新人眨了眨眼，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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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你无权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先一步做出选择。”杜嘉耐心解释道，“但是现在，你和所有人一样，有权在直播间投出符合自己意愿的一票。”
听到这么直白的解释，新人终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紧接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因为惭愧而渐渐涨红起来。
犹豫片刻后，他又问道，“前辈们都觉得无所谓吗？”
如果超能力变成一个秘密，特调部无疑也将成为一个秘密组织。
这么一来，积累至今的功绩、荣誉、口碑都会沦为密封袋里不见天日的几行文字。
以后特调部成员们在忙于任务的同时，恐怕还要分出精力去管控舆论……
对于他的提问，几位前辈不由得相视一笑。
“小靳，你在帮助别人以后会想得到感谢吗？”
“当然。”靳飞毫不犹豫地回答。
问话的前辈名叫朱铃，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却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可填错志愿了。”
“一位乐于助人的普通人会因此登上报纸，一位愿意对他人施以援手的超能力者会被称为城市英雄，但是在特调部，就算是做到何雾那个地步也会被不少人诟病。”
“只有不期望得到回报的人，才能在特调部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所以，大家知不知道超能力的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一直有人面临危险，特调部就会一直存在。”
发自肺腑的一席话，简直在这位涉世未深的青年心中留下了极大震撼。
靳飞当即取出手机，点开直播间，毅然决然地给二号选项投出了无比珍贵的一票。
然而，投票成功的提示框才刚刚弹出，杜嘉就抬手朝着朱铃的肩膀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之前收人家谢礼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手软。”
朱铃白她一眼，“你懂什么，视情况给别人留出一点表达感激的机会也是一种善良。”
“有道理。”靳飞的脸上写满钦佩。
顿了顿，他又问，“前辈们都参与投票了吗？现在二号选项的优势好像没那么明显了，你们也赶快投一投吧。”
话音落后，队伍中的几位前辈们却迟迟没有动作。
“前辈？”靳飞敏锐地从空气中品味出几分不对劲。
杜嘉率先错开眼神，清了清嗓子，“投什么票，什么投票？执行任务呢，快把手机收起来...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玩物丧志、分不清主次。”
“就是就是...”余下三人立马出声附和。
说话时，她们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往口袋更深处塞了塞。
靳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看了半晌，最终沉默着发动能力——[记忆重现]。
下一秒，四位前辈的脑袋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对话气泡。
即便她们张牙舞爪地试图将它驱散，气泡中也还是浮现出几人在投票时的场景。
无一例外，四人勾中的选项都十分令他心寒。
其中一位更是在投票时额外写下了无比炸裂的备注：现在为了让我加班已经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了是吗？哈哈，行的，可以，没事，非要这么干的话，就给我成立另外的善后部门！别把屎盆子扣在特调部头上，不然我明天就去都城市中心人民广场扒路人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