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坪不大,想要找个人并非难事。
只是顾承渊一行人初来驾到,又不能惊动魏昇,不敢放开手脚,足足花费了一日的时间才把人找到。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顾承渊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揣测她的用意。
“一个贼人而已,为何如此在意?”顾承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竟然为了那个不相干的贼人而求他。
顾承渊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若是当时我不拖住他,他跑掉了,也不必受苦。”姜婉禾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道:“我虽然没有害他,但他却因我而受难。”
“人找到了。”顾承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伤得不轻,已经请大夫看过了。”
姜婉禾猛地站起身,膝盖上的伤疼得她措不及防,摔在顾承渊身上。
顾承渊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姜婉禾的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丝丝苦涩的药味沁入心脾。
他们两个现在算是病友吗?
“谢谢。”姜婉禾小声道,却没有立即挣开他的手。
顾承渊似乎也意识到不妥,迅速松开手,后退半步:“那孩子现在跟顺子一块,你放心罢。”
姜婉禾眼中泛起水光,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等你的伤好些。”顾承渊规劝道,“那孩子看清你的脸,约莫还恨着你,还是等等吧。”
姜婉禾点点头,低垂着眼,说出了不愿问出口的话:“林世鹏,你为何愿意帮我?”
顾承渊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远处:“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尽管说!”
姜婉禾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起来,转念想想,顾承渊有权有势,还有什么地方能用得上自己的?
“你且看看这个罐子。”顾承渊指了指屋内那个显眼的咸菜缸,道。
“怎么了?”姜婉禾挣脱顾承渊的搀扶,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
姜婉禾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那不就是个咸菜缸吗?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
“你看这个缸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顾承渊跟着她蹲下来,问道。
“没有。”姜婉禾摇摇头道。
“那有没有可以藏钱的地方?”顾承渊又换了个说法。
“当然有。”姜婉禾说道,“这是新缸,还没去火气,把这咸菜缸丢水里泡个两三天,糊底的泥巴便会脱落。”
“这中间有个夹层,可以用来藏钱。”
顾承渊不解道:“这里怎么会有个夹层?我听过这东西的回音,不像是空的。”
姜婉禾摇摇头道:“你不懂,这是陶的,搬回家很容易碎的。”
“特别是这道夹层空壁,所以成型后陶匠都会用泥巴把这里封住、晒干,这样就有了支撑,也不容易碎。”
姜婉禾蹲在地上坚持不了太久,脚底一软身子向后倒下。
原以为会摔个屁股墩,竟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顾承渊的腿上,半截腰躺在他的怀里。
两张上下倒置的脸出现在对方眼中,这种姿势让姜婉禾觉得有些丢人。
只不过现在她的挣扎在顾承渊眼里都像一只被掀了背的乌龟,竭力地想翻身却只能瞎扑腾。
“哈哈哈哈。”顾承渊侧过头去,一手遮口却也难掩轻笑出声。
“你你你!”
姜婉禾拉着他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调整好身形,抵不过顾承渊随手一扯,整个人栽倒在他身上。
“跟我回去吧。”顾承渊伸出手,拨去她唇边勾住的发丝。
顾承渊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松坪,在姜婉禾眼里他只是从京城来有钱有势的镖局少爷。
和姜婉禾在一起,顾承渊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变成了一直想做的人。
“跟我回去吧,我可以给你更好的。”顾承渊俯身贴着她的耳朵细声说道。
姜婉禾推开他,撑起身子,淡淡道:“田里插秧的活都干得差不多,入夏了我得回去锄草。”
他堂堂一个勇毅侯,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姜婉禾了,还这么不识相。
“婉禾,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顾承渊紧跟着说道:“跟我回京城吧,虽然给不了你名分,但......”
“林公子说笑了,姜婉禾生在松坪,长在松坪,京城的地种不出来松坪的梨子。”姜婉禾站起身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道。
顾承渊浑身的血液都冷静了下来,也是,直到现在姜婉禾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林世鹏,是他随意胡诌出来的,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告诉他,这段快活的日子也是偷来的。
“随你。”顾承渊近乎赌气地说道。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把姜婉禾眼里的失落都吓跑了。
“该吃药了。”
李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两人的寂静。
姜婉禾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开门。
等李婶进来的时候,顾承渊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两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药一滴都不能浪费。”
李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微妙的气氛都察觉不到,枉为人活这么些年。
“知道。”姜婉禾接过药汤,当着李婶的面一口气喝下,眼角多出两滴亮晶晶的泪珠,不知是药苦的还是烫的。
“人在松坪郊外的土地庙里。”顾承渊道,“等你伤好了再去,家里那边我已经让顺子去说了。”
“谢谢。”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婉禾的屋子我已经收拾出来了,婶儿带你去瞧瞧。”李婶拉过姜婉禾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顾承渊。
松坪地界上山多水多,几乎间隔几十里的路便有一座土地庙。
山里的人求收成,靠水吃饭的人求平安,香火自然就旺起来,但若是不灵验,也会有神仙吃不上饭的情况。
破落的土地庙中,一个男孩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躺在贡台下,跟前的人影投落在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察觉。
顺子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孩子,四肢缩进宽大的衣袖中,两只手掌处盖着的布料渗出血迹。
“去找个郎中,要最好的。”顺子隔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确实像魏昇的作派,京城里得罪了他的人都下场凄凉的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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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昇废他手脚,就是要让这孩子生不如死,一辈子只能任人欺辱,受尽折磨。
既然小侯爷要救,那就得把人救好了。
“小兄弟,小兄弟。”顺子把人摇醒,道,“小兄弟,我看你伤得很重给你请了郎中。”
虎子看不清人,但听到字正腔圆的官话,身子哆嗦着向后扭去,撞翻了贡台上的香灰。
“咳咳咳,小兄弟,你别怕。”顺子被溅起来的香灰熏着眼鼻,干咳了几声道。
人蜷缩到贡台下,就没了退路。
等的时间不长,请的是本地远近有名的张大夫,虎子看见人后从贡台下探出一个脑袋来。
“这不是虎子吗?”张大夫连忙放下药箱,道,“怎么伤成这样了?”
手掌几乎被砸了个粉碎,露出来一小节森森指骨。
“哎哟,真是苦命人。”张大夫嘴里碎碎念道,“这药钱怎么算啊。”
“这点钱,够不够。”顺子丢下一袋子钱,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能将地上的石板凿穿一个洞,道。
张大夫解开袋子一看,连声说够了,翻开药箱鼓捣起来。
“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也就那么回事。”张大夫开始吹嘘起来,道:“这药粉是我们家祖传的,一撒上就见好。”
“回去我再写几副药,对了,药送哪里去?”
顺子把虎子从香灰里抱出来,道:“大夫,我们住在东街新开的那家茶楼里,药就送到那里去。”
如果不是顾承渊的要求,顺子这辈子都不会来松坪,更不会亲自给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洗澡。
“怎么回事,你都不搓灰吗?”
顺子拿了条湿水的毛巾,反复擦拭了几遍筷子粗细的手臂,一条崭新的手帕像是在街上反复碾压过似的。
“我半年没洗过澡了。”虎子支支吾吾道。
“还行。”顺子眼里没有半点嫌弃,安慰他道:“我以前在边关......”
顺子霎时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话锋一转,道:“在边关卖羊皮的时候,一年没洗过澡。”
“也跟你一样。”顺子摸了摸他的头,道。
“看你精神了不少,好好睡一觉吧。”顺子替他捂好被褥,道。
虎子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个人对我这么好。”顺子笑道。
两国交界的地方,不受任何王法的约束,人在那种地方,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无父无母的人,六岁起便在奴隶市场上兜兜转转。
当年大殷和羌戎开战的时候,流传着一句话,杀的奴隶越多,代表战死的人越少。
士卒们花上几颗碎银子买下一个奴隶,将其虐杀至死,奴隶死得越惨,就是替自己挡了灾难,上了战场被老天爷收走的机会就越小。
那时候,顺子是边关被买卖的羊皮。
直到他遇见小侯爷,说大殷没有奴隶,杀奴隶者自断一臂,虐杀者斩首示众,愿意跟随小侯爷的奴隶只要上阵杀敌,活下来的都是大殷的子民,免去奴籍。
那个男人砍断了他身上的锁链,将他从死亡的泥潭里拉出,亲手栽培他,让他这辈子真正活出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