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点。
丁沁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昨晚上网搜索整理“AS银行”面试资料,熬夜熬到凌晨两点,现在头痛欲裂。
她微眯眼,捞闹钟一看,困意顿消。
租屋和B大南校区直线距离三十公里,她盘算时间,咬了咬牙,逼自己从床上爬起。
每一场面试都需要认真对待,每一次努力都可能改变命运。
丁沁打醒十二分精神,换白衬衫,涂口红,对镜子露出明艳自信的笑容。
到达大学城是早上七点。
地铁口熙熙攘攘,天空破了大洞,大雨倾泻。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难受拧眉,看向马路右侧,车尾灯一溜烟亮起,灯影里,蓝底白字被染成橘红色。
大学城偏僻,前往B大的公交车只有808一趟。目光搜寻一圈,找不到熟悉的车次,她无奈收回视线。
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定位到B大,屏幕显示前方排队人数100 。
雷声轰轰,马路前方又经过一辆SUV,车轮碾过坑洼,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她西装裙裾湿透。
寒意从脚板底往上蹿,刮过小腿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丁沁抿唇,收回手机,手伸出伞外,一碰,雨珠碎在手心,冰凉触感绞痛神经,她猛地收回手,蜷缩五指,微微俯身。
没吃早餐,身体里的疼痛不停叫嚣,她扶着广告牌铁框边借力,再次扭头望向车流。
雨中,有人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朝她迎面走近,身形颀长,有些眼熟。
黑西裤,白衬衫,雨水滴答滴答拍在伞面,凝成雨珠,沿着伞骨一颗颗滚落。
黑色伞面慢慢抬高,男人的眉眼一点一点露出来。
看清来人,丁沁诧异缓慢睁大眼,将伞面压低,侧过身,避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男人默不作声站在她身旁,只隔一臂的距离,无形的气场强烈,在冷雨中散着寒气。
四周很安静,雨水砸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加重空气里的死气沉沉。
二十四小时不到呢,她和顾屿琛偶遇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丁沁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胃也痛。她低头看水洼,水光里,男人的下颌线清晰锋利。下一秒,他垂下眼皮,和她眼神在水面相撞。
……
昨晚刚见过面,现在说认不出太假。躲闪反而显得自己多心虚多在意似的,还不如大大方方打招呼。
丁沁握住伞柄,手指倏地收紧,正犹豫该怎么说开场白,男人先一步抬起手。
她顺势抬高伞面,隐忍痛感,礼貌疏淡地朝顾屿琛笑了下,“嗨,好巧啊,又见面了。”
顾屿琛冷淡地“嗯”了声,紧接着,一束明亮的橘红车灯穿过雨幕,照亮脚下的坑洼。
一辆计程车横在面前。
顾屿琛单手搭车把手上,收拢雨伞,抖散伞面的雨珠,钻进车后座。
“.......……”丁沁笑意僵在嘴角。
原来他抬手只是为了拦停计程车。
原来他压根没打算和自己打招呼。
丁沁垂下眼睫,觉得自己应该挖个洞跳下去,她就想不通,为什么重逢不过二十四小时,每次见面,都能让顾屿琛见到她的窘态。
雨珠越滚越大,串成珠帘覆盖车窗。
看着即将合上的车门,丁沁瞟一眼打车软件,犹豫半晌,硬着头皮开口:“顾屿琛,你去哪?”
“B大。”冷冽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丁沁眼睛一亮,眼疾手快拉着车门不让他关上,“能不能顺路......”载我。
话没说完,顾屿琛没搭理她,面无表情关上车门,计程车扬长而去,只留刺鼻的车尾气扑她一脸。
......
无语。
至于这么烦她么,搭个便车都不愿意。
丁沁看着远去的计程车消失在雨幕尽头,抚了抚呼吸不畅的胸口。
寒风刮不停,她吹了圈风冷静,揉揉胳膊,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继续叫车。
没过多久,丁沁听见身前传来车轮摩擦的声音,惊讶抬头,只见刚才那辆走远的计程车又回来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顾屿琛降下车窗,“上来,拼车。”
闻言,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不是吧?
他当年可是附中理科状元,风光无两啊。
撇开他那控制欲极强的爹不说,凭他自身的能力,也不至于沦落到花生酱要拼单,打车也要拼车的地步吧?
她皱了皱眉,有点同情地看向顾屿琛。
雨势渐大,见她迟迟没动作,顾屿琛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沉声问她:“走不走。”
丁沁立马收伞钻进去,轻手轻脚关上车门。
车子启动,驶离公交站牌。
男人坐在车后座,闭上双眼,头侧靠车窗,额前细碎黑发垂落。车窗外,雨幕一帧帧划过,橘色灯光在他侧脸投落,勾出他柔和的五官轮廓。
也许是窥探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顾屿琛有所察觉,掀开眼皮。
两人四目相撞。
她忙别开头,朝车窗哈出口气。
佯装百无聊赖,伸手在玻璃上画小鱼。
小鱼水雾粗笔画里,倒映男人清俊的眉眼,他往后仰靠,调整了下坐姿,很快恢复原状。
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模样,恍惚走神,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天也是下雨天。
附中是全寄宿学校,刚上高一,趁着周末,丁沁打算回“蓉姐面档”一趟,帮妈妈张语蓉打下手。
走到学校大门口,她站在公交站台,恰逢回南城的公交车到站。
学生们蜂拥而上,丁沁被推进车门,匆匆刷卡随人流往里走。
刚迈开一步,司机回头朝她喊:“喂,小姑娘,你没刷卡,怎么走了啊?”
五秒前,确定听清公车卡扣费的“滴”声,心想司机不是喊自己,丁沁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这时,司机急了,暴躁地大力一拍,驾驶座旁的玻璃门来回震荡,“喂,小姑娘,喊你呢,你父母没教你搭公交不准逃票吗?”
丁沁脚步一滞,不确定地回头,用食指指向自己,“师傅,你喊我吗?”
“对啊,你书读哪里去了?我说的就是你啊!”司机怒气冲冲。
“可我刚才刷了卡啊。”丁沁不理解。
“你没刷啊,赶紧刷,不刷我不开了。”司机不讲道理,直接拧车钥匙熄火。
乘客们听完俩人的对话,纷纷侧目,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涌入耳朵。
“小姑娘,两块钱而已,赶紧刷吧,耽误全车人,大家赶时间呢。”
“就是啊,两块钱都出不起,有那么穷吗?”
“……”
乘客们你一言我一语。
没有人求证真相,带着审视的口吻,只要求她赶紧给钱。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两块钱确实不算多。但那意味着她一顿早餐,一本笔记本,两只水笔。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给过钱,凭什么要再给一次呢?
她攥紧手中的公车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她难做时,猝不及防地,手心松开,卡被人夺走,她回过头,看见顾屿琛锁屏手机,从人群中走出来。
黑卫衣黑运动裤,黑色鸭舌帽沿压了半张脸,给人一种香港电影里冷面英俊杀手的感觉,冷酷到让人不敢近身。
她下意识想要抢回自己的公车卡,少年没搭理她,越过她大步往前迈。
两指松松捏着她的公车卡来回打转。
用脚趾头猜也知道,顾屿琛不耐烦,想赶紧刷卡让司机开车,但她并不想妥协,鼓起勇气,伸手拉住他的卫衣帽,“同学,我刚才刷过卡了。”
顾屿琛侧眸,眼神警告她松手,轻嗤道:“光说有什么用,谁信?”
当时丁沁和他完全不熟,只觉得这年头的人,真的很冷漠。她拳头都攥紧了,想直接上去给他一拳,然而,手没挥出去,紧接着,她听见公车刷卡机发出“请勿重复刷卡”的提示音。
学生卡打折不能重复刷,对,她怎么没想到,她完全可以通过重复刷卡自证清白。
少年扯回自己衣帽,拢了拢衣领,一只手懒懒地搭在驾驶座玻璃门,“师傅,可以开车没,欺负学生有意思么。”
司机大概觉得脸上无光,在顾屿琛的目光下,憋了很久想不出措辞反驳,只好梗着脖子,没底气地说:“刚才人太多,我没看清而已。”
顾屿琛不屑地勾了下嘴角,随后把公交卡丢回给丁沁,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整个人冷清得仿佛帮她只是错觉。
恰好是红灯,出租车停在停车线后。
司机猛踩刹车,丁沁身体前倾,趁着车子晃动的空隙,缩回手,从小鱼粗笔画回神。
玻璃水雾里,男人的眉骨轮廓影影卓卓,他阖着眼,神色里全是掩不住的疲惫。
平心而论,现在的他和年少时其实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地,说话冷冰冰又欠揍。
但是吧。
不管他们过去有多少过节,她都无法否认,顾屿琛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
性格通透沉稳,明事理,辨是非。
她自诩没他那么小心眼。
事隔多年,她还是希望他过得好,即使他不再无条件相信她。
丁沁很轻地叹了口气,为两人形同陌路感到难受,更为昔日天之骄子沦落感到惋惜。
她打开支付宝,盯着里面的二百五,想也没想,点开微信,给他发了个相同金额的红包。
觉得不够,又掏出便签纸和笔,微微侧身,低头写字。
以前他数学竞赛压力大,她借数学课代表身份“以权谋私”,模仿老师笔迹在他试卷写下鼓励话语的事没少干。
一次都没被认出。
偷偷斜去一眼,男人呼吸均匀,她拿手掌压掩,熟练替换笔迹,写下暖心留言——
【我们不会什么都有,但也不会什么都没有,今天也要加油鸭(^_^)】
写完,她小心翼翼塞进他西装口袋,按压便签纸尖角,假装陌生人投递。
指尖刚触到口袋绒料,顾屿琛突然掀开眼帘,扭头看过来:“你干嘛?”
丁沁塞纸动作骤停,躬起的背脊也渐渐僵硬,“没干嘛。”
“丁沁。”他从她指尖抽走便签纸,随意扫两眼,嘴角勾起,冷笑了声,“你觉得,钓来钓去很好玩是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丁沁不由小恼火,但还是逼自己冷静,耐心向他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同样的把戏,我只上钩一次。”顾屿琛面色阴沉,攥着纸张的手越攥越紧。
似嘲讽,似自嘲,他声音冷得掉冰渣:“我不是你鱼塘养的鱼。”
看着揉成团的便签纸,丁沁气得胃一抽一抽痛,偏头看向窗外,深呼吸三遍克制情绪:“钓你,我很闲么?”
“我只是看你可怜好吧。”
这话一出,顾屿琛看向她的眼神幽暗,瞬间被车窗外的橘红灯光切割细碎。
气氛降至冰点,再待下去只会窒息。
她喊司机靠边停车,拉门车门,拎起背包和雨伞,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里。
正式连载啦[三花猫头]
很开心又和宝宝们见面[红心]
因为是破镜重圆题材,所以两主角不咋长嘴。
而且基调偏纯爱,雷“幼稚恋爱”的宝宝们慎点!
还没存完稿做不到日更,等存完全文马上日更哈!
祝大家看文愉快[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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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