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短信发错了》 第1章 第 1 章 广州的深夜。 城中村出租屋大院外,黑巷泛起潮湿的霉味,混杂不远处垃圾堆的酸腐。 丁沁站在租屋铁门前,脚步虚浮,胃里翻江倒海,脑袋昏昏沉沉。 今晚,为了庆祝闺蜜兼高中室友许敏芝顺利通过ABC银行笔试,小姐妹四人聚会上,啤酒红酒一杯接一杯,现在头晕得厉害。 发软的指尖搭上门把手,脚步往前挪移,高跟鞋擦过地面。 “踢踏”—— “吱呀”—— 鞋踩门槛,铁门推开声音同时响起。 透过铁门门缝,她看见一直趴在院中央的那团黑影晃了晃。狼狗耳朵猛然竖起,惊醒回头,獠牙尖锐,吐着舌头。在月光下,死死盯着她的方向,和她来了个死亡对视。 丁沁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屏住呼吸,酒意瞬间被恐惧冲散大半。 脑子宕机三秒。 “汪汪汪”—— 狼狗吠声越靠越近,朝她直直扑来。 她瞳孔骤缩,迅速回魂。 “啪”一声关上铁门,搭在门把的手指发紧泛白,脚软成面条,贴着门,整个身体往下滑。 手心淋淋漓漓下了一层汗。 老天奶! 傻X房东又不栓狗绳! 丁沁瘫坐在门槛上,回头看一眼铁锈斑斑的铁门,狗吠声和狗爪撞门声被阻拦在门后。 她塌下肩膀,脱力似的,沉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对面握手楼。 外墙和楼道挂满一片蜘蛛网,楼梯口堆放着破旧家具,旧木床拆剩骨架。 再往右瞧一眼。 几辆破共享单车东倒西歪,地上散落几个没人管的易拉罐,风一吹,哐当哐当响,滚进污水沟里。 毕业季,找工作、赶论文、回城中村,四处奔波。 好累,好想一回租屋可以有个人给她抱抱,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啊。 丁沁眼眶发酸,颓丧下来,双手环抱,下巴抵住膝盖,眼泪啪嗒啪嗒,大颗大颗滴在手腕上的核桃手链。 昏黄的路灯下,核桃小鱼雕刻和红绳出现双层叠影。像回忆的长镜头,越拉越远,镀上一层旧电影的光感滤镜。霎时间把她拉回那个满是燥热的夏天。 也许是刚被狗吓到,也许是最近心力交瘁,也许是酒精作用。总之,她现在很想找个发泄口,倾诉她连日来的委屈和难过。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通讯录,找到了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电话。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艰难计算时差。 北京时间晚上十二点整。那现在波士顿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整。 还好。 不算太扰民吧? 不管了,喝醉的人不用讲道理。丁沁眼一闭心一横,摁下拨通键。 手机贴在耳边。 心跳发了狂砰砰直跳,紧张得头皮不由自主发紧发麻。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过程漫长难熬,像她高中长达三年的暗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眼里的无措、紧张和期待也一点一点褪去。 三分钟后,她失落地放下电话,准备按下挂断键。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的通话界面,愣怔,头脑炸开一道白光。 “喂。”听筒里,男人声音清冷低磁,陌生又熟悉。 丁沁迟缓眨眨眼,挂着泪珠的睫毛轻颤,手臂僵硬抬起,一根刺卡在喉咙,声带发颤,想说话却说不出。 “喂?”电话那头,顾屿琛声音再次响起,听着有点茫然。 她咬着下唇,心里慌乱又忐忑,脑子像是进水,一着急,对着电话大喊:“爸!” - 空气凝滞,四周陷入死一般寂静。隔着整个太平洋,都能感觉到气氛尴尬到爆炸。 丁沁头脑发热,见对方沉默,决定先发制人,装疯卖傻到底,对着电话呜呜泱泱一通哭:“呜呜呜呜,爸,我跟您说哦,我今天面试又失败了…...” 一桩接一桩倒霉事往电话里倒,门后狗吠不停。不知道听见什么,电话里传出一声清咳。 “爸,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丁沁醉醺醺摇头晃脑,莫名紧张,结结巴巴:“我、我、我、好想你。” 一颗心提上嗓子眼。 扑通、扑通。 心跳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不断撞击着她高度紧绷的神经。 沉默半晌。 隔着电流,顾屿琛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听不出任何感情,“你打错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慌乱下掐断电话。 巷子深幽,冷风拂面,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声响。 - “我去!沁宝!能不能有点出息!”许敏芝一接电话就开怼,“七年了!还念念不忘呢?” 丁沁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涂口红,空不出手,按下免提,对着化妆镜欲哭无泪,“哪有啊!我是昨晚给你庆祝喝傻了好吗!” “不过挺神奇啊,顾屿琛居然有耐心听你发疯,”许敏芝不理解,“像他那种冷血动物,不应该一接电话就挂断吗?” “他肯定以为是陌生人啊,”丁沁仰头望天花板,叹了口气,“要知道是我他会接?” 高三毕业时,她和顾屿琛关系闹僵,第一时间找的是许敏芝。 这些年,两人一直没联系,身边的好朋友也全知道。 电话里头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现在,是真不喜欢他,彻底放下啦?” 脑海里反复掠过顾屿琛冰冷的声音,丁沁走神,手一抖,口红涂出嘴角,噎半天没回答上许敏芝问题。 她赶紧抽湿巾擦掉,重新上妆,起身去衣柜,歪着脑袋窸窸窣窣找面试的衬衫,打哈哈敷衍:“敏妃娘娘,你觉得,你家小丁子像那么长情的人吗?” 她和顾屿琛七年没见过面了。 七年时间,足以让人体一身细胞全部换掉,更何况是年少时虚无缥缈的感情。 丁沁套上衬衫,回到全身镜前,整理衣领,一颗颗纽扣往下捻。 下一秒,听筒里,一声叹息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唉,话说回来,要不是高三毕业那破事儿,你俩早就在一起了吧,”许敏芝语气遗憾。“亏你当年花了那么多心思磨那手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沁稍怔,目光落在镜子里的核桃手链上,扣纽扣的手一顿。 记忆里,毕业那天雨很大。 她花整整一个月精心打磨,紧赶慢赶,在他竞赛前赶完送他的礼物。男生穿越风雨,穿越半座城市,风尘仆仆赶来。 眉眼湿漉漉的,半边肩膀湿透。 话里行间却染着笑意,他回赠一个八音盒递过来:“小鱼,毕业快乐。”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那一场雨。 如果那天她没有说伤害他的那些话。 如果、如果。 可是,世界上本就没有如果。 透过书柜玻璃门,丁沁斜睨八音盒一眼,橘猫木雕孤零零站在上面,耳朵处裂缝明显。 她垂下眸,切断脑海里不好的画面,摘下手腕的核桃手链,换上运动手环,“算了,不提他了,还是找工作要紧,下周三来我这打火锅呗。” 挂断电话,丁沁探头朝窗外望去,大院里的狼狗拴上狗绳。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开微信,给房东留言说明昨晚的情况,提醒房东以后别再让狗乱跑。 丁沁在珠海读大学,三个月前,开始在广州找工作。 珠海广州两地来回奔波,高铁票烧钱,索性在机场附近城中村租了个一房一厅。 月租五百,有窗有阳台,紧邻地铁口。如果不是恶犬出没,其实已经很好了。 摁亮运动手环,时间显示早上八点三十分整。 糟糕!面试要迟到! 她匆匆踩上高跟鞋,一把捞起桌面的简历塞进背包,冲出门,朝地铁口狂奔。 - 笔试、面试、与恶犬作斗争,连轴转一周,广州迎来了可怕的回南天。 丁沁站在阳台,收下潮湿的睡衣,走到浴室,旋动电热水器的温度开关,拧开淋浴阀。水雾从莲蓬头漏出,填满浴室。 沐浴不过五分钟。 “滴”—— 头顶落下电热水器“罢工”的声音。 丁沁抓了抓头发,指尖细密泡沫浓得化不开。她盯着指甲盖,周边围起一圈白绒,冷空气钻进门缝,逼散皮肤铺开的薄雾。在她胳膊飕飕刮起一层鸡皮疙瘩。 屋有恶犬,她忍。 这周第N次无故停电,再忍她是狗! 丁沁顶着刺骨冰水,冲干净满头泡泡,迈到置物架前,烦躁扯下圆领恤衫,套上。 发丝儿水珠滴答滴答。 领口前,樱桃小丸子印花洇湿一小块。 简单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丁沁取下干发毛巾,囫囵一绑,气冲冲走进卧室。 “哐!” 摔门声响不小。 门板震得玻璃上的水珠乱颤,顺着磨砂表面滑落。 床头柜前,丁沁解锁手机屏幕,翻出备注“黑心房东”的号码,正准备拨通。 手机铃声先她一秒反应。 她盯着屏幕上陌生号码,眸光闪烁,迅速整理好领口,展开礼貌笑容,好似HR近在眼前,准备与她面对面正式面试。 发尾不听话,从头顶“蒙古包”漏下一缕。丁沁扫开,将电话贴在耳际,清清嗓子:“喂,您好。” 电话那头一直不说话。 ...…奇怪。 丁沁拿下手机,扫屏幕一眼,确定是“AS银行”四个大字没错。 于是,她再次试探性朝电话那头:“喂?您好?” 电话那头终于回应,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甜而美,和丁沁的心情一样:“您好,请问您是顾屿琛同学吗?我是AS银行的HR,在智X招聘看到您投递的简历,想邀请您参加我们明天的海外留学生专场招聘会。” “...…?”丁沁懵住。 “喂?顾同学,明天的招聘会您能按时参加吗?”甜美声线继续,拉回她飘远的灵魂。 丁沁用力攥紧手机,指尖狠狠蜷缩,气血上涌,明白了来电的意图。 和无故停电一样的烦人,一样的第N次短信、电话爆炸式轰炸,全来自智X招聘! “抱歉——” 丁沁气得想摔手机,“我不是顾同学,没资格参加您们的招聘会。” 挂断电话,她翻了翻短信栏。 【AS银行】尊敬的顾屿琛同学,诚邀您参加明天面试,邀请函已通过邮箱发送,请查收! 【阿x巴巴集团】顾同学请于明天下午14:00前往琶洲…… 整整58条短信。 每份面试邀请同城、高薪、无可挑剔。 她盯着满屏整齐划一的蓝点,捏紧拳头,仰天咆哮,心酸抹泪:“顾屿琛,你毕业季不好好找工作,填我手机干嘛啊。你是不是故意玩我?!” 心累。 这样下去不行。 她打开扣扣,心跳如擂,深呼吸三遍,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顾屿琛,135xxxxxxxx是我手机号,智x招聘的联系人信息,你好像填错了,你看……是不是有空的时候上去处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丁沁盘腿坐床沿,盯着扣扣那行字,右手大拇指悬在发送键,要落不落。 回忆起一周前那通荒谬通话,她反复翻看通讯录,他的美国号码与她的国内号码天差地别,想不明白学神怎会犯如此离谱的错误。 丁沁咬着指甲盖,纠结拧眉,指腹一寸一寸,慢慢下移,无限贴近屏幕。 即将摁下瞬间,突然,手心传来嗡嗡振动。 丁沁吓得手一抖,手机从手心滑落,在书桌上砸出“哐当”一声响。 同时炸响的还有她的脑仁。 完蛋! 该不会发出去了吧! 丁沁急忙捞回手机,定睛一看,呼,幸好,是许敏芝来电。 “喂,芝芝,你到哪啦?” “门口啦门口啦。”电话里头气喘吁吁。 丁沁拨弄干发毛巾,揉搓发尾,“等我,马上来。” 说完,她挂断电话,删除扣扣留言,跳下床,趿拉双拖鞋,踢踏踢踏往门口蹦。 拉开门,许敏芝提着大包小包,单手叉腰喘气,手背抹汗,“厨神今晚煮啥啊?” “小馄饨。”丁沁接过购物袋,套上围裙,松松绑起头发。 一转眼功夫,砧板上萝卜齐整切块,唰唰唰变成菜丁。许敏芝迈过门槛,走进客厅,打量起房子。 十平不到,三角户型,墙面水珠滚落,墙缝渗出霉腥味,浓烈呛人。 再往前走三步,单人书柜和一张书桌,桌边摆放一对木雕橘猫,平添几分治愈温馨。恶劣环境倒是丝毫不影响屋子主人热爱生活。 她踢开脚边蚊蝇贴,捏紧鼻子,朝落地窗方向喊:“沁宝,要不咱换个地方住吧,你这鬼地方能住人吗?” 落地窗另侧,丁沁刀起刀落,剁胡萝卜肉馅,“还好呀,这离地铁口近,三号线直达珠江新城,还贼便宜!” 许敏芝将密密麻麻的蚊蝇贴扔进垃圾桶,拉开茶几抽屉,挑了瓶没开封的电蚊香液,插上,发现无法通电,又拔下放回抽屉,“好啥好,动不动停电,” 走出阳台,她洗干净手,薅了把丁沁头发,“头发也没办法吹,沁宝!整天素面朝天怎么脱单啊!” 丁沁掀开储水箱盖,舀一勺水,倒入汤锅,满不在意,“反正见不到熟人。” “啧啧啧,”许敏芝搡了搡她胳膊,打趣道:“不怕哪天偶遇顾屿琛?” 丁沁用筷子蘸一小团肉馅,裹皮,动作麻利,馄饨簌簌下锅。 闻言,她停下动作,“怎么可能。” 且不说两人隔着一整个太平洋,即使有一天顾屿琛回国,他也不可能想再见到她。 “但是,”许敏芝想不通,“他智X招聘的电话不是错填成你的吗?你说,他会不会故意的,等你联系他?” “不会,”丁沁斩钉截铁,“要真故意,那也是报复我的可能性更大。” “那……你打算咋办,”许敏芝好奇问:“一直默默忍受短信轰炸?” “能咋办,存够钱再换张电话卡呗。”丁沁取下漏勺,搅拌小馄饨。 沸水在汤锅壁撞出咕噜咕噜声响。 许敏芝闻见香气凑近。小馄饨逐渐变透明,一颗颗浮起,翻滚,沾满胡萝卜气味的白雾,甘甜清新,从锅盖缝隙一点点溢出。 她视线往上,目光落到丁沁脸上。女生面庞白净,嘴角微扬,甜丝丝的梨涡深陷。 满室充斥着森林里青草生长的味道,和她身上的气质一样,生机盎然,驱散回南天的潮腥。 “好香啊,沁宝真厉害,要我能像你一样,生存技能点满,我妈估计做梦都笑醒。”许敏芝一边夸赞,弯下腰,伸手够石台第二层,从碗柜里抽了两双筷子和白瓷碗,“我不客气啦。” 丁沁及时制止许敏芝掀锅盖,“等等,差点忘了,拌馄饨怎么能没花生酱,你在家里帮忙看火。我去趟超市马上回来。” - 晚上七点。 超市里人潮涌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路过人来人往的瓜果区,新鲜蔬菜粘满清透水珠,水果五彩斑斓。 丁沁在一堆抢菜的大妈中穿梭,来到酱料区。 隔着三排货架,零食区有小男孩嬉笑声传来,她扭头向右望。 距离有点远,没戴眼镜看不清。 模模糊糊的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她看见高的那男人慢悠悠走着,正越过一只人形“熊猫”。 “熊猫”双手端着试吃装牛肉粒推销。 旁边两小男孩追追打打,互相推搡着,一人一巴掌拍打“熊猫”。 被两小男孩推了一把,“熊猫”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摔在男人身上。 牛肉粒散落一地。 也许是“熊猫”挡道,他伸手扶了把“熊猫”,不悦地皱眉,抱臂冷眼瞥了下小男孩,眼神里没情绪得紧,看着令人生畏。 不料,两小男孩变本加厉,哈哈大笑,拧开矿泉水瓶盖,不住往“熊猫”身上泼水,吓得“熊猫”连连倒退。 丁沁咬了咬牙,环顾四周一圈,想找小男孩家长管管他们。 还没等她行动,下一秒,她看见男人越过“熊猫”,走到小男孩跟前,居高临下睨着他,指向另一边的酒架,“小屁孩,看那边。” “谁是小屁孩!”小男孩鼓动腮帮,眨了眨眼,顺着男人指的方向望过去。 酒架上酒瓶整齐堆叠,标签贴在下方,全是价格不菲的好酒。 “成年人都用酒泼,小屁孩没本事,才用水泼。”男人拉仇恨地说道。 小孩被男人一激,瞬间气炸,“谁说我没本事,我也敢用酒泼!我现在去拿!” “泼熊猫也不算什么本事。”男人轻嗤一声。 小孩破防,觉得眼前男人简直是妖魔鬼怪:“那怎样才算有本事?” 男人用下巴指了下超市最新款的家务机器人,循循善诱:“敢不敢打碎那最漂亮的酒瓶,泼那机器人?” “有什么不敢!”小男孩们不服,迫不及待冲过去。 男人捻走指尖的污垢,慢慢直起上身,勾了勾嘴角,目送“恶猴”送死。 紧接着,酒架那边响起酒瓶的砸碎声,哇哇大哭声、女人尖锐训斥声、店员争吵声、以及“啪啪”的甩耳光声。 哇,这人真有够腹黑的。 丁沁压下起立海豹鼓掌的冲动,心里忍不住感叹,抿唇笑了下,看见“熊猫”弯下腰,向男人鞠躬道谢。 这时,他身旁的羊毛卷男生推着购物车,侧身拉走男人:“行了,哥,少多管闲事了,赶紧找找有没有你要的花生酱吧。” 头顶白炽灯条敞亮,两道身影站在货架尽头。 羊毛卷边走边回头,“哥,你莫名其妙换国内号码干嘛?有没有和外婆说?待会儿跟我回家住?” 男人似乎很烦嘈杂的地方,或者单纯不喜欢和人聊天,眼皮冷淡垂下,“不去,订了酒店。” 两人走到货架中央停下,羊毛卷随手抓了包薯片,扔进推车,包装袋窸窸窣窣一阵响。 “不是,都回广州了,还住啥酒店啊?” “小姨外婆睡得早。”男人声音充满困意,“动点脑子,我们现在过去都几点了?” 两人听上去应该是兄弟吧? 可他好毒舌,说话毫不给人留情面,还真是谁当他兄弟谁倒霉。 丁沁心里忍不住同情起羊毛卷。 “好吧,反正几年没见,也不急这一晚。”羊毛认怂道。 说完,零食货架那边没了声响。 丁沁侧头望过去,只见那高瘦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遮挡住下巴,困倦地用肩侧靠着货架,抱着胳膊阖眼休息。 哦,困成这样。 也难怪脾气暴躁。 “服了,哥,我是真想不通,就为开发一款模拟面试游戏,特意回国体验面试流程,明晚还要赶回波士顿,这么折腾不嫌累?”羊毛卷一万个不理解。 波士顿…… 丁沁当下皱眉,心里沉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恨自己没戴眼镜。 男人耐心耗尽,语气算不上好,对羊毛卷说:“赶紧,想回酒店。” 羊毛卷四处张望,目光在层层叠叠的货架来回搜罗,推车继续往超市尽头走,“烦死,找不到你要的花生酱,换个牌子将就一下行不行啊?” “不行。”男人面无表情果断拒绝。 小年轻快要气炸,“不是我说,你这吃馄饨非得拌花生酱的坏毛病跟谁学的?真有够奇葩的。” “哪里奇葩?明明花生酱才是馄饨的灵魂,不识货。”丁沁小声反驳,垫起脚尖,伸手够货架最上层的花生酱。 收回视线,不再八卦,专心挑花生酱。 右侧滚轮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至推车在她右侧停下。 与此同时,推车滚轮边,一抹斜长的影子穿过货架落在瓷砖地板上。 调料区冷冷清清,酱料瓶瓶罐罐红绿交替,东倒西歪排满六层货架,摆放杂乱无章,倒是衬得那抹人影干净又利落。 丁沁眯了眯眼,隐隐瞧见货架反光铁壁映出那人清瘦的身形。 呼吸一滞,突然有种慌到喘不上气的紧张感。 是他吗? 不可能吧? “哥,你看一下,这花生酱是不是你要的那款?”羊毛卷站过来,拿走她手边的花生酱。 接着,丁沁就看见影子主人伸出手,从货架后走出来。 四目在一瞬间猝不及防撞上。 额际细碎黑发下,眉眼清晰,干净锋利。 ......这双眼睛,不是顾屿琛还能是谁? 丁沁瞳孔地震,在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一个头发凌乱、面如菜色的自己。 第3章 第 3 章 丁沁为准到离谱的直觉感到心悸。 她来广州三个月都相安无事,却在自己蓬头垢脸的时候,碰见前任。 不,以他们学生时代的关系,也算不上情侣,更像是仇人。 回想起醉酒那天,他那森冷的语气,无情的挂断,丁沁闭眼两秒,呼出口气,涣散的目光迅速回拢。 目不斜视,紧盯花生酱包装上的配方表。 垫起脚尖,伸手够货架,她拨下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侧脸,只希望拿到花生酱赶紧走,顾屿琛千万别认出她。 水珠顺着鬓角滚落,不知是头发没干透遗留,还是身侧男人投来的目光过分灼人,丁沁热汗涔涔,头脑发热,手心也热。 高大的身影从右侧压下,她笼罩在阴影里,背脊神经蹦紧,浑身僵硬,心乱如麻,自然无法注意到顾屿琛微微扬眉的动作。 “哥,发什么呆啊?快过来看看,这款花生酱是不是你要的?”羊毛卷偏头问顾屿琛。 他往左跨一步,视野里蓦然闯进一双白球鞋,丁沁耳边警铃大作。 慌乱之下,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胳膊,一跃而起,胡乱抓到花生酱。 不料,却因手心汗湿太滑,塑料圆罐从指尖溜出去。 她瞪大眼,看见那瓶没抓稳的花生酱摔到地板砖上,滚过购物车前轮、后轮,最后停驻在白球鞋跟前。 球鞋的主人后退一步,弯下腰,捡起花生酱递过来。 他的手臂出现在她的视野正下方,白皙皮肤下,青筋轮廓微微凸起,血管脉络隐现。 目光往下,男人手腕骨节起伏,围着一圈印痕,细长,像红绳的形状,比周围皮肤颜色稍白些,似是多年不见阳光留下的。 丁沁盯着他手腕印痕失神片刻,直到,肖铭“噗嗤”一声笑钻进耳际,开玩笑逗她:“妹妹,你在怕什么啊,我表哥这么帅,又不会吃了你,接啊。” 眼睛从顾屿琛手腕处离开,她咽了咽唾沫,用从大学舍友那学的贫瘠的粤语装死,“唔好(不好)意思,我系香港人,你港太快,我听唔明(听不懂)。” 丁沁闽城人,顾屿琛也是,她赌他听不懂。 谁料,话音刚落,肖铭笑得前俯后仰,用粤语揭穿她:“靓女,我自细系广州大(我从小在广州长大),第一次听香港人讲白话哏唔准(那么不准),离晒谱哦。” ....... 她忘了,顾屿琛妈妈是广东人,高中时他爸爸工作调动,他才随爸爸来的闽城。 大型社交翻车现场不过如此吧。 丁沁很想转身离开,偏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行了,别演了。” 他的话是朝肖铭说的,却莫名让她听出嘲讽意味儿。 她抬起头,与男人的目光再次撞上。那张俊脸比刚才更近,更清晰。 他低下头,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鸽灰阴影,恰好盖过他熬夜过度留下的痕迹。 五官英挺,鼻高唇薄,是非常好看的帅哥长相。 只是神情过分冷漠,眼皮半掩,眼神淡然扫过。没有一丝停留,俨然是面对陌生人的态度。 大概是在半空中僵持过久,顾屿琛抬了抬手,重复提醒:“你的花生酱,还要不要?” 听他不耐烦的语气,丁沁一噎,悻悻缩回手,想说出口的话倏然变成:“不要了。” 这话一出,氛围僵硬得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片刻。顾屿琛没说话,直起腰,把花生酱摆回货架上,摆出一副“你随意”的态度。 丁沁走到顾屿琛身旁,伸手取下另一瓶花生酱,“刚才那瓶花生酱脏了。” 想想还是有必要为自己刚才的拒绝行为解释。 他本就是冷淡性子,和人说话时态度疏离实属正常。 在他眼里,不管她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是七年未见没认出的高中同学,都不应该指望他能对她热情不是? “哇,哥,少见女孩子嫌弃你哦,”肖铭看热闹不嫌事大,“花生酱被你碰一下就嫌脏,早叫你别整天一张冰山脸讨人嫌啊。” 丁沁眼一眨,倒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有歧义,想开口解释,又觉得越抹越黑。 淡定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拿着花生酱,掉头就走。 “喂,香港的,”顾屿琛冷声喊住她,单手插兜,贴着货架慢慢走过去,绕到她面前,截停去路,“等等。” 听他调侃的语气,丁沁心中咯噔一声,懵然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有点迷茫,下意识后退一步。 顾屿琛瞧她一副生怕被他打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侧开脸,“帮个忙。” “什么?”丁沁更懵了。 “拼个单,”顾屿琛食指轻敲了下货架上的广告牌,“花生酱买一送一。” 丁沁惊讶一愣,顺着男人的指尖望过去,只见黄澄澄的Q版卡通花生正朝她露出迷之微笑。 “......” 顾大少爷什么时候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以前买东西可是从不看价格的人,怕不是偷偷溜回国,被他爸冻结了所有银行卡吧。 以高中时期对他的了解,他和家里关系确实不好,这样一想,找她拼单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丁沁全当是帮助昔日同学,反正二十五块而已,互惠互利也没什么,“行,可是我有点赶时间,你买快点哦。” 三人推着推车走到收银台。 顾屿琛握住两瓶花生酱,搁下。考虑到顾少爷刚回国可能不懂支付宝,丁沁自觉调出付款码。 “滴”—— 扫描枪红外线扫过手机屏幕,显示扣款成功。 顾屿琛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起天,问:“怎么把钱给回你?” 丁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有支付宝吗?转账就可以,账号是我手机号,135、” 话到嘴边,脑袋里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不对。 他可是记忆锦标赛冠军。 万一回忆起那天她发酒疯…… “135多少?”顾屿琛大拇指悬在搜索栏,抬眸看她一眼。 “啊,我记不住。”她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胡诌,“刚换的手机号。” “自己号码都记不住?”顾屿琛懒懒弯下腰,和她平视,目光透过她凌乱的刘海,牢牢锁定她的眼睛。 让她有种被警察扣上测谎仪的感觉。 他歪了下头,眼神直白地令人发指,状似随意问:“那怎么给?” “……” 丁沁低下头,垂眸看脚尖,“直接扫码吧。” 顾屿琛扫一眼她手机屏幕的收款码,紧接着,极其冷淡地嗤笑了声,视线回到自己的手机屏幕。 扫码,单手飞快操作,修长的手指在密码框输入数字。 “Island向你转账250元。” 机械女声冰冷响起,周末摆摊卖木雕手工制品,她的收款码一直有设置收款提示音。 “......” “你输成二百、”丁沁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怎么想都觉得他故意耍她。她笑眯眯咬牙:“你输多了一个零,我给你转回去?” 顾屿琛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行,支付宝很少用,直接加微信转账吧。” 丁沁拳头捏了又捏,不想再和他浪费口舌。 深吸一口气,面色淡定,加微信,转账,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结果下一秒,她看见他目光直直落在手机屏幕,眉眼蕴着凉薄的冷意,像是反复确认什么。 ......是她微信名。 平时有在微信卖木雕制品赚外快,为方便邮寄售后,她给自己微信名备注“丁沁木雕杂货铺”。 丁沁后颈一僵,正犹豫着收回手机,优雅淡定转身离开,但顾屿琛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丁、沁。”他对着屏幕,一字一顿念出她的名字。 仿佛在她头顶悬把无形的刀。 每蹦一字,刀尖距离她头皮的位置又缩小一寸。 “嗯?”丁沁垂下眼,睫毛轻颤。 “你的名字......”他英俊的眉宇越拧越深,尾音拖拖拉拉,敲击耳膜,令人身心饱受折磨。 “很像你朋友名字对不对?”丁沁用笑容掩饰紧张,“好多人第一次听都这样和我......”说。 “有没有改过?”顾屿琛打断。 “......” 什么乱七八糟的,滚吧。 丁沁确定,刚才他就是故意耍她,想确认没认错人,好趁机报复她。 “没有。”丁沁皱眉,不想和他纠缠,收回手机转身。 顾屿琛还是面无表情,瞥她一眼,递来一瓶花生酱,“你花生酱忘了拿。” 即使过去七年,有些人说话讨打,让人不爽的语气,一点没变。 丁沁调整情绪,客气地道谢,若无其事接过。 然而,指尖相触一瞬间,心跳疯狂拉响警报,手腕的运动手环红光闪烁,不住发出心率过高提醒。 “滴滴滴”—— 她挺直腰背,假装听不见,飞也似的逃离尴尬现场。 - 丁沁脚步虚浮,回到家才记起刚结账时走太急,忘了给顾屿琛转账。她哭丧着脸,直直扑进许敏芝怀里:“芝芝,我遇到顾屿琛了。” “谁?”许敏芝大概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屿琛啊,”丁沁放下花生酱,“救命。” 一五一十听完丁沁超市偶遇顾屿的糗事,许敏芝舀馄饨手一顿,差点笑喷,“刚出门我提醒过你啊,是谁信誓旦旦说反正看不见熟人,爱咋咋地。” “我哪知道他会突然回国?”丁沁烦躁摘下运动手环,扔到一边,欲哭无泪。 “笑死哈哈哈,”徐敏芝笑得肩颤,“现在电子科技真厉害,测谎一测一个准呐。” “许!敏!芝!”丁沁气哼哼鼓起腮帮。 “好啦好啦,运动手环也不止心跳加速才会报警嘛,”许敏芝安慰她,“手环有电话也会响啊,再说了,人家顾屿琛常年在国外,你们以后也不一定能见上面啦。” “也是,”丁沁晃了晃运动手环,滑动屏幕检查功能,“可是,一见面就手环报警,他不会以为我还暗恋他吧......” “再见面真不心动啦?附中男神诶。”许敏芝八卦兮兮地问,“不试试把人追回来?” 丁沁摇摇头,“算了吧,有那闲工夫,我不如多投两份简历,现在有什么事能比找工作重要。” “滴滴滴”—— 运动手环报警声响起。 被刚才的“可怕”经历支配大脑,丁沁吓得手一抖,定两秒心神,才看清屏幕显示新来电提醒。 她掏出手机,瞟一眼屏幕“AS银行”四大大字,眼神迷茫:“喂?您好,我不是顾屿琛同学哦。” 电话那头声音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我是刚给你打过电话的AS银行HR。” 丁沁平静点头,“我知道。” “是这样,我们明天海外留学生专场招聘会在您母校B大举办,想邀请丁同学,请问您能准时参加吗?” 丁沁犹如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手动下按笑弯的嘴角,“可以,仙女姐姐,我们明天九点见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翌日清晨六点。 丁沁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昨晚上网搜索整理“AS银行”面试资料,熬夜熬到凌晨两点,现在头痛欲裂。 她微眯眼,捞闹钟一看,困意顿消。 租屋和B大南校区直线距离三十公里,她盘算时间,咬了咬牙,逼自己从床上爬起。 每一场面试都需要认真对待,每一次努力都可能改变命运。 丁沁打醒十二分精神,换白衬衫,涂口红,对镜子露出明艳自信的笑容。 到达大学城是早上七点。 地铁口熙熙攘攘,天空破了大洞,大雨倾泻。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难受拧眉,看向马路右侧,车尾灯一溜烟亮起,灯影里,蓝底白字被染成橘红色。 大学城偏僻,前往B大的公交车只有808一趟。目光搜寻一圈,找不到熟悉的车次,她无奈收回视线。 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定位到B大,屏幕显示前方排队人数100 。 雷声轰轰,马路前方又经过一辆SUV,车轮碾过坑洼,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她西装裙裾湿透。 寒意从脚板底往上蹿,刮过小腿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丁沁抿唇,收回手机,手伸出伞外,一碰,雨珠碎在手心,冰凉触感绞痛神经,她猛地收回手,蜷缩五指,微微俯身。 没吃早餐,身体里的疼痛不停叫嚣,她扶着广告牌铁框边借力,再次扭头望向车流。 雨中,有人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朝她迎面走近,身形颀长,有些眼熟。 黑西裤,白衬衫,雨水滴答滴答拍在伞面,凝成雨珠,沿着伞骨一颗颗滚落。 黑色伞面慢慢抬高,男人的眉眼一点一点露出来。 看清来人,丁沁诧异缓慢睁大眼,将伞面压低,侧过身,避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男人默不作声站在她身旁,只隔一臂的距离,无形的气场强烈,在冷雨中散着寒气。 四周很安静,雨水砸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加重空气里的死气沉沉。 二十四小时不到呢,她和顾屿琛偶遇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丁沁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胃也痛。她低头看水洼,水光里,男人的下颌线清晰锋利。下一秒,他垂下眼皮,和她眼神在水面相撞。 …… 昨晚刚见过面,现在说认不出太假。躲闪反而显得自己多心虚多在意似的,还不如大大方方打招呼。 丁沁握住伞柄,手指倏地收紧,正犹豫该怎么说开场白,男人先一步抬起手。 她顺势抬高伞面,隐忍痛感,礼貌疏淡地朝顾屿琛笑了下,“嗨,好巧啊,又见面了。” 顾屿琛冷淡地“嗯”了声,紧接着,一束明亮的橘红车灯穿过雨幕,照亮脚下的坑洼。 一辆计程车横在面前。 顾屿琛单手搭车把手上,收拢雨伞,抖散伞面的雨珠,钻进车后座。 “.......……”丁沁笑意僵在嘴角。 原来他抬手只是为了拦停计程车。 原来他压根没打算和自己打招呼。 丁沁垂下眼睫,觉得自己应该挖个洞跳下去,她就想不通,为什么重逢不过二十四小时,每次见面,都能让顾屿琛见到她的窘态。 雨珠越滚越大,串成珠帘覆盖车窗。 看着即将合上的车门,丁沁瞟一眼打车软件,犹豫半晌,硬着头皮开口:“顾屿琛,你去哪?” “B大。”冷冽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丁沁眼睛一亮,眼疾手快拉着车门不让他关上,“能不能顺路......”载我。 话没说完,顾屿琛没搭理她,面无表情关上车门,计程车扬长而去,只留刺鼻的车尾气扑她一脸。 ...... 无语。 至于这么烦她么,搭个便车都不愿意。 丁沁看着远去的计程车消失在雨幕尽头,抚了抚呼吸不畅的胸口。 寒风刮不停,她吹了圈风冷静,揉揉胳膊,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继续叫车。 没过多久,丁沁听见身前传来车轮摩擦的声音,惊讶抬头,只见刚才那辆走远的计程车又回来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顾屿琛降下车窗,“上来,拼车。” 闻言,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不是吧? 他当年可是附中理科状元,风光无两啊。 撇开他那控制欲极强的爹不说,凭他自身的能力,也不至于沦落到花生酱要拼单,打车也要拼车的地步吧? 她皱了皱眉,有点同情地看向顾屿琛。 雨势渐大,见她迟迟没动作,顾屿琛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沉声问她:“走不走。” 丁沁立马收伞钻进去,轻手轻脚关上车门。 车子启动,驶离公交站牌。 男人坐在车后座,闭上双眼,头侧靠车窗,额前细碎黑发垂落。车窗外,雨幕一帧帧划过,橘色灯光在他侧脸投落,勾出他柔和的五官轮廓。 也许是窥探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顾屿琛有所察觉,掀开眼皮。 两人四目相撞。 她忙别开头,朝车窗哈出口气。 佯装百无聊赖,伸手在玻璃上画小鱼。 小鱼水雾粗笔画里,倒映男人清俊的眉眼,他往后仰靠,调整了下坐姿,很快恢复原状。 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模样,恍惚走神,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天也是下雨天。 附中是全寄宿学校,刚上高一,趁着周末,丁沁打算回“蓉姐面档”一趟,帮妈妈张语蓉打下手。 走到学校大门口,她站在公交站台,恰逢回南城的公交车到站。 学生们蜂拥而上,丁沁被推进车门,匆匆刷卡随人流往里走。 刚迈开一步,司机回头朝她喊:“喂,小姑娘,你没刷卡,怎么走了啊?” 五秒前,确定听清公车卡扣费的“滴”声,心想司机不是喊自己,丁沁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这时,司机急了,暴躁地大力一拍,驾驶座旁的玻璃门来回震荡,“喂,小姑娘,喊你呢,你父母没教你搭公交不准逃票吗?” 丁沁脚步一滞,不确定地回头,用食指指向自己,“师傅,你喊我吗?” “对啊,你书读哪里去了?我说的就是你啊!”司机怒气冲冲。 “可我刚才刷了卡啊。”丁沁不理解。 “你没刷啊,赶紧刷,不刷我不开了。”司机不讲道理,直接拧车钥匙熄火。 乘客们听完俩人的对话,纷纷侧目,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涌入耳朵。 “小姑娘,两块钱而已,赶紧刷吧,耽误全车人,大家赶时间呢。” “就是啊,两块钱都出不起,有那么穷吗?” “……” 乘客们你一言我一语。 没有人求证真相,带着审视的口吻,只要求她赶紧给钱。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两块钱确实不算多。但那意味着她一顿早餐,一本笔记本,两只水笔。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给过钱,凭什么要再给一次呢? 她攥紧手中的公车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她难做时,猝不及防地,手心松开,卡被人夺走,她回过头,看见顾屿琛锁屏手机,从人群中走出来。 黑卫衣黑运动裤,黑色鸭舌帽沿压了半张脸,给人一种香港电影里冷面英俊杀手的感觉,冷酷到让人不敢近身。 她下意识想要抢回自己的公车卡,少年没搭理她,越过她大步往前迈。 两指松松捏着她的公车卡来回打转。 用脚趾头猜也知道,顾屿琛不耐烦,想赶紧刷卡让司机开车,但她并不想妥协,鼓起勇气,伸手拉住他的卫衣帽,“同学,我刚才刷过卡了。” 顾屿琛侧眸,眼神警告她松手,轻嗤道:“光说有什么用,谁信?” 当时丁沁和他完全不熟,只觉得这年头的人,真的很冷漠。她拳头都攥紧了,想直接上去给他一拳,然而,手没挥出去,紧接着,她听见公车刷卡机发出“请勿重复刷卡”的提示音。 学生卡打折不能重复刷,对,她怎么没想到,她完全可以通过重复刷卡自证清白。 少年扯回自己衣帽,拢了拢衣领,一只手懒懒地搭在驾驶座玻璃门,“师傅,可以开车没,欺负学生有意思么。” 司机大概觉得脸上无光,在顾屿琛的目光下,憋了很久想不出措辞反驳,只好梗着脖子,没底气地说:“刚才人太多,我没看清而已。” 顾屿琛不屑地勾了下嘴角,随后把公交卡丢回给丁沁,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整个人冷清得仿佛帮她只是错觉。 恰好是红灯,出租车停在停车线后。 司机猛踩刹车,丁沁身体前倾,趁着车子晃动的空隙,缩回手,从小鱼粗笔画回神。 玻璃水雾里,男人的眉骨轮廓影影卓卓,他阖着眼,神色里全是掩不住的疲惫。 平心而论,现在的他和年少时其实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地,说话冷冰冰又欠揍。 但是吧。 不管他们过去有多少过节,她都无法否认,顾屿琛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 性格通透沉稳,明事理,辨是非。 她自诩没他那么小心眼。 事隔多年,她还是希望他过得好,即使他不再无条件相信她。 丁沁很轻地叹了口气,为两人形同陌路感到难受,更为昔日天之骄子沦落感到惋惜。 她打开支付宝,盯着里面的二百五,想也没想,点开微信,给他发了个相同金额的红包。 觉得不够,又掏出便签纸和笔,微微侧身,低头写字。 以前他数学竞赛压力大,她借数学课代表身份“以权谋私”,模仿老师笔迹在他试卷写下鼓励话语的事没少干。 一次都没被认出。 偷偷斜去一眼,男人呼吸均匀,她拿手掌压掩,熟练替换笔迹,写下暖心留言—— 【我们不会什么都有,但也不会什么都没有,今天也要加油鸭(^_^)】 写完,她小心翼翼塞进他西装口袋,按压便签纸尖角,假装陌生人投递。 指尖刚触到口袋绒料,顾屿琛突然掀开眼帘,扭头看过来:“你干嘛?” 丁沁塞纸动作骤停,躬起的背脊也渐渐僵硬,“没干嘛。” “丁沁。”他从她指尖抽走便签纸,随意扫两眼,嘴角勾起,冷笑了声,“你觉得,钓来钓去很好玩是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丁沁不由小恼火,但还是逼自己冷静,耐心向他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同样的把戏,我只上钩一次。”顾屿琛面色阴沉,攥着纸张的手越攥越紧。 似嘲讽,似自嘲,他声音冷得掉冰渣:“我不是你鱼塘养的鱼。” 看着揉成团的便签纸,丁沁气得胃一抽一抽痛,偏头看向窗外,深呼吸三遍克制情绪:“钓你,我很闲么?” “我只是看你可怜好吧。” 这话一出,顾屿琛看向她的眼神幽暗,瞬间被车窗外的橘红灯光切割细碎。 气氛降至冰点,再待下去只会窒息。 她喊司机靠边停车,拉门车门,拎起背包和雨伞,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里。 正式连载啦[三花猫头] 很开心又和宝宝们见面[红心] 因为是破镜重圆题材,所以两主角不咋长嘴。 而且基调偏纯爱,雷“幼稚恋爱”的宝宝们慎点! 还没存完稿做不到日更,等存完全文马上日更哈! 祝大家看文愉快[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