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感到一阵眩晕,沐毓露吐了吐舌头,凉飕飕的还挺舒服,不禁开始琢磨自己怎么还有意识,是没死成还是真变成了吊死鬼?
“呜呜呜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丫头清脆的哭喊声将迷迷糊糊的沐毓露拽回现实,她猛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跪坐在自己床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丫头。
这个在自己床前哭得情真意切哭得伤心欲绝的丫头,不正是从前她还在自家府上住着时一直伺候她的婢女心云吗?
在她遇见穆衾寒之前便是心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可惜后来她被穆衾寒迷了心智,愈来愈疯魔,也就愈来愈无法忍受企图将她拉回正道的心云,竟将她随意指给了一个小厮,就这么把这丫头打发了事。
后来听说那混账玩意儿对心云不好,时常醉酒,喝醉了便打骂心云。
她虽听了这么一耳朵,却也没有多管,彼时她的头号情敌柳闻霜已经出现,她哪里有精力管一个丫鬟的死活?
现在回想起来,将心云许配给那个混账小厮的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沐毓露打了个冷颤。
所以心云这是不堪折辱,凄惨离世后化作厉鬼来找她算账了么?
沐毓露顿时被吓得哭出声来,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扑腾起来。
心云见她突然发疯,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这么一拉可不得了,彻底将沐毓露吓成了个受惊的鹌鹑,更加卖力地扑腾起来。
扑腾着扑腾着,沐毓露忽然想起,她自己不也已经死了,变成吊死鬼了吗?
那还怕个鬼啊!
想到这里她安静下来,揪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打量心云。
两只“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心云啊!”见沐毓露冷静下来,心云立马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她:“不就是绳子断了吗?奴婢这就去再买个结实点儿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脑子千万不能吊傻了呀,傻了还怎么嫁给穆王爷呜呜呜……”
沐毓露听得一头雾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什么绳子断了什么穆王爷?”
说到穆王爷三个字她突然尖叫一声:“你说的穆王爷不会穆衾寒吧?!”
心云惊愕地盯着沐毓露,吸了吸鼻子看傻了眼。
现在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家小姐真的傻了,不然怎么会连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都忘记了。
“小姐你别这样,老爷不许你参加庙会那咱就再自尽一次。小姐你之前说过失败是成功之母,你还说过不抛弃不放弃要加油要努力,才能抱得美人归!”
老爷?庙会?
沐毓露有些精神错乱,然后逐渐回忆起自己的黑历史。
在她及笈那年,元宵节的庙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命中大劫穆衾寒。
彼时斯人如玉,白衣胜雪,一下子便勾走了她的七魂六魄。
其实在此之前她早已耳闻穆小王爷穆衾寒风华绝代之名,又买了小道消息,得知他会在元宵节当晚出行,因此才死缠烂打非去庙会不可。
可惜那晚穆衾寒勾走了她的魂儿,人家本尊却根本未将她放进眼里,徒留她一人芳心暗许,为今后的作孽埋下伏笔。
沐毓露惭愧地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来。
怎么着,她这是……死回了及笈那年?
“心云……”
沐毓露望着眼前心云稚嫩的脸,瞬间红了眼眶,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你……你快将镜子拿过来!”
心云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撇了撇嘴。
得,小姐还惦记着自个儿的仪容仪表,看来没疯,于是她也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很麻利地将镜子取过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沐毓露手里。
镜中少女眉目如初,杏眼朱唇鹅蛋脸,满是稚气却也初显风韵,眸里一汪水漾着满天星辰,唇角不自觉上翘露出一丝跳脱狡黠,肤若那个凝脂,手如那个柔荑,当真可爱可怜。
是了,这是她,不是那个被关在小屋子里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王爷侍妾,而是十年前,不曾遇见穆衾寒,拥有大好年华天真无邪的沐毓露!
是的,沐毓露一直觉得十年前的自己是天真无邪的,尽管心云非常不这么认为。
“小姐,你脑子正常了?”心云抬手在沐毓露眼前晃了晃:“先别沉浸在自己的美色里无法自拔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接下来你是继续上吊还是换个法子?不如跳河怎么样?”
沐毓露仿佛失聪了,一把扔掉镜子,直勾勾地望着心云。
看来她是真的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她沐毓露重生了!
狂喜之下她抬手猛地抱住心云,胳膊一收晃了又晃,直晃得这丫头以为小姐穷疯了要谋财害命。
既然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人,绝不要再被外头的野花迷了眼。
她沐毓露发誓,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心云啊……”
松手放开心云,沐毓露无比沧桑地望向窗户:“屋外可有光?”
“小姐,屋外阳光正好。”心云见不得沐毓露这副矫情兮兮的样子,起身拉开帘子推开窗户,璀璨阳光霎时涌了进来,洋洋洒洒铺满一地。
沐毓露险些被这阳光闪瞎了眼,眯了眯眼睛,又恋恋不舍地睁开,近乎呆滞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有多少年,她不曾见过光明。
这令人窒息的自由啊,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
它比劳什子爱情珍贵多了好吗!
沐毓露掀开被子从床上跃起:“心云,快来替我更衣!”
心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过来。
什么嘛,晕死过去一回,小姐怎么变得一惊一乍疯疯癫癫的,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嘟嘟囔囔地替小姐更着衣,心云忽地想起她家小姐中道崩殂尚未完成的计划,于是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沐毓露:“小姐,更衣去哪里?你不自尽啦?”
“自尽?疯了才自尽!”沐毓露嫌心云动作慢,一把扯过衣带,三下五除二随意一绑,拔腿就向外跑。
趁现在天还没黑,穆衾寒尚未出没,她要赶紧出门感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否则等到天晚了庙会开始了穆衾寒出来了,她就只能缩在屋里头嗑瓜子了。
没错,这辈子洗心革面的沐毓露,再也不要制造各种机会“偶遇”穆衾寒。
恰恰相反,她要让这一世的人生与穆衾寒彻底绝缘!
穿着一身新衣裳,戴着面纱出了门,沐毓露走得雄赳赳气昂昂。
可怜心云有苦说不出,望着沐毓露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姐,心云好像拿错了,这身衣服好像不是你的……”
此刻沐毓露穿着的这一身儿水绿色长衫像是将春溪裁成了帛,又揉了几分鸭蛋青进去,行走时裙摆柔软得像春水漾开了一汪汪涟漪。
如此上乘的料子,这般精致的设计,必是在京城最好的成衣店定制的,沐毓露虽为沐府的嫡长女,却是家主沐玉罡最不喜欢的一个女儿,她哪里能有这么多钱财定制这样高级的成衣?
心云越想越后怕:“这衣裳怕不是二小姐或者三小姐为庙会定制的成衣,我们还是赶紧还回去吧?”
“我知道呀。”却见沐毓露一边撩起面纱啃馅饼,一边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这衣裳不是我的。”
她当然知道这身衣裳不是她的。
这是前世她的庶妹沐星子给她准备的“惊喜”。
上一世也是在庙会即将开始的这一日,沐星子哄骗着她穿上这身新衣,结果转头就可怜巴巴地跑到父亲那里去告状,惹得父亲对她好一通质问。
上辈子的沐毓露是有些傻的,非要当着父亲的面同那个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的庶妹争辩,结果本就厌烦她的父亲更加厌烦她了,让小厮将她拉下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
真真没意思。
在穆衾寒手底下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她现在完全看不上沐星子的那些小手段。
“心云,我是个傻的,你也是个傻的,沐星子的人都安排到了我们院子里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身衣裳塞了进来,你居然都不知道。”
听见沐毓露这样说,心云吓得一个激灵,正准备低头向主子道歉,却听沐毓露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她乐意,我便也就收下,这身衣裳就当沐星子孝敬她姐姐我了。”
心云听着听着不由将小脸皱成了一团:“可是小姐,你穿了她的衣裳,她肯定是要到老爷那里去告状的,到时候老爷又要责怪你了。”
沐毓露冷笑一声:“再贵重也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他能把我怎么样?”
上一世她在沐府日子过得不好,便是因为她爹不疼娘不爱,偏偏还眼巴巴地渴求着那份虚妄的爱。
所以她才会在府中做小伏低,无比在意自己在爹娘眼中是怎样一个形象,所以她才会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眷顾,转而将这一份希望寄托在了穆衾寒身上。
却不知穆衾寒的爱比她父母的更加虚妄。
皱了皱眉,沐毓露轻轻啧了一声。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这个人。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将穆衾寒的身影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沐星子要告状就去告,父亲要生气便生气,总归他不能因为一件衣裳就杀了我,总归这衣裳是穿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