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光柱擦着锈蚀公寓的残骸边缘掠过,留下熔融扭曲的金属断口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焦糊与硫磺气息。能量乱流的余波仍在嗡鸣,卷起的金属碎片如同黑色的雨,砸落在下方浮城扭曲的霓虹里,溅起短暂而诡异的涟漪。
谢白银灰色的狼尾贴在汗湿的颈侧,耳后的两抹猩红也黯淡了几分。她右腕的齿轮皮绳低低嗡鸣,链刃垂落,尖端还在滴落着某种能量湮灭后的粘稠黑液。她喘着粗气,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巨塔顶端那颗坍缩后又缓缓恢复灰暗、但边缘残留着不祥焦黑痕迹的第六晶石,啐了一口:“…疯狗!”
殷辞卷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周身淡金色的泪幕光晕正缓缓消散。她紧紧攥着画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被殷岩护在身后的林栗。
林栗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蛛网裂痕的阳台金属门,胸口因剧烈的冲击而微微起伏。金丝眼镜的镜片边缘沾了一点飞溅的污迹,但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深潭,正快速扫视着狼藉的阳台和那十二名在刚才风暴中构成三角防御的YT-00克隆体。暗金色的锈斑在他们体表明灭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信号灯。
殷岩左肩的绷带再次被血染深。他松开下意识护在林栗身前的手臂,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沉默的克隆体,又落回巨塔上。“锚点不稳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祂的反噬不会只有一次。这些‘小狗’…”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太扎眼了。灯塔的清扫程序会优先锁定它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巨塔顶端那颗灰暗的第六晶石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扫描波瞬间扫过整个浮城!目标精准地锁定了锈蚀公寓阳台——更确切地说,锁定了那十二个散发着同源锈蚀代码的克隆体!
十二具克隆体的身体同时僵直,瞳孔中的暗金锈斑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疯狂地扭曲、溶解!他们的皮肤下透出刺目的红光,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
“自毁指令!”林栗镜片后的目光一凛。
“啧,废物利用结束!”谢白反应极快,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她右腕猛地一抖,链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却不是攻击敌人,而是狠狠抽在阳台边缘一根扭曲断裂的金属承重柱上。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阳台结构在内外夹击下彻底崩塌!十二具即将自爆的克隆体随着断裂的金属平台,如同断线的木偶,朝着下方浮城深不见底的霓虹深渊坠落而去!
“走!”谢白厉喝,链刃卷住阳台内侧一根还算稳固的金属横梁,身体借力荡向公寓内部。殷岩一把拉住殷辞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林栗的手臂,三人紧随谢白,在阳台彻底化为碎片坠落的轰鸣声中,跌回公寓客厅的狼藉之中。
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
“砰!砰!砰!砰——!”
十二团刺目的红光在下方深渊的不同高度接连爆开!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锈蚀公寓的外墙上!整栋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细小的金属碎屑。
爆炸的强光透过布满裂痕的窗户,将客厅内四人的脸映得一片惨白。殷辞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的手臂,林栗扶住旁边倾倒的金属茶几稳住身形,谢白则眯着眼,透过窗户的裂缝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十二朵短暂而残酷的“烟花”。
强光熄灭,只剩下沉闷的爆炸回音在浮城的钢铁峡谷间回荡。深渊吞噬了一切残骸,也带走了那十二个“殷岩”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金属熔毁和某种…灵魂湮灭后的空洞气息。
“干净了。”谢白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丢了一袋垃圾。她甩了甩链刃上残留的粘液,齿轮皮绳重新缠绕回她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手腕。“省得看着碍眼。”
殷岩沉默地松开了抓着林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看着窗外那吞噬了克隆体的深渊,深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暗。他转身,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布满锈迹、前任主人死于“规则反噬”的金属柜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收拾东西。该前进了”
林栗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残余的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沙发旁,捡起自己那件被爆炸气浪掀飞的风衣。指尖习惯性地探入口袋——空的。那颗在混乱中给他带来一丝暖意和定位的糖炒栗子,不见了。大概随着阳台的碎片,一起坠入了深渊。
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逻辑构筑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微澜。他迅速将其归类为“重要道具遗失”的风险提示。
浮城的喧嚣似乎因为刚才的爆炸而短暂地沉寂了一瞬,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复苏。长明旅馆的霓虹招牌闪烁得更加癫狂,百味巷飘来的焦糊蘑菇味里似乎混入了新的、更刺激的香料。
四人沉默地穿行在光怪陆离的街道上。谢白走在最前,她腕间的齿轮皮绳偶尔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仿佛在扫描着周围潜在的危险。殷岩护在殷辞身侧,绷带下的左肩伤口让他动作略显僵硬,但眼神锐利如鹰。林栗走在稍后,乌黑的短发被浮城混乱的气流拂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四周:背着棺材形状背包的行人、头顶漂浮哭泣幽灵的摊贩、还有那些在暗巷口投来不怀好意目光的影子。
他们的目的地是北斗七星塔底层——继新手关卡之后的,第一座灯塔空间的入口。
巨塔底层的光门比想象中更宏伟,也更诡异。门框由无数本巨大、扭曲、书页翻飞的古籍构成,书页上流淌着墨色的代码流,散发着一股陈年羊皮纸混合着铁锈和…硫磺的气味。光门内部并非透明的通道,而是如同漩涡般旋转的暗红与深紫色调,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缥缈的管风琴声、人群的喧嚣,以及某种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环球剧场的血色剧本…”殷辞看着光门上方浮现的猩红文字,轻声念出副本名称,**暖棕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忧虑,“听起来…好不祥。”
“灯塔空间哪有不死人的。”谢白嗤笑一声,猩红的眸子扫过光门,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疯狂,“走了,谢幕时间到,我的主角们——”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殷岩和林栗之间暧昧地扫过,最后落在林栗绷紧的侧脸上,“——和小松鼠。”
殷岩没理会她的调侃,率先迈步踏入那旋转的暗红漩涡:“跟紧我。”
林栗推了下眼镜,紧随其后。踏入光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置换的眩晕袭来,伴随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硫磺味和…老旧木料、油彩、汗水的混合气息。
眩晕感褪去。
脚下是坚实但略显松动的木质地板。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劣质油彩、汗臭和陈年灰尘的味道。昏暗的光线来自墙壁上几盏摇曳不定的鲸油灯,灯罩上积着厚厚的黑灰。
这是一个极其拥挤、杂乱的空间。高高的架子上堆满了色彩艳丽但陈旧破损的戏服——天鹅绒长袍镶着假珠宝、破烂的宫廷裙撑、沾着可疑深色污渍的骑士铠甲。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木质长矛、生锈的假王冠、几个裂开露出稻草内胆的头盔,以及几个敞开的木箱,里面塞满了羽毛笔、羊皮纸卷和几件叠放整齐、但散发着霉味的亚麻衬衣。角落里甚至堆着几个巨大的、描绘着森林和城堡背景的硬纸板布景片。
这里是环球剧场的后台深处,道具室。
“临时演员编号确认。”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如同贴着后颈响起,让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
“殷岩:麦克白(Lord Macbeth)”
“林栗:班柯幽灵(Ghost of Banquo)”
“殷辞:麦克白夫人(Lady Macbeth)”
“谢白:三女巫之一(Weird Sister)”
“主线任务:完成《麦克白》三幕演出。”
“悖论任务:阻止1613年6月29日环球剧场失火。”
“警告:
1. 台词错误累积超过3处,触发‘台词怨灵吞噬’。
2. 擅自修改剧本,触发‘剧魂深渊吸入’。
3. 演出期间触发‘第四面墙崩塌’,全员抹杀。”
“祝您演出愉快。”
冰冷的提示音消失,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鲸油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林栗的目光扫过昏暗的角落,落在一张蒙尘的木桌上。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样式古朴,刀柄缠绕着暗红色的皮革,刀身却异常光亮,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冷光,麦克白的匕首。
几乎在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射来!不是看向他,而是死死锁定了那张木桌上的匕首!
他猛地看向林栗,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林栗微微颔首,无声地指向匕首下方一块颜色格外深沉的木质地板——那里,暗红色的污渍渗透了木头纹理,勾勒出一个模糊扭曲、仿佛被扼住喉咙的人形轮廓。
“弑君诅咒:0/3” ——一行细小的、如同用鲜血书写的英文,在那块污渍旁悄然浮现。
后台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如同木头摩擦的咳嗽声,还有布料拖过地板的窸窣轻响。空气里的硫磺味,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