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告诉陆白卿的人回来禀报说陆白卿并未做何反应,只说“那狐狸随我,性子烈,杀了便杀了罢,再养一只便是”。
这是明里暗里告诉他,便是杀了这只狐狸,也会有其他的狐狸,陆白卿不会住手。
当真心狠。
覃储冷笑一声。
“陆夫人最近不是抱恙?”
“叫青梨为夫人添些补品,莫要误了身子。”
半月后,陆家悬上白绫。
陆家夫人贴身丫鬟青梨悲痛难以,随夫人共赴黄泉。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不要陆白卿抓到证据,又要他们知道陆夫人死得蹊跷。
陆府前排了长长的队,宋协与覃储到时,正见清谙司人一身玄衣,站在陆白卿身前。
“司长节哀。”
陆白卿点点头,并未说话,只是侧了侧身,让他们往里去。
抬眼时,便撞见覃储。
陆白卿的眸骤然冷下来,好像那日被雪压下的枯草,只缺一点火星,便能灼灼燃起。
“陆廷尉,”覃储叹了口气,声音淡淡,“切莫太哀,小心伤了身体。”
陆白卿冷冷道:“谢过王爷好意,只是府内香烛未熄,恐伤了王爷身子。”
“王爷还请回吧。”
覃储笑了笑,道:“廷尉所言极是,可莫要让这香火晦了我这上好的云锦。”
身边陆奉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伸手便要拔剑。
陆白卿按住他的手,压着怒意,冷声道:“那便请王爷回了吧。”
“哎,廷尉莫急,”覃储拍了拍掌,身后清川奉上一个盒子来。
“前几日这狐狸,原是将这尸还与清谙司的,可这又怕这狐狸染得我府里腥臭。”
覃储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指,拨开盒子:“便只剥下了这狐狸皮,想来陆夫人没了伴,定是孤独,倒不如将这小狐狸一道烧给夫人。”
陆白卿埋在袖中的手掐紧了,半晌,拉起一个笑:“多谢王爷了。”
回府的路上,宋协盯着那细致格纹的车帘,思绪悠悠,感觉脑里沉沉地塞满了东西,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覃储声音淡淡:“先生在想什么?”
宋协嘴抿成一条线,弯了弯唇角:“没什么,只是想起最近科举之事了。”
覃储思考片刻,笑道:“说起来,过几日便是皇上西楼会晤,你和我一道去吧。”
“去见见青年才俊如何。”
宋协顺意点点头。
自四月来,回暖后顿觉花漫漫,屋外海棠压了一枝又一树,光透过时,隙间落下点点斑,明暗丛生。
宋协本以为西楼会晤,按惯例,卯时便开始了,然而覃储却并不急,领着他到西楼时,已到辰时。
对着这个姗姗来迟的王爷,满朝大臣虽心有不快,却也不敢说什么。
坐在正南位的那位,手指轻敲着杯子,声音中隐隐压着怒气:“王爷来得这么晚,是来的路上睡过去了吗?”
覃储抿唇,笑道:“陛下莫怪,实在是这几日倦得慌,今早更是头昏脑胀,浑身疲软,难以支撑。”
简而言之,没能起来。
皇帝勉强笑了笑,嘲讽道:“那还真是难为王爷还来这一趟,可别累坏了。”
覃储颔首:“为皇上效劳,臣的荣幸。”
皇帝冷哼一声,不想再和他争辩,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纵然覃储来的迟,会晤前却需念一大堆废话为皇上歌功颂德,将科举人才的功劳都送在了那位上。
皇帝此时也显得有些疲了,揉着额角,手中的茶杯满了又空。
终于,冗长繁杂的讲述完毕,会晤正式开始。
前两位是年中者,一身玄衫,对着皇帝拜了又拜,又为皇帝歌功颂德了一遍。
早听闻今年的探花是个俊俏小生,前两位走了,楼内顿时压着一股隐隐的热闹。
昭平年纪正当青春,更是有更强的好奇心,倚着木栏,将身子探出大半。
皇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佯装生气道:“绾绾,这般没有礼数。”
贺绾撅着嘴,退后半步。
“快回来。”皇帝笑道。
贺绾便只好回到皇帝身边,垂眼看那杯壁的云纹。
又突然想到一出,她抬眼,眼睛亮亮地看着皇帝:“爹爹,宣他进来吧!”
往常会面,往往隔着帘子,见得也不真切,往后又闷在宫中,难得再见一次。
身边的几位公主也附和道:“是呀爹爹,不如将他唤进来。”
皇帝叹了口气,依了她们,向身边人道:“将探花唤入内室。”
小福子得令,颔首,退出帘外,向着帘外伏身之人低声说了句,那人起身,向帘内走入。
覃储正无趣,摇着杯中茶叶,听着有人走入,抬眼看了看那人。
探花颔首行了个礼,说句:“草民叩见皇上。”
这人不同于那两位,并未对皇上有过多称赞,只说了这一句,便静静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宣他平身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打量罢了,他起身向着那探花走了过去。
众人正不知皇帝要作何,便见他抬手,折了枝旁边的牡丹,插在了探花耳边。
覃储一口送到嘴中的茶险些喷了出来,堪堪压住。
往常皇上为三甲簪花是常有的事,只是这花……
宋协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那探花。
皇上莫不是有龙阳之癖。
“你生得倒是好看,这花衬你。”
皇上此话一出口,便听得身旁覃储轻笑一声。
宋协侧目。
覃储在桌下掩着的手,轻佻地捏了捏宋协的手。
宋协不知他何意,却莫名因他这熟悉的动作红了耳。
皇上问了他名,照例夸了几句,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昭平公主远远见着那探花往下去了,目光仍跟在他身上,颇有不舍。
直到皇上轻声咳了咳,才回过神来,红了脸。
瞧出昭平公主之意,朝中大臣怕皇帝将探花收入公主府,忙上前一步道:“景州府官年纪已到,正缺人才,臣斗胆提议,让探花补任景州。”
皇上眉眼间隐有不耐之意,可按惯例确又当补任外职,于是只是语言冷冷地嘲讽了一句道:“柳卿当真是为朕分忧。”
便也挥了挥手,道:“便按柳卿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