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在ICU醒来时,鼻腔里还残留着青铜锈味。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在她眼中化作二十八宿星轨,每一次心跳都对应天枢星的明灭。护士掀开被单换药时,她看见自己全身缠满浸过朱砂的绷带——正是明代镇尸的手法。
"有位先生留了东西。"护士递来烧焦的档案袋,内层防潮纸印着博物馆馆藏编号。沈昭摸到张泛黄的照片:民国戏台上,自己穿着褪色戏服唱《目连救母》,而馆长提着盏人皮灯笼站在幕布后,灯笼面赫然是林烬的族谱纹身。
照片背面用殄文写着:「西郊戏台,申时三刻」
拆开绷带的瞬间,沈昭听见骨骼重组声。新生的皮肤布满暗红纹路,与戏服上的血渍走向完全一致。当她赤脚踏上医院地砖时,足印竟渗出松香,将保洁员的拖把粘在原地。
西郊废戏台隐在槐树林深处,腐朽的台柱爬满尸苔。沈昭推开咿呀作响的栅栏,看见残破戏服挂满树梢,每件水袖都缠着带编号的麻绳。当她触碰最近的月白褶子时,戏服突然收紧,将她拖向戏台后的血池。
"师妹来迟了。"穿绛红靠旗的武生从阴影走出,油彩下的脸正是年轻时的馆长。他手中的马鞭突然暴长,鞭梢拴着半枚青铜铃,"该补《夜奔》的场了。"
沈昭的咽喉不受控制地发出唱腔,四肢随鼓点起舞。血池沸腾起来,浮出七具穿不同戏服的尸骸,每具都捧着她修复过的文物。当唱到「丈夫有泪不轻弹」时,武生的脸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林烬的青铜骨面。
"砸了云锣!"骨面武生突然甩出马鞭缠住沈昭手腕。她顺势撞向血池边的青铜云锣,撞击声震碎脸上油彩。池中尸骸突然睁眼,手中的文物化作兵器刺向虚空——那里正浮现出馆长办公室的监控画面。
戏台梁柱突然断裂,砸出地底密室。沈昭跌入装满血绸缎的染缸,腥臭液体中漂浮着数百个贴编号的胎盘。当她想爬出时,染缸内壁伸出无数小手,将她拽向缸底的人皮滤网。
"这才是真正的镇物库。"馆长的声音从滤网传来。沈昭撕破滤网的刹那,坠入间巨大的地下作坊。成排的织机正在纺血绸缎,每匹布的花纹都是活人经络图,织工竟是上个月失踪的文物局专员。
织机突然停转,所有织工齐刷刷转头——他们的眼球被换成带芯片的琉璃珠,正映出沈昭不同年代的死状。当最近的织工举起骨梭刺来时,沈昭抓起染缸里的胎盘砸过去。胎膜破裂的瞬间,飞出群带血的冥蝶,蝶翅上的磷粉在空中拼出殄文:
「七月初七,骨戏还魂」
地下作坊开始塌陷,沈昭抓住血绸缎荡向通风口。攀爬时摸到绸缎暗纹,竟是自己的生辰八字用金漆书写。当指尖触到某个特殊编号时,整匹绸缎突然自燃,火光照亮通风管壁的抓痕——全是她修复文物时留下的指纹。
爬出地面的刹那,沈昭被瓢泼血雨浇透。戏台已变成巨大的傩戏面具,两个眼洞分别通向东汉柏人俑和民国血轿。当她选择左眼洞时,耳后传来林烬的叹息:
"你总是选错路。"
柏人俑腹中的密室堆满带编号的骨灰坛,每个坛口都封着犀角梳齿。沈昭掀开最近的坛盖,里面竟是馆长办公室的微缩模型——保险柜里锁着七枚玉雕眼球,每颗瞳孔都刻着「沈昭卒于酉时」。
当她想砸碎模型时,骨灰坛突然渗出黑油。油渍在地面画出汉代墓室图,沈昭看见自己正被活葬,陪葬品中有台智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正在接收2023年的文物修复邮件。
"轮回游戏好玩吗?"馆长的脸从手机屏钻出,牙齿变成带倒刺的青铜钉。沈昭将骨灰坛砸向屏幕,飞溅的瓷片却化作傩戏面具,将她扣在其中。
面具内壁刻满镇魂咒,沈昭的皮肤开始玉化。当窒息感达到顶峰时,她摸到耳后新生的缝合线——里面藏着半片青铜铃舌。铃舌刺入面具的瞬间,傩戏唱腔化作惨叫,面具裂成八瓣坠入血池。
戏台废墟上突然亮起盏人皮灯笼,林烬的残魂在灯影中忽明忽灭。他指向灯笼面的族谱纹身,最新添的墨迹正是沈昭的工号:"去查编号1943的藏品..."
沈昭踏碎灯笼的刹那,博物馆警报响彻夜空。她站在1943号展柜前,防弹玻璃后是尊北魏陶俑,而陶俑的手势——正是她在ICU苏醒时的心电图波形。展签标注着:
「2023年7月7日收,出土于本院地库」
当地库卷帘门升起时,沈昭看见成排的活尸工匠正在复制镇物。他们手中的3D打印笔流淌着骨粉浆,而馆长坐在监控台前,胸腔插满连接文物的数据线。当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展柜的防弹玻璃同时映出同一句殄文:
「你即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