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是啊,我怕。”
李栖筠轻声回答道。
他是真的怕了。
我怕你的算计,怕自己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你布局里的一颗棋子。
我怕剧情真的会成真,我真的只能做一个恶毒也无脑的炮灰,逃不脱,也离不开你。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我也只是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明明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爱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明明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明明我也想要好好对你,明明我以为一切都有改变了:
不是没有被蛇咬吗?蛇不是也在好好养着呢吗?我不是没有对你坏得很过分吗?
为什么让我知道剧情我改变不了还要问我怕不怕呢?
李栖筠心乱如麻,深呼吸了几次,起身去翻包,找到包里的有线耳机,想要解开打了结的耳机线,可?试了几次也没有解开。他又乱又烦,以往的好脾气在看起来根本无法摆脱的惨淡命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又试了几下,实在解不开耳机线也不管了,直接戴上就行。
就当他是胆小鬼,只是想先逃避一下封陵。
李栖筠戴着耳机,插入手机后却也没有播放音乐。心烦是一回事,封陵现在看不见,如果他真要做什么,真要和自己说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反而再让他受伤的话,那就是自己的错。他戴着在商店买的19.9的有线耳机,自我安慰似的隔绝一下和封陵的联系。
封陵早在他说出“是啊”的时候就已经愣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听到李栖筠语调上扬的一句“谁怕你啊,想多了吧?”,或者是一句刻薄的“我怕一个瞎子干什么”,得意也好,尖酸也罢,哪一句都比他承认真的怕自己的结果要好。
他怎么会怕自己一个瞎子?
封陵偏过头,对着李栖筠的方向,歪着头,发丝垂下来盖住他一点眉毛,那张冷俊的脸上此时只有疑惑和探究:
“栖筠,你在怕什么?是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么?”
怕怕怕,我怕什么要是真能跟你讲清楚就好了。李栖筠戴着根本没什么降噪作用的耳机,听到他这话心里更火大,但是自己又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对他发脾气,只能含糊其辞地把这个原因认领了。
他摘下掩耳盗铃的耳机,不情不愿地说:
“是啊,我不喜欢。”
他说出的理由不太自然,但语气至少是足够硬邦邦的,板着一张脸说: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我们之间也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你也不该这么叫我。”
“我们是真的没有多熟,也没必要多熟。”
“以后还是叫我李医生吧。”
封陵皱了皱眉,看样子很不赞同,可听到李栖筠话语里的排斥,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刚才......抱歉。不知道你不喜欢,下次不会再叫了。”
“嗯。”
李栖筠点点头,把耳机收回到包里。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晚饭也该准备好了,便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下去给封陵端晚饭上来。
他收拾包的动作不算小,拉链声音也足够清晰,加上也没有告诉封陵自己是要下楼给他端饭。一系列的声音让封陵以为是自己惹李栖筠生气后,他准备直接离开了。
封陵听着他往门外走,脚步声越来越急,好像急着逃离自己,听到门板上风铃的清脆声音,以为李栖筠真就这么带着一肚子气回去,留自己一个人不明不白,最后让两人因为蛇才稍微亲近些的关系回到原点。
想到这他急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这些日子自己磕碰出来的身体记忆和自己对房间原本布局的记忆,直直地起身朝着李栖筠离开的方向走去。
“李医生!”
李栖筠握下门把手,正要从房间出去,就听到封陵急切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封陵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过来——因为他看不见,走得又急,动作大又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走,更像是扑。李栖筠下意识地松开手,没有打开门,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封陵扑住了,印在了门板上。
“李医生?”
封陵本意是想叫住他,顺便试着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今天的不愉快彻底聊开说清楚。可没想到自己跌跌撞撞的,最后竟然是和李栖筠一起撞到了门板上。他小臂下意识环住了李栖筠的腰和头,自己的胳膊和李栖筠的肩便都在门板上撞出闷闷一声响。
“嘶——”
李栖筠痛得吸了口气,根本搞不懂封陵这是搞哪一通,他恶狠狠地瞪了封陵一眼,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后就更加愤恨了。他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从封陵高高大大的身体前挣脱出来,气都没喘匀,就有些没好气地问:
“你是想干嘛?直接给我撞死好换个新的医生是吗?”
“我......”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啊,你叫我我又不是不会停下。再说了端个晚饭你就着急成这样?饿成这样?”
封陵肉眼可见地尴尬了一下:
“晚饭?”
“对啊,不然呢?”李栖筠看着站在门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封陵,心底也是十分的不解:
“你真饿了?饿到这份上?”
“我,”封陵努力辨别着李栖筠的方位,转过身对着他,说:
“是,我是饿了。”
“能麻烦李医生帮我把饭端上来吗?”
“如果你不突然对我进行一通人身袭击的话,这会你已经可以吃三口米饭,喝两口汤了。”李栖筠嘲讽道。
封陵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道歉说:“不好意思,李医生,我不知道......”
“行了行了,”李栖筠听见他喊“李医生”就心烦,应了一句就赶紧下楼梯去端饭了。
门开的时候,封陵被突然转到脸前的门板扇了一阵风。
这是李栖筠对他把自己撞到门上的报复。
封陵听着门开合时都响起的风铃声,试探着摸索到发声的源头。
触手是一阵冰凉的陶瓷质感,他用手指摩挲着手里的小物件,从上到下,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个风铃前面是圆的,后面是尖的,就好像某种可爱的动物。
它出现在自己房间时,李栖筠甚至没有和自己说一声,可这个小东西就是出现在这了。
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是门一开一合,它都是有声音的。
就像李栖筠给自己下载的读屏软件的电子声,李栖筠读单词时无意识的碎碎念,李栖筠抓住蛇安置好蛇后,那条黑蛇进食和爬动的声音......李栖筠来了之后,他的世界突然多了好多声音。
种种声音,都在告示他新事物的来临。
他低头把头靠在门板上,额头上轻轻点过风铃,感受到那点冰凉的陶瓷在额前晃动,鼻尖萦绕着李栖筠留下的清苦的气味,忽然觉得这人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意思。
平时他也不怎么和自己交流,可是细细体会,发现这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痕迹。
就像风铃,平时安静,但只要有心,只要被触动。
就会有声。
这样的人,这样的风铃,才能让封陵知晓蛇的存在啊。
就像封耀丢蛇进来的那天。
他已经听到风铃的响了。
封陵靠在门板上,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
李栖筠端着餐盘走到房门口,透过并没有关严的门缝听到封陵的笑声,浑身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真的猜不透男主,以后还是和他减少交流吧。
他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后的封陵就顺着他的动作,有些狼狈地被门板顶着向后挪。李栖筠进屋后,看到封陵这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可怜,把餐盘放到桌上,招呼了一句“过来吃吧”,便立在原地,等着封陵自己走过来。
封陵失去了刚刚的莽劲,这次原路返回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了。李栖筠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想要插手帮他。
少惹些因果是一回事,看不见之后应该学会如何独立自主地生活是另一回事。他看着封陵慢慢走到自己旁边,看着他被椅子腿绊了一下也没有吭声,只是等他摸索着做好之后就重新收拾起了包,又去检查了一遍蛇,看了眼时间,便准备直接回学校了。
封陵听到他往外走的脚步声,却忽然再次叫住了他:
“李医生。”
“怎么了?”
封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刚才撞你真不是故意的,是我以为你准备直接离开,有些着急,所以才那么鲁莽。不小心撞到你了,对不起。”
“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
“李医生。”
“嗯?”
“能告诉我今天的饭菜是什么吗?”他停顿了一下说,“毕竟之前都是会告诉我的。”
“把曾经给过我的一下子收回了,难免有些不习惯。”
“还请你见谅。”
说完他再度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抬头用一双含着期待的眼睛对向李栖筠,李栖筠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没有放下身上的背包,直接起身,看着餐盘,很直接地给他介绍:
“今天的晚饭是芋泥香酥鸭、话梅排骨和西兰花。”
“请慢用。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下班了。”
他下班两个字一出现,便让封陵脸上原本的笑凝固了一瞬,可随后很快他便状若无事地摸向餐盘边的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李栖筠话语里的冷意,只是继续和他笑着告别:
“好啊,辛苦了。那我等你明天过来。”
“嗯。”李栖筠随意答了一声,便背起包飞快向楼下走去了。
什么叫把曾经给过我的一下子收回了?
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对封陵。
是不是,不该自以为是地再给这人什么东西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那样说话呢?好像自己只要给他一点好,他就要自己以后都一直这样对他。甚至......还可能得寸进尺一样。
为什么他,和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