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男主》 第1章 第一章 《学医救不了男主》 MintIsland 2025.06.12 01 “哎,栖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镜身子微微侧向门外,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也没抬头,随意问了一句。 李栖筠收起开门的钥匙,关上门,放下包,“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掏出随身带着的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在一个方框上打了个勾。 又躲过去了一遭,他想。 只有两个人在的寝室安安静静,一时间只有翻书的声音。过了一会楼道里突然喧闹起来,说说笑笑的声音也传到了门外。王天阔和陶然正聊着今天校园里看到的八卦,打开门看到李栖筠也在后,突然就没了声。 “怎么回事啊栖筠,你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在宿舍?”王天阔拎着外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到安安静静在伏在桌前写着什么的李栖筠,突然崩溃地哀嚎出了声: “你没看年级群吗,不对,是辅导员没给你发信息吗?”王天阔急急忙忙掏出手机,点进两小时前的聊天记录:“年级群都传疯了,你看,”他举起手机给李栖筠看被偷拍的那辆限量款玛莎拉蒂的照片: “今天学校里来了辆豪车,直接开到行政楼下了。据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前阵子出了意外,身体出了问题。人家长直接来到咱学校,说是要在本部给孩子找个年纪轻些的家庭医生贴身照顾着。” “不少学霸都被辅导员叫过去给人家家长做自我介绍了,这都快一个半小时了,人豪门阔太也还没决定出来要哪个。可能是要求太高了吧,不过要我说也就是你没去,不然十分钟就选出来了。” “对了,是不是你在图书馆忙的时候漏看消息了,不知道这回事儿?我跟你说人家开的价可高了,据说得值这个数,”他悄悄用手指比了个七,然后就拉着李栖筠的胳膊要往门外跑,激动地说: “现在应该还没结束,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快。” 陶然看了看群里实时更新的豪门家庭医生竞选战况,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来得及的,栖筠,你现在收拾收拾赶紧去,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 李栖筠合上本子,看着一脸焦急的王天阔和陶然,又看了眼默默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李镜,见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底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安抚他们: “没事的,都这个时间了,急急忙忙过去的话,可能临场表现反而会很烂。机会还有很多的。再说了我们不是都说好以后脚踢协和拳打湘潭吗?都大四了,安心学习会也挺好的。” “也是,”王天阔见他这么说也不坚持。“就是我看你平时兼职太辛苦了,觉得这个机会还挺难得也挺适合你的......” 李栖筠举起手机,默默给他看了一张自己在家教群的截图,十几个艾特的后面,跟的都是家长们对“英语王子李老师”的殷切期盼与丰厚的课时费。 王天阔抱拳,一边后撤步一边呜呜咽咽做伤心状:“小男子不才,未得公子......” 李栖筠笑了下,伸出了一根手指摇了摇:“停,打住,今年的六级我辅导你,保你可以过。” “耶!”王天阔再度成了一个灵活的、充满活力的胖子,意气风发地说:“什么豪门家庭医生,什么玛莎拉蒂,也就图一乐。真要说挣钱,还得是我们的打工皇帝、医学院男神、英语王子、江大一枝花、411门面啊!” 李栖筠被他的活宝样逗得笑趴下了。 他一边笑,一边重新翻开那个小小的黑色笔记本,看着上面的两行字,听着耳边陶然实时转播的“豪门阔太未寻得心仪医生,一脸冷漠登上玛莎拉蒂即将离去”的消息,心里终于多了些安心。 【6.17 不要去行政楼附近,不要接受辅导员的邀请,不要——】 【有任何接触封家的机会。不要。要避开,要远离,要跑。】 今天似乎也是成功躲过去的一天。 是的,李栖筠其实早就知道今天会是封家来到这里寻找家庭医生的日子,他还知道封家那孩子其实是眼睛出了问题,暂时看不见了,他更知道其实王天阔刚刚比出来的七其实是个错误消息,这份工作的报酬其实是月薪十万,只不过想到封家那趟浑水,他也就没有和任何人说。 如上述所言,李栖筠其实是个穿书人士。 他上辈子见义勇为,为了救一个过马路的盲人小女孩,就被逆行超速的一辆货车给撞飞了出去,在各大医院几经辗转,最终还是被宣布了抢救无效。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医学生的身上。 李栖筠——现代都市复仇爽文《风起江城》的一个小配角。既然是配角,因此,爽文爽的并不是他。当然,说是配角可能都是给李栖筠抬咖,因为准确意义上来说,他是这本小说的一个炮灰。 男主封陵少年时期亲生母亲去世,母亲葬礼后不到两个月,父亲娶了继母进门,捎带着私生子争夺由男主母亲投资、父亲经营壮大的家产。封陵毫不退让,努力谋划,可就在他刚刚步入大学,即将进入公司正式接触集团核心时,却意外遭遇车祸致盲。封家家大业大,不可能容忍一个残疾人做掌权者,众人便开始虎视眈眈起封陵名下的财产。 他的继母,汪青蕊便是首先发难的一位。 她以照顾封陵为由,特意到江城大学医学院找到一位家境穷困,性格懦弱的大学生。开出丰厚的报酬要求他去做封陵的家庭医生,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羞辱与迫害中彻底把男主给养废,随后又安排家庭医生给男主下毒,最终导致他腿部肌肉萎缩下半身残疾......在一波又一波的打击后,男主痛苦万分,却没有彻底萎靡,反而继续暗中安排自己的商业布局,并最终将渣爹与后妈齐齐送进监狱。坐拥商业帝国的封陵身边重新环绕起掌声、鲜花与爱意,只是他再也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在给当年害他彻底残废的家庭医生同样注射了全身肌肉萎缩的药物后,他便把全部财产悉数捐助给了残联与盲人学校,最终在一个春夜,跳江自杀了...... 而李栖筠,就穿成了这个羞辱残害男主,最终也被男主狠狠报复回来的恶毒炮灰。 平心而论,作为这本小说的旁观者,他没觉得男主做得有什么不对。李栖筠上一世听着病床上的小姑娘给他讲完的这本小说,听到结局时,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能活下去,是多好的一件事。 能不能不要自杀呢? 当初被小姑娘开玩笑,说“李医生,你和这个角色同名同姓诶,又都是学医的,可一定要做好哪天穿书进去的准备啊。”时,李栖筠也只是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说: “那我一定会努力避开封陵,希望整本书到结束,他根本就不认识我,自然也就能饶我一命。” 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少一个会欺负他的李栖筠。 也因此,李栖筠自一年前意识到自己穿越进这本书后,就一直在为躲避和封陵相关的一切剧情做准备——封氏集团的招聘会,不去;封氏集团设立的奖金项目,不参与;封家找上门来要找家庭医生,装不知道.......李栖筠为此专门找了个本子,按着记忆写下了几个进入封家前的关键的时间节点,每躲成功一次,就能多画一个对勾。 而今天,就是原著李栖筠进入封家的关键日子。 李栖筠也即将躲避成功。 他心底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点开手机正准备看一下妹妹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复自己消息...... 宿舍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李栖筠,出来一下。” 陈镜就在门边坐着,回头和李栖筠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便打开了门。打眼看去,副校长与辅导员笑吟吟地站在一边,而门框正中央,一位穿着黑色旗袍,围着白色披肩女子正侧着脸看着楼道,一只手随意拨弄着手腕上缠着的长长的翡翠珠链,大概过了十秒才看向屋内: “小帅哥们,没有什么我不方便看的吧?” 她抚了下头发,与站在屋内最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看着他瘦削白净的脸,满意地点点头,说: “你就是李栖筠吧?出来吧,我们谈一下,好不好?” 李栖筠点点头,跟或关切或激动的室友们对视了眼,简单安抚了下他们,就起身跟着这群权力与美色的混合体往外走。 哪有什么不好?他内心苦笑,转而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不是连自己家都进去了吗?哪会有什么不好呢? *** 李栖筠是在看到那一串标志性的翡翠珠链后才确信,来者正是《风起江城》的反派继母——汪青蕊的。 无他,只因原著曾经多次提到这位上位成功的女人平日里最爱抱着自己的一只白猫,捻着从封陵母亲的遗物中抢占过来的翡翠珠子。她用这珠子和封爹玩过窒息play,也拿着它刻意跑到封陵面前炫耀过——哪怕当时的封陵眼睛已经瞎了。在她遇到封爹的那一刻,她所做的一切就不仅是为了那一份代表着巨额财富的豪门继承权了,更是为了彻底折磨摧残这位原配留下的继承人,要借着对他所做的一切踩在那个总是轻声细语的早已死去的女人的头上,也要对她的孩子—— “正常一点,懂么?” 李栖筠看着汪青蕊艳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就给自己下达了一个恶心透顶的任务。 “我家那个孩子呀最近才出了点意外,请李同学过去呢,也只是想让您帮忙照顾一下他,顺便让他懂些盲人该懂的道理,”汪青蕊看着眼前李栖筠皱起的眉毛,心底嗤笑了一声到底是没出校园的书呆子,便继续笑着解释道: “就是让他适应适应盲人的生活啦,得让这孩子知道自己瞎了之后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了,知道瞎子应该怎么过瞎子的日子。”说完,汪青蕊如愿见到李栖筠恍然大悟的表情,面上的笑意终于真切了些。 蠢货。她心底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人话是么? 李栖筠刚刚的确是在疑惑。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盲人该懂的道理”,也不知道什么叫“过瞎子的日子”,道理是每个人都该懂的,不是还要根据分类给人做个德行教育的分级。人的眼睛出了问题也应该积极寻找治疗方法,同时尽可能让患者在这段日子努力适应,尽可能让他的生活便利一些,也不该是劝他安心做个瞎子就算了。李栖筠呆着一张脸,在汪青蕊说完投来审视的目光后,适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想汪青蕊不愧是原著让人恨得牙痒的反派,第一次安排家庭医生折磨攻时,根本不会说些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折磨他。给他下毒,告诉他他就是个废物”这种容易被人一下子抓到把柄的话。李栖筠默默回想着原著的剧情,以及自己该如何在这本写好了人物性格与成长轨迹的小说里做一个可以安稳生活的路人,这副低垂着睫毛安安静静的模样,落在汪青蕊眼里就成了老实、懦弱、好掌控的象征。 “好啦,小同学,你也别担心你妹妹了。我只是拜托人先去接她放学,又陪她聊了会天。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多乱。” 汪青蕊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这个听到自己妹妹目前在封家小舅子那就彻底呆头呆脑成鹌鹑的年轻人。她墨绿色的指甲刚要碰到李栖筠消瘦的肩膀,就看到他整个人低下头,瑟缩了下,肩膀一抖恰好躲过了自己的手。汪青蕊皱起眉,刚要再次警告他两句,就看到李栖筠抬起满是期待与惶恐的一张脸,问: “其实我想知道,月薪十万的工作,要照顾的是什么样的病人。我真的可以吗?” 他白净的一张脸上写满了被金钱与未来压倒的一种不安与**,因为皮肤白,五官又清秀,因此让一切都显得昭然若揭,无所遁形。看着他此刻的脸,就好像亲眼见证一棵竹笋在裹着野心与世俗悄悄在地底萌芽,不需要多少日子,很快就可以看到它顶破人心,戳穿一个人性的空荡荡的黑洞。 汪青蕊真心实意地笑了。 不枉她耐心寻找调查这么多学生档案——她就知道,没有什么人是比一个父母恩爱,家庭贫困,还有弟弟妹妹的好学生更好拿捏的了。 得偿所愿的女人勾起唇,把腕子上细长的链子褪下,挂在脖子上,捻着其中一颗珠子,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勾了勾手。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他。” 李栖筠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坐上了那辆引起年级群广泛讨论的玛莎拉蒂,向着封家别墅——给男主留下一点爱,又带来很多痛苦的地方驶去。 我真的得留在他身边了吗? 李栖筠很想亲眼看到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开新文了,欢迎大家来和我互动,期待大家的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02 车子停在一栋低调奢华的别墅前,司机停下车,毕恭毕敬地为汪青蕊拉开车门。门口的阿姨赵妈也早就抱着一只白猫,满心欢喜地看着太太的归来。 李栖筠垂着头,拘谨地走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后,身上穿着的浅蓝色T恤看样子已经洗过很多次,整个人也自然流露出一股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气质。汪青蕊给赵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就笑着主动招呼道: “李医生这边请,病人的房间在楼上,我带您去参观一下。” 都没定下来呢,李医生就已经叫出口了。 李栖筠心下吐槽,面上却仍是点点头,露出一个茫然而有些无所适从的笑,跟着王妈往楼上走。 赵妈一边带着他上楼梯,一边有些歉意地说: “李医生,我们大少爷最近刚刚出了点意外,眼睛出了点问题,成了盲人了现在。这一看不见啊,原先公子哥们能做的事就都做不了了,你说说,搁谁身上谁不难受呢?” 李栖筠随口应了句没关系,赵妈走在前面的脚步便突然停了下来,还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好像是对他刚刚的话不满意,征求他一个新的答案。 李栖筠看着赵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便微微皱起眉毛,有些为难地说: “一般来说,身体长期有问题的病人脾气的确有可能会变坏,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病人,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我得了少爷的冷眼,可能还需要向您请教请教。” 赵妈重新笑起来:“您也别担心,李医生,我刚才说这些也就是想提醒您,盲人脾气不好,多担待。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好。” 李栖筠点点头,仰着头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点感激。 果然,豪门的家庭医生不好干啊。 还没当上呢,保姆这就开始发力了,就为了破坏大少爷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不好意思啊,他是什么人我可能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李栖筠跟着她走到二楼深处一间房门口,漆黑厚实的木门看上去像一个幽深的大口,赵妈放不下心似的,又提醒了一句,“反正就是照顾盲人,您多……” 她话音未落,“砰!”房门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响,声音闷闷的,像是有什么硬物切切实实砸在了地板上,不知道是里面的人发脾气扔了什么,搞出来这样吓人的动静。 赵妈带他到门口,却没有进去,只是低头微微一笑,留下一句“期待您能和病人相处愉快”就走了。 李栖筠点头应是,见这位保姆越走越远,吸了口气,终于摁下了这扇门的门把手。 打开门的第一瞬间其实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能发现这个人也不是因为李栖筠视力多好,纯粹是这人皮肤实在太白,和昏暗的环境颜色对比非常鲜明。房间内拉着厚厚一层深色窗帘,搞得整个房间都昏天暗地。李栖筠打开手电筒,慢慢往里走,终于走到窗边,“刺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中午还是多云,现在就已经下起了小雨。外面灰蒙蒙的,房间内也不算多明亮,但至少能让李栖筠看清全屋的构造,以及原著被自己折磨,又将自己折磨致死的男主角——封陵的样貌。 此时的他看上去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坐着地板上低着头。整个人薄且瘦,不说话时就像一把沉默的武士刀。李栖筠站在离他不远处,微微俯身看着他。 像是感受到他的呼吸,封陵原本低着的头忽然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栖筠,但因为细看就可以发现他的双眼并没有焦距,睫毛又太长,雾蒙蒙盖着一双动物似的瞳孔,好好的一个人,看上去却更像鬼。 李栖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细细看着封陵,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到这人身上惨白的皮肤上有很多淤青。李栖筠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屋子设备非常齐全——装满奖杯的展示柜,配置很高的电脑和显示器,巨大的书架……看得出原本房间的布局足够干净利落,只是近些日子才变得越来越凌乱。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水晶球摆件,手掌擦了擦,就把它放到了桌上。 就是因为这屋子布置得太齐全,又没有半点照顾封陵现状的意思,任何一个键盘、显示屏、厚厚的词典、种着紫色鸢尾的花盆都可能成为绊倒他,搞出他一身伤的凶器。李栖筠心底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如常,更加仔细观察起这间房间的布局来。 封陵听着这人的呼吸和脚步声,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人又是来假模假样对自己好的,为了所谓丰厚的工资,看着汪青蕊的脸色,竭力展示一点自己的博爱与同情。这个人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汪青蕊找来照顾他的医生了,只是估计他也和之前的人没有任何不同——他们都会错意了,以为这个野心勃勃的继母是想要对自己好的,是想要借着家庭医生表演自己对这个继子的爱的。只是他们都猜错了。 汪青蕊想做的,不过是借个人羞辱自己,让自己彻底接受自己已经眼睛瞎了的事实罢了。 其实也有两个人在来的第一天,靠着观察赵妈和汪青蕊的脸色,就悟出来自己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的。但那两个人做得太明显了。直白的羞辱、讽刺、让自己认清自己已经瞎了,就该等着乖乖从继承这集团的竞技场出局......做得如此明显,只会让汪青蕊落人口实,她是不会要他们的。 新来的这位,估计也和他们都一样。 让他猜猜,这个新来的医生一会会做些什么呢?是主动要扶起自己,说“赶紧起来吧,地上凉”,还是安慰自己“眼睛一定会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封陵捏着手指,百无聊赖地等着这人先开口。 李栖筠却没有说话。 他在忙着观察这间屋子,想着椅子应该怎么摆,水晶球该放在哪,桌子四角也得包上软布......反正汪青蕊的主要目的是要自己把人养废,那让封陵在看不见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一些,也可以说是自己想让他认命,早点接受自己是个盲人的现实吧。 想到这,他摸了摸深色桌子的边角,开口道: “这屋子这么多东西乱糟糟的,也不怕自己磕了碰了。是还没打心底里接受自己已经看不见了吗?” 什么渣爹贱后妈,没人想过他看不见,容易被这些东西磕到碰到受伤吗?李医生在心底暗骂。 封陵没出声,循着新医生的声音,无机质的黑色眼珠直直地看过去,看上去有些诡异。 他到底是看不见的,听声辩位也还没有那么熟练,因此视线落在了李栖筠摸着桌子角的一只手上。哪怕心知他看不见,李栖筠心底还是有些不自在,收回了手,摸了摸水晶球。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汪夫人为你找来的家庭医生。如果能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期的话,估计以后就是我长期照顾你。” “我呢其实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人活在什么境况就得接受自己是什么样。” 封陵嘴角扯了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才刚来,就已经成了汪青蕊最想要的狗。他知道汪青蕊最需要这人做的是什么,是要让他摧毁自己的心志。 心气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栖筠说完,看着他安静坐着的样子有些不忍,再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有些难受。他知道男主以前惨,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之前毕竟仅仅是通过别人讲述剧情,到底还是个旁观者。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太难受了。不只为他乍然失明,又没人管,身上磕磕碰碰落得的一身的淤青,更为他被人羞辱时也不说一个字的样子,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慢慢走到封陵身边,蹲下身,离他更近些,把他下巴上新添的一处伤看得也就更仔细些。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衬得房间里的两个人越发的沉默。李栖筠转过头,看到他手边白色的手机,伸出手就要拿过来。 “你要做什么?” 封陵似乎心有所感,手一伸,就直直攥住了李栖筠的手腕。 李栖筠被他攥得有些疼,嘴上却不依不饶,继续很平静地说: “问我做什么,是因为你看不见吗?” 他手腕更痛了。 李栖筠一只手被他攥着,另一只手伸到了封陵的脸前,两根手指并起,抬了抬封陵的下巴。封陵肉眼可见的一愣,随后抬起右手就要来抓李栖筠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却突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封陵还没反应过来,大拇指就被摁到了一个冰凉的屏幕前。 手下一阵震动。 李栖筠是在用他的手指给他自己的手机解锁。 封陵面上更冷,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见了,整个人往前一扑,就把这位新来的医生压在了地板上。李栖筠被他整个人覆盖,压得空气都有些吸不上来,便抓紧把手机往地板前一滑,两只腿也开始乱扑腾反抗,却被压得更死了。 “你不是想要手机吗,就因为看不见,最后,就,要来压男人是吗?” 李栖筠断断续续地开口,刺激他想要从他身下逃离,可不知道是不是人生了病就容易偏执,封陵还是没放松一点力气,两只手死死扣住李栖筠的肩膀,整个人几乎要彻底嵌在李栖筠的身上。 李栖筠欲哭无泪了。 就在这时,门外适时传来一阵开门声。李栖筠努力抬眼向门外看去,发现赵妈正端着一盘水果,有些讶然地看着屋内。她的身后是抱着白猫慢慢抚摸的汪青蕊,看到屋内叠在一起的两个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两个人似乎对自己看到的一切很满意。 李栖筠对两个人适时的到来也很满意。 他从做英语家教的丰富经验中抽象出的第一条规律,就是要接受家长暗处的观察与评判。 不就是试课? 对你们看到的还满意么? 听到门声,封陵终于松了些力气。李栖筠趁机费力地从封陵的身下爬了出来,小口小口地调整着呼吸,一手撑着地面,嘴上却再度不依不饶起来: “你这样子还用什么智能手机,眼睛都看不见了,早点买个能播报的老年机不好么?” 封陵沉沉地喘着气,门口的两个女人似乎对她们看到的一切很满意,赵妈进来放了水果,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汪青蕊离开了。 李栖筠听着高跟鞋渐去渐远的哒哒声,悄悄拿起了地板上的白色手机,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 *** “你叫什么名字?” 封陵在两个人刚刚闹得那么难看后,安静了好一会,才重新坐回在地板上,率先开口跟李栖筠聊起了天。 他已经看出这个新来的医生比以往来过的任何蠢货都要聪明,汪青蕊恐怕不会放过留他在自己身边折磨自己的机会。既然这个人已经几乎确定下来,不如试着和他打好关系,看能不能靠着他,让自己重新和能帮到自己的好友联系上。 李栖筠却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拿着封陵的手机又操作了会,随后敲敲打打了几下,下一秒一阵机械女声在这个朦胧凌乱的房间响起: “叫我李医生就好了,我们也没到直呼其名的关系。” 封陵一愣。 上一秒还在想这人戒备到连和自己说话都不愿意,下一秒就听到李栖筠淡淡的声音响起。 他说: “看不见,还想守着这个智能手机。硬要守,何必呢?” “没有个读屏软件你守得明白吗?” 封陵垂着头,还没反应过来,空荡荡的手心紧接着就被塞进来自己小小的白色手机。他的目光落不到焦点,因此低着头看着自己手心的样子很像是有些感动傻了,但李栖筠永远不会指望,也不想这个悲惨的男主角对自己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只是想如果封陵需要一位家庭医生,而这位医生又恰好是自己,他想让这个人不要像文字里写的那样,那么悲惨,却又渐渐对痛苦习以为常。 李栖筠想让封陵好过一点,最好能夺回自己人生原本正常的主线。 至于他自己—— 在这种小说里,我们李姓做主角的情况很少的啦。 我要做路人,做男主好起来后就想不起来最好也找不到的路人。 我要过自己很好的人生! 李栖筠畅想起自己的未来就发狠了,刚来的第一天,他也不再管封陵,点开了手机便开始怒背单词。 封陵不说话,除了呼吸,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倒是方便了李栖筠专心做自己的事。他背得正起劲,房门突然又被敲响了。 “李医生,麻烦出来一下。” *** 李栖筠跟着赵妈走进书房,看着汪青蕊倚靠在窗边的躺椅上,谨慎地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耐心等待这位雇主,或者说拿捏了自己软肋的豪门贵妇给自己下达一个指示。 汪青蕊有意晾着她,装作没看到这人,拿着逗猫棒逗着白猫,时不时发出两声笑。李栖筠便静静站在门边,盯着地板放空了脑袋。 正当他脑子里今天晚上是吃醋溜土豆丝还是农家小炒肉这两个念头在翻来覆去地打架时,脚踝边突然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李栖筠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发现是那只白猫在蹭着自己的脚踝,尾巴高高翘着,还试图往自己小腿上缠。 李栖筠实在怕痒,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结果猫咪好像也看出他的不乐意了,整只猫往地毯上一躺,肚皮朝上,瞪大了眼睛和这个年轻男人卖萌,“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好啦咪咪,”汪青蕊突然“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人家不喜欢你你还往他身上蹭呢,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要说她不是话里有话,李栖筠怎么就不信呢? 他面上却依旧是讪讪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我没养过猫,有点没经验。以后养了猫应该就知道怎么和猫玩了。” “李医生真可爱。”汪青蕊喊了两声,成功把大白猫叫到自己身边,不咸不淡地夸了李栖筠一句,便开口询问: “今天你和那孩子相处得怎么样,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我,”李栖筠挠了挠头,有些勉强地说:“我和这位少爷实在是有点气场不合,可能也是因为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病人吧......今天就单纯问了他一句都看不见了还用什么手机,就直接被他......” 李栖筠面色都憋得有些红,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见汪青蕊鼓励的目光传来,才咬着牙努力接着说: “反正今天下午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是真的担心自己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哦,是吗?” 汪青蕊面上冷淡了些,语调有些低地开口道: “我还以为李医生和自己妹妹都相处这么好,那和那孩子相处起来应该也挺愉快呢。” “我妹妹,她......” 李栖筠听到她提到自己妹妹后,脸上便写满了焦急,急切地看着汪青蕊含着笑的一张脸。他紧了紧拳,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破釜沉舟似的,语调有些高地说: “其实我相信自己以后也是能和病人好好相处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些叛逆,总有些觉得自己有了几分能耐就不认这个命的。” “但我不一样,我觉得人生下来的命就是写好的,遇到什么福祸都是定好了的,人就得接受,不然总和老天对着干,倒是让自己滚了一身泥。” “我相信自己总能让病人明白这些道理的。” “不要紧张呀李医生,”汪青蕊见他这么激动,把猫放在自己的腹上,拍了拍手,笑着说:“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就很好呀,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李栖筠正准备悄悄松一口气。 “不过,我们这种家庭,还有家里孩子这种特殊情况,选起医生来也是不得不谨慎。”李栖筠和她对视上,十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汪青蕊看他这样,这才终于有些苦恼地开了口: “只不过自从我们封大少车祸失明的那天起,封家就受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影响。我和老封这几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向着补救,连觉都没怎么睡好——” 她抚着猫毛,适时打了个哈欠。李栖筠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苦笑着接着说: “只是有一件事啊,我是怎么挽救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栖筠内心一跳。 别吧,别是那件事....... “你说这感情一事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强扭的瓜哪里会甜呢?” “这不,和封陵定了婚约的徐家几天前就找到我面前,说他们家得赶紧和封陵退婚。我是好说歹说了几天也没有劝住。昨天徐家小姑娘更是亲自找到我面前,哭着说不能和封家结这个亲了。诶呦,我看那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在我面前吧嗒吧嗒掉眼泪,我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呦......” “最后也只能咬着牙把这婚约给作废了。那也是没办法啊。” 汪青蕊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忧心忡忡地对着已经脸上已经有些空白的李栖筠说: “你也知道,我这身份,和封陵亲自去说他被退婚这件事也是尴尬。” “要不,就麻烦李医生您去告诉一下他吧?” 第3章 第三章 03 “我,”李栖筠有些为难地开口,搓了搓衣角,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明天试试,成吗?” “可以啊,怎么不行?”汪青蕊答应得很快,呵了一声笑,说完了正事,便举起白猫的手臂和李栖筠摆摆手: “那我明天就等您了,小李医生。” 李栖筠点点头,应了一声好,道了别,便直接离开了别墅,回了校园。 汪青蕊重新躺倒在躺椅上,小腿点过地面,椅子晃了晃,合上眼,又露出一个笑来。 眼皮子浅到家的穷人,想多拖一天多拿一天罢了。 找这种人就这点不好,平白无故让人心烦。 哎呀,到底是穷人啊...... *** 李栖筠坐在回校的地铁上,从未如此期待自己能有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大脑。 当初病房里的那个小女孩到底说的都是什么来着,男主被退婚好像确实是个浓墨重彩的剧情,给男主应该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也是,封陵此时也刚刚才大学入学的年纪,身体遭了意外遇到这么大变故不说,连和他外祖交好数十年的徐家这时候也要负他,众人皆称赞的金童玉女缘分也突然断了,这搁谁谁能不崩溃呢? 问题是男主之后到底是怎么做的,有重新和徐家大小姐续上这段缘分吗,有报复过徐家吗,有遇到别的红颜知己吗? 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原著就从来没有过这部分的剧情一样....... 李栖筠靠着地铁的栏杆,欲哭无泪,崩溃之下只能又点开了单词软件。 事已至此,还是背单词吧。 *** 第二天早上九点,李栖筠准时出现在了封陵的房间。 今天的房间已经不再像昨天那么昏暗凌乱,李栖筠满意地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将此归功于自己昨天随手捡起了几本书,摆好了三个猫猫摆件和一个天气瓶,还给一棵流川枫调整了下位置的原因。 当然了,今天的阳光也是出了很大的力的。 “刷啦——” 李栖筠走到阳台边,刷的一下拉开了深色的窗帘和浅白色的纱帘,沐浴暖洋洋的阳光,伸了下懒腰,心满意足地喟叹道: “这么好的阳光,不见见多可惜。” 他转过身看坐在书桌前摩挲着手机,目光直指着一点虚空的封陵,吸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道歉: “哦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忘了,你看不到。” 这话有些刻意羞辱人的嫌疑,封陵却并不做什么反应。比这更刻薄的话他已经在刚失明那几天听了个遍,因此听到这位李医生说起这些时,他甚至懒得表现出什么愤怒和刺痛。 太累了。 谁来刺他一句他都要回应的话,实在是太累了。 倒是李栖筠看他毫无反应,心底有些打鼓——别是真给孩子打击傻了吧?他心里发虚,现实却是哼了一声,语调更刻薄地补充了句: “什么身价的少爷啊,不也和我晒一样的太阳,补一样的钙?” 他的话转变得过于生硬,让封陵莫名有些想笑。 见气氛烘托到这,李栖筠想着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心想不如趁着这会直接把自己这恶毒医生的罪名做实了吧,便心一狠,语气嘲讽,轻飘飘地说: “你不会还不知道徐家已经和你退婚了吧?” 原本还静止不动的封陵猛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对着李栖筠所在的方向,手也攥紧了木桌边沿。 看上去很是不可置信。 还得是真爱啊,都能直接让没什么情绪的男主出现这么大的心理波动了。李栖筠默默感慨。 这恶毒的话一出,后面的话也就容易多了。李栖筠走到桌边,看着封陵用力抓着桌边的手,看了眼桌子的四角,点开手机刷着购物软件,半倚着木桌,有些同情似的安慰起他说: “不就是被定亲十几年的未婚妻退婚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界上不是很多男人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再说了,你现在这副样子,人家姑娘另觅良缘又有什么错呢?我劝你啊,还是少想想虚无缥缈的姻缘吧——” “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正事。” “知道吗?” 他斜支着一条腿,趁着封陵看不见自己,又俯下来一点,伸出中指和食指,抬起了封陵的下巴。 李栖筠细细地看过去,直视着他浅色的瞳孔和长长的睫毛,又一次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人长得是真好。手指使了点力气,准备调整一下角度,更细地看一下这人的侧脸时,手腕就又被他攥住了。 “你要做什么啊?”李栖筠试着挣开他的手腕,甩了几下没甩开,反而被更加用力地钳制住了,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细长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嘴巴却更欠了: “你是因为自己看不见就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了是吧?也是,人一有点残疾,很容易就把握不好自己的力气。” 李栖筠挣扎了几下,还是挣脱不掉,心底也有些烦了,整个人又往下俯了些,离封陵更近——近到可以看清这个人眼眸里自己的倒影,温热的鼻息直直地打在封陵冷白色的脸上: “你不能因为自己丢了未婚妻,就对我,一个男人,抓着不放,懂么?” 他语调压得很低,声音又轻,平日里温和悦耳的声音在此时也像是鬼魅的低语。封陵听到他含糊的这句话,感觉脸上有一股股热气往上扑,愣了一下,却还是坚持着没放开李栖筠的手。 “啧”,李栖筠维持着刚刚两根手指抬封陵下巴的姿势,大拇指动了动,在封陵的脸上点了点。 意义不明得如同一个微缩了十倍不止的巴掌。 封陵终于把手放开了。 李栖筠得了自由,更加得理不饶人起来,甩了甩手腕,活动起手指,便嘟嘟囔囔地埋怨: “知不知道你抓我抓得真的很疼,我说少爷,弟弟,要不是您看不见,我真想给您过目一下我手都红成什么样了。”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李栖筠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毛病,皮肤稍微受点磕碰就容易留下很明显的印记,好像被人怎么着了似的。昨天他回到宿舍洗漱时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青了,还把王天阔吓了一跳,问他不是去参加家庭医生的boss直聘去了吗,怎么还像被人家暴了? 得,今天手腕回去得又添一道紫了。 他摩挲着桌子的四角,回想起原著的剧情,依稀记得小说的结局是男主最终成为商业大佬,报复了两公母,但也因为年纪轻轻就盲了眼睛,还没人细心照顾,落下了很多病根。这也成为男主最终万念俱灰选择跳江自杀的原因之一。想到这李栖筠心底有些烦躁,看到视线依旧呆呆落在自己维持着握状的封陵更有些不满,他揉了揉手腕,食指中指屈节敲了敲桌面,说: “真不懂你们有钱人了,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身子都成什么样了还能专注做情种,是富人家里出情痴是吗?” 他话里嫉妒和酸意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就差没直接告诉封陵“我作为穷人好生气呀你就是钱多得没处花了才为这些烦恼是吧能不能分点钱给我啊。”,封陵听到后,突然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后有些不解地问他: “可是李医生,我未婚妻都没了,身子如何又有什么用呢?” 原著好像也没写你是这么个恋爱脑啊,李栖筠一脸纳闷,心想那你老婆又不是我给你弄没的,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也没法赔你一个啊。 他想了一下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今天自己给封大少带来的羞辱和摧残应该也已经够了,便难得地说点真心话: “现在很多健康人也没有老婆,不就是未婚妻没了,这有什么?再说了很多男的就是自己心理不正常,总觉得自己就该有个老婆。网上不是对这类人有个专门的称呼吗,叫什么incel之类的。你要是这种人,那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哈。” 封陵整张脸正对着李栖筠的小腹,好像陷入了什么思考。人一静,视线又没有个目标,看上去就有些可怜。 李栖筠内心就又有些难受了。 可是你想要老婆这件事我是真帮不上...... “李医生今年大几了?昨天听保姆提到你好像还在读大学。” 封陵的询问冷不丁地在房间里响起,李栖筠下意识就要回答: “大s......大二。” 话一出口才临时转了个弯。李栖筠不想在封陵面前暴露自己太多的真实信息,他想,无论男主之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也都和自己一个路人没关系的。他一定能够过上花团锦簇的生活,而自己也会努力过很好、很有价值的一生。 除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日后就不要有任何联系了。 因此他及时改了口,在封陵面前撒了个小小的谎。 “是吗?”封陵淡淡地应了句,“那就应该比我大一岁,还不到22?” “对吗?” 他情绪转变得有点快,问起问题来也是莫名其妙,李栖筠想着能捂住一点马甲是一点,就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是”。 “还没有女朋友吗?” 他抬起了头,脸直直对着李栖筠的脸,眼睛也像是连线一样,连到了李栖筠的瞳孔里,他这次对得这么准,让李栖筠有一瞬间怀疑他几乎真的看得见。 只是下一秒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太过僵硬,以至于这只能是属于盲人的一双眼。 李栖筠松了口气,察觉到他话语里的攻击性,不想回答他,也就没有说话。 可封陵却没有停下来。 他好像难得地遇到了一个能和自己说一说话的同龄人,在满怀倾诉**的同时,却又因彼此的意见不合而无意中亮出了刺人的锋芒。封陵维持着同样的眼神和姿势,继续问他: “你如果都没有过自己的女朋友,又哪来的立场劝我呢?” 李栖筠呆愣了一瞬。 “李医生,换位思考一下吧,假如你本来有个好好的未婚妻,结果她没了,不见了,消失了,离开了,或者说,如果哪一天,你的爱人死了,你会是什么心情?” “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问的问题有些尖锐,语气却很是温柔,表情也称得上是温和,眼睛还是直直对着自己的,这几方面组合在一起,便让李栖筠有些不舒服。 他甚至觉得有些恐怖。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种问题啊? 为什么有人会设想自己的老婆离开自己。 或者死了? 李栖筠觉得他莫名其妙,根本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封陵见他不说话,也不气馁,只是又补充了一句: “算了,估计你也不会有这种体会,你没这种体验。” 此话一出,李栖筠真的有点生气了,他原本想着男主现在估计很难受,自己不用在意这些,可三番两次被人这么刺激,就算脾气再好,火气也有点大了。他忍不住有些气冲冲地说: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啊?我也没法赔你一个。” 封陵不置可否,半张脸在阳光下,半张脸又落在阴影中,低头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人说话声音都有些大,语气又比较激烈,赵妈佝偻在门外,费不了多大劲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房间内声音消失,便直起身子,悄悄去到书房,满心欢喜地向汪青蕊汇报去了。 房间里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满意。 李栖筠完成了任务,重新坐到地毯上,无所事事,便再度背起了单词。 封陵垂下眼睫,耳边都是他念出单词的气声。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04 李栖筠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没有再理封陵。他看着屏幕上刷新的一个又一个单词,每发现自己能记住一个新的词语,内心就多了点开心和期待。 好像这些字母成了一块块青石,绵延不断,指向日后他离开男主后的新生活。 他一做起正事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可怕的忘我状态,连自己轻轻把单词读了出来也意识不到。封陵垂眸静静地听着,手里握着昨天才被身边这个人安好读屏软件的手机,看不到被李栖筠放在桌面最角落的水晶球,正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璀璨的光。 终于等到李栖筠停下来的片刻,封陵摸索到桌面正中央的水瓶,打开后喝了一口,也不见李栖筠有继续的动静,便突然开口问他: “你是在学英语吗?” 李栖筠抬起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封陵,目光移到他手里握着的水瓶——他现在看不见,喝需要接到杯子里的水已经有些不方便,没人时时刻刻念着他,封陵也不是愿意去麻烦这别墅里任何一个人的性格,因此现在基本都是喝自己备在房间里的瓶装水了。 他无意识地往封陵的方向挪了挪,回过神来以后才意识到他刚刚问了自己一个什么问题,便轻声应了一句: “对。最近正在备考四六级。” 说出这话的李栖筠有些心虚,其实他四六级早就过了,已经是能无痛辅导室友的地步。他最近在猛学的也不是英语——李栖筠已经查过资料,他想自己如果能够顺利走完做男主家庭医生的剧情还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或许他能去申请做一名无国界的医生。超脱于剧情,不再是一名炮灰,成为这本小说提都不会提到的一个人物,去帮助更多需要他帮助的人。 学一门新外语对他申请做无国界医生或许更有帮助。 他摁灭了手机,可能是为了掩饰,就又忍不住解释了句: “学医就是这样的,还是需要英语好一点的。不然连文献都看不懂就太惨了。” “也是。” 封陵应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沉默寂静的状态。李栖筠猜想是自己不小心念出单词的时候让他联想到自己本该享受的正常校园生活了,也有些尴尬。他手撑在地面上,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已经到了午饭点,便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 “我去给你取饭。” “好。” 封陵应下来,却已经做好这人不出三十秒就会端着餐盘回来的准备。以往家里的佣人都是直接把饭放在门口的地板上,还要敲敲地面再提醒一句“饭已经送到了。”刚开始瞎的那几天封陵真的有些精神错乱,他想我是瞎了,不是囚犯,怎么搞得我好像是个被探监的罪人一样。 可他已经看不见了。 只能接受。 就得接受。 于是每天也是到点去门口领饭,拿到后就用勺子戳戳试探,没什么硬壳类东西的话就直接往嘴里送去。名义上是个大少,也没人打没人骂,但活得就是很不像人样了。 李医生来了,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转变呢? *** 李栖筠心想这封家是时候迎来点转变了。 他走出封陵的房间,准备去楼下的厨房先把他今天的午饭端过来,告诉他以后就坐在桌子上吃饭,不用再摸着餐盘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坐在地上吃了。人吃饭就得有个吃饭的样子,谁愿意天天从地板上领一份自己要入口的东西呢? 李栖筠一边想自己一会先拿了餐盘,应付过赵妈,再去房间里给封陵上上课。具体怎么羞辱他自己都已经想好了,无非还是那套说辞——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天天摸着餐盘在地上吃,不知道这是瞎了还是讨饭的......轻轻松松,侮辱男主的kpi就又达成了。 他哼着歌往楼下走,正要下楼梯,走到一半,余光中忽然好像看到有什么影子从后面闪了过去。李栖筠以为自己眼花,想到自己刚刚悄悄在封陵房间门上挂上的小鲸鱼风铃,估计它能给封陵起个提醒的作用,也就没有多在意。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今天的封宅吸引了去。 客厅里正放着吵闹的动画片,厨房里也进进出出了好几个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兴高采烈,像是要准备什么盛宴。其中赵妈表现得最明显,就差没把“今天真是个大喜日子”写在脸上了,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多了几个褶。 李栖筠闪身进了厨房,看着正在里面忙活的主厨和几个帮佣,挪到一个正在剥山竹的年轻姑娘身边,凑过去打听起了八卦: “哈喽姐妹,”他打探起消息时嘴巴都很甜:“我才来这不久,对这还不了解。想问今天是要来什么大人物吗?” “你可真会说笑话,”扎着粗辫子的姑娘抬头看了眼李栖筠,目光在他白皙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剥山竹的手都停了一会,才接着回他: “这话你可别走出这屋还再说了,”她压低声音,语气也更温和了些:“今天来的哪是什么社会上的大人物啊,是这家的小太子,那位——”她对着三楼汪青蕊的房间使了个眼色,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太太的亲儿子要回来啦。” 李栖筠上道地点了点头,继续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这位热情的姑娘。 姑娘也很懂,继续和他讲: “这不大少前些日子也是出事了,还偏偏是顶要紧的眼睛出了问题。人二少虽然年纪还小,但到底是身体健康还有自己亲妈的助力,关于这封家顶大的家业也就......总之现在股东会都在观望呢,时不时就来些人上家里来探访试探。二少最近也是水涨船高,家里本来就稀罕,现在更是宝贝得不得了了哟。” 李栖筠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把头凑过去小声地问她: “多谢你啊姐妹,所以今天有啥要注意的不?我这人有点笨,实在是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冲撞了小少爷。” “你,”小姑娘又抬起头飞快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更加飞速地剥起山竹:“小太子性格比较活泼,你只要少往他面前凑就行了,省得打扰了小少爷的心情。” 得,估计又是个混世魔童,想要不起冲突的唯一方法就是和他物理隔绝了。 对处理医闹大魔王已经得心应手的李栖筠自动中译中了一下,之后连连称是,不住和她道谢。 还得了一颗山竹的馈赠。 随后他就来到了中岛台,和正不情不愿地端着封陵餐盘的佣人打了个招呼,接过了这份黑色的餐盘,往楼上走了。 整个房子充斥着为了迎接一位孩童的欢乐与紧张,只有李栖筠逆着人流往楼梯上走,穿过青瓷花瓶,穿过满脸堆笑的阿姨,走过一层层木制的楼梯,最终来到这个寂静的楼道深处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能够给封陵带来和整个别墅的人都不一样的一种体验。 李栖筠推开门,风铃在门板上发出叮铃铃的响,他把餐盘放到桌子上,说: “饭好了,我放在这里。今天的菜是芦笋牛肉、菠萝鸡米花和锅包肉。水果的话,还有一颗山竹,已经剥好了。” “你想吃的话可以直接过来吃了。” 封陵斜对着他,就坐在桌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一样,涩声说了声“谢谢”。 他摸索到餐盘上的勺子,试探性地戳戳饭菜,舀起一勺饭菜,默默地往嘴里放。 饭菜很多都是甜口,估计是为了照顾封耀口味的缘故。他含着放进嘴巴里的饭菜,嘴里是甜的,但心里是酸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今天的饭菜是什么,第一次不用再筋疲力尽地去试探筷子下的是鱼刺还是牡蛎壳。 他吃饭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看得出教养很好,纵使姿态上有些不自然,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体面而优雅的。李栖筠见他吃得顺利,打卡似的丢下一句: “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吃法,天天在地上吃饭,不说这是封家大少,别人还以为是在乞讨呢。” 便小旋风似的下楼去取自己的饭了。 开玩笑,打工人也得吃饭的好吗? 封陵忽然觉得今天的胸腔有些酸胀。 他重新挖起一勺饭菜放在嘴中,继续感受自失明后,好像第一次被人当成正常人对待的经验。 可当他正要咽下去时,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有一种很异样的触感。 他不能再让李医生来接近自己了。 等到李栖筠端上自己的饭菜,开开心心地哼着歌上楼时,就看到原本还在正常吃饭的封陵此刻突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对着自己也展露出一种戒备疏远的姿势。 怎? 他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就往封陵身边走了几步。弯下身查看了一下封陵盘中的饭菜,又扫了一眼他消瘦的身体,丝毫没搞懂问题出在哪。 封陵低低说了句:“走开。”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李栖筠全不在意他的冷漠,反而刻意有些刻薄道: “别摆出这副黄花大闺女的样好像有谁要害你一样成吗?”他弯下腰离得封陵更近了,再度仔细查看起是不是刚刚的饭菜有哪些不对劲。柔软的发丝蹭过封陵的下巴,呼吸打在封陵绷紧的手臂,嘟嘟囔囔道:“这饭菜看上去也没问题啊,当时谁给你盛的菜我还瞅了眼,看上去没什么事啊,是味道哪里不对吗?” 他身子俯得更低,离封陵也更近了。 太近了。太近了。 封陵浑身绷紧,突然伸手,胡乱抓住了李栖筠的胳膊,力气很大,抓得李栖筠又痛了。他小声吸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封陵往房间外的方向推了推。 “你出去。” 第5章 第五章 05 爽文男主不愧是男主,哪怕再落魄,自身气质也和炮灰并不兼容,不能共存于同一空间。 李栖筠平静地想。 他并不是上赶着讨人嫌的性格,可以说大部分时间是别人主动找上他来和他搭话。如果不是自己已经看过了原著,先天对男主有了同情和惋惜;又在来到异世后躲避不掉原本的剧情,还亲眼见到封陵此时的落寞与痛苦——他是不会在乎这个人的。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的话,他是不会和封陵有什么人生轨迹的交集的。 在和封陵相处的过程中,自己无愧于心就够了。 他直起身子,再度看了眼桌子上的餐盘,没再说什么话,便决定端着自己的饭出去吃了。 出去吃没准还能有姐妹投喂山竹呢! 李栖筠转过身,心态很良好,正要往外走,余光中却突然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动。 他把餐盘重新放在桌子上,不顾身体紧绷的封陵,直接蹲下身,伸手戳了下他的小腿。 确认无误,他还真没看错...... 封陵听到他拿起餐盘时刚要放下心,听到餐盘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又再度觉察起不妙来。他努力分辨着李栖筠所处的方位,手向前探了探,没摸到这人身上柔软的衣料,只能再度冷冷地出声,只是这次声音更添了丝急切: “我叫你出去,听不到吗?” “嗯嗯嗯,听到啦听到啦。”李栖筠单膝跪在地上,目光越过椅面,耐心观察着封陵脚踝上的东西。他胡乱应了封陵几句,头又往前探了探,下巴蹭过脸下封陵那结实的大腿,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静静地与缠着封陵的那条黑蛇对视。 一、二....... 三! 他瞅准了时机,果断而迅速地伸出手,掐住了那条小黑蛇的七寸! “抓到你啦,”李栖筠心满意足地看着手里不住扭动的小蛇,脸上多了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他一手抓着蛇,一手撑了下封陵的大腿站起来。把小蛇举到自己的眼前,一边检查一边感叹: “这么好看,都落在我手里了,怎么还想跑啊?” 封陵根据他的话,判断出来李栖筠不仅没被蛇吓到,反而兴致勃勃地评价起了蛇来。他想到刚刚自己冷淡的话语和驱赶的态度,又想到他安静地洒在自己大腿上的温热的呼吸,呼吸忍不住一窒。 李栖筠全然不知他这些心理活动,正忙着逗着手里的小家伙。这大概是条小黑王蛇,浑身漆黑发亮,一双小小的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整条蛇泛着幽幽的光。看得李栖筠不住地点头,笑着看着这条懵懂的小蛇,伸手戳了一下它的鼻子,惹得小蛇呆呆地吐出了黑色的信子。 “怎么这么可爱?”李栖筠忍不住再度慨叹。 封陵在眼前空洞幽茫的黑暗中,听着这一人一蛇的互动,彻底明确李栖筠不仅不怕蛇,反而好像还很喜欢这条小蛇。 是真的喜欢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笑。 李栖筠逗了会手里七扭八歪的蛇,拂下去它一直往自己胳膊上缠的尾巴,正要开口问封陵刚刚为什么要让自己出去,转头就看到他薄薄的眼皮往下垂,窗外的阳光洒在这人的身上。 整个人好像终于多了一点亮。 “你刚才,是因为什么笑?” 他的声音很轻,让李栖筠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封陵又恢复了那幅淡淡的神色,好像刚刚的询问和他更早时的冷脸都没有存在过。“算了,没什么.......” “你刚刚是问我为什么笑,是吗?”李栖筠手腕上缠着蛇,心情被不住挣扎却反抗无效的小东西搞得好起来很多,便带着些笑意,很温和地说: “我遇到了一条小黑蛇,非常可爱。打不过我还总是想逃,看上去很有意思。” “听起来是很可爱。” 很招你的喜欢。 李栖筠把玩着黑王蛇,看着坐定如雕塑般的封陵,忽然很想让他动一动。 至少感受一下生命的跳动。 想到这他轻轻问封陵: “你想不想感受一下这条小蛇?” 封陵愣住了。 李栖筠继续补充,说:“我会注意不让它咬到你,而且你也不用掐住它的脖子什么的,只是让它在你的胳膊上爬一爬。” 封陵听后,点了点头。 他伸出了一只胳膊,冷白色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浮现,整条手臂看上去都非常有力量感。肌肉线条流畅却不过分夸张,兼具了力量与美感。李栖筠握住他的手腕,提醒了他一句,便慢慢把小蛇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那第一瞬间还是让人觉得无比神奇。 其实相比于刚刚它在脚踝上蜿蜒时的诡异触感,此时的小蛇显得非常的温顺与听话。大概是由于李栖筠事先提醒过的缘故,封陵有了心理准备,便只觉得有一条干燥的曲线在蔓延,并不可怕,也并不恶心,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这条生命的心脏和自己的心,同频震动了一瞬。 冷白色的皮肤与纯黑色的蛇构成了极致的视觉冲击,加之那条小蛇几乎是沿着封陵的静脉在爬行,让旁观者甚至会在某一刻觉得他们本为一体。李栖筠看得有些入了迷,就盯着黑王蛇慢慢朝封陵的大臂处爬去....... 封陵先有些受不住了。 他及时出声叫了李栖筠: “李医生。” 李栖筠便立刻把小蛇取了下来。 他纵容着小蛇在自己的手腕处圈圈绕绕,也不怕它会咬自己,新奇地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上多了的黑手镯。 玩蛇的时候很有意思,但是知道蛇是怎么来的很有必要。 他淡淡地问这个房间的主人: “这蛇,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两个人都不是傻子,已经多少能猜到这条蛇的来历。李栖筠是一切但凭封陵做主,毕竟这蛇被放进来的目的可能本身就是为了针对封陵。他觉得这蛇有意思也没用,因为这毕竟是男主受了伤害的罪证。 李栖筠没法替他做决定。 “养下来吧。” 封陵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掌向上,向李栖筠示意了一下。李栖筠看出他是想要再和小蛇玩一下,便把蛇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温热的手指一触即分,黑蛇像线将两个人的掌纹相连,封陵默默感受着这个让李医生多说了好几句话的生命,说: “既然能把这蛇带进这个别墅,放进我的房间,估计也是别墅里人人皆知的主人了。” “那也不可能是条有毒的蛇了,养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者说,把这蛇拿出去想找人说理也实在是有些可笑,倒是狼狈。” “就养在房间里吧。” 说完,他微微苦笑了下。 李栖筠就又感觉心里难受了。 他接过已经乖乖爬伏在封陵手心,只有尾巴尖还缠着他手腕的小蛇,近乎残忍地说: “不觉得吵吗?” “如果它如何玩耍、进食、蜕皮都不能被你看到的话。” “看不见这一切,不会觉得吵吗?” “不会,”封陵摇了摇头:“有它陪我,倒是能解解闷。” “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房间,太安静了。” “它能发出点声音,挺好的。”说完便又笑了。 李栖筠发现自己很容易被他的笑搞到心酸。他晃了晃神,转移话题似的,正要问他那自己是不是该准备蛇的新家了。便听到封陵比刚刚摸到蛇时还要试探地问: “只是可能需要麻烦李医生,我毕竟眼睛看不见,喂它不太方便。能麻烦你来的日子喂喂它吗?” 李栖筠怎么可能不答应,应了一声好,便找了个盒子,先把蛇安置了进去。 随后两个人吃完饭,便不约而同研究起养蛇需要的必备物资——爬箱、垫料、水盆、加热垫、冷冻乳鼠.......李栖筠上网搜攻略,封陵也能用手机上的读屏软件加东西进购物车。一时间不知天地为何物,下单了很多东西。 有网购就有快递,有快递就有签收,李栖筠心知这一切避不开汪青蕊的视线,离开封宅前便很上道地主动找到了汪青蕊—— “是的,太太,大少今天叫我在网上啊,帮他买了一些东西。”李栖筠四下瞅了眼,哪怕是在只有他和汪青蕊在的客厅,也还是压低了声音,悄悄打起了小报告。 “哦?难得我们大少爷这么有兴致,不如讲给我听听,我也好奇能入得了我们封大少眼的都是什么东西。”汪青蕊听到封陵买东西后身子都坐直了些,两眼微微透出寒光。 她就知道封陵老实不了几天的,也就是之前他眼瞎了,这个家大大小小自然而然就都得自己过目,封陵哪怕有心做什么也不方便。可是一旦有新的人来,这条闻到血腥味就不放的狼不立刻就咬住不放了? 只是没想到啊,封大少难得遇上的“好医生”,到底还是自己的人。 让她猜猜看,我们一心想着东山再起的大少爷会想要些什么呢?监控,录音笔,监听器.......还是什么他心心念念不得了的好东西? 汪青蕊几乎忍不住露出自己轻蔑的笑,她勾起唇角看着眼前这个被十万月薪就能买断忠心的年轻人,看着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后露出的有些为难的神色,鼓励性地对李栖筠点了点头: “没事,想说什么都可以。” 李栖筠原本还有些难以启齿,得到汪青蕊的鼓励后闭了闭眼,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大声朗读自己在备忘录里记下的一切: “pvc抽屉爬柜一个。” “水盆一个。” “冷冻乳鼠若干。” “加热垫一个” ........ 汪青蕊越听眉毛皱得越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封陵往家里买耗子干什么? 她越听越心烦,最后强忍着不悦听完李栖筠的汇报,勉强微笑了下,挥挥手,就让李栖筠兴高采烈地下班了。 无人知晓才买好耗子进家门的封陵,只是觉得有条蛇能让李医生多说两句话罢了。 如果它能让他开心。 那也能让他暴露更多面。 第6章 第六章 06 封耀今天回家的时候特别开心。 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封陵那个装货瞎了,乐得几乎是学也上不下去了,书也不想念了,连他那些兄弟们拉上他一起打的游戏都不好玩了,一心就想着怎么羞辱戏弄一下封陵。 这个死人脸整天不把自己和老妈放在眼里的样子特别可恶,整天冷冷淡淡的,好像自己和母亲欠了他什么似的。叫他和自己做对吧,这不就立刻来了报应,眼睛直接瞎了? 他在网上搜了好多如何羞辱盲人的资料,可是不知道这些搜索软件都在干嘛,每次他一问【该怎么狠狠侮辱一个瞎子】,得到的答案都是劝他向善。 我呸! 封耀暗骂了一声,一心想要想出一个能折磨封陵的好点子:是给他脸上糊粘鼠板,还是往他眼睛喷辣椒水呢?啧,就算自己这么做能勉强解气,可要是做得太明显,脸上无光的还是老妈.......老爸再宠着自己和老妈,好像也不能完全不听董事会那帮老古板的意见...... 他正心烦,同桌王哲言还不知好歹,搭上来条胳膊,神神秘秘地开口: “我说封二少,我家新进了一个好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他说话时挤眉弄眼,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事,封耀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 “滚滚滚,小爷我心烦着呢。” “别烦啊,”王哲言嬉皮笑脸:“再说了,没准见到我家里那宝贝,你就没空心烦了。” “卖什么关子?”封耀翘起二郎腿,手指还不停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要请我就把话说清楚,不明不白的我可不去。到时候把我忽悠过去了,你给我看5000一夜的“公主”,我找谁说理去?” 现在小学年级的男生普遍精神早熟——成熟是没成熟一点,嘴里谈及男女之事时却是很熟练。几乎每个男生都正是疯狂躁动,满脑子都是□□那点子事的时候。平时老师让某某同学帮忙插个优盘,只要说出“插”这个字都能引起一波怪笑,直接让这帮雄性的精神状态**。封耀猜王哲言搞得这么神秘,也就逃不开这点事。 “哎呀封二少你要这么想我我可就真没地说理去了,我真要招待你,哪能点什么公主啊?”他笑着,脸上的青春痘都泛着红,凑到封耀耳边悄悄说:“是我哥,新买了条蛇。确切来说是条蟒,又粗又长,还特别漂亮。” “刚进家门的时候可把我咬了好几口呢,你瞧,”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牙印:“把我咬成这样了我还能这么夸,可想而知有多带劲。你不去看看,我是真为你可惜。” 本来还兴致缺缺的封耀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字眼,原本耷拉的眼睛直接睁大了,点点头,嘴角单边斜斜勾起,下巴往校门口一指: “你要这么夸,那一会我还得真跟你去看看了。” *** 封耀在看过王哲言家里那条蟒蛇后,就已经想好了自己应该拿封陵怎么办。 放学回家的日子,他先去街上的爬宠店买了条蛇,拎着小盒子兴致勃勃地回了家。反正那个死人脸也看不见了,自己给他房间里放条蛇还不得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哈哈哈。谁都不知道蛇会什么时候爬到封陵的身上,给他来一口,最好是彻底给他两只眼睛都来上一口,让这瞎子的眼球都坏死才好。 就算到时候查到他头上,他也可以说是自己想养,结果一不小心没看住蛇,才会让它爬去封陵的屋子,还咬了他。再说了,老爸老妈那么爱自己,真给封陵咬出什么事来也不会怪自己的。 谁让除了他,现在能继承封氏的,就只有自己了呢? 况且他还是个残疾人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别墅,草草和赵妈打了个招呼,提前问了下汪青蕊现在是不是在书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趁着楼道没人看见自己,就把蛇丢进了封陵的屋...... 好大哥,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只能等着被蛇咬吧。 他哼着小曲,下了楼,随后便笑着直奔所有人都在等着服侍他的餐桌。 *** “嘿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不乖啊?” 李栖筠正拿着手机对准了爬箱里的小黑蛇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蛇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庞然大物举起手机只为了给室友分享视频并嘲笑自己,看到李栖筠拿起手机后就很不高兴,一直试图伸头,好像想把他的手机顶飞。又因为刚来到新家还不太熟悉,有些不安,躲在小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窥着李栖筠。这副又怂又想反抗的模样逗得李栖筠喜不自胜,一根手指在箱子外的玻璃壁上一会指上,一会指下,看着小蛇吐着信子,脑袋乱晃。 “它做什么坏事了吗?” 封陵听着耳边李栖筠含笑的声音,摩挲着手指的动作停了一瞬,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有啊。”李栖筠一边检查自己刚刚拍好的视频一边给封陵解说:“就是它很怕人,又因为我拍它不高兴,想反抗我又反抗不过的样子很好笑。” “听上去确实。” “是啊,”李栖筠又逗了会蛇,过了一会为自己在这乐,男主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还附和自己的情况感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便主动找话题地开口问他: “虽然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养它吧,”他陡然提高了嗓音,几乎像是话剧演员在舞台上表演喊台词一样:“也看不见,身体都残疾成这样,还想养什么蛇,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怕它给你咬了!” 封陵被他突然变大的嗓门吓了一跳,饶是李栖筠时不时来这两下子,他也还是会被无预警的台词表演打得措手不及,此时听着李栖筠的挖苦,心里已经渐渐重新变得麻木了,对着他站着的方向点了点头,在这人终于恢复正常声量后,声音很平静地问他: “你说,这条蛇起什么名字好?” “我不知道啊,”李栖筠回答道:“还是你来给它起名吧,我一向是个起名苦手。再说了这是你的蛇,你来起也是应该的。” “那麻烦李医生给我描述一下它长什么样子吧。” “额,好。”李栖筠一边悄悄安慰刚才因为自己的表演被重新吓得缩回到洞里的小蛇,一边给封陵努力地描述这条黑王蛇的样貌: “它就是很黑,黑得发亮,眼睛、鳞片和信子都是纯黑色的。整条蛇看起来特别好看,特别漂亮,也特别乖,大眼睛和黑豆似的,你看了就会觉得心软。” 李栖筠作为top级大学的医学生,平常被客观的病理描述腌入味儿了,努力措辞试图让封陵能够体会到这条小蛇的貌美,可努力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被自己苍白的描述闹了个红脸。 “眼睛像黑豆吗?” “啊,是,不光像黑豆,还像黑宝石,像墨,像是纯黑色的垃圾袋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 “那就叫豆豆吧。”封陵笑了,像是为他这么多的联想与比喻。 “豆豆?” “对,豆豆。” 他点了点头,给这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蛇直接盖棺定论了名字。 能被一个人在描述中着重提及、还用了很多词汇来形容的东西,一般都是这个人看重的东西。 封陵抬起头,浅色的眸子对着李栖筠的方向弯了弯,纵使双眼失去了光彩,本色好看得也是人间少见的殊容。 “毕竟李医生不是说,它的眼睛很好看吗?” “嗯?” 李栖筠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抬起头,对视上他双眸的那一刻,忽然呆愣了一下。 他是说,蛇的眼睛很好看吗? 李栖筠转过头,重新看了眼一脸呆萌、睁着无辜豆豆眼的小蛇,又再度看了眼封陵微弯的、浅茶色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到底是谁的眼睛好看啊? *** “过来。” 汪青蕊在听李栖筠给自己汇报完封陵新买的东西之后,随便一猜,就联想到了自己好儿子的头上。她晾了儿子一天后,终于还是把封耀叫到了书房。汪青蕊坐在书桌后的黑色座椅上,低头翻看着最近一些太太们递上来的请帖,头也不抬地对站在桌子对面的儿子催促道:“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给你吃了?” 封耀战战兢兢不敢过去,小声解释说: “妈,我也没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就是我想着封陵整天对咱们母子俩那副死样子,现在终于能整一整他了,我就没忍住......” “你还知道是现在才终于能治一治他,”汪青蕊冷哼一声,长长的指甲随意拨弄了一下桌面上的水仙花,抬起眼冷冷地看他,道:“现在股东会那帮老头子,有多少人都在盯着你和封陵,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 “妈知道你心里委屈,有多少年都是咱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过来的,你的苦,妈还能不知道吗?” 她走到一向自己这个根本没什么真正恶毒心思的儿子身边,握住他的肩膀,低下头与他对视: “只是事情要做得干净一点,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知道吗?” “妈!你是说.......” 封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汪青蕊看着儿子骤亮的眼睛,刚才紧绷了许久的脸也终于忍不住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吓得原本还在脚边卖萌打滚求关注的小猫都翻了个身,抓紧从她的身边跑开了。 汪青蕊倒也不气,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很满意地对封耀说: “比如你这次,妈就觉得做得还不错啊。哪怕被你爸看到,也是有方法圆回去。” “不愧是我儿子啊。” “妈妈妈妈妈!”封耀得了她的鼓励,彻底激动,像只撒泼打滚的小熊崽,一下子抱住了汪青蕊的脖子:“我就知道妈妈最好最聪明最理解我了。” “你啊,就知道撒娇。” 汪青蕊笑着把孩子抱在怀里,眼睛望向门后封陵房间的方向。 任何阻拦我儿子得到这份家业的人都不行。 哪怕是封彦军也不行。 更何况是一个已经瞎了的封陵。 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默默地想: 哪怕小耀今天放的蛇没能把那个瞎子咬坏又怎么样? 一个瞎子,对上条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蛇,都不想着查明白,先想着养起来。还真是跟他那个看什么都想救一救装作多温柔的死去的妈一个样。 她心底冷哼了一下,觉得封陵想养蛇也没什么不好。 人也残疾了,还成了这幅玩物丧志的模样,如果被他爸看到了,又会是什么场面呢? 汪青蕊很好奇。 第7章 第七章 07 从汪青蕊的书房离开后,封耀先是去沙发上打了个滚,和兄弟们开了几局游戏,又被赵妈投喂了几颗荔枝,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如此。 既整了封陵,还得了妈妈的称赞,一石二鸟。再加上听妈妈的意思,大概是只要自己把羞辱封陵这件事做得隐蔽些,让人挑不出来错的话,妈妈就会为自己兜底。爸爸一向也只宠爱自己,到时候哪怕发现肯定也不会真的怪罪自己。 封耀想到这,一时间只觉得踌躇满志,恨不能立刻把封陵当条狗一样拽下楼梯,踩着他那张扑克脸让他用舌头给自己舔鞋.......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几乎已经亲眼见到自己把封陵当作下贱玩意一样尽情羞辱玩弄的光景。那幅幻想太美好,也太有诱惑力,他几乎是完全被燃烧的意志牵引着飞到了封陵的房门口,折辱这位“哥哥”的念头盘旋起一阵呼啸的龙卷风,吹开了封陵的房门,吹响了他门板上的风铃,吹向了正在房间里安静对着黑蛇的两人。 封耀没有敲门,直接推开厚实的黑木门,球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背着手洋洋得意地走进来,心里已经预想了很多次封陵被蛇咬后却还找不到蛇的狼狈场景,早就做好了自己这位冷淡的好哥哥痛哭流涕终于不得不求一下自己的准备……他要怎么对他的好哥哥呢? 哈哈哈,假装帮助他一下,之后更加玩命的整他吧,那会多有意思啊。一会进了他屋,就先问问他知不知道蛇在哪啊,需不需要自己抓,哈哈哈哈哈哥哥你都吓成什么样了…… 可打开门后,他所期待的并没有发生。 阳光透过屋子内白色的窗帘,温柔地洒在房间里一冷一柔的两个年轻人上。透明的玻璃缸被安置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有一条黑色的小蛇在沿着树枝缓缓爬动。玻璃缸前的两个男人正不约而头地专注地对着小蛇,其中面目温柔的那个年轻人还在肤色冷白、神情淡淡的男人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原本还神情淡漠的男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可眸色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从小与封陵生活过好几年的封耀知道,那是他高兴到忍不住,也不想忍了的样子。 而此时,好像这两人的氛围,也的确再不能被任何人插入。 有一瞬间封耀几乎要尖叫出声。 封陵不是瞎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是不是看得见,是不是一直都在骗自己和妈妈?是啊,他不是都瞎了吗,他怎么还能这么幸福?怎么还能重新遇到一个像他早已经去世的母亲那样温柔的人,怎么还能得到这样温柔的关爱?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这么好,妈妈这么夸我,可是我知道她和那种封陵那个死去的妈的温柔也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是不一样的。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怎么永远都是你什么力气都不费就有人对你好?凭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得到的还是这些? 封耀怀着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看着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李栖筠与封陵,脸上努力扯出个笑,脸上的肌肉却都在颤抖。 “你不是出车祸了眼睛瞎了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养蛇啊?你知不知道养宠物这件事得是身心健康的人才能做啊,对。你眼睛瞎了,心理也不健康,养蛇是为了虐蛇是吧?” 李栖筠看着双眼通红的封耀,心里有些发怵,第一反应是怕他冲上来推封陵。这孩子年纪再小,力气也不容小觑了,加上自己肉搏能力实在一般。他低着头,悄悄往后退了退,离门口的封耀更远些。又把封陵悄悄往身后挡了挡,希望这孩子看不到封陵这张脸,多多少少也能冷静一点。 可现实并不如李栖筠所料,他的微动作被封耀注意到,更是激怒了这位原本还在幸福云端的小少爷: “我说大哥,你学都没得上了,未婚妻也没了,还在这摆个什么谱?旁边这个男的现在是在照顾你?你就以为他多好了?哈哈哈哈哈,别傻了,现在要不是为了钱,没有一个人管你了你知道吗?” 他往房间里一步步走来,看着皱着眉,和还能看得见时一样一脸不耐地对着自己的封陵,辱骂如同岩浆一样在他的内心汹涌喷泻,他气息急促,声音越来越大,嗓门几乎有些尖细地怒吼道: “没人管你了,哈哈哈哈,谁也不喜欢你,爸爸也不喜欢你,还有你那个妈。你再念着她又如何,她也死了,对,她也死了,我还有妈妈,你早就没了。你现在也瞎了,都是活该,你和你妈都活该!” 他光顾着发泄,已经称得上是口不择言。李栖筠在听到封耀对封陵母亲的侮辱时就已经吓傻了,他看了眼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的封陵,不顾汪青蕊之后会怎么质问自己,直接低声喝了一句: “别说了!” “小少爷!” 与此同时还有门外响起的一声呼喊,赵妈敲了敲门,对着还在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封陵,又平行着移向李栖筠的封耀,急切地道: “先生回来了!司机刚刚把车停好,刚给我发的消息,说先生这会就要上来了。咱们先不气了,去跟先生问声好,啊。” 她进到房间,不顾房间里明显凝固的氛围,尝试着揽住封耀的肩膀,把他带出门外。揽了一下,没带动;揽了第二下,还是没动。她整张脸皱起了褶,弯下腰佝偻着轻声细语说: “咱们是好孩子,不跟瞎子一般见识,啊。快点走了,太太还等着和先生夸你呢,你去先生面前亮个相,不就让两位家长更高兴了吗?” “再说了,先生出差这么些天,最想的就是你了。走了啊,咱们先去,给先生看看我们的宝贝啊。” 封耀被赵妈苦口婆心劝了许久,终于稍微转了转身子,只是最后在离开封陵的房间前,还是直直地盯着封陵,随后又恶狠狠地瞪向了李栖筠。 李栖筠悄悄叹了口气,看着依旧一脸冰霜的封陵,默默从爬缸面前走开,拆起了自己放在包里好多天的药物。 ***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临近黄昏,和妻儿终于温馨够的封彦军可算想起来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他一边上楼,一边想着儿子自打他妈妈去世、自己把汪青蕊娶进家门后就总是冷着的一张脸,心里微不可见地多了一丝烦躁,又想到司机跟自己说的他前几天出了车祸,如今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的情况,心底又多了一丝怨怼。 本来最近的董事会就没少因为几笔合作中断的单子质询自己的意见,这不省心的孩子,还专挑这时候出事,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添堵吗?封彦军心底怨气很重,但还是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而后终于握下门把手,走进了这个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过的房间。 打开门,他先是皱了下眉,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身黑,眼睛都没挪向自己,光顾着盯着玻璃缸的儿子,嘴角向下沉了沉。在看到正在房间的角落里摆弄着手里的药物的李栖筠,封彦军面上笑了笑,率先向他问话道: “这位就是栖筠吧?我爱人刚刚和我提到你,说最近封陵都是靠你来照顾,说你学历又好,人也灵光,本来我还以为江城大学的大学生,专业再强也到底是年轻,照顾不好人。今天亲眼看到你我才算放下心,一看小李就是个细心人。” 他没有先对骤然失明的封陵表示关心,也没有真正想听李栖筠如何想,甚至都不打算听一下这位可能要长期照顾自己儿子的家庭医生做个自我介绍。身居高位惯了的封彦军自认为自己第一面就能对一个年轻人有如此高的评价,这个都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应当惶恐地答谢,感激自己的认可,同时再摆摆手说“没有没有,照顾好封大少是我的分内之事。” 可没想到李栖筠只是神情平淡地说了一句“封先生谬赞了。”就继续低头忙着手里自己的事了。 封彦军没想到在自己的儿子之外,在一个被自己家雇来的大学生这里,自己也会吃瘪。 他心生不悦,却没有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年轻人发难,而是终于舍得把目光施舍给自己的儿子,清了清嗓子,努力温和道: “我也是才知道你前阵子车祸了。那段时间我正在国外出差,谈的都是集团的大生意,想必是怕我知道你出事后太关心则乱,打乱了正常的项目进度,手下人就没立刻报上来。” “这点确实是他们做得不对,”封彦军看着哪怕看不见了,面上也是一片冷漠的儿子,发现他因为双眼无法聚焦后,对自己就更有了一种浑然的不在意,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在封陵的眼里,外面的人和他已经不是同一种生物。他放低了姿态,主动向儿子退让并且表示关心,可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连个“嗯”都不会答。 眼睛瞎了,把教养也给瞎没了? “我这才从国外回来,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回到家就来看你了,你不问问我工作累不累,我也不说什么。总归都是亲父子,我也不缺你这一句问候。” 封陵依旧静静坐着,手指探上爬缸的玻璃,一张沉静的脸静静对着懵懂的小蛇。 封彦军看到此时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的封陵,火气噌地上来了。或许是顾及有外人在场,他努力压抑着情绪,尽量语调平稳地说: “我也不怪你最近出了事导致公司股价都跌了不少,爸知道这时候你比谁心里都难受,也不打算和你说这些事来烦你。你最近先养好身体肯定是最主要的。” “只是怎么我听你汪阿姨说,徐家前几天还来退婚了呢?你和徐家那小姑娘不是关系挺好的吗,小时候你、池家那小子,还有她,不是经常一块玩。怎么现在一出事,人家就半点过往的情分都不念,直接要来退婚了?是不是你之前就做过什么事让徐家对你不满意了?也是,你这性格确实不好,太闷,不爱说话,不像你弟弟,爱说爱笑,在学校讨不少小姑娘喜欢......”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渐渐偏向了对封耀的夸赞以及对封陵的不满。饶是看过原著知道渣爹是什么德行的李栖筠,直面他对封陵的大型捧一踩一与pua现场,第一反应也是一个字: 呕! 李栖筠忍了忍,却没忍住,最后忍不住真的在封彦军正提到“上周小耀才收了五个女生的情书”时干呕了声。 封彦军面目一下子冷凝住了。 他冷笑了声,皮笑肉不笑地问李栖筠: “李医生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刚才听你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没有没有,可能就是我最近有点苦夏,有点中暑。”李栖筠抚了抚胃,声音有些虚弱地说: “不好意思啊,封先生。我刚刚是单纯的胃不舒服,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猜也是,”封彦军目光锐利地看着李栖筠,直接道: “李医生长得就是聪明人,应该不是会做出这么明显蠢事的性子,不然封家也不会要一个基本眼力见和礼貌都没有的人来做封陵的家庭医生,省得再把好好的孩子带坏了。不过我就是好奇,李医生自己都身体不舒服,那怎么照顾好封......” “栖筠。” 封彦军对李栖筠的责难突然被打断了。 李栖筠愣了一下。 这是封陵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看到封陵转过身,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 “过来。” “不是说得尽快为我上药吗?” 第8章 第 8 章 08 “好。” 李栖筠应了一声,摇晃了几下手里的云南白药,没有看一眼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封彦军,径直走向已经站起身转向自己的封陵,开口问道: “刚刚不是说后背和腰都有点疼?你掀开衣服,我给你看看?” “嗯。” 两人状若无人地交流起来,让封彦军立在原地,一肚子气没处撒的情况更加尴尬。他看了眼封陵已经确认无神的眼睛,用一种一丝亲近之人才会有的埋怨的口吻关心他,说: “什么时候还把自己搞受伤了?也不早点和我或者你汪阿姨说。快点让小李医生看看,知不知道身体之事无小事,年纪轻轻的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话,以后上了岁数都是一身的病。我就是最近膝盖又有点不舒服,都是年轻留下的债,加上这几天一直奔波太累......” 他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 两人都在沉默,李栖筠正一步步向封陵走去。封陵感受到李栖筠的脚步声靠近,原本终于慢慢掀起了衣角,给他露出了后背与腰腹。 这一看不仅李栖筠轻吸了口气,封彦军刚刚的自我怜惜都进行不下去了。他快步走到封陵身边,认真看了两眼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色痕迹,忍不住拔高了一些嗓门,喊: “怎么搞成这样了,也不和家里人说,”他站在一边看着正垂眸观察着封陵伤势的李栖筠,语气不太好地对着他发难: “李医生,封家请你过来就是让你照顾好封陵的,怎么他身上有伤你都不知道?做家庭医生做到这份上,要是江城大学的医学生都是这个水准的话,那也真是让人笑......” “直接喷药就好。” 封陵没忍住,打断了封彦军的话。他一手掀着黑色T恤的衣角,露出线条分明的紧实的腰腹。冷白色的皮肤衬托得身上的淤青更加明显,李栖筠揪住他的一角衣摆,皱眉看着那些痕迹,有些轻地开口问: “那我开始了?” “嗯。” 滋——滋——滋 药雾喷上来的第一感觉是凉,封陵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因此对外界感知得就更加明显。他身体忍不住紧绷了一下,随后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自己的后腰,药水清苦的气味环绕,几乎完全掩盖住了李栖筠身上的气息。 李栖筠的力气很轻,他垂着头,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在为自己上药。喷雾的味道很大,但似乎有另一种清新的气味飘到了他的鼻尖。 像植物,气味中似乎都带着一些绿意,微苦。但这点苦意,靠得不够近的人,是闻不到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封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是这一切李栖筠全然不知情。 他正忙着给封陵身上深深浅浅的瘀伤上药——早在他来到封家的第一天就看到封陵身上的伤了,后来的两天也有想过要不要给他上药,以及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来给他上药。昨天他特意买了一瓶红花油,问封陵要不要上药时,就被他直接拒绝了。 “不是什么大伤,没事,习惯了。不用了。” 他一摆出这幅习惯自己已经看不见的样子就会让李栖筠格外难受,可他当时却冷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刻意道: “我是因为今天可能有贵客上门,怕人家看到你这样怀疑封家谁苛待你,平白传出去什么闲话罢了。别真当我是上赶着照顾你。” 封陵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却来得非常突然的冷嘲,笑着点点头,却突然问了一句: “贵客?” “是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栖筠一边收起后花油放进自己的黑色背包,一边从里面掏出来本侦探小说,主动走到飘窗边坐下窝着: “昨天赵妈就兴高采烈的,大张旗鼓在那里张罗备菜,家里的佣人看着也都严阵以待的,可不就是得有贵客来你们家了?” “的确。” 封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又弯了起来,随后抚摸着手里的黑蛇,对着窗边的李栖筠笑着开口: “今天实在是谢谢李医生了,只是我一会就要洗澡。让你为我上一次药,也是单纯折腾你。” “如果你明天还有时间的话,如果你明天还愿意为我上药的话,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给我上药,好不好?” 李栖筠小牌大耍,水豚性格,最终还是“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除了我,还有谁管你?”,就答应了下来。 *** 等到今天李栖筠拿着手里的喷雾,看着身边瘦得像是一把刀的封陵,摁下喷雾时,突然抬头望了眼缸中不住地爬动,贴着玻璃壁观察着外界的小蛇。 屋子里温度适宜,可他还是被冷到了一瞬,仿佛药雾的凉意透过手指传进了他的心里。 让他今天再上药,是这个意思吗? 是知道封彦军今天会来看他吗? 他早就猜到了? 李栖筠手下没停,动作依旧挑不出错来,甚至还能提醒封陵再把衣服往下掀一下,脑子里却很乱。是啊,他怎么忘了,原著里男主也不是一飞冲天就直接崛起复仇两?公母和炮灰医生的,明明前期就已经铺垫了他已经在暗中谋划自己的投资事业,甚至连他第一笔投资事业的资金扶持都是男主在他眼盲后不久的日子从渣爹那里得来的—— “他无意识地露出手腕上新鲜的伤口,两个深深的孔洞正在不住地往外流着血。封陵神情落寞,对着来到房间责难自己为何被徐家小姐退婚的父亲,也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说: ‘事已至此,是我对不起封家,更让封家蒙了羞。我想搬去母亲留下的碧园,之后守着那片园子过日子也好。’ 封彦军本来想要继续怒骂儿子的火气忽然就消了许多,他抬头,看着封陵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突然发现哪怕他再恨他,再怨怼自己的发妻,看到大儿子这双与她母亲一样的眼睛时,也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封彦军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有些沧桑地道: ‘搬什么搬,你爹我还活着呢,这家里还能容不下你?就在这住着。’ ‘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遇到点困难第一反应还是跑,这哪行?哪像我封彦军的儿子。行了,一会我给你的卡打两百万,过阵子该买什么买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说完,封彦军拍了拍封陵的肩膀,怒斥了一句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家庭医生“大少爷你都看不好,还让他被蛇给咬了,干什么吃的!”,就摔门而去了。 留下房间里沉默的两个人,滴答滴答往地上流的一行血,和缩在角落里默默窥视着这一切的一条蛇......” ——《风起江城》第七章黑心弟弟黑口蛇,无良父亲无心钱 *** 李栖筠回忆完这段剧情,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封陵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么,微微俯下身,锁骨不小心撞到了李栖筠的头,小声问: “怎么了?” 李栖筠快速给他上好药,草草回了句没事。 他心已经彻底乱了。 如果今天真的发生什么封彦军对着封陵心软给他打一笔钱的剧情,那岂不是意味着无论他怎么努力,剧情都是没法逆转的? 不是被蛇咬,没用;把蛇养起来,没用;自以为是的上药啊,帮助啊,救赎啊,都没有用。 也是,炮灰嘛,就是为了被爽文主角打倒的啊。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上完药后就赶快把药瓶收起,把空间留给这两父子,自己先去角落里夹起一只冻鼠,去喂起了小蛇。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命,而且它都有名了,怎么能不管它,对吧?小蛇啊小蛇,原著里你好像都没有名字,还不如我,估计被封耀丢进来咬完封陵之后,也逃不掉直接被打死的命运了,你看你真的还不如我呢。起码我有名字,叫李栖筠。当然现在你也有了,你叫豆豆,豆豆...... 他尽可能一心专注地喂小蛇,不想把注意力分给那边的封氏父子,可他们的谈话声还是不受控制地钻进了李栖筠的耳朵里: 你怎么受的伤? 看不见,就磕了,碰了,撞了,不是什么大伤。 用不用再给你找一个人贴身照顾? 不用了。 怎么了,看着这么不高兴,还因为徐家小姑娘和你的婚事黄了难受? 不是。 是也没事,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刚才我就是生气,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看不见你一个好脸色,你早跟我说自己受伤了啊,我早就安排医生给你做检查。 没事,不用。 行了,刚才我那些话你听听就行。主要还是你也不吭声,我也就更生气了。得了,反正你是我封彦军的儿子,也饿不死你。刚刚我看你不是还养蛇了,算了,你想养就养吧。 嗯。 这点你倒是像你妈,有什么受伤的小动物啊都想着往家里领试着治。你这......没事,眼睛也不是确定没法治了,等以后治好了也就不用自己的东西都拜托别人喂了。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得,就是当父母欠儿女的。行了,一会我给你转一百万,别总想着徐家小姐那档子事了,该买什么买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谢谢爸。 “行,得你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封彦军拍了拍封陵的肩膀,起身往门外走:“我去问问你汪阿姨今天晚饭吃什么,一会等着饭端上来就行了。” 说完就缓步走出来封陵的房间,关上了那扇厚实的黑色木门。 丁零零。 门上的鲸鱼风铃响了两声。 封陵听到后,好像心情很好,整个房间都是苦涩的药味,可他的脸上却重新带起笑,甚至还很好心情地和主动和李栖筠搭话: “栖筠?” 李栖筠原本还在发呆,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茫然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问: “叫我吗?” “那不然呢?”封陵又笑了,只是这次唇角勾起得更深,让李栖筠莫名有一种危险的直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封陵低低的声音状似开玩笑地问道: “那么惊讶做什么,怕我?” 第9章 第九章 09 “是啊,我怕。” 李栖筠轻声回答道。 他是真的怕了。 我怕你的算计,怕自己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你布局里的一颗棋子。 我怕剧情真的会成真,我真的只能做一个恶毒也无脑的炮灰,逃不脱,也离不开你。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我也只是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明明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爱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明明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明明我也想要好好对你,明明我以为一切都有改变了: 不是没有被蛇咬吗?蛇不是也在好好养着呢吗?我不是没有对你坏得很过分吗? 为什么让我知道剧情我改变不了还要问我怕不怕呢? 李栖筠心乱如麻,深呼吸了几次,起身去翻包,找到包里的有线耳机,想要解开打了结的耳机线,可?试了几次也没有解开。他又乱又烦,以往的好脾气在看起来根本无法摆脱的惨淡命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又试了几下,实在解不开耳机线也不管了,直接戴上就行。 就当他是胆小鬼,只是想先逃避一下封陵。 李栖筠戴着耳机,插入手机后却也没有播放音乐。心烦是一回事,封陵现在看不见,如果他真要做什么,真要和自己说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反而再让他受伤的话,那就是自己的错。他戴着在商店买的19.9的有线耳机,自我安慰似的隔绝一下和封陵的联系。 封陵早在他说出“是啊”的时候就已经愣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听到李栖筠语调上扬的一句“谁怕你啊,想多了吧?”,或者是一句刻薄的“我怕一个瞎子干什么”,得意也好,尖酸也罢,哪一句都比他承认真的怕自己的结果要好。 他怎么会怕自己一个瞎子? 封陵偏过头,对着李栖筠的方向,歪着头,发丝垂下来盖住他一点眉毛,那张冷俊的脸上此时只有疑惑和探究: “栖筠,你在怕什么?是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么?” 怕怕怕,我怕什么要是真能跟你讲清楚就好了。李栖筠戴着根本没什么降噪作用的耳机,听到他这话心里更火大,但是自己又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对他发脾气,只能含糊其辞地把这个原因认领了。 他摘下掩耳盗铃的耳机,不情不愿地说: “是啊,我不喜欢。” 他说出的理由不太自然,但语气至少是足够硬邦邦的,板着一张脸说: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我们之间也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你也不该这么叫我。” “我们是真的没有多熟,也没必要多熟。” “以后还是叫我李医生吧。” 封陵皱了皱眉,看样子很不赞同,可听到李栖筠话语里的排斥,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刚才......抱歉。不知道你不喜欢,下次不会再叫了。” “嗯。” 李栖筠点点头,把耳机收回到包里。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晚饭也该准备好了,便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下去给封陵端晚饭上来。 他收拾包的动作不算小,拉链声音也足够清晰,加上也没有告诉封陵自己是要下楼给他端饭。一系列的声音让封陵以为是自己惹李栖筠生气后,他准备直接离开了。 封陵听着他往门外走,脚步声越来越急,好像急着逃离自己,听到门板上风铃的清脆声音,以为李栖筠真就这么带着一肚子气回去,留自己一个人不明不白,最后让两人因为蛇才稍微亲近些的关系回到原点。 想到这他急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这些日子自己磕碰出来的身体记忆和自己对房间原本布局的记忆,直直地起身朝着李栖筠离开的方向走去。 “李医生!” 李栖筠握下门把手,正要从房间出去,就听到封陵急切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封陵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过来——因为他看不见,走得又急,动作大又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走,更像是扑。李栖筠下意识地松开手,没有打开门,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封陵扑住了,印在了门板上。 “李医生?” 封陵本意是想叫住他,顺便试着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今天的不愉快彻底聊开说清楚。可没想到自己跌跌撞撞的,最后竟然是和李栖筠一起撞到了门板上。他小臂下意识环住了李栖筠的腰和头,自己的胳膊和李栖筠的肩便都在门板上撞出闷闷一声响。 “嘶——” 李栖筠痛得吸了口气,根本搞不懂封陵这是搞哪一通,他恶狠狠地瞪了封陵一眼,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后就更加愤恨了。他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从封陵高高大大的身体前挣脱出来,气都没喘匀,就有些没好气地问: “你是想干嘛?直接给我撞死好换个新的医生是吗?” “我......”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啊,你叫我我又不是不会停下。再说了端个晚饭你就着急成这样?饿成这样?” 封陵肉眼可见地尴尬了一下: “晚饭?” “对啊,不然呢?”李栖筠看着站在门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封陵,心底也是十分的不解: “你真饿了?饿到这份上?” “我,”封陵努力辨别着李栖筠的方位,转过身对着他,说: “是,我是饿了。” “能麻烦李医生帮我把饭端上来吗?” “如果你不突然对我进行一通人身袭击的话,这会你已经可以吃三口米饭,喝两口汤了。”李栖筠嘲讽道。 封陵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道歉说:“不好意思,李医生,我不知道......” “行了行了,”李栖筠听见他喊“李医生”就心烦,应了一句就赶紧下楼梯去端饭了。 门开的时候,封陵被突然转到脸前的门板扇了一阵风。 这是李栖筠对他把自己撞到门上的报复。 封陵听着门开合时都响起的风铃声,试探着摸索到发声的源头。 触手是一阵冰凉的陶瓷质感,他用手指摩挲着手里的小物件,从上到下,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个风铃前面是圆的,后面是尖的,就好像某种可爱的动物。 它出现在自己房间时,李栖筠甚至没有和自己说一声,可这个小东西就是出现在这了。 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是门一开一合,它都是有声音的。 就像李栖筠给自己下载的读屏软件的电子声,李栖筠读单词时无意识的碎碎念,李栖筠抓住蛇安置好蛇后,那条黑蛇进食和爬动的声音......李栖筠来了之后,他的世界突然多了好多声音。 种种声音,都在告示他新事物的来临。 他低头把头靠在门板上,额头上轻轻点过风铃,感受到那点冰凉的陶瓷在额前晃动,鼻尖萦绕着李栖筠留下的清苦的气味,忽然觉得这人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意思。 平时他也不怎么和自己交流,可是细细体会,发现这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痕迹。 就像风铃,平时安静,但只要有心,只要被触动。 就会有声。 这样的人,这样的风铃,才能让封陵知晓蛇的存在啊。 就像封耀丢蛇进来的那天。 他已经听到风铃的响了。 封陵靠在门板上,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 李栖筠端着餐盘走到房门口,透过并没有关严的门缝听到封陵的笑声,浑身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真的猜不透男主,以后还是和他减少交流吧。 他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后的封陵就顺着他的动作,有些狼狈地被门板顶着向后挪。李栖筠进屋后,看到封陵这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可怜,把餐盘放到桌上,招呼了一句“过来吃吧”,便立在原地,等着封陵自己走过来。 封陵失去了刚刚的莽劲,这次原路返回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了。李栖筠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想要插手帮他。 少惹些因果是一回事,看不见之后应该学会如何独立自主地生活是另一回事。他看着封陵慢慢走到自己旁边,看着他被椅子腿绊了一下也没有吭声,只是等他摸索着做好之后就重新收拾起了包,又去检查了一遍蛇,看了眼时间,便准备直接回学校了。 封陵听到他往外走的脚步声,却忽然再次叫住了他: “李医生。” “怎么了?” 封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刚才撞你真不是故意的,是我以为你准备直接离开,有些着急,所以才那么鲁莽。不小心撞到你了,对不起。” “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 “李医生。” “嗯?” “能告诉我今天的饭菜是什么吗?”他停顿了一下说,“毕竟之前都是会告诉我的。” “把曾经给过我的一下子收回了,难免有些不习惯。” “还请你见谅。” 说完他再度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抬头用一双含着期待的眼睛对向李栖筠,李栖筠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没有放下身上的背包,直接起身,看着餐盘,很直接地给他介绍: “今天的晚饭是芋泥香酥鸭、话梅排骨和西兰花。” “请慢用。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下班了。” 他下班两个字一出现,便让封陵脸上原本的笑凝固了一瞬,可随后很快他便状若无事地摸向餐盘边的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李栖筠话语里的冷意,只是继续和他笑着告别: “好啊,辛苦了。那我等你明天过来。” “嗯。”李栖筠随意答了一声,便背起包飞快向楼下走去了。 什么叫把曾经给过我的一下子收回了? 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对封陵。 是不是,不该自以为是地再给这人什么东西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那样说话呢?好像自己只要给他一点好,他就要自己以后都一直这样对他。甚至......还可能得寸进尺一样。 为什么他,和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