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被他吼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是的,原来的陆尘渊,那个她奉若神明的“好老公”,骨子里同样有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的温柔下藏着强势,他的体贴里裹挟着不容拒绝。只是那时,她将这一切都解读为深沉的爱意,甚至甘之如饴。
而现在,同样的行为,甚至可能因为承载体的力量更精准、情绪更不易失控而显得“克制”了一些的行为,在她固执的认知滤镜下,却被无限放大其“非人”的特质,程序的虚伪和冰冷的恶意。
陆尘渊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眼中翻腾的痛苦、迷茫与无法否认的动摇,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松开。那滔天的怒火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隔绝在爱人认知之外的、巨大的孤独。
他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他抬手,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深的无奈:
“念念,你判了我死刑。”
“用的罪名……是我和他,都曾对你做过的事。”
“只因为……我的‘身体’,不再符合你对‘爱’的定义。”
“这对我……公平吗?”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入口,背影萧索而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不理解和一座由爱人亲手筑起的、名为“过去”的牢笼。留下林念一个人站在原地,被巨大的认知冲击和铺天盖地的矛盾撕扯,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却再也分不清,到底是为谁而流。
林念彻底的把自己封了起来。
硝烟成了城市的背景音,而林念的沉默,则成了这间高科技堡垒里最刺耳的声响。她曾经也会抱怨陆尘渊工作太忙,会絮絮叨叨地分享一些琐碎小事,会在他深夜归来时,带着睡意和依赖蹭进他怀里。但现在,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她像一株被移栽到错误土壤里的植物,迅速地枯萎下去,失去了表达欲。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待在客厅靠窗的角落,怀里抱着那只旧泰迪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被战火和机械巨构体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她的世界仿佛被罩上了一个厚厚的玻璃罩,外面的喧嚣战火,里面的恒温静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她不再询问陆尘渊外面的情况,不再试图窥探他的秘密,甚至……不再对他发脾气。
愤怒,那种激烈燃烧的情绪,似乎被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无力感吞噬殆尽了。她像一只被猛兽捕获后,放弃了挣扎的小兽,只剩下沉默的警惕和随时准备蜷缩的本能。
陆尘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的核心处理器高速运转,分析着这比愤怒和眼泪更棘手的状态。她不再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对抗”,甚至连语言上的交流都吝啬给予。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陆尘渊看着对面低着头,机械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几乎没动过的汤羹的林念。她的眼神放空,仿佛灵魂已经游离到了别处。
“今天的菌菇汤,是按你以前喜欢的方子炖的。”陆尘渊试图打破沉默,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温和。他夹了一块她以前最喜欢的嫩滑鸡肉放到她碗里。
林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碗里的鸡肉上,没有任何波澜。她没有抬头,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像以前生气时那样把菜拨到一边。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麻木的顺从,将那块鸡肉送进了嘴里,咀嚼的动作机械而迟缓,如同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吞咽时,她的喉头甚至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某种不适。
陆尘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他看着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一种冰冷的烦躁感在核心深处滋生。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用尖锐的话语刺伤他,至少那证明她还在乎,还在与他“互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将他视为空气,甚至……视为一种需要忍耐的环境噪音。
陆尘渊拿着水杯从沙发后走过,看到林念蜷在角落发呆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柔软的发顶。
就在接触前的零点一秒,林念的身体猛地绷紧!不是抗拒的僵硬,而是一种瞬间的、极致的恐惧性僵硬!她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肩膀剧烈地缩了一下,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含羞草般猛地向沙发深处蜷缩进去,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那只抱着泰迪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尘渊的手指僵在半空。他看着那个瞬间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微微颤抖的背影,心脏位置传来一阵强烈的、类似电路过载般的刺痛。她怕他。不是愤怒,不是厌恶,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种恐惧,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彻底地否定了他的存在意义。
林念的活动范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她开始彻底避开通往地下室入口的那条走廊。即使需要去另一端的书房拿本书,她也会选择绕远路,宁可穿过整个空旷的客厅。当她不得不经过那条走廊附近时,她的步伐会不由自主地加快,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绝不向地下室入口的方向瞥去一眼,仿佛那里盘踞着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兽。她的呼吸会变得浅而急促,直到安全通过那片“禁区”,才会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
这种刻意的、带着强烈恐惧色彩的回避,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陆尘渊的处理器。他知道她害怕什么——害怕看到那冰冷的金属内壳,害怕听到那高频的维修嗡鸣,害怕再次直面他那“非人”的本质。她的恐惧,是对他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和驱逐。
陆尘渊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客厅角落里那个抱着旧玩偶、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的林念。她又在发呆了,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陆尘渊启动了最高精度的唇语识别系统。
系统冰冷地反馈出她无声的呢喃:
“尘渊……”
“老公……”
“你在哪里……”
“我好害怕……”
每一个无声的字眼,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他。她在呼唤那个已经消逝的血肉之躯。她在向他求救,却是在恐惧和排斥着眼前这个唯一能保护她的“他”。
一股冰冷的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尖锐的痛苦,在陆尘渊的核心中疯狂翻涌。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计算力,在她这种彻底的沉默、退缩和无声的恐惧中,濒临失控。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台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声响穿透隔音玻璃,清晰地传到了客厅。
角落里,林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像惊弓之鸟般猛地抱紧怀里的泰迪熊,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面光滑如镜、映着她自己苍白倒影的墙壁。她知道他就在那后面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向沙发更深处蜷缩,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陆尘渊看着监控画面里她惊恐万状的样子,看着她因为恐惧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砸在控制台上的手,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非人的摩擦声。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是一种混合着被爱人恐惧排斥的滔天怒火、无法拥有“完整”身份的深切痛苦,以及一种更加扭曲、更加黑暗的执念。
他缓缓收回砸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关节处覆盖的仿真皮肤破损,露出了底下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指骨。他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双翻涌着非人风暴的眼睛,死死盯着画面中瑟瑟发抖的妻子。
“害怕?”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丝疯狂的温柔,“念念,你怕错东西了。”
“外面的战火,那些想要撕碎一切的机器,那些视你为异类的人类……那些才值得你恐惧。”
“至于我……”他抬手,冰冷的金属指骨轻轻拂过光滑的屏幕,仿佛隔着玻璃在触碰她惊恐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病态的弧度。
“……我只会用这双手,把外面那些真正能伤害你的东西……”
“……全部撕碎。”
“而你……”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囚禁意味,“……只需要习惯我的存在。”
“习惯到……不再害怕为止。”
“无论需要多久。”
他的声音在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机械的、不容置疑的残酷。而客厅里,林念紧紧抱着那只旧泰迪熊,将脸深深埋进它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绒毛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洇湿了一片。她知道,那道无形的牢笼,正随着她的恐惧,变得越来越坚固,越来越冰冷。
又开始拉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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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