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怀整个人就像是喝了假酒,红潮从脖子一直涌上耳尖,马上就要栽倒在地。柳泽川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扶正,再把他身下的锦凳往身前挪了一下。
好香啊,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这么香呢?
嗯,不是他香,是我的吉他香!
陆怀闭眼搂着吉他,就像抱着一只大布娃娃。脑袋靠着琴颈磨蹭,面具不小心刮了下弦,发出一阵泛音,他侧首吻了下琴。
众魔窃窃私语着这陆怀是何人时,察觉到尊上警示的目光,都纷纷将头低了下去,饮着美酒。
“夫君,今日这酒真好喝啊,你说是不?”
“这不就是普通的皎月酿……”这魔臣被妻子暗中掐了一下大|腿,声音大了起来,“此乃神酒!集日月精华,经繁复工序,才得一樽。今日我等是沾了墨兄的光啊,我先干为敬!”
众魔纷纷饮尽杯中之酒,向墨风践行。墨风微笑饮酒回敬。
舞姬们丝毫未被这气氛影响到,依旧舞步繁复,将手中的剑旋成道道银花,只叫人目眩神迷,想要坠入。
就在众魔沉醉之际,一名女子突然飞身刺向柳泽川。
可柳泽川却是毫不慌乱,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轻抚着酒杯的边沿,像是在等着什么。
墨爻突然收起了看客般的笑容,从头上拔出支卦签便向那女子射去。
卦签自背后贯穿心脏,这舞姬当场殒命,软剑无力地从手中滑落。
可就在软剑还未触地之时,尸体突然爆成黑雾,其余舞姬极速跃起。一道道寒芒自她们唇间疾驰而出,击碎面纱上的骨铃,携着其中的毒粉,直直射向座上那人!
【亲!上啊!!】
系统音突然炸响,陆怀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将琴扔在一边,朝斜后方的柳泽川扑去。
五根细小的毒针瞬间没入他的脊背,他不住地闷哼一声,黑血从口中涌出,濡湿了柳泽川的衣襟。
柳泽川搂住脱力滑落的陆怀,周身魔气爆出,震碎了所有人的酒杯。
而幕后黑手却趁众人慌乱之际,将自己的神魂偷偷渡到了魔鹦身上,此刻正振着彩翅,妄图破窗而逃。
在暗处化为某宾客影子,等候时机的阿鸦突然暴起,扣住魔鹦。那络腮胡周禹也已被骨鞭锁住,执鞭者正是瞬移而来的墨风。
墨爻余下的五支卦签皆已钉穿舞姬们的琵琶骨,殷红的血迹在黑玉地砖上蜿蜒。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让魔震撼。大人物们的勾心斗角为什么总让他们这些摸鱼魔们在场?周大王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惹魔主。为保小命,小魔修们早已给鞋底抹了油,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墨爻蹲在大殿中|央,捏住一舞姬的下巴,冷眼看着其他舞姬咬破口中的毒囊:“小美人儿,以为我会阻止你们寻死吗?早看你们七郁海这群臭鱼烂虾不爽了,要不是尊上需要将你们一网打尽扔掉,我早就宰了你们了,还犯不着脏了我的卦签!”
说完便挨个儿拔出死尸身上的卦签,扔到袖中。
柳泽川在周禹被扣住之时,便用灵力逼出了陆怀体内的五根毒针。不想陆怀唇色却陡然转黑,毒发更重。柳泽川掐了个传讯诀给妙玄真,便把毒得软烂的陆怀扛在了肩上。
身中两重异毒的陆怀本就醉仙欲死、浑身剧痛。现在肚子又抵在柳泽川肩上,随着他的步伐上下颠簸,整得他是想吐又吐不出来。
还有一丝理智存在之时,又听到墨爻这小姑娘的嘲讽之言,顿时气血上涌:好你个柳泽川,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当半个兄弟了,没想到你只是拿我棋子,简直是非人哉!竖子难教!还有你这个煞b系统,人家明摆着成竹在胸,你还拿我个病号挡毒针,连柳泽川这条疯狗都不如。
【亲~柳泽川对您的好感度已升至100!】
好吧,我收回“柳泽川是条疯狗”这句话。
【谢亲的肯定,下次本系统就推你挡刀吧~】
陆怀脑中此刻正是鸟语花香、旭日初升、三代同堂,可嘴巴就只来得及吐|出一个贫瘠的单词便晕了过去:“FUCK……”
“哥,陆乐师刚刚说了什么?好像是‘发’?他是想接回长发么?”墨爻往墨风处走去。
“应当是‘罚’,他想狠狠惩罚这些想要伤害尊上的人。”墨风坚定不移。
柳泽川扛着陆怀,拿着琴,快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阿鸦,先把这鸟关水牢,壳子扔给食尸蛊吃。”柳泽川把要滑落的陆怀往上颠了颠,继续冷静地吩咐,“墨风,这些时日便劳烦你暂代七郁海,继续揪那些虫豸,事成之后本座再为你践行。”
一鸦一人齐声回应:
“是,主人。”
“是,尊上。”
墨爻落单,试探性的开口:“尊上,那我呢?”
“还未恭贺你继任谈炽海,本座下次补上,”柳泽川迈过门槛的脚步一滞,“……墨爻,你去寻些头发,待他身子好些时便给他接上吧。”
墨爻应声后望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哥,尊上从前说过这么多话吗?”
月亮高悬于天际,众多星星掩映在它的光芒之下,独自闪烁。
柳泽川寝殿外,灰犀正在焦躁地甩着尾巴。
妙玄真正在门口踱步等候,柳泽川突然扛着陆怀从房顶飞身而下。这小子是抄近路来的。
妙玄真一眼就看见了陆怀面上覆着的面具,怒目看着柳泽川:“小渊,胡闹!这面具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柳泽川像没听到,直接越过他进屋,把陆怀放到了床上。
妙玄真在矮凳上坐稳,只见到陆怀脸颊通红,眉头紧皱,鼻尖冒汗,面具已不翼而飞。
妙玄真边摇头边叹了口气,用灵力去探陆怀的脉,面色凝重:“这孩子身中两毒,其一是烈性情毒,其二不明。两毒混杂,毒性更大……嘶,但也应该不会像这般大啊。”
妙玄真指了指陆怀黑得像桑葚的嘴巴,摸着胡子看柳泽川。
柳泽川眼神飘忽:“……我用灵力逼出了毒针。”
“祁渊!你拔针反而加速了毒的流动!得亏他是个金丹,要不然就得当场毙命!”见他这副神情少见,妙玄真又不忍心说更狠的话了:“小渊呐,你也是,心魔本就重,还擅用灵力!”
柳泽川眉头微皱,抬眼望向气息衰弱的陆怀:“妙阿叔,救他。”
妙玄真撇了下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葫芦递给柳泽川:“你先给他服下解毒万灵丹,至少能先解了情毒。另一毒很是怪异,给老夫一枚毒针,我回去细查。”
柳泽川把瓷瓶和葫芦放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五枚皆在,若阿叔有什么发现便唤我。”
妙玄真站起,抬头看着小渊闪烁的双眼,却仿佛是身处十七年前的那个冬日。
小血奴的绿瞳被遮蔽在白翳之下,明明听到了自己苍老如枯木的声音,却还是笨拙地把称呼从“阿爷”换成“阿叔”。
如今,唤他“阿叔”的人又多了一个,他想护着的人也便多了一个。
“小渊,这孩子跟我从前见过的不一样,他没什么心眼子,是真心待你的。从前你怀着怎样的疑心,阿叔管不了,但今后你若是又有什么新的计划,可否先透个底给他?至少不会让他这么无措……”妙玄真目光移向柳泽川宽大的袖袍:“况且,你还用这面具试他,自己好好想想会不会太伤他。”
柳泽川将面具往里推了一下,又将袖子往后掩了掩。
妙玄真不再看他,只是将陆怀的手放进被子,顺手掖了下被角,走出房门,骑上灰犀离开了。
夜已深,微风渐凉。
柳泽川熟练地拔掉小瓷瓶的红布塞子,倒出颗药丸。将陆怀扶起,靠在床头。他轻轻掰开陆怀乌黑的嘴唇,将药丸塞了进去,又扭开葫芦,往他嘴里倒了些无根之水。
无根之水自动裹着药丸滑入陆怀腹中,柳泽川用袖子轻轻擦去他嘴角残余的水渍,又笨拙地扶他躺下,却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头。梦魇中的陆怀眉头更是一皱。
躺下后,陆怀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面上的潮|红也已褪|去,可汗水却是一直往外冒,指头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柳泽川学着妙玄真给他掖被,却被陆怀一把拉住了手。
“妈妈……你别走。”
柳泽川滞住,眸光微动:妈妈……他原来是做这个的。
“我留了长发……”陆怀抓得更紧了,“给你治病……狗屁校规……”
柳泽川有点听不懂陆怀的呓语,决定亲自去他梦境里看看,若他“妈妈”真对他这般重要,那便变些银子给她治病吧。
柳泽川的额头轻碰陆怀冰凉的额头,一个朦胧的画面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洁白的房间外,夏蝉疯叫,让人烦躁。
陆怀坐在一架床前,黑发倾泻在肩头。床上躺着个戴帽子的女人,微笑地看着他,声音柔和:“小怀,你留长头发还挺帅的,但现在是高中,要遵守校规呀。”
陆怀拉着女人没扎针的那只手摇晃:“妈妈,我就要用自己的头发给你做假发,才不管什么狗屁校规呢。”
画面一转,一张发黄的纸被揉得满是皱褶,再展开却变成了一个闪着各式光线的高台。
陆怀穿着怪异,手指捏着枚小铁片把琴弹得十分响亮,一头微卷的银色长发在光下跳跃。
“感谢家人们!我们是一口福油茄儿……”
少年们的声音恣意张扬,却突然被一阵尖锐的“滴”声取代。
触目皆是血色,血色中心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陆怀的哭喊声回荡:“妈!别捡我,我没用,我只会带来不幸。别捡我,别捡……”
白色的光芒将所有血红收走。
女人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抱着个半大孩子,右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轻柔地哼唱:
“前拍拍,后拍拍,狗儿洗澡不怕得。拍拍胸,不伤风,拍拍背,不伤肺……”
“你还要贴多久?”微弱的气息带着点温热,洒在柳泽川颈侧。
柳泽川下意识睁开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然鲜活,才恍然发觉这已不是梦境,立马站起身来。
“你的小乌鸦来找你了,你不走吗?”陆怀的气息依旧十分微弱。
柳泽川背对着陆怀:“你好好休息,本座去去就回。”
停在窗棂上的乌鸦飞走了,柳泽川也跟着走了。
陆怀藏在被子之下的手偷偷捏碎了一个透明的符纸。
陆怀:ECHO FUTURE!不是一口福油茄儿!柳泽川好土!
——
陆怀妈妈哼唱的歌是某首川渝老童谣,在这里标注一下,等待有缘人发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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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