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说蠢……
就当他穷尽卑劣的词汇对李姝疯狂辱骂时,听从映妈妈吩咐的两个龟公已齐拥而上,将人拖离此处……
肮脏的话语断断续续地萦绕在耳边,即便早有预料说,听雨院一直在暗处监视瘦马的一举一动,可李姝还是被这两个突然跳出来的龟公给吓了一跳。
准确地说,是他们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肮脏的目光。
只因着方才与江衡拉扯,眼下她香肩外露,藕粉色的小衣绳子也断开掉下,险些露出春光……
“看什么看呢?日后有银钱买你姑奶奶的开|苞夜,随便你们怎么看……”李姝强忍不适,装着随意又镇定的神情将外裳轻轻合拢,而开口就是一段讽刺话语。
既讽刺别人,也讽刺了自己……她哪能浑不在意?
是以在面对红菱的质问时,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李姝,你去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怎能使狐媚手段勾我的心上人呢?”
一旁的的阿蕉无语,驳道:“红菱姑娘,那只能说明你的衡郎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对你根本不是一心一意!”
“啪!”红菱转手就给了阿蕉一巴掌,道:“我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以你主子的好颜色,哪个男的会不动心?可那是我的心上人,她怎么可以?”
“好颜色?我就当姐姐在夸我了……”李姝缓缓起身,将手中鱼食全部倒入小池里,用带着倦怠的嗓音说道:“若不是为了姐姐,我今日何必受辱。”那些阴私床帏之事,她其实还要过一年才会被刻意训练的。
红菱被这般提醒,心底泛起阵阵疼痛,可眼下她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姐妹反目成仇的样子,讥讽道:“李姝,你不仅适合当瘦马,还适合当一条狗!”
李姝闻言,手中的鱼食盒“扑通”一声便掉进了小池中,复将那些诱来吃饵的鱼群给惊散了去。
到底她成事了!
尽管这之后的数月里,红菱见她便如陌生人般,两人不复往日的嬉闹亲密。但红菱因此而看清一个男人,或许就能避免前世那悲惨的命运,李姝心里如是想。
她不知道的是,红菱虽沉迷于虚无缥缈的爱恋,但对她当日所受屈辱亦是感同身受。她护着红菱,红菱又怎会不护着她?
是以当映妈妈从红菱处打听李姝的积蓄时,红菱的回答是:“妈妈怎知我没有向她借过?但姝儿并没有那么多,困住我的,是我的痴心妄想……”
映妈妈只得另找法子去试探李姝的私房钱数额,她可不愿李姝借着诗词画作成名积财,日后开|苞还能顺利脱身。
困住这群姑娘的,从来不是她们的痴心妄想,而是这偌大的听雨院。
无论此后李姝表现如何小心妥当,映妈妈终究是记着她了,因为坊间有一个叫“墨斋先生”的笔名迅速在扬州城中传扬开来,人虽写的传奇小说,字里行间却在暗讽时事,譬如:科举舞弊!
映妈妈知道,墨斋先生是李姝的笔名……
映妈妈来找她摊牌的那一刻,李姝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在听雨院是完全没有自由可言的,她的起居都有龟奴盯着,包括阿蕉……
“墨斋先生的笔名不能再用了,我已让人烧了书肆,将店铺掌柜遣至岭南一带暂避,作出他们被仇家迫害的假象,想来不会查到你身上。”映妈妈这话说的像是她帮李姝补了一个天大的窟窿般,话音温柔至极。
李姝暗暗叹气,紧忙跪下来磕头道:“是姝儿不懂事,给妈妈惹麻烦了。姝儿愿将之前所得的润笔费,尽数奉于听雨院,望妈妈原谅姝儿这一回。”
映妈妈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可瞧着李姝这般玲珑变通,她内心隐觉不安。思量了片刻,映妈妈才道:“这事不怪你,只怪院里之前教你笔墨之道的拂娘子没有把你教好,才让你学歪了去。从明儿开始,便由严嬷嬷重新教导你笔墨之道罢。”
“姝儿,你天资聪颖,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映妈妈紧盯着李姝似有流星坠落的明眸,缓声说出这样一句残酷的警告。
等从映妈妈处出来,李姝香汗已被惊了一身,歪斜着就要倒下,幸好被阿蕉及时扶住。
“姑娘,您没事吧?”阿蕉眨着眼问她。可李姝听着这关切之语,只觉得四肢愈发冰冷。可她能怪阿蕉什么呢?
阿蕉爱护侍奉她,也只因为她是听雨院的一等瘦马而已。被驯化后的阿蕉,会用温和的语气做出最残忍的事,透过阿蕉,李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麻木。
润笔费上交不算什么,不过给她带上了手铐而已,可她从来都被锁在这四方院中!她怕的是即将面临的笔墨教导。
当初拂娘子教的,可不仅仅是诗词小调这样的闺阁趣味,还有四书五经,并杂《战国策》之类,常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李姝心里默念这句话,抬眼看这四方的天,只得忍耐下其中屈辱,藏起自尊,因为院里打算对她提前规训那些隐秘的床帏之事了。
她身子敏|感,前世里她对这些笔墨之道是受不住的,如今心压怨愤地被迫接受这一切,倍觉煎熬。
且瞧着严嬷嬷用狼毫笔蘸满花浆酒液,似笑非笑地递给一旁的龟公后,指着地上那匹白帛,同李姝解释道:“姑娘只需脱下亵裤,**置于白帛之上,直到白帛成画即可。其他的,就交给龟公来,您乖一点不要乱动,省得伤了自己……”
又是这般柔和的语气,丑陋的嘴脸!
似是故意的,那个龟公就是当初设计江衡时所遇之人,双目浑浊不堪,似被酒|色掏空……
“严嬷嬷,我……我今日身体不舒服,可不可以……”李姝生厌,想同严嬷嬷打个商量,不若等她做好充分的准备,或是换个龟公也好啊。
然而严嬷嬷闻言却冷了脸色,道:“姝姑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映妈妈正是为了磨一磨您的性子,才让我来教导您功课的,您可得好好学,改日用得上。”
是说这事她也无法做主了,李姝只得硬着头皮顶上。
皮囊的欢愉片刻,却是灵魂的崩碎……
当龟公扬起奸恶的笑容将那匹白帛递给严嬷嬷检查时,李姝甚至不敢回望一眼,但听严嬷嬷评价,“这颜色洇得不够均匀,许是你狼毫笔用得不趁手。”
“这颜色也不够好看……”
“明日换海棠花吧,时下扬州城的贵人们都偏爱那颜色。”严嬷嬷与龟公讨论了片刻,最后才侧目过来,对着李姝的背影说道:“姝姑娘,今日这堂课的名字叫作‘尽日观花醉不归’,您可曾记住了。”
“记……记住了。”李姝强忍住眼中酸泪,折身回礼道。
严嬷嬷瞧得她面容红涨,身姿略有不稳,满意地丢下一句“那明日继续好好研习”的话,回去同映妈妈禀告了。
直到围观的龟奴全都散去,李姝才掩面恸哭起来。
“姑娘,您还好吗?我听说这是令人欢愉之事,可您却怎么哭了?”阿蕉年纪尚小,身在这狼窟里,耳濡目染间竟也得知了这风月之事。
李姝哂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憎恶什么,大抵是这世间令人憎恶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她只是将手轻轻地覆在阿蕉的眼上,无声叹气。
“姑娘,您遮着我的眼做什么啊?”阿蕉有些懵然地问。
“大抵是不愿意让你看见我哭的样子。”李姝轻笑着,将眼角的泪拭去,心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的。
此后,她变得更加低调内敛,对映妈妈愈发乖顺,暗中等待时机。
又或者说,等待高翦的到来。
……
当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打得江岸边栓住的乌篷船东倒西歪,高翦他自己也被淋成个落汤鸡时,那份初到扬州的好心情可算是被磨没了!
四下远眺,江上雾气遮迷,便也只有那只船可以避雨了。高翦慌忙奔至此处,钻进船中,却因跳跃的气力太大,驱使着人与船都往前滑行一段,他的额头还被磕到了!
疼得他惊呼出声!
“啊!”
“呀!”而船里的惊呼声并不只一道。高翦轻抚着额头,循声望去,却没想到船里坐着个美人……
美人的眼底带着湿漉漉的雾气,似是真被他的唐突给吓到了。“抱歉,某不知道船上有人,某这就下船去……”
高翦没敢仔细瞥看美人,立马探出头去打算上岸,却没想那根将小船维系在岸桩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去,恐怕就是他方才跳船时弄断的,而眼下风雨瓢泼,小船已不知被吹往哪个方向去了。
“姑娘,对不住,绳子被我不小心弄断了,不如等雨停了我们再想办法求援登岸?”高翦重新将头缩回船舱内,带着歉疚的心情与李姝解释,并道:“你放心,我看江上没有起大浪,想来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说这段话时,字词间都不带喘气的,似乎很是紧张……直待说完,看对面没有回应,才怔愣着将目光凝落在李姝身上。
她竟生得这般勾人魂魄!
就这么一眼,高翦似乎明白许仙为何会在断桥上对白娘子一眼万年了,他甚至怀疑对面的美人也是白蛇化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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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笔墨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