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比
火鸦在嘴欠上造诣颇深,纳英楼里的天才们到底尚且年少,纷纷被被它气得跳脚,反倒把谢挚暂时撇到了一边,气势汹汹地拎着兵器要下楼来追杀它,却又一时半会追不上它——火鸦飞得太快又太灵巧了一些。
“它往那边去了!阿狼姐,快抓住它!”
“快快,它又绕回来了!”
“谁有飞禽灵宠,快唤出来拦住它呀!”
一时之间,纳英楼下变成了一片天然的打斗场,各色符文遍天,宝术虚影满地,鸡飞狗跳,喧闹不止,还有人没抓到火鸦,反倒被自己人燎着了头发,开始互相大骂。
引起动乱的罪魁祸首火鸦得意不已,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嘎嘎大笑:
“哈哈,抓不住我吧?真是一群糊涂虫!”
它还待压低飞行高度再挑衅几句,忽然自身躯上传来了一股奇妙的牵引之力,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脚爪一般。
下一刻,它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地被拽回了地上。
“哎哟……”
火鸦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翅膀往腰间一插,转着脑袋四处搜寻敌人,愤愤大叫:“谁暗算我?哪个无耻之徒暗算的本鸟?站出来!”
“是我。”
深黛衣袍在它眼前散开,美貌的女人款款步来,霁月清风地颔首一笑,“是本王暗算的你,你待如何?”
……本王?
火鸦因为这个没听过的自称而困惑地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姜既望大眼瞪小眼。
啊……它想起来了!谢挚很久之前就跟它说过的——这个女人是雍部新来的牧首渊止王!
这是一个中州的强大王侯!
妈呀,这回踢到铁板了!黑色大鸟很有眼力见地缩紧了脖子,扇着翅膀飞快躲到了谢挚身后,缩头缩脑地不说话了。
见到牧首大人驾到,楼下的少年天才们顿时一静,如同看见了曙光一般,同时眼前一亮。
救星来了!
“牧首大人!”
有人急匆匆地跑到姜既望面前,先恭敬地长施一礼,再行告状控诉。
他一指谢挚,极为不平,“您看,这里有人闹事!——她打着什么大荒第一天才的条幅前来挑衅,吵得我们全都不得安宁!”
“她打晕了我们好些个人,还抢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立刻便有人愤愤地帮腔。
“她还带着只灵宠乌鸦,那大黑鸟说话真是难听极了!”火鸦自然也逃不开指控。
“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乌鸦有多么招人嫌!”
“……”
“……”
姜既望将众人七嘴八舌的控诉全都听在耳里,神色仍旧沉静自若,其实心中已经叹了好几声气——她是真没想到,才两天功夫,谢挚就给她惹出这么多麻烦。
天知道她方才接到报信,知道谢挚这两天又是约战螳子阐、又是跑到纳英楼下挑衅时的心情,她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气的是谢挚竟然如此大胆出格,为赚钱不择手段剑走偏锋;
笑的则是这孩子行事无所顾忌,偏又遵守着一些奇怪的底线,别的统统不管,下手也小心翼翼,一门心思只为赚钱,弄得她哭笑不得,不知该拿谢挚如何是好。
中州的孩子都循规蹈矩,大周皇室的子弟更是一个比一个深沉早熟……她之前从未见过谢挚这样的孩子。
“你们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姜既望轻轻一点头,拱手道:“小女顽劣,姜某教女无方,此事乃是姜某之罪,我会全权负责,仍望各位海涵。”
“至于小女,”她望向谢挚,“回到府中之后,我自会教训责罚。”
刚刚还在群情激奋的众人这下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他们没想到,谢挚竟然是牧首大人的女儿!
连躲在谢挚身后的火鸦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认识谢挚这么久,它也没听说谢挚还有这么个妈呀!
怎么它才刚在小鼎里待了几天,谢挚就凭空多出来个王侯娘亲?
可是不是听说牧首大人新近丧妻,孑身一人来到西荒雍部,膝下并无儿女吗?这个女儿又是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
但仔细一看谢挚的身形外貌,众人心中又都不由得已经相信了几分姜既望的话——她看起来确实不像大荒人。
“跟母亲走吧,”女人若无其事地走到谢挚身旁,牵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家。”
“牧首大人……我……”
谢挚惴惴不安地叫了她一声,因为心虚还不太敢看她——被她打晕抢劫一空的少年天才们还正在一边躺着没醒过来呢!
而且,姜既望现在给她的感觉好可怕啊!
虽然她面上还是一派风平浪静云淡风轻,但谢挚觉得她一定生气极了,要把她抓回去好好地教训一顿。
“叫母亲。”姜既望淡淡地晲下来一眼。
在外面还叫她牧首大人,这孩子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馅吗?
“母亲……”谢挚叫得颤颤巍巍心惊胆战。
“把你的灵宠和横幅都带上,抢来的东西都还回去。”
看到谢挚捏着衣襟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姜既望差点被她气得笑出声。
她点了点谢挚的鼻尖,微微一笑,“不听母亲的话吗?还想不想去参加英才大比了?”
啊……她就是看准了她想去参加英才大比,不敢不听她的话!
谢挚敢怒不敢言,心如刀割地从小鼎里掏出一堆灵髓,眼巴巴地放在地面上,被姜既望牵着走出了好远,还在一步三回头地不停看。
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现在又都要还回去了!真是没天理!
而且她还故意占她便宜!谢挚气鼓鼓地想,她都还没叫过族长母亲呢,居然先被她给占了!
直到回到了姜既望的府邸,谢挚还在一个人生闷气,半天不愿意跟姜既望说话。
她心里委屈极了——明明是姜既望先给她派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难她,她没办法,这才去找人约战的,她难道不想用些正当的法子挣钱吗?
现在眼看着差一点就能凑够五千块灵髓了,她却又来管教她,还叫她把钱全部都还回去!哪有这样的!
依她看,她就是存心不让她参加英才大比的……
想着想着,谢挚难过得差点眼泪掉下来,又觉得哭鼻子丢脸,咬着嘴唇硬是忍回去。
处理完谢挚给她惹的一堆麻烦之后,姜既望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漂亮的小姑娘一声不响地跪坐在地上,雪白的小脸上眼眶红通通,看起来跟只在雨里淋湿了毛的小狗一样,缩成小小一团,委屈巴巴,又生气又可怜。
“你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来得及教育她,也没有责罚,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怎么闯了祸的人倒还先委屈上了?
姜既望颇感莫名其妙,而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倚着门看了谢挚一会儿才往进走,在少女面前坐下,递过去一块手绢,“你为什么哭?”
还好她没有孩子,姜既望想——她真是弄不懂年轻小孩子的想法。
“……谁说我哭了?我才没哭!”
谢挚闷声闷气地不认账,但还是乖乖地接过了女人的手绢擦了擦脸。
姜既望失笑,也不揭穿她,“或许是我看错了。”
女人的容色仍然温和宁静,只是微笑着看了谢挚一眼,“谢姑娘原来颇擅经营之道,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姜某眼拙了。”
“我……”
谢挚听出来她在开自己的玩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她——这件事她的确做得不太对,是在律法的边缘上试探。
“小小年纪不学好,又是赌钱又是抢劫,还抵押我给你保命用的玉佩,下一步是要做什么?嗯?来抢我的牧首府?”
姜既望轻轻地用指节敲着桌面,“回来之后还跟我闹小脾气,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我错了……牧首大人。”
她说得谢挚又羞又愧,也觉得自己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
她知错能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再跟姜既望赌气,往前膝行了几步,拉住女人的衣袖,小声道:“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没有生气。”
“您就是有……我都看出来了。”谢挚不依不饶——她对身边人的情绪很敏感。
姜既望叹了一口气,不再否认,淡淡道:“只是有一点点。”
“是有很多!”
“……知道你还说。”姜既望弹了弹谢挚的额头,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见她这样,谢挚就放心多了,虽然她跟姜既望认识的时日并不长,但她已经明白了一些姜既望的行事作风和秉性性情。
要是姜既望是象翠微,此刻保管已经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揪去罚跪抄经了,但姜既望应当不会这样罚她……
一想到这个谢挚就有些提心吊胆,她很不放心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姜既望到底会怎么罚她,开始提前试探,“您……您要拿我怎么办呢?您只管说,我不跟您生气!真的!”
在她的认知里,做错了事情就是要挨罚的,从小到大她没少因为调皮捣蛋被象翠微罚,小时候是被象翠微按在膝盖上打屁股,长大一点了则是罚跪和抄经,往往她受罚的时候又委屈又生气,一边哭一边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理象翠微、再也不要跟她好了,结果惩罚结束之后,象翠微一哄她,她就把这回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眼泪还挂在腮边便就又窝到象翠微怀里撒娇要她抱抱她。
不惹人生气的时候,其实倒是挺乖的……
姜既望眼里含了笑,低声笑道:“这么自觉?要来自己领罚?”
“嗯!”谢挚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那便……”
美貌的牧首站起身,“那便罚你在英才大比中拿到魁首罢。”
既然谢挚这么想去,她便放她去吧,没必要刻意为难她。
她可以改一下英才大比的形式……来保证谢挚的安全。
“好的,没问题!”
谢挚听都没仔细听便一口答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惊喜地睁大眼睛跳起来:“哇……英才大比!真的吗?您准我去了?”
五千块灵髓没凑够,她本以为英才大比自己是想都不用想了,还要额外再领别的罚,没想到姜既望居然答应她去参加了!
她开心极了,在原地小小地蹦了蹦,眼睛闪闪发光,紧紧地抱住姜既望的腰表达感激,“您对我真好!”
“谢谢您!我好开心!”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真没想到自己在犯了错之后还能去参加英才大比!
怎么跟只热情的小狗一样,高兴了便在人身上蹭来蹭去……她都能想象到谢挚怎样摇尾巴了,姜既望被娇小的少女紧紧抱着,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其实小孩子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她轻轻地抚了抚谢挚的背。
“这次拿好我给你的玉佩,可不要再随便给别人了。”。
三年一度的英才大比在大年初一正式按时开始,雍部今年这场特殊的大比牵动了整个大荒的关注与心弦,比武台周围人声鼎沸,几乎汇聚了整座定西城的民众,连特地前来观战的外部人也比往年要多得多。
每当有一个有名的少年天才走进来,周围观看的人们便兴奋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看呐!那是剑熊氏族的熊剑北!他的肉身强大极了!”有人指着健壮的短发青年大声介绍。
清秀文弱的少年紧跟在熊剑北身后走出来,“城主大人的儿子钱德发!他也十分厉害!”
一阵香风扑面而过,美丽柔婉的少女骑在五色鸾鸟背上朝四周点头一笑,比芙蓉更加婉约妩丽,顿时激起了一片少男少女的尖叫,直到鸾鸟走出好远还不断有人向她投递鲜花鲜果——鸾吟芝因为美貌在这次的大比中人气很高。
眉目冷淡的少女最后一个出场,她虽然年少,但神情十分镇定安然,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直到在一处高台上望见了自己的师父,这才轻轻地笑了笑。
“那是火焰山那位葡萄藤大人的弟子蒲存敏……她观有四种符文,天资绝伦逸群,是本次英才大比的魁首最有力的竞争者!”
立刻便有人反驳:“这也不一定!——我跟你们说,前几天定西城又有一位新天才出世呢!她赤手空拳便打晕了蓝刀螳螂氏族的螳子阐,还去纳英楼下挑衅,没一个人能够赢过她!”
“也是……而且,不是还有个不知道是谁的登神种嘛!不知道这个登神种会不会也来参加英才大比!”
“要是登神种也来参加,那这次比赛可就热闹啦!”
“……”
直到参赛的上万名少年男女们在比武台前集合完毕,姜既望这才笑着看向身旁的谢挚:“怎么样?有信心拿到魁首吗?”
她方才可是听到了不少人都在议论谢挚和登神种——要是他们知道,这近来在城内声名远扬的两个名字居然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众人会有多惊讶。
“有信心!”谢挚一点也不怯场,“您放心,我一定不给您丢脸!”
“嗯,倒也是。”
姜既望含笑转过身去,“你现在明面上还是我的女儿呢。”
“时间到了!”
自天空中缓缓地显现出一枚灿金巨钟,其上的花纹图腾古朴而又神秘,刻着无数神祇和张牙舞爪的神兽,那是定西城上古年间的古老传承,传说曾是创立定西城的神明使用过的器物,现在只有在遇到重大事宜,需要通知全城民众时才会被城主亲自敲响。
钱进荣大声道:“请牧首大人宣读大比规则!”
第72章 金乌梦
姜既望应声而起,整了整衣袍,这才缓步走到钱进荣身旁,朝他轻轻颔首。
她今天穿了正式的王服,也头一次略施了薄妆,佩戴上了华贵精美的中州首饰,双唇润红,眸静眉纤,正红色的衣袍在身后长长散开,走动之间琼琚在腰间摇晃相击,发出悦耳的清鸣,衣袖与衣襟上皆有栩栩如生的凤凰飞舞,纹绣如星辰一般不断缓缓流动变化,那只凤凰时而飞至她胸前侧首提爪,时而在她肩背上舒颈展翅,极为华丽绚烂。
大周认为自己继承了上天的火德,服色尚红,因此皇室的服饰都以红为贵;
姜既望气质温雅端重,穿红衣竟然也不显丝毫艳俗,也没有被过于浓艳的服色压下气势,反而只是更加衬出了她的威严与庄重。
为了今天的英才大比,她第一次摘下了胸前一直佩戴着的白花,但也没有忘记祭奠悼念亡妻,改为在腰间系上了一条白绦。
台下的数十万民众被她的容貌与气势所慑,纷纷屏气敛息,没人再敢说半句话,只是眼睛望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片鸦雀无声。
姜既望扫视了一圈周围,缓缓弯腰拱手施礼:
“律回春渐,万象更新,现任雍部牧首,渊止王姜既望,在此特向诸位恭贺新年。”
“一愿大荒安稳无战,二愿大周基业无疆,三愿人族鸿福永昌!”她朗声说。
按照大荒的习俗,每年的大年初一,每部牧首都会亲自在祭坛前祝福民众,今年也不例外。
众人安静了一瞬,这才被她的话语所惊醒了似的,齐齐单膝下跪,握拳轻扣胸膛,声音如滚滚松涛,又似滔滔浪涌,令天地都为之震动:
“愿我人族鸿福永昌!!!”
伴随着如雷的和声,定西城内的祭灵石们放射出耀眼的各色光芒,映亮了半边天穹,站在最前面的少年天才们亦下跪行礼,谢挚也恭敬地垂首祝福。
这是大荒中每年最庄重盛大的祭礼,名叫开年祭,大荒人认为这关乎着今后一年的打猎收获好坏,对其极为重视。
接下来就是宣读英才大比的比赛规则了,谢挚认真地听了一会,便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姜既望的致辞太过文雅,是对仗工整的骈体古文,她实在是听不太懂。
“唉,牧首大人可真有文化……”
回想着姜既望府邸里数量惊人的藏书,谢挚不由得小声感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办法看完那么多书的!
她踮起脚,努力在参赛的少年天才们中搜寻象英的面孔,“我还是找找看阿英在哪好了……”
本来按象翠微的嘱咐,她进城报完名就是要去找象英碰面的,但一时之间事赶事,她实在太忙,不是跟人约战就是在绞尽脑汁地筹钱赔偿,之后被姜既望带回府中,那位美丽的牧首怕她再惹事,不许她出门半步,她也没办法跟象英联络。
但姜既望倒是很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她给白象氏族递信报平安的请求,她亲自派出了一位强大的蛟马卫首领和自己的坐骑丹朱鹤,给象翠微在三日之内便送去了书信,还顺便赠送了许多钱财灵药,弄得原本想借此机会溜出去玩的谢挚彻底偃旗息鼓,只得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继续呆在牧首府。
真不知道,族长接到被护卫得如此隆重的一封信时会做何感想……
“……以上,便是英才大比的全部规则,请参赛各位稍后统一立下大道誓言,发誓自己绝对遵守。”
“是!谨遵牧首大人之命!”
看着底下目光坚定的少年男女们,姜既望背手微微一笑:
“此外,今年英才大比的形式也有所调整——”
她展袖一挥,一团金色的光球便升腾而出,如同一个光芒四射的小太阳,外层流淌着一层滚烫的赤红熔岩,散发着炽烈的光芒,刺得人几乎不能直视。
勉强眯眼仔细观望,才能看到那团璀璨的光球正中,隐隐竟有一只三足神鸟的黑色虚影正在飞翔!
这团金色光球带着一股奇异的高温,如同在冷水投下一块烧得通红的沸铁一般,令周围的温度陡然增高了许多,严寒隆冬仿若在一瞬间回温入夏,使得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开始融化,观看的民众们也纷纷淌着汗摘下了皮帽。
“这是一位上古神祇三足金乌的遗物,名叫金乌梦。”
姜既望抬手一招,那团炽热的光球便稳稳地落在了她手掌上。
凝神聆听的人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三足金乌!”
“仅次于真凰的三大神鸟之一!”
“虽然三足金乌比不上神鸟之首鲲鹏,但也极为了不得!”
“传说金乌族的神祇在修到极境时,甚至可以化身为太阳!只是可惜,这支种族在万年的神战之中,早已战死殆尽了……”
直到等到众人的惊叹与议论都渐渐平息,姜既望这才温和地继续解说:
“神祇在成神时会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小世界,这枚金乌梦便是这样的一方小世界雏形——它的主人在成神的最后一步上不慎失败,自此灰飞烟灭,身死道消,只留下了这方未彻底成型的小世界。”
——这竟然是一方金乌神祇的小世界雏形!
知道了这团光球到底是什么的人们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虽然尚未完全形成,可它亦极其珍贵!
神祇在陨落时小世界亦会崩塌分解,不知道为什么,这方未形成完毕的小世界居然留存到了现在。
说不定,在神祇逝去万年的今日,这枚光球,就是当今之世仅存的小世界了!
大周皇族的底蕴果然深厚惊人,竟可以拿得出这种等级的宝物!
“往年的英才大比都是在比武台上进行,而今年,我们的规则或许可以稍作变化——”
金乌梦在女人掌心缓缓明灭沉浮,如同一枚金光灿烂的小太阳在宁静的海洋之中沐浴起伏,姜既望神色自若,丝毫不为高温所困,连乌黑的鬓边也没有渗出一点薄汗。
“——改为在这方小世界中进行!”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被仙力清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位参赛者各自佩戴一枚身份令牌进入其中,比赛为期半月,取得他人的令牌越多者,便可获得本次大比的优胜!”
“鉴于本次大比空前盛大,参赛人数倍于以往,几乎汇聚了大荒十六部之才,我与天衍宗宗主云清池商议之后,决定增加本次比赛拜入仙宗的名额——
在英才大比中取得前三百名者,获得拜入天衍宗的资格;取得前六十名者,则可以拜入内门!”
英才大比的规则改变了!
今年,他们会在一方神祇的小世界中比拼战斗!
在少年天才们被牧首大人抛出的一个个重磅消息砸得头晕目眩的时候,姜既望又含笑说出了众人此刻最关心的事情——她之前放出话来,要给本次英才大比魁首的一份大造化。
“此外,在本次英才大比之中取得魁首者,本王会为她开启天恩河的无尽藏,助她开辟无瑕道宫!”
她用了“本王”的自称,在这一刻,她是在以渊止王的身份向大荒的人民赠礼。
如同滚油入水,众人都猛地炸开了锅,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与兴奋之情:“天恩河的无尽藏!”
天恩河是大荒的母亲河,在这条河流两岸流淌着许多传奇故事,传说太一真神当初便是在天恩河的九曲回环之处久坐百年,得以一朝悟道登神,在那里留下了许多关于修行的心得感悟,从此太一神悟道之地便成了五州万族的圣地,被称为无尽藏,取的是太一神的智慧如无尽宝藏,福泽万代之意。
自大周建立以来,无尽藏一直被历代人皇把控,只有姜姓皇*室的子弟和最出众的中州天才才能得到进入其中观摩的机会,观悟无尽藏中的太一笔迹对修行者开辟道宫裨益极大,连誉满天下的九轮圣人孟颜深,当初也是在无尽藏中领悟到了圣人道。
这真是慷慨至极的馈赠!
有老人流下热泪,深深下拜叩首不起,哽咽不能言语,“多谢渊止王上……多谢渊止王上……!”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大荒人对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若是此次英才大比的魁首能够进入无尽藏中观悟,便能和最优秀的中州少年天骄站到同一起跑线上了!
天恩河的无尽藏明明坐落在大荒,可大荒的儿女却不能进入其中,反而成了中州人的私产;
万年前大荒人的祖先明明都是太一神最忠诚的战士,可是他们却不能观看当年领袖的遗迹,这令许多大荒人心中都埋着不平和积怨。
听到姜既望许诺的少年天才们,眼中都陡然升起了炽热的火焰,暗暗攥紧了拳头——举凡大荒的少年,无论修为如何,谁没有悄悄幻想过自己在英才大比中取得魁首呢!
何况此次取得魁首的意义非同寻常,不仅可以得到大荒第一之名,还可以进入天恩河的无尽藏!
骆燃霄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弯刀,鸾吟芝头一次敛去了脸上万年不变的柔美笑容,熊剑北绷紧了肩背上的肌肉,钱德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看来,渊止王上的权力还真不小……”
只有谢挚一个人没有丝毫激动,只是咬着嘴唇有些忧虑地望向了美丽的牧首——她担心姜既望因为为大荒人打开无尽藏而被人皇降罪。
“在本次英才大比的参赛者中,修为最高者是火焰山的蒲存敏,她是铭纹大圆满境。因此,我为金乌梦设置的最高通行修为也是铭纹大圆满;超出这个境界的人,不能进入其中。”
这个规则当然是为保护谢挚的安全而设立的——她要保证没有修为高深的别有用心之人潜入金乌梦;
即便不幸潜入了,那么他的修为也会受到小世界的规则压制,不至于给谢挚造成太大威胁。
如果照往年一般,在比武台上举办英才大比,她很难确保谢挚的安全——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她初至大荒,来雍部尚且一年时间不到,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保不准会有人在大比中动手脚。
但如果在金乌梦这个特殊的封闭环境之中,不确定因素就会少多了。
姜既望笑着扫过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跃跃欲试的少年天才们,心中颇感满意——随着年岁渐长,她越来越喜欢看到年轻孩子们满身冲劲的模样。
他们才是人族的未来和希望。
她愉快地眨了眨眼,声调上扬:
“题外话——在金乌梦中有不少金乌神祇的生前遗物,我并没有取出,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可以得到,便可以将它视作……我送给你们的一份薄礼。”
“好了,孩子们,朝着荣誉和珍宝进发吧!半月之后,我会和整座定西城的人们一起在此等待你们返程!”
她一甩衣袖,璀璨的光球飞至当空,在几息之间就变得如一座小房子一般巨大,只是它炽热的温度却消弭了不少,变成了一种温柔和煦的暖光,照得底下的人们纷纷惬意地眯起了眼。
钱进荣适时敲响了金钟:“规则宣读完毕,英才大比正式开始!”
悠悠的苍凉钟声在定西城的上空久久回荡不能散去,“请参赛者尽快领取身份令牌,进入金乌梦!”
“谢牧首大人!”
熊剑北将闪烁着柔和光芒的身份令牌抓入掌中,再次下跪叩首,向姜既望郑重地行了一次最隆重的大礼,纵身一跃,第一个冲入了小太阳般的金乌梦之中。
“哎哎,阿熊!”
一个没拉住,他就愣头愣脑地直冲进去了!钱德发大感倒霉,犹豫了半晌,虽然不想打头阵,但也不得不咬着牙跟了进去,“真是愣头青!我也太倒霉了!”
骆燃霄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鸾吟芝骑着无色鸾鸟的美丽背影亦轻快地消失在了金乌梦灿烂的光芒之中,蒲存敏找寻着紫衣女人的身影,最后跟师父对视了一眼,得到了她笑着挥手鼓励之后,这才从容不迫地迈步踏入金乌梦。
一连有了好几个前例作示范,少年男女们进入金乌梦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不一会儿,比武台前便空了一大半——参赛者已经陆陆续续进去了一万多名。
姜既望下意识扫了谢挚站的位置一眼,这才看见那孩子还在原地站着,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怎么了?”
她走过去,俯身同那娇小的少女对视,眼里含着调侃的笑意。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跟谢挚说话的语气随意了不少:“莫不是现在忽然怯场,不敢去参加了么?”
“就算你现在又不愿意参加英才大比了,我的许诺仍旧奏效,我依然会带你去中州。”她温和地拍了拍谢挚的肩。
“才不是!”
谢挚摇摇头,很较真地道:“我才不怕呢!——大荒的儿女从不胆怯!”
“那是因为什么不进去呢?”姜既望向来很有耐心。
“我……我就是……”
少女低下了头,只是盯着自己的靴子尖瞧。
过了许久,她才细若蚊呐地轻声说:
“您为我们开启无尽藏,人皇陛下不会怪罪您吗?毕竟……”
姜既望一愣:“……就因为这个?”
“怎、怎么了?”
被女人语气中的惊讶所刺激,谢挚一下子就红了脸,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她又羞又恼,凶巴巴地抬起头:
“就因为这个,怎么样!不可以吗?我就是……我就是问问!才不是担心你呢!”
“可以。”
姜既望失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当然可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谢挚居然在担心这个……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谢挚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这真令她惊讶而又好奇。
“快拿着身份令牌进去吧,进入金乌梦后注意安全,多四处跑跑,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娇小的少女仍然在闹别扭,渊止王上温柔地弯下腰:“以及,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担心,小挚。”
第73章 原林
得到了姜既望的解释之后,谢挚这才放下心,迈步朝金乌梦走去。
“我进去啦!您等我的好消息!”
站在巨大的光球前,谢挚回身向姜既望使劲招手告别。
谢挚这一走便是半个月;直到现在,她才忽然有了些自己在养孩子的真切实感……姜既望拢袖含笑点头。
“万事小心。”。
甫一踏入金乌梦,便如同进入了一道温暖的光幕之中,身体被柔和地包裹着,谢挚沐浴着灿烂的金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
当眼前的金光终于渐渐淡去时,谢挚也就彻底地进入了金乌梦的内部。
“哇!”
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惊奇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就是上古神祇的小世界吗……”
“这里看起来可真壮观……”
金乌梦外面的定西城还处于隆冬,处处白雪皑皑,而这里却还入眼一片青翠碧绿,温暖新鲜,空气湿润得仿佛能在衣服上沁出水滴,如同从未被人涉足过的原始森林一般,处处散发着旺盛强烈的生机;
从未见过的巨大植物千姿百态,伸展着枝叶一直疯长到天边去,铁黑色的苍劲树干上布满了深绿苔藓,七彩蘑菇肥厚的菌盖甚至比房顶都大,牢牢地遮住了谢挚头顶的天光。
连脚下的泥土也十分肥沃松软,好像能被捏出油来似的。
谢挚将小狮子从怀里捞出来放在肩上,让它也得以看看这幅跟大荒完全不同的奇妙景象,自己则伸手拨开比自己半个身子还长的草叶,寻了一个最亮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外走。
她现在就是正站在一颗巨大无比的铁树树根上,身旁的一株植物上累累地结满了跟她脑袋一样大的鲜红果实。
谢挚不由得开始暗自庆幸,“唔……还好我没把火鸦带进来……”
“要不然,它一定脖子一伸,就把这些红果子统统啄来吃了!”火鸦那个贪吃鬼一定干得出来!
这次的英才大比情况特殊,因此可以携带一只铭纹大圆满境界以下的灵宠进入,虽然火鸦在临出发时大吵大闹着要求自己要跟谢挚一起进去玩,但谢挚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它——天知道它在纳英楼底下给她拉了多少仇恨!
她可不想一进去就被众人联合起来追杀!
虽然她也不一定打不过啦,可是那样,即便是她也难免会有些分。身乏术……
毕竟进入金乌梦的主要目标还是要夺得本次大比的魁首!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
因为这种种原因,谢挚这次进入金乌梦只带了小狮子一道同行,而怨气冲天的某只黑色大鸟则被她留在了大后方守候。
姜既望对火鸦在纳英楼下展露出的深厚挑衅功力也印象深刻,为避免它继续惹是生非,她特地给它派下任务,命火鸦去打扫定西城的街道作为惩罚,还叫自己的坐骑丹朱鹤守在一旁监督它。
火鸦欺软怕硬,对谢挚呼来唤去毫不客气,在姜既望面前可是乖得跟绵羊一样,不敢不听她的话。
于是每天一大清早起来,定西城的人们都能惊奇地看见一只大乌鸦拿着把扫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恶狠狠地垂头扫地的奇景。
修行到了神祇层面,涉及关乎的不再是什么符文宝术,而是玄妙莫测的大道法则,神祇完全就是自己小世界的主宰和创世神,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设置其运行的规则,跟外界有很大不同——
只要主人神祇愿意,在自己创立的小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甚至连火是冰的、生灵在天上走这种违背外界自然规律的事也可以发生!
而在金乌梦里,日升日落似乎完全是紊乱的——在谢挚追寻着光亮行走的短短半个时辰里,足足天黑天亮了三个来回,每次间隔的时间甚至都不一样。
看来在这里,跟着太阳走根本行不通呀……
说不定,金乌梦里的太阳还会在天上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呢!谢挚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了声。
耳旁隐隐有潺潺水声泠泠作响,谢挚侧耳倾听了一会,决定顺着水声行走,先走出这片茂盛的原始森林再说。
“唉,走了半天也没有碰见一个人……难道只有我被传送到这里来了吗?”谢挚一边擦汗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进入金乌梦的参赛者们会被随机传送到内部的各个地方,按理说应该分布得颇为均匀,不至于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呀……?
如果这块区域还有其他人的话,那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
英才大比刚刚开始,参赛众人对陌生的环境还尚未熟悉,本次的规则也与前不同,大家难免都十分谨慎,不愿抛头露面,而是先隐藏起来,小心观察之后再行动作。
现在才是比赛的头一天,说不定还能再维持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段时间;
等到比赛快截止的最后几天时,恐怕战斗就会进入空前激烈的白热化。
没有人不想拿到英才大比的魁首!
密林在前方陡然变得开阔,水声猛地清晰了许多,几乎都能听见流水拍击到卵石上的声响了,谢挚兴高采烈地取出自己的水囊小跑过去:
“前面有水!终于走到了!我正好也走渴啦……”
修士在升入道宫境之后才能免去口腹之累,也就是说,来到金乌梦的参赛者们在这半个月里,不仅得跟他人不断比拼战斗,还要自己寻找谋取食物水源;
好在谢挚从小在贫瘠穷困的白象氏族长大,象翠微对她虽然疼爱至极,但也从不溺爱,将她教导得十分吃苦耐劳,生存技能掌握得甚至比很多老猎手还要精熟。
这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林间小溪,浅得刚刚覆盖过溪底的乳白卵石,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掬起水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还顺便把小狮子抱下来在溪水里洗了洗。
小狮子掌有风水符文,对水源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很爱洗澡玩水,它在小溪里面浸湿身体,仔仔细细地舔舐干净嫩绿色的皮毛,还调皮地给谢挚甩了一脸水。
“呀!”
谢挚没提防,被它淋得满脸都是水滴,连睫毛都被打湿成了一簇一簇的,粉白的脸颊像朵沾了露珠的花瓣。
她毫不在意地一抹脸,笑着就去捉它,“你怎么还偷袭我呢!真不道德!”
“看我怎么教训你!”
谢挚一把抓住小狮子,跟它笑闹着滚成一团,不断挠绿毛小猫的痒痒,逼它跟自己道歉认错。
一人一狮正在玩耍打闹,忽然自溪水下游传来一声巨响,符文的光亮一瞬间甚至将整座森林都照得一片白彻。
“轰隆——!!”
谢挚跟小狮子同时止住动作,绿毛小猫警惕地转了转圆耳朵,人族少女则眼里放出光来,露出了兴奋激动之色。
“终于有人耐不住打起来了!”
也终于有热闹看了!
她抱起小狮子撒腿就跑,一眨眼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我们看看去!”
谢挚的速度被数次逃亡磨练得极快,全力奔跑时甚至能跑得过天上的飞鸟,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打斗发生之地——
“嚯!”
她刹住脚步,找了片遮蔽身形的草丛躲起来,一边仔细观看,一边不由得喃喃赞叹道:“这破坏力……可真够惊人的!”
“说不定,都比得上一些高阶宝血种了!”
眼前高入云霄的巨大树木足足倒下了几十颗,在原始森林里硬是扫出了一大片宽敞的平地,仅仅是树木的一根枝干末端便完全截断了溪水,叫它不能通过,足见其有多么粗壮。
而且……这些巨树似乎竟是被人从当中硬生生地撞断的!——谢挚并没有从这些断树上发现符文的痕迹。
“真是可怕的肉身!”
或许这是她来到定西城之后,遇到的肉身最强大的人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呀?谢挚好奇地探出一点点头,小心望去——
“交出你们的身份令牌来!”
高大健壮的青年裸露着大半胸膛,雪白的兽牙串在脖子上摇来晃去。
青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如虬枝一样暴起,青年闷喝一声,居然缓缓举起了倒在地上的巨大断木。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的声音如滚雷一般响亮。
断木极其粗大,被人族高高举过头顶的视觉冲击亦强烈得可怕,如同一只小蚂蚁竟然举起了磨盘一般,谢挚感到那青年的血气如一鼎炽热燃烧的火炉般旺盛,体内仿似藏了一头野蛮凶狠的上古凶兽。
“噢……”
谢挚认出了青年的身份,她的眼睛因为他举树过顶的勇猛举动而闪闪发亮——他少见地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他是那个剑熊氏族的熊剑北!”
真如人们所说,他的肉身果然强大无匹!
真想立马跳出去,跟他好好地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呀!
谢挚热血沸腾,心脏因为遇到了可以一战的对手而怦怦直跳。
“对了,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小瘦子呢?”
想起了老是跟熊剑北形影不离焦不离孟的钱德发,谢挚探身又往青年身后望了望,果然便在不远处看到了神情恹恹的清秀少年。
“喂,”钱德发还是穿着一身华丽无比的锦绣衣袍,只是这次没有再醉得不省人事,“我说阿熊,你为什么还要说废话呢?”
“直接开打就好了——他们不会听你的话的。”他懒洋洋地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英才大比不允许打死对手,但刀剑无眼战斗无情,参赛者受重伤是常事;
而金乌梦完全就是一方真实的世界,没有比武台约束更容易出事,为防止有人死亡,在参赛者伤势过重时都会被直接传送出去,也会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
果然,在听到钱德发这句漫不经心的威胁之后,熊剑北对面的少年男女们脸色都骤然白了几分——他们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一,二,三……”
钱德发伸出手指,慢腾腾地挨个把他们点过去,“……三十一,三十二!”
“好,总共是三十二个人!”
他满意地拍手笑道:“——能拿到三十二块令牌了!我们的运气真不错!”
“你们倒是给我们省事,自己先抱成团,倒省得我们一个一个到处找了!”
谢挚进来得很晚,因此不知道前情:
先进来的普通参赛者们乍来到一块陌生之地,本能地聚集在一起暂时结了盟;
而纳英楼里的少年天才们都心高气傲,对自己极有自信,往往互相看不太上对方。
除非是交情真的很好,他们大多都是单独行动,像熊剑北和钱德发这样一起行走的只是极少数——毕竟多一个人固然多一份力量,但也多了一个人要分自己赢来的身份令牌。
“……不管了!拼了!”
结盟的参赛者中有人拎着石斧大吼一声,“被他们打败也是输,自己认输也是输,倒还不如最后放手搏一把!”
“这样即便输了,也输得光荣!”说完她就呐喊一声,朝着熊剑北疾冲而去。
大荒的儿女都浑身反骨血性,绝不愿意服软,被打头阵的人这样一激励,其余众人也纷纷咬牙举起了兵器,浑身腾起曦光符文,飞奔而出。
“一起上!——这样说不定还有一丝胜利之机!”
“跟他们拼了!”
“我不怕输,只怕丢了大荒人的脸!”
“是纳英楼的天才又怎样?我们比你们也不差在哪里!”
“嘿……”钱德发微微惊奇地将细眼睛睁大了一些,“真是不识好歹!”
“阿熊,我们联手一起打败他们!”
“好!”青年沉沉地应了一声,向前跨出一步,脚下的力量甚至踩裂了大地。
他古铜色的健壮身躯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手臂一挥,尖利的破空声便猛地啸叫而起——
他竟将那颗断树像把棍子一样在手里呼呼地抡起来了!
顿时响起了好几声痛呼和筋骨催折的脆响——他们口中喷出大股鲜血,竟直接被熊剑北挥起来的巨树打飞了出去。
伴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一道平静的女音在众人头顶不带感情地隆隆响起,如大道神音般威严:
“原林区,金刚蚁氏族,蚁求,重伤出局!”
“原林区,钢木纹豹氏族,豹全昆,重伤出局!”
“原林区,穿鼻泥牛氏族,牛大满,重伤出局!”
“……”
钱德发双臂上亦腾起神圣符文光辉,纵身加入战斗,“阿熊,我来助你!”
转眼之间,面前空地上的三十余参赛者被合作精妙的两人呈碾压之势横推而过,出局殆尽!
第74章 卜算
这场战斗如此轻易便结束了!
“真厉害啊!”
谢挚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她一直都是很能欣赏他人长处并为己所用的人。
能击倒这些参赛者并不算难事,难的是他们俩解决对手的速度如此之快,下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有如秋风扫落叶般迅捷果决!
思及自身,她觉得自己虽然实力足够,却并不一定能在实战中做到如此坚决——她的心缺乏血的洗礼,总还是太软了一些,除非是面对真正的坏人和敌人,否则轻易不愿伤人,尤其不愿意打伤女孩子……
“刚进来便打败了三十二个人……这很好!”
熊剑北松手将断树扔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他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看了看,那上面悄无声息地闪烁起一个新数字,证明着他方才的勇猛战绩。
“恐怕接下来,再赢新令牌就难得多喽!”
钱德发晃晃荡荡地走到他身边去,“他们肯定都躲着咱们不出来!”
“但也不急在一时,”少年取出酒葫芦往嘴里痛快地灌了一口,眼皮立刻便泛开了一片薄薄的粉红,“……他们、他们只要是想拿到名次……嗝——!就不能不战斗!”
“总之……我们只要等到最后几天,坐收渔利就行!”他醉醺醺地拍了拍青年的背。
忽然,自谢挚这个方向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音虽然极其微小,但还是被钱德发敏锐地捕捉到了——
清秀少年的耳朵警惕地动了动,前一刻还迷糊涣散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清明而又冷酷,如利剑一般射向了谢挚这边:
“谁在那里!——出来!”
他在发话时早已先抬起了手臂,一道灿烂的金光从指尖迸发而出。
那道金光颇为神异,刚激射而来的时候只是微弱细小的一道金线,在空中时竟然在一刹那间便自行强化了数倍不止,变得足有数丈宽!
“好手段!”
这个钱德发的符文倒是有些古怪!
谢挚一眼便看出了他符文术法的不凡,注意力当即便从熊剑北转移到了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
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好,自藏身的草丛中轻盈地跃身而起,硬生生地用手掌接下了这一击。
“唔……”
手掌虽然并没有到流血的地步,但的确被震得有些隐约的酸痛……
谢挚甩了甩手腕,还是十分惊奇:她已经许久没有被同龄人打伤了。
“你的符文有点奇怪——明明是单一的金符文,可是其中又有别的符文掺杂……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好奇地歪头发问。
“……”
钱德发认出了面前忽然跳出来的娇美少女,原本红润的脸色开始发青——他之前跟熊剑北曾见过她跟裂云天马氏族马腾飞的对战。
他看得很清楚——在那场结束得过于迅速的战斗里,这个怪力少女未动用任何外力,一拳便打碎了千年未经损坏的比武台!
他相信,谢挚就是骆燃霄报信中观有四种符文的新天才,同时也在心中暗自怀疑她就是那个最近在城内被炒得沸沸扬扬的登神种——毕竟她的登场跟登神种的出世是同一天!
而且,纳英楼里的少年天才们他都调查过背景……唯一一个出现得如此突兀、并且之前连一点点名气传闻都没有的,就只有谢挚了!
倒霉倒霉真倒霉!钱德发心里叫苦连天,怎么就叫他们遇见她了呀!
这下好了,他原本还自以为自己是坐收渔利的渔夫,原来他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面的螳螂!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晰的认知,知道自己打不赢谢挚:看她在他的攻击下连皮都没破一点就能知道!
“嗨,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打败马腾飞的小英雄!”
钱德发识时务者为俊杰,心思顷刻百转,只愣了一瞬便当即眉开眼笑,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
他朝谢挚弯腰先施一礼,看起来好像已经跟谢挚认识了半辈子似的熟稔,“我对您仰慕已久!仰慕已久!刚刚是我不小心看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一定别跟我计较啊!”
“这样,为了跟您道歉赔罪,我们三人组队,好也不好?赢得的身份令牌我们六四分!——您六,我们两个四!”
这样虽然于他跟熊剑北来说很吃亏,可也总比现在就被谢挚直接打出局好。
“……哎?”
谢挚困惑地歪了歪头——她不记得自己认识面前这两个人呀?
而且,她也不打算组队……她更习惯单打独斗些。
要跟她组队,除非是阿英才行!
她正要拒绝,一直站在钱德发身边一言不发的高大青年却忽然动了。
熊剑北朝她大踏步奔跑而来,精壮胸膛上的巨熊纹身怒目圆睁,铁塔似的身躯每重重地踏下一步,甚至会令地面发出哀鸣与颤动!
“怎么——你要打架吗?”
来者似乎不善,谢挚皱起眉,摆出了对战的架势。
青年气势汹汹地冲至谢挚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
“师父受我一拜!!”
他纳头便拜,将脑袋在地上磕得震天响,“我名叫熊剑北,来自剑熊氏族,今年十七岁,求您教我炼体!”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挚目瞪口呆,吓得一时半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跪拜过。
而且这真的也太突兀了吧!哪有一上来就磕头拜师的啊!
谢挚欲哭无泪——出门在外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一见面就磕头要拜师的怪人啊?族长可没告诉过她还有这种事!
“你……你这是干什么……”
被震惊得出了窍的元神终于回到原位后,谢挚连忙蹲下身,伸手试图将比她个子足足高一倍的青年扶起来。
“快起来!什么拜师……你在说什么呀!”
说起来熊剑北还比她大三岁……被年纪大的人哐哐磕头跪拜,她真的会折寿的吧!
“不起!”
青年仍然很坚决地将额头牢牢抵在地面上,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您今天要是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
……怎么这么赖皮!
“喂……我还比你小三岁呢!哪有拜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为师的道理?”
“拜师不必年长于弟子,有才便好!”熊剑北倔强地梗着脖子大声回答。
谢挚要被这个傻大个气死了,她一跺脚转身就走,“那你好好跪着吧!你以为我会理你吗?”
“哎哎,哎!”钱德发见状连忙来打圆场,“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他试图将熊剑北拉起来,使劲拉了一把,愣是没拉动,自己的手臂倒是差点被抻脱臼,只得又抽回手。
“他——”
钱德发尴尬一笑,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剑熊氏族的熊剑北,是雍部有名的武痴……平日里什么都好,一遇到厉害的天才时便不对劲了,总想着要跟人打一架……”
“阿熊是体修,上次我们一起观看了你跟马腾飞的那一战,他被你展现出来的力量所震惊,自那以后就一直念叨着你,要拜你为师,好好学学艺……”
少年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这事实在是很离谱,眼睛在靴面上乱瞧,整张白净的面皮都涨红了。
“噢,那照你的意思,难不成他想拜师,我就一定要收徒喽?”谢挚没好气地说。
“不敢,不敢!”钱德发赶紧澄清,将头摇成拨浪鼓状,“我可没这么说!”
“哼!”
看在钱德发是那个总是笑呵呵、跟谁都一派和气的中年男人的儿子份上,谢挚才没有继续为难他。
她抱着小狮子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懒得理你们!”
她刚转过身,便跟一个四肢着地正弓着背小心爬行的瘦弱少年四目相对,两个人俱是一愣,“……?”
少年腼腆地扬起嘴角:“……哎,你、你好。”
“……”
还你好……谢挚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发作的冲动:
“……这都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啊?!”
她很不好!!
刚进入金乌梦第一天,她就已经想杀人了!。
“都交代完了?”谢挚一脸严肃。
“交代完了。”对面的少年垂头丧气。
金乌梦中的日出日落非常紊乱,一会儿红日初升,一会儿又夕阳金辉遍地,此刻夜色毫无征兆地突兀降下,原林里的夜晚湿冷无比,熊剑北特地去拣来了一大堆湿漉漉的柴火,强行用符文烧了半天才点燃。
橙红色的篝火映亮了谢挚的半张脸庞,让她原本就生得娇艳精致的面容越发叫人移不开眼了,连柔软的发丝都好像在融融地发着光。
“哎,”她转向一旁坐着的钱德发——她已经发现他十分聪颖精明,因此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应当没有。”
钱德发被她这一声唤惊醒,这才回过神来,他沉思了片刻,摸着下巴摇摇头。
他低下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之前离得远没看清楚,现在坐近了,他才猛然发觉谢挚原来生得十分漂亮。
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跟寻常的大荒少女比起来……更是似乎完全不同。
谢挚也觉得少年的供词里没有什么疑点,“哼,谅你也不敢说谎!”
“我真没说谎……”
少年嘴巴一撇,差点要哭出来,“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修为低微,对你们这些天才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是隔壁景部的一个普通修行者,抱着说不定能拜入仙宗的心思,这才不顾千辛万苦,来到雍部定西城参加本次英才大比的。
谁曾想,刚一踏入金乌梦,他就直接被传送到了一堆草丛里!
而前方还有一个如远古凶兽般勇猛的青年,一口气便撞断了十几颗伸入云霄的巨树,吓得他三魂六魄飞出去一半,缩在草丛里战*战兢兢不敢出去——恐怕他刚一冒头,身份令牌就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打完了,他一挪身子试图悄悄遁走,结果只是稍微将草丛抖出了一点点声响,那个清秀的少年便锐利地扫视来一眼,抬手便发动了攻击!
他当时心道不好,以为自己准保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刚进来就要出局,心已死了一半时,前面却忽然跳出了一个娇小的少女,赤手空拳地接住了那少年的符文攻击。
接下来,叫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青年与少年明明在人数上占优势,却似乎对那无名少女极为忌惮,还试图拉谢挚入伙;
那个健壮青年还像头蛮牛似的冲过来,径直跪倒在地,要让谢挚收他为徒!
好吧,这些事他都管不着;
趁着他们几个因为争吵乱糟糟的,他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正想悄悄逃出去时,就跟恰巧此时转过身来的谢挚直直打了个照面。
听了他的讲述,谢挚真是没脾气了,憋了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那你这运气可真够好的。”
她就说嘛!——她明明蹲在草丛里没有动弹分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被钱德发发现了!
原来钱德发根本不是发现了她,他听到的声响另有其人,谢挚倒是平白无故给他挡了一次灾。
瘦弱矮小的少年缩成一小团,他来自蜜猴氏族,名叫猴利波,褐色的眼睛格外大,“我……我也只是,凑巧……凑巧……”
“诶?”
谢挚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跟常人不大一样,竟然是十字形状——就跟祭司的眼睛一样。
“你的眼睛……”
她好奇地指向自己的眼下,“为什么是这样子的?一个十字?”
她从前在白象氏族就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她太怕祭司,因此不敢询问她,只能把这个疑惑憋在心里。
“我是个卜算师,”猴利波赶忙解释,他对谢挚救他一命而十分感激,“我们卜算师的眼睛都是这样的。
“瞳孔成十字形状,这是卜算师的标志。”
“原来是这样啊……”谢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她对这种……十字形状的瞳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在祭司之前,就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她见过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个卜算师了?
这说不定跟她迷雾似的身世有关系……谢挚默默地揣测到。
“哦?你居然是个卜算师?”
钱德发闻言也颇为惊讶,很感兴趣地身子微微前倾,为竖起耳朵准备听讲的谢挚解说道:
“卜算一道在上古年间极为兴盛,那时大道尚未隐去,天地间充满混沌之气,卜算师是真的可以推演出天下每一个人的命运的!”
“像中州长生世家之首的谢家,就是从那时起以卜算立族,一直历经了商周两代,至今仍然长盛不衰,连人皇陛下也要避让三分,以谢家家主为座上宾。”
这些事,都是他父亲钱进荣告诉他的。
清秀少年咂咂嘴巴,有些遗憾地接着说:
“可惜,自从万年前的夺运神战之后,大道渐隐,环境日劣,曾经可以卜出万古的卜算师也随之大大衰退,从兴隆鼎盛变成了如今的衰微低颓……”
“属于卜算的时代早已过去了,现在,即便是最优秀的卜算师,也受限颇大,只能算一些当世的小事情;若要算未来大势,更会遭到可怕的反噬。”
谢挚闻言愣了愣,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祭司的满头白发。
那么,祭司也是因为当初卜算过不该算的事情,从而才遭到反噬的吗……?
等回到氏族之后,她一定得鼓起勇气,好好地问问她才行……即便祭司讽刺她,她也不能退缩。
“那么……”
谢挚敛下种种复杂心绪,面向猴利波,郑重道:
“请为我算一算白象氏族象英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吧。”
第75章 风生兽
“终于算出来了!”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功夫,一直等到金乌梦里的夜色已经渐渐淡去时,猴利波这才一擦额头推开算筹。
“结果是什么?阿英在哪里?”谢挚揉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
猴利波卜算用的时间比她想象得久许多,她在等待时被暖洋洋的篝火烤着,头一点一点的,都快支着下巴睡着了。
“在东北方向的金漠区……”
蜜猴氏族的少年也因为自己的技艺不精而有些惭愧,讷讷道:“距离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致有一万七千里远。”
一万七千里!
谢挚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距离真不近!
金乌梦内果然自成一方小世界……居然被塑造得如此广大!
要是火鸦在这里就好了,那样她的速度能快很多……
谢挚一边思索一边站起身,“那么,我就先走啦!——我还有很多路要赶呢!”
或许,她也可以逮只别的神禽代步……?
她记得那个脚腕上戴着金环的少女就骑着一只看上去美丽圣洁的五色鸾鸟,看起来非常不凡——要是她能去借一借她的坐骑,或者请她载自己一程就好啦。
这样想着,谢挚又一屁股重新坐下,“你可以再为我算算五色鸾鸟氏族的鸾吟芝在什么地方么?”
“可以,可以!”猴利波连连点头。
看着他重又忙忙碌碌地摆开铜钱算筹,谢挚颇为好奇地离他再靠近了些许,“哎,你们卜算师是什么都能算得出来么?那你们能不能算出来我的攻击?”
她随手挥出一拳,拳头精准地在瘦弱少年的脸前几寸处停下,挥拳带起的罡风甚至将猴利波吓得脸色苍白地往后跌了跌——他以为谢挚一时兴起竟要攻击他。
“比方说,你能卜出来我接下来这一拳要打到哪儿么?”
“……不、不能!”
猴利波胆子很小,脸都被吓成了纸色,他哆哆嗦嗦地往后缩了缩,“我我我算不出来这些!”
“每次卜算都相当耗费时间精力……诚然,最优秀的卜算师可以在瞬间掐指算出结果,但也会非常疲倦!在战斗中稍一分神都可能会落败,更别提还要分心卜算了!”
“这样啊……”谢挚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猴利波如此说,可若是卜算师的精神力足够强大,经得起海量消耗,不也是能做到算无遗策、在战场中先知先觉么?
这真是可怕的优势!
虽然现在的人们都将卜算师视为辅助和鸡肋,难免有几分轻视,可谢挚却觉得,若是有人能在卜算一道上走到巅峰,也会极其强大。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谢挚得到鸾吟芝的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地准备启程,“再见!各位,我要走啦!”
“不再待会儿么?”
钱德发下意识地跟她一起站起来,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这话的无理,“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真不愿意跟我们组队么?”
“我知道你很强大,但是……在这陌生的神祇小世界里,有同伴互相帮扶着,总还是好的。”少年的眼睛很诚恳。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不用啦!”
谢挚将探头探脑的小狮子塞进怀里,抬头一笑,“我更习惯一个人冒险些!”
“祝你们万事顺利,在英才大比中取得好名次!”
她拍了拍钱德发的肩膀,又揉了揉蜜猴氏族少年长着毛绒绒卷发的小脑袋——猴利波比她还要矮一些,谢挚头一次在大荒见到比自己还矮的同龄人,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其实暗地里特别开心,觉得他将自己的身姿也衬托得伟岸了不少,很有几分稳重的大人模样。
直到站在比她横宽一倍、竖高一倍的熊剑北面前时,谢挚刚才膨胀起来的自信心一下子又瘪了下去——他真的也太高了吧!看起来真如一座铁塔一般。
她不服气地鼓起脸颊,挺胸抬头试图跟他一比高低,这个大个子平时都吃的是什么呀!怎么长得如此之高!
“师父!”铁塔朝她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我还是快走吧!”。
金乌梦内部分为了许多个气候地貌各不相同的区域,有荒凉苍茫的大漠,雾气霭霭的沼泽,秀美壮丽的山峦,也有遮天蔽日的密林,都是按照上古年间的风景被塑造出来的景象,因此跟现在的景物其实颇有不同——
谢挚悄悄猜想,这方小世界原本的主人金乌神是想囊括天下所有景色,将这里打造成他或她的一处观景点和后花园。
谢挚刚进入金乌梦时,被传送到的区域就是原林区,而鸾吟芝所在的区域在仙山区,离谢挚正好不太远,她估计着自己的速度,应该三天左右就能赶到。
在一处如碧玺般清澈晶莹的万顷湖水旁,一个英俊少年周身萦绕着无数符文。
他双拳几乎化为光晕,冷酷目光凌厉如电,身后背着一柄散发着恐怖波动的银色长。枪,长发飞舞,气势如虹,如一尊天生王者般姿态傲然,睥睨万物
“那是龙齿雀氏族的少年天才,他实力强横,进入金乌梦之后,已经连续击败了数百个人了!”有人惊恐地低声道。
“他在碧湖区中称霸一方,至今未尝一败!”
“依我看,这里留不住他,他很快就要离开本区,去向附近其他区域,同别的少年天才战斗了!”
龙齿雀氏族的少年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弯唇骄傲一笑,“哼!我岂是你们能议论——”
下一刻,他就被一团疾冲而来的黑影重重地撞倒在地。
“抱歉抱歉!”
谢挚手忙脚乱地从巨兽身上爬下来,她身后那头尚未完全驯服的风生兽趁机就要逃跑,又被她举起拳头转身一瞪,巨大的身躯都抖了抖,呜呜咽咽地紧压着耳朵趴下来,听声音竟还有几分委屈。
“怎么了,你还委屈上了?”谢挚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敲了敲它的脑袋:
“你故意带我往湖里跑,要不是我拉着你,我现在一定都到湖底去了!我只是想借你骑一程,你倒好,倒是想要我的命呀!”
“而且你还撞了人!给我惹了好多麻烦……”
说着谢挚便又去扶倒在地上的少年,“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风生兽的外表像一头体型巨大的青貂,只是额外长了两只蒲扇般的大耳朵,此刻听着人族少女理直气壮的指责,它乌黑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在盘算着如何趁谢挚不注意开跑偷溜,但又不太敢——在过去的半天时间里,它跑了有几次,谢挚就锲而不舍地捉了它几次。
这可怕的人族少女对它也并不打骂威胁,就是纯用肉身之力将它硬生生地压着脑袋按倒在地,然后爬上它的背使劲揉它的耳朵,让它听话一点,载着她快跑。
几次三番下来,它已经彻底怕了谢挚,光是看到她腿肚子都在发颤,耳朵情不自禁地紧紧贴在脸侧,表示自己的顺服。
“……起开!”
少年恼羞成怒地捂着腰站起来,对谢挚怒目而视,“你是谁,竟胆敢偷袭我!”
被莫名其妙冲出来的巨兽拦腰撞了一下,此刻他浑身骨头都疼得像散了架;
而更丢脸的是,驾驭着巨兽驰来的人居然是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少女!
而且这窘状还被其他人看见了!少年心头大恨——他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他咬牙切齿地抽出背上的长。枪,将枪尖对准了谢挚,带出一片绚烂的银色光芒:
“我是龙齿雀氏族雀还巢,报上你的氏族与名字来!”
“哦——你是龙齿雀氏族的啊……”
龙齿雀氏族,连对外界知之甚少的谢挚也听说过,这是一个非常强大兴盛的氏族,千年以来族内曾出过好几位名震大荒的城主。
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眼睛闪闪发光,“那你的宝血种呢?龙齿雀在哪里?借给我骑一会好不好?”
传说中比风飞得更快的极速神禽!龙齿雀继承有一丝极微薄的真龙血脉,身上遍布金色鳞片,长相凶恶健壮,性情暴躁骄傲,满嘴尖利牙齿。
要是能借到龙齿雀骑,她就不用一早上反反复复地捉放八次风生兽,也就不用再赶路去仙山去找鸾吟芝了!
“……”
莽莽撞撞地撞倒他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觊觎本族宝血神禽!少年恼怒地大喊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龙齿雀氏族头上!”
耀眼的银光如涨潮时的波涛般汹涌澎湃,怒吼着冲向了谢挚——少年将长。枪狠狠地刺了过来!
“嘿……怎么突然就要开战呢?”
谢挚在滔滔不绝的银光密网中左闪右避,灵巧地躲过了少年的所有攻击,还不死心,“你真没把龙齿雀带进来啊?”
少年的银枪差点被她气得脱手,“……我杀了你!!”
“好吧,看来你是真没带,哎呀我可真不走运……”谢挚失望地连连唉声叹气。
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最可恨的是,这少女灵敏至极,他一时半会居然制服不了她!
少年暴怒,手中的银枪愈发炽烈耀眼,几乎笼罩了这片天地。
忽然,他看到对面容貌娇艳的少女对空无一人的身后说了句话,“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吃掉他的武器了。”
“好嘞!终于轮到我出场喽!”
一道青翠欲滴的鲜绿嫩芽倏然探出,非常兴高采烈地在空中挥了挥。
胖竹笋气沉丹田地大喊一声,“我来吃吃吃!!!”
什么……
一根……会说话的竹笋……?
在他发愣的一瞬间,柔和的绿芒轻盈地一闪,少年手中便猛地一轻。
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时,族内有上百年传承历史的珍贵长。枪已经变成了一杆光秃秃的铁棍。
“不好意思——”少年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便天旋地转地重重栽倒在地。
谢挚收回拳头,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你的身份令牌我也收走啦!多谢你给我攒了这么多数字!”
她自少年怀中翻出身份令牌,跟自己的身份令牌碰了碰,立刻便有了新的数字变化——她在赶路的这几天里也顺手打败了不少人。
现在,虽然她没有刻意强求,但她积攒下来的身份令牌数字也颇为可观了……谢挚心满意足地将令牌重新揣回怀里。
跟普通参赛者一个一个地战斗多麻烦啊,她还是更喜欢跟纳英楼里的少年天才对战一些——他们基本个个都有不少身份令牌。
等到比赛结束的最后几天时,直接打败他们就好,简单方便又快捷,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又直接又省事!
“扮猪吃老虎才是我辈真义!”
谢挚心情大好,非常愉快地爬到风生兽背上,揉着它的脑袋柔声诱哄,“乖乖小宝,快跑快跑……别再想着逃跑啦!”
“等到了地方时,我给你一点鲲鹏肉吃!”。
“仙山区终于到了!”
一口气奔行千里,风生兽气喘吁吁,甚至吐出了半截舌头,使劲耸动身子试图摇晃背上稳坐的人族少女,意思是叫谢挚赶紧下来,它实在是跑不动了!
“谢了!”
谢挚从风生兽小山似的背上跳下来,亲昵地抱了抱它的前肢,又努力踮脚摸它的大耳朵,“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帮忙载着我,我真不能这么快到这里!”
风生兽自胸腔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鸣,昂着头努力装出对谢挚的亲近毫不在意的模样,但身后无意识翘起来悄悄挥动的尾巴还是暴露了它此刻的享受——它其实还挺喜欢谢挚这样抱着它的。
“对了,这是答应给你的报酬……”
谢挚从小鼎里割下来一块鲲鹏肉,递到风生兽嘴巴跟前,“给你!”
这是金龙姐姐在“海的精魂”里送给她的一块鲲鹏血肉,其中蕴含着海量生命精华,非常珍贵,她一直留着没有舍得吃,好好地存在小鼎里,新鲜得如同刚刚才从鲲鹏身上撕下来一般,还在淋漓地淌着晶莹璀璨的金色血液。
风生兽的大耳朵“腾”地一下飞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虽然鲲鹏已经足足万年没有临世,金乌神祇也没在小世界里创造鲲鹏神鸟,可是面前这块血肉中蕴含着的澎湃神性和汹涌精气,也足够令世上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生灵发觉它的不凡。
它几乎立刻就要忍耐不住地将这块肉一口吞下了;
但最后关头,风生兽还是勉强压抑住了进食的本能。
虽然本能在血液里冲撞着狂吼叫嚣,但它还是强忍着撇开眼睛,用鼻子将鲲鹏肉往谢挚这边顶了顶: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唔……”
风生兽是金乌梦里的本土生灵,并不会说人族的语言,但谢挚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精准地理解了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只愣了一下,便明亮地笑起来,“这有什么不能收的!拿着吧!”
“这是我原本就答应要给你的酬劳,不必拒绝!”
谢挚将鲲鹏肉丢到风生兽脚下,转身就跑,“就当是交个朋友啦!朋友之间还不能送个礼物什么的吗?”
她全力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风生兽的视野里,令它一阵气结:这人族明明比它跑得快多了,为什么还非要骑着它跑!
但是……
风生兽犹豫了一下,朝四周谨慎地打量了一圈,低头叼起那块晶莹的鲲鹏血肉,极速飞遁而去——这对它来说是一个大机缘,它准备专门找个地方,好好地将其吸收炼化。
看在谢挚送给它这样一份厚礼的份上……它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软乎乎、香扑扑的慷慨善良人族少女。
第76章 仙山
仙山区是金乌梦中风景最为秀丽的一个区域——
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峰如神祇亲手雕刻布置,其上流光溢彩,云雾缭绕,遍布生长了数千年之久的灵藤佳木;
时有通臂猿猴的灰白身影攀着树藤从中灵巧地一闪而过,神禽的清鸣划破长空,宝血灵兽的嘶吼震动山林,万年未在外界现世的珍贵祥兽自在地踱着步,低首啜饮灵气凝结而成的清澈山泉水,耳朵不时一动一动,宁和而又悠闲。
就连山峰上随意一片布满褶皱的薄石都无可挑剔,质地细腻莹润,比手艺最高超的工匠制作的盆景都更加精美绝伦,天地间四面八方充斥的灵气极为丰沛,浓郁得几乎在空中结成了一层乳白色雾气,柔和地缠绕在进入其间的少年男女身上,令他们都发出了一阵难掩激动的惊叹:
“啊……这里的灵气好浓郁呀!”
“或许东夷的七十二洞天福地也不过如此!”
“在这里的话,修行一定能事半功倍,进步飞速!”
“若是能在金乌梦中待上几年,不为比赛战斗,只是好好地潜心修行就好了……”
谢挚刚一踏入仙山区,便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扑鼻清香,精神为之猛地一振,那正是生长在仙山上的无数千年宝药散发出来的。
“这里可真美……”
她放眼眺望了一遍四周,自言自语道:“唔,连灵药珍草也很丰富……一进来就被传送到仙山区的人也运气太好了吧!”
一想到自己刚进来时的原林区,谢挚便不由得因为这两者间的鲜明对比开始愤愤不平——那只阴沉沉的诡异七彩大蘑菇不停地往下滴落黏液,她离开时不小心沾了一点在衣服上,让她好长时间都会在黑暗中浑身发荧光,惊跑了许多她想捉来代步的灵兽,最后只能勉强逮了只眼睛不大好的风生兽。
金乌梦作为神祇的一方小世界,因为主人的陨落并没有彻底成型,尚还是残缺不全的;
因此,它其内的区域也完善程度各不相同。
显然,仙山区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少数几个完善区域,率先进入仙山区的参赛者们会比其他人额外得到许多奇珍异宝——对修行者而言,运气和机缘也是实力的重要一部分。
但仙山区内,最先得到珍宝的普通参赛者却并不一定能将它们好好地带出去——其他区域的少年天才们打败了本区域的参赛者之后,已经纷纷闻讯而至了。
“哪里走!”
一个浑身散发着赤色曦光的英武少女踏出一步,如同远古时的火神降临,气势凌厉凛然,万千符文绕身,令人几乎不敢直视,脚下的土地甚至被她躯体上的高温烧成了滚烫的熔岩。
她沉沉挥出一拳,前方的山石应声而裂,竟然被击穿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孔洞。
“交出你得到的灵药来!”
前方就是山壁了!这下再也逃无可逃!
被她追击到走投无路的少年被迫跳下灵兔,咬咬牙,不得不从怀中取出一株流动着晶莹光彩的灵药——
那灵药形如老山参,通体金黄灿烂,清香扑鼻,药身如融金般闪烁着炫目的微光,长长的须子比春天的柳条还要浓密,一直柔软地垂落到地上去。
“请……请您拿走这株灵药吧……”
少年半跪在地上,丝毫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痛,将费尽心血才勉强得来的灵药高高举过头顶,“只是……求您不要拿走我的身份令牌!”
“我真的很想去中州……求您了!”他几乎要哽咽了。
“哼……”
英武的少女并不回答,只是探手取过灵药,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便仔细地收入囊中,“主动献药……算你还有几分识相。”
迎着少年期冀不安的眼神,她一脚踢断了他数根肋骨,滚烫的鲜血顿时飞溅而出。
在金乌梦的规则神音毫无感情的宣判声中,她冷冷地转过身去。
“就凭你,也想去中州?”
……
这样伤人夺宝的景象在仙山区内层出不穷,到最后,人们对其已经司空见惯,不再会被激起义愤了,只是纷纷去为自己的前途奔忙。
谢挚刚进来半天不到,便已经见到了好几起激烈的战斗——随着比赛的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战斗的残酷程度飞快升级了,修为最低的参赛者已经被通通淘汰,剩下的人除了纳英楼的少年天才们,修为亦颇为不俗。
没有人再敢隐藏实力!
在混战之中,有人看着谢挚面生年少,且又身形娇小,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便以为她柔顺可欺,甚至上前主动偷袭挑战她,让谢挚大为惊讶——她本不想太过惹事,没想到事居然会自己找到门上来!
为让自己的寻鸟之旅更加顺利舒坦一些,她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揪出其中修为最高的几个人,将他们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训了一顿,借此扬名立威。
当然,这立威的效果也非常好——看着周围的少年男女们都对自己避如蛇蝎,几乎恨不得遁地而走,谢挚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真是十分威严。
——这下好了,她身边终于清静啦!
至少好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再敢接近她,更别提招惹她了。
谢挚的赫赫凶名甚至传到了其他区域里去:
“哎哎,你听说过没有,最近仙山区出了一个可怕的少女!”
“当然知道!”
答话的人对谢挚的事迹如数家珍,扳着指头挨个道来:
“听说,她虽然容貌娇美,但肉身极其强大,一拳就捶晕了龙齿雀氏族的雀还巢,还砸断了好几个成名已久的少年天才的门牙,连剑熊氏族的熊剑北都要磕头拜她为师,城主的儿子都哭着求她组队哩!”
“我还听说,这个少女是个驯兽狂,尤其喜好与灵兽厮混玩耍,不仅驯服了金乌梦的灵兽整天到处骑,还说什么要逮神禽代步呢!”
“嘶……这可真够凶残的!人族真能强到这种地步吗?她莫不是什么宝血种化作的人形,偷偷潜入金乌梦中的么?”
“谁知道呢!”
“也说不定,她就是那个传言中的登神种!”
“真不知道,她跟火焰山的蒲存敏碰到一起,会是谁胜谁败……”
“……”
“阿嚏!”
攀爬在陡峭如割的峭壁上,谢挚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身子一抖,脚下立刻便滚落几块碎石,隔了许久许久,才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回音。
她气鼓鼓地揉了揉鼻子,“是谁!谁又在背后偷偷骂我?”
“唉,这真是人一有名,便遭贼惦记……我前几天真不该如此高调的。”
谢挚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足下微微用力,立刻便如灵猴般轻盈地在峭壁上凭空上升了好几丈。
仙山区的山峰都极其高大险峻,远远望去,真如一座不可接近的仙境神山,四面陡得如同刀削斧劈,几乎呈直上直下之势,万年以来从未被外人涉足过,因此也没有一条小路可供步力登山,只有灵敏的猿猴可以靠着山壁上的藤蔓攀援穿梭,或者最强壮的神禽才能勉强飞到山顶。
而谢挚却另有一番奇特的登山方法——
她用双拳硬生生地在山壁上轰出了深深的孔洞,然后将其作为脚踩的施力点,如此反复,不断向上前进,竟然也十分神速。
至于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上仙山,当然是因为她四处打听,终于听到了鸾吟芝在山上修行的风声,要去找她借鸾鸟做坐骑了!
虽然她自身的速度亦非常快,甚至可以比得上一些普通的神禽,可那是她燃烧精血全力奔跑的情况,并不能支撑太久,不一会儿就会精疲力尽。
何况在这危机四伏的金乌梦里,尚有无数人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即便是谢挚,也不敢将全部精力都花费在极速奔行上——那也太莽撞大胆了一些!
“呼……终于爬上来了!”
谢挚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仙山顶的空气湿润而新鲜,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晶莹剔透的灵髓,其上隐隐竟有浓郁的灵气蒸腾闪烁,个个都非常纯净,品级极高。
——居然是极其少见的极品灵髓!
若是将它们全部拿到外界去,说不定甚至能买得下一整座繁荣的人族城池!
灵髓是上古年间才能出产的一种特别灵石,神祇在灵气极度充沛之地修行,吐纳打坐时可以将周围的灵气转化为灵髓,修为越高深的神祇,所转化得来的灵髓便越纯粹,对修士的修行助益也越大。
在过去了万年之后,留存于世的灵髓少之又少,价值更是水涨船高,只在强大的修士之间通行使用,凡人甚至终其一生都不能得见一枚。
“哇……地上好多灵髓啊!”
而现在,这些珍贵无比的灵髓却如退潮时搁浅的鱼儿一般,密密麻麻地散落了一地!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谢挚喜出望外,当即将它们一股脑通通塞进小鼎里去。
“这下好了!有了这些灵髓,我就能给牧首大人赔偿打坏比武台的钱,还能给族长买些首饰啦!嗯……还要给族长打副称手的上好兵器才好……”
谢挚将要办的事情一样一样列出来,满足地在心里算来算去,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象翠微直到现在还没有婚配,谢挚一直都为此很愧疚——不论是人品样貌,还是修为识见,象翠微无疑都是大荒中的上上等;
在她年轻时,也曾有女子爱慕她,甚至痴心等待了她十几年,但她一直未做回应,至今依然孑身一人。
谢挚小时候曾缠着象翠微问过她久久不成婚的原因,象翠微当时说是因为白象氏族太过穷困,她不愿意耽误其他姑娘的大好青春,从那之后,这话便被谢挚牢牢记在了心里。
但谢挚聪颖早慧,并未轻信象翠微的说辞——
她私底下觉得,这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比方说,她就是族长最大的牵挂和负累之一。
有一个不知来处的病弱孩子牵绊着,总还是不容易找到妻子的吧……?等她这次带着这么多灵髓回去,族长是不是就能有好姻缘了呢?
忽然,在前方爆发出了一阵极其耀眼刺目的乌光,骤然惊醒了还沉浸在回忆中的谢挚。
“轰——”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裂声,天穹中猛地升起了一轮炽烈的小型太阳!
而在那奇异的“太阳”中心,赫然有一只浑身沐浴着神圣光焰的乌黑小鸟正在奋力飞翔!
“一、二、三……”
谢挚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它的脚爪,待她终于看清时,便不由得悚然一惊:
“它竟然有三只脚爪!”
仅次于真凰的三大神鸟之一,驾驭着光与焰的三足金乌!
可是三足金乌不是早已在万年*前的神战之中灭族了吗?怎么在金乌梦里竟还保存着一只幼鸟?
难道,这是金乌神特地为本族延续留下的唯一一条血脉?
一时之间,谢挚颇有些惊疑不定。
她凝神注视了“小太阳”片刻,发觉这只小金乌行动间非常慌乱——竟似乎在惊惶逃遁!
“什么人竟能追得三足金乌不停躲避?”谢挚大感惊奇。
这时,清脆的金环碰撞声乍起,五色辉光大盛,倏然笼罩了谢挚全身,一声柔婉的娇喝响彻山顶:
“来者何人,竟敢与我争抢金乌梦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来人竟然就是谢挚找了许久的鸾吟芝!
终于找到她了!谢挚惊喜道:“啊!是你!那个戴金环的少女!”
“……小蟊贼,我杀了你!”
鸾吟芝因为这个称呼而愣了一瞬,随即认出了谢挚,顿时怒发冲冠,驱使着身下的鸾鸟强行一转方向,扭头便朝谢挚直冲而来!
自从在纳英楼上被火鸦指着说过土之后,鸾吟芝气得足足肝疼了好几天,耳朵里再也听不得金环这两个字。
她发誓,下次再见时,自己定要将谢挚跟火鸦都吊起来好好地打一顿,这才能稍解她心头之恨——想她鸾吟芝活了十六年,只被旁人赞过容貌美丽,还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土!
甚至说她土的还不是人,而是一只欠兮兮的大乌鸦!
“喂!”
眼看她忽然扭转方向,杀气腾腾就冲自己直飞过来,谢挚还倍感委屈,“你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呢?真不礼貌!我可没惹你!”
是火鸦说的鸾吟芝土,她可从来没有说过呀!
太倒霉了,怎么到哪儿都有人追杀她啊!真是完全想不明白!
第77章 吟芝
鸾吟芝来自大背山的五色鸾鸟氏族,这一族在大荒中行踪无定,颇为神秘,但却丝毫不减其超然的地位和大荒民众对他们的尊敬——
这是一支千年隐世不出的强大氏族,每一代都会出几位旷世无匹的可怕天才,甚至在中州的天衍宗中亦有势力存在。
而鸾吟芝作为五色鸾鸟氏族这一代的未来继承人,被族中长辈寄予了无数期望,天赋极为惊人,符文造诣更是格外精深强大。
她是大荒中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心高气傲,在赞赏与钦佩之中长大,自信即便是比之中州的少年天骄们,亦差距不远。
五色鸾鸟氏族中有长辈在天衍宗担任职位,鸾吟芝本可以借此直接拜入天衍宗,根本无须参加英才大比,她是因为被渊止王姜既望的许诺吸引,这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屈尊纡贵地前来与这些普通参赛者战斗。
但上次在纳英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的灵宠乌鸦指着鼻子说土!这真是令她颜面尽失!
今天既然遇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女,她非得把谢挚好好地教训一顿不可!
鸾鸟氏族少女的符文如疾风骤雨,又似滔滔洪水,昭示出她此刻胸中燃烧的怒火是如何炽烈,仿佛永不断绝一般,完全笼罩了这片仙山山顶。
山顶甚至都因为她的一击之力而裂开了!
整片山地都在剧烈颤抖,生长在仙山上的古木灵藤纷纷崩解粉碎,无数巨石轰隆隆地滚至山下,连天地都在因为鸾吟芝倾泻而下的符文而隐隐共鸣震动,那是对符文的领悟和掌握都精深到极致的证明。
谢挚不想跟她大打出手,并不还击,也不跟她正面对抗,只是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四处腾挪,连连躲避——
本来火鸦之前就得罪了人家,她自觉自己有错在先,虽然有些委屈,但也无可辩驳。
要是她再惹鸾吟芝不高兴的话,她借坐骑的愿望更是想都别想了!
“哧!”
鸾吟芝的符文攻击如水幕一般密不透风,即便谢挚极力躲避,但也不慎被符文击中了肩头,立刻便在衣服上氤氲开一片鲜红的血迹。
“噢……”
痛感这才慢慢地反了上来,谢挚闷哼一声,偏头查看了一下肩膀的伤势,发现自己的肩头居然被击穿出了一个小洞,鲜血正在汩汩流淌而出,眨眼间就打湿了她半个衣袖。
“好强大的符文!”她捂住伤口,不由得低低惊叹。
自从她离开太古战场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了!
她的肉身无比坚韧强大,是祭灵石公认的炼体完美无瑕,甚至可以与神兽幼崽比肩,这还是她头一次因为同龄人的攻击而流血。
“真是厉害的对手!”
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谢挚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喜欢同强大之人交手战斗。
跟修为远低自己的人战斗毫无趣味,就是要旗鼓相当,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切磋,也才能从中得到长进。
“喂——”
谢挚抬手一指天空中驾驭鸾鸟的美丽少女,嗓音清亮:
“鸾吟芝!我已经让了你数百招有余,火鸦的前仇,想必你也已经好好地出了一番气;现在,也是时候该轮到我出手了!”
“……什么?”鸾吟芝一愣。
她原本以为谢挚是被她的攻势压制,这才狼狈不能反击;
可是听她方才的话,她竟好像是在让着她……?
这不可能!一定是谢挚在口出狂言——
下一刻,娇小的少女身影一晃,便倏然消失在了地面上!
谢挚浑身曦光腾腾,使劲一踩地面,自双腿足尖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甚至将山顶踩出了道道裂纹。
“你还是先下来吧!”
她凭借着可怖的肉身爆发力跃至半空,身体化为璀璨流光,如一颗小流星般直直撞向了五色鸾鸟。
即便谢挚已经刻意收敛了几分力气,但被肉身堪比神兽幼崽的人族小孩重重撞在身上,还是令五色鸾鸟不能承受,鸾鸟被她这突兀的一撞撞得翅膀一歪,胸中气血翻腾,顿时丧失了平衡。
它羽毛翻飞,不断哀鸣,竭力挥动了几下翅膀终于还是不能支撑,竟直直地坠落到了地面上,砸出了一阵巨大的烟尘。
“咳咳……”
灰头土脸的鸾吟芝从地上爬起来,被呛得不断咳嗽,连往日里美丽精致的莹白面容都覆盖了一层灰尘,发丝散乱,纱衣残破,形容狼狈不堪。
“我拉你起来!”
谢挚同样也在灰土里变成了一只小花猫,但她摸爬滚打惯了,并不娇气,只是随手抹了一把脸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见鸾吟芝如此狼狈,坐在地上发了半天呆,她还以为她被吓傻了,为表示自己的友好,谢挚立刻颠颠地跑过来,半跪下身子朝鸾吟芝伸出手。
“……”
眼前的少女脸颊脏兮兮,只有漆黑明亮的一双眼睛在清澈地闪烁,鸾吟芝仰起脸,望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猛扑过去,掐着谢挚的脖子恶狠狠地将她压倒在地。
“你打晕了我的鸾鸟,还弄脏我美丽的脸,划破了我的衣服,你说说你要怎么赔偿!”
她侧过脸,将自己光秃秃的耳朵几乎戳到了谢挚眼睛跟前,“我的耳坠也在刚才掉到地上时滚丢了!那可是我娘亲送给我的!”
“你……”
谢挚没想到鸾吟芝虽然外貌看起来如此柔美,但其实性子却如此……野蛮!
她在外界时还端着自己的仪态,连微笑的弧度也仿似精心排练过,一颦一笑俱动人无比,足可以令所有少年男女见之心折;
但她一进到金乌梦里,身边没有其他人围绕,却一下子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鸾吟芝的符文造诣极深,但手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即便是被她恶狠狠地掐着脖颈谢挚也没有太大不适,但是——
“你……你的耳坠蹭掉了关我什么事!我可没有一分钱!更何况比拼战斗财物损坏是常事,你这不是碰瓷吗!还是要讹诈我?”
谢挚之前是真的被天价赔偿吓怕了!
更何况,白象氏族又穷,她从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对钱财非常舍不得,一直惦记着要把自己挣到的东西全带回去送给族长,是个结结实实的小财迷,此刻一听到鸾吟芝要她赔偿,立刻就警惕地捂住了胸口。
头可破血可流,但是一分钱她都不会再往外掏的!一点点钱都不行!
“要说赔偿的话,我的衣服也被你打破了,你……你得赔我十万块灵髓才行!”谢挚一扯领口,将自己肩膀上的破洞拉给鸾吟芝看。
“什么……十万块灵髓?!”
这个数目都能买下三座定西城了!鸾吟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破棉袄难道是仙金做的吗?!”
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真是无耻至极!她就没见过这样钻到钱眼里的小蟊贼!牧首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谢挚还说自己身无分文,但她明明上山时在山顶见到过满地的极品灵髓,当时想着捉到金乌梦灵之后再回来收集,一转眼就全不见了!这里除了谢挚,还能再有谁拿?
“还真就是了,怎么着了!”
谢挚毫不脸红地瞪回去,“快赔快赔!你要是不赔,我出去以后就去牧……就去我娘亲那里告你去!”
“……我先掐死你,就不用赔了!”鸾吟芝咬牙切齿。
“你!女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许了亲事的人,你注意点儿!”
谢挚使劲避让她,头发都在缠斗中散了一大半。
鸾吟芝不屑冷笑,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讽刺谢挚一两句,“呵,还能有人看得上你?那个人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一时之间,谁都制服不了谁——鸾吟芝是因为力气不足,而谢挚则是由于还惦记着骑鸾鸟,不想太惹她动怒,因此束手束脚不敢鲁莽,彼此都气喘吁吁,怒视着对方,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生气。
就在这时,那只三足金乌幼鸟终于挣脱了鸾吟芝的符文束缚,昂首长鸣一声,浑身金光流淌闪耀,竟是要马上振翅逃走。
绝不能让它逃走!要不然,她此番费尽心血,便都前功尽弃了!
鸾吟芝一惊,当即撇下谢挚不再管她,一咬牙纵身跃起,自手掌上猛地爆发出一阵鲜明的五色光芒。
无数符文组成的神链顿时伸展而出,躯体晶莹生辉,衬得她仿若不可攀折的九天神女,“休想离开!”
对于这只意外撞见的金乌梦灵,她势在必得,甚至宁可不要这次英才大比的魁首,也一定要得到它!
它是这方小世界自行演化出来的灵鸟,也是金乌梦的至美精华所化,由万千神圣符文组成,深奥玄妙,古朴神秘,若能得到它,她的符文功力必能再大进一次,更上一层楼!
说不定,她甚至可以从这只金乌梦灵中破解出三足金乌的宝术!
被鸾吟芝的符文所缚,金乌梦灵的速度顿时减慢了许多,连躯体上炽烈的神光都黯淡了不少,仍在不断长鸣,竭力振翅飞行,试图挣脱符文锁链。
“真是可怜的小鸟……”
谢挚已经看出来金乌梦灵不可挽回的败势,很同情地摇头叹息。
不出几刻,这只小金乌一定就会被鸾吟芝收入囊中了。
她虽然挺喜欢这只太阳般的神鸟,但并不打算出手助它——那样的话,鸾吟芝那个凶女人真的会咬死她的!
一想到这里,谢挚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果然,要嫁人的话,她还是更喜欢温柔的人……
打定主意不插手之后,谢挚便开始本本分分地站到一旁看戏。
怎知那只穷途末路的金乌梦灵瞧见了她,却忽然精神一振,躯体上的符文猛然大盛,竟是强行挣裂了身上密布的锁链,朝谢挚直冲而来。
三足金乌作为三大神鸟之一,性情生来便极为骄傲,这只金乌梦灵身为金乌神小世界的结晶,自然也继承了这不肯俯首听命于人的铮铮傲骨。
它宁肯死去,完全消逝于这世间,也绝不愿意成为鸾吟芝的俘虏!
与其被鸾吟芝捉住,它更愿意认谢挚为主——至少她更强大一些!
这个人族少女的肉身更是极为惊人,牵动了它脑海中碎片般的回忆——那是金乌神生前的记忆,也被它继承了些许。
谢挚甚至令它隐隐感受到了一些远古天骄的熟悉气息,让它心惊无比。
谢挚的肉身锻炼之法是玉牙白象亲传——一尊货真价实的上古神祇,也曾借着诛天魔莲的涅槃种吞噬过玉牙白象的不少神力,是以她身上的确有一些远古的气息,足以令金乌梦灵感到亲近熟悉。
如果非得要认主,那也要认一个最强大的主人!
抱着这样的信念,金乌梦灵毫不犹豫地敛翅低首,几乎化成了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冲着谢挚疾飞而至。
“人族,报出你的姓名来!”金乌梦灵急声道。
“啊?什么?”
忽然听到了一声从未听过的陌生女音,谢挚还在发懵,嘴巴已经先她一步,下意识地喃喃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谢挚……”
“好极了!”
金乌梦灵抵住谢挚的额头,与她眉心相贴,谢挚在它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愿与人族谢挚缔结契约,在此立下大道誓言,认她为主!”
伴随着这声坚定的誓言,整个金乌梦内部都静止了一瞬,大道神音轰然响起,红光漫天,香气翻涌。
灵气化为神鸟模样在天空中盘旋飞舞,歌唱念诵,无数洁白曦光凝成羽毛形状,缓缓飘落在谢挚头顶身上。
金乌梦内自成一方小世界,有自己的大道和运转规则,而金乌梦灵便是这方世界的女儿;
换而言之,金乌梦灵就是这方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
而此刻,它与谢挚结为同伴,亲自立下认主誓言,也就是将自己的气运分了一半给谢挚,整片天地都在为它祝福庆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是报了个名字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动静?
谢挚满心莫名其妙,完全不知所以。
她被金乌梦的飘渺霞光包裹,感到浑身都充满了一股神奇玄妙的力量,心念一动之间,甚至能够纤毫毕现地观看到数万里之外的景象。
啊……她好像明白了!
看着在身旁闭目休息的金乌梦灵,谢挚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金乌梦灵与她缔结了契约,也使得金乌梦向她敞开了一部分权限,甚至让她能够体验到一缕真神的力量!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谢挚立刻便有点心虚——这算不算是抢了鸾吟芝的机缘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不大敢跟鸾吟芝对视,小小声地说:“那个……真是对不住哈……”
美丽的少女嘴角抽搐,忍气忍得手臂都在颤抖,好半天才勉强朝谢挚挤出来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小蟊贼,你最好能给我赔偿点什么……”
她高高举起一个闪烁着神光的乌金钵盂,“要不然,你就等着受死吧!!”
第78章 夔牛钵盂
鸾吟芝手中持的乌金钵盂是族中长辈特地赐下的珍贵宝具,以神兽夔牛头顶的独角炼制而成,拥有着强大无匹的力量,从中不断倾泻出滚滚乌光,其上缠绕着无数粗大如银蛇般的耀眼雷霆,仿若海洋倾倒,令天地都为之震动轰鸣!
神兽宝具在大荒中无比珍贵,即便中州的长生世家也没有很多,五色鸾鸟氏族虽然底蕴深厚,但也只有这么一件神兽宝具而已,此次竟将它交给了鸾吟芝带出防身,也足可以看出她氏族中的长辈对她有多么重视珍爱。
谢挚不察,只挨了那乌光一下便浑身都一痛,喉中缓缓泛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急忙飞速后退躲避。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擦掉唇边的血迹,也头一次动了真怒,“居然下这样重的手!是那只鸟莫名其妙地朝我直撞而来,又不是我故意要抢你的机缘的!”
她本还想向鸾吟芝道歉,再行商量赔偿事宜,甚至觉得挨她几下出于盛怒的攻击也没关系,但是她居然二话不说,直接便下如此狠手!
见谢挚只是唇边溢血,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竟好似没受多大影响,鸾吟芝也露出了惊容,“好强大的肉身!”
她很清楚手中宝具的力量有多么恐怖,往日一旦取出这盏钵盂,即便是道宫境的修士也会被劈成黑炭,躯体散裂成七八块,但谢挚竟似乎只受了些许轻伤。
——这意味着,谢挚的肉身已经远远超越了她原本应有的水平和境界,甚至比许多道宫境都强!
“你族中长辈没教你怎样待人处事,我来替他们管教管教你!”
谢挚一手化掌,一手捏拳,交织缠绕的四色符文腾然亮起,伴随着一声威严凛然的兽吼,一只通体碧绿晶莹的翡翠狮子便猛地飞扑而出。
“吼——”
碧绿狮子身躯晶莹剔透,如同美玉铸就,流淌着柔和的辉光,起伏的肌肉中蕴含着可怖的爆发力,须发鲜红浓艳,如一团流动的火焰,双眸似明镜,冷酷而犀利,从中放射出湛湛神光,脚爪下踩着一团水气凝结而成的乳白云雾,雄伟而又神武,当真是威风极了。
碧尾狮的宝术化形!
鸾吟芝也认出了面前的碧狮化形,一瞬间便勃然变色,大惊道:
“这是……神族弃兽碧尾狮!——你怎么会有这一族的宝术?”而且甚至将其修到了化形境界!
碧尾狮曾经是神族的座下宠兽,虽然后来不知为何被逐下了昆仑神山,但亦极为高贵强大。
这一族虽然不是神兽,其实胜似神兽,被各族公认为大荒的真正霸主,也被称做“高阶宝血种中的无冕之王”。
鸾吟芝攥紧了手中的夔牛角钵盂——不论什么宝血灵兽,都将本族宝术视为珍宝,绝不肯外传他族,拼着自爆躯体也要保住本族的不传之秘,何况听说碧尾狮一族高傲自大,一直独来独往,深居简出,并且还十分厌恶人族,谢挚是从哪里得到的碧尾狮宝术!
“你管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运气好还不行吗?”
身体被钵盂宝具的乌色雷光震得直到现在还隐隐发麻作痛,让谢挚对鸾吟芝也变得一点都不客气。
小狮子从谢挚怀中探头探脑地爬出来,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想观战。
它平时一直都非常乖巧懂事,绝不会轻易打扰谢挚,不过这次是谢挚第一次运用她们碧尾狮一族的宝术战斗,它也十分好奇,扒拉着谢挚的衣领想出来一观。
“你也想看吗?”
谢挚呼噜了一把小狮子毛绒绒的圆脑袋,将它抱出来放在肩上,“那就坐在这里吧!”
“看你挚姐姐怎么把对面那个凶女人打得落花流水!”
谢挚的灵宠乌鸦说她土,这也就算了,她本人刚才又说她凶……这谁能忍?!
鸾吟芝气得发抖,举起钵盂宝具踏步上前,足下步步生辉,每一步都蕴含着无数符文奥义:
“小蟊贼,我今日就要叫你好好吃一番苦头!”
五色鸾鸟的宝术化形振翅飞腾而出,长长的尾羽混合着赤金青蓝紫五色,在天空中划出道道残影,如一道流动的神霞仙虹,美丽而又高洁。
传说五色鸾鸟继承有一丝真凰血脉,虽然不是神兽,但亦是宝血种中最强大的种族之一!
碧尾狮宝术化形大吼一声,率先飞扑而出。
它目蕴如剑神光,音藏似雷仙法,躯体上散发震荡出如水波一般的万千透明波纹,发出的吼声甚至将万年不变的山石都震成了齑粉,成片古树轰然倒下,令仙山中的无数生灵目露惊恐,纷纷逃离此地。
这是以声波攻击的兽吼功!
当初在万兽山脉里,谢挚和火鸦就是被碧尾狮和肥遗的大战所波及,在数十里之外也被震得内脏破裂,吐血昏厥。
“不愧是碧尾狮……即便只是宝术化形发出的兽吼波动,也如此惊人。”
鸾吟芝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取出散发着异香的紫色宝丹吞咽而下,修复自己方才在碧尾狮化形一吼之下受到的内伤。
五色鸾鸟化形不知畏惧,昂首长鸣一声,化作一道璀璨流光,振翅朝翡翠狮子化形迎击而上!
鸾鸟战碧狮,飞禽战走兽!
这一战,是宝血种中号称最强的两种灵兽的比拼较量!
“轰!——”
两只至高宝术化形重重地碰撞到一起,爆发出一股极其耀眼的光芒。
眨眼间,碧尾狮与五色鸾鸟就猛烈冲击碰撞了数百次!
无数五色羽毛如碎花般翻飞落下,神鸟的哀鸣声声不断,显示出此刻的战斗到底由何方占据着优势。
“不好!”
鸾吟芝见势态不利,五色鸾鸟隐隐竟有败退之势,大惊失色,当即举起钵盂宝具,掌心中银雷翻滚,马上就要倾泻而出,为鸾鸟化形助阵。
“鸾吟芝,你的对手是我!”
见鸾吟芝有插手宝术化形战斗之意,谢挚浑身霞光蒸腾,目光坚定地朝前走去。
夔牛掌握雷法,而碧尾狮的本命符文为水,雷电克制水气,若鸾吟芝用神兽宝具强行介入,翡翠狮子化形必然会落败。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呵……”
大荒中的确有不能插手宝术对决的不成文规定……她居然被一个年岁小于自己的小姑娘提醒了武德!鸾吟芝沉下脸色,手腕一转,掌心中的钵盂便缓缓对准了谢挚。
“你若要战,那便战!”
鸾吟芝的符文造诣极深,但谢挚亦丝毫不比她差——她曾独自一人反复推演观悟符文大道,意志坚韧,算力极强,甚至可以优化改进别人的符文。
一时之间,仙山顶上漫天符文闪烁,仿若银河被撞破星辰洒落,各色符文倾倒如雨。
——这是纯粹符文之间的比拼!
“破!”
谢挚已然观出鸾吟芝身上的破绽,她轻叱一声,一手捏指成诀,四色符文缠身,另一只手则紧握成拳,其上笼罩洁白曦光,汇聚了全身之力,缓缓朝鸾吟芝推去。
刺耳的轰鸣爆碎声猛然响起,磨灭了鸾鸟氏族少女躯体上的无数符文。
“什么……这不可能!”鸾吟芝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自她出生以来,无人不赞赏认可她在符文一道上的出众天赋,但此刻,谢挚却从正面光明正大地破解了她的防身符文!
她甚至没有借用任何外力,也没有使用强大的肉身,只是单纯依靠算力与对符文的领悟,便完全碾压了她!
鸾吟芝心中已经萌生退意,惊惶不定地后退了几步,再次举起手中的乌金钵盂。
“镇压!”
她绝不能败于谢挚之手!
乌金钵盂上神光闪烁,雷霆银电飞滚翻耀,其中仿似盛着一汪雷电形成的海洋,一头灰色的独角神牛虚影在钵盂中不断吼叫,靠奇异的独脚蹄子支撑着庞大躯体,浑身的光芒甚至比日月更加耀眼。
“哼……”
谢挚对鸾吟芝依靠宝具之举表示不屑,“靠宝具对战,借他人之力,即便取得一时之胜,也不能长久!”
“你!”
鸾吟芝咬牙,这小贼嘴巴好不饶人!
但她无可辩驳——过于依赖宝具,的确不合大荒的风气。
“只要能赢就好,何必在意方式!”
她催动夔牛宝具到极致,全身几乎都被滚滚雷光淹没,“少说废话,前来受我这一击!”
“我自会破你!”谢挚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
她的瞳孔在一瞬之间化为乳白,海量信息当即涌入心中,再睁开眼时,双眸之中只余一片澄澈自信——她已经用神族的大观照瞳术观出了夔牛宝具的破绽所在。
在夔牛钵盂的正中心,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纹!
滚滚雷光犹如劫霆,轰然倾倒而下,谢挚的拳头上亦腾起了无上霞光瑞彩,竟隐隐比宝具还更加耀眼灿烂。
娇小的少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吐纳之间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气漩涡。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去!
“告诉你,即便没有宝具,我也一样打得赢你!”
“轰——”
翡翠狮子浑身光芒绽放,扬起头重重踏下脚爪,脚下的鸾鸟化形最后悲鸣了一声,在空中灰飞烟灭。
谢挚冲破汪洋般恣肆澎湃的雷霆乌光,击中了夔牛宝具的正中心!
一声细小的破裂声在鸾吟芝耳旁忽然响起,仿佛牵着她的心脏一般,令美丽的少女猛地失了颜色。
“这是……”
她僵硬地慢慢放下手臂,不敢置信地轻声问:
“……这是……什么声音……?”
“宝具碎裂的声音!”
谢挚收回鲜血淋漓的手掌,神色怡然自若,笑着大声说。
伴随着谢挚的这声断言,鸾吟芝手中的钵盂宝具彻底地碎裂开来,在空中爆成了一团耀眼的灰尘。
青翠的光芒在眼前一闪,一柄翠绿如雨的长剑便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喉边,谢挚手腕微微用力,目光清澈坦然,并无半点暴虐冷酷之意。
“是我赢了!你服不服?”娇小的少女抬剑询问。
原来她不仅肉身强大,且又精通符文,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剑修……
放眼大荒之中,能将这三道任意一个修炼到谢挚这种地步,也一定会被赞为不世出的天才,何况谢挚是三道集于一身,无一不精。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鸾吟芝心如死灰,终于彻底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她缓缓地半跪于地,取了一点地上的灰土抹在额上——这是大荒表示完全臣服的礼仪。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是我败了。”
“好,我接受你的认输了!”
谢挚收回剑竹,也半跪下来,轻快地将鸾吟芝扶起来,“快起来吧!”
她性子好,一直都不怎么记仇,只是想给鸾吟芝一个教训而已,并不是真的要伤她杀她。
鸾吟芝直到被她扶起来,还有些怔怔的发愣——她没想到谢挚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原谅放过她。
“一次败了不要紧,今后再努力,还有许多机会追上来的!”
谢挚踮脚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我看你的宝术和符文都很不错呢!或许,比之中州的一些天才都不差!”
“以这样小的年纪就修到宝术化形,你真了不起!”少女的目光非常真诚明亮。
“……”
如果不是在方才的交锋中稍微明白了一些谢挚的作风性情,鸾吟芝一定要以为她在暗暗嘲讽自己,或者借着夸奖她来抬高她本身了——毕竟谢挚比她还要小两岁,但无论宝术还是符文,谢挚都比她要精深得多。
“啊,对了,这个给你!”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谢挚解开衣服,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递给鸾吟芝,热心道:“你快披上吧!在方才的战斗中,你的衣物破了不少……”
鸾吟芝爱美,选取的衣物也是轻薄的纱衣,窈窕的身姿曲线在其下若隐若现,格外引人注目,此刻雪白的肌肤露了不少在外面,连脸也有些花,的确需要别的衣物略做遮盖。
“……多谢。”
少女身上柔暖的温度还在棉袄上尚未完全散去,鸾吟芝默不作声地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衣脚——粗糙的手工,朴素的衣料,寡淡的款式,跟她往日常穿的衣服完全不同……
但是——她抬眼望向谢挚,那个长得像朵娇嫩的鲜花似的少女早已走到了一边去,正在专心致志地……呃,逗鸟玩。
她撸鸟的手法看起来似乎很娴熟,那只在她面前要死要活的金乌梦灵在谢挚手下乖得跟只小猫一样,惬意地伸长了脖颈,眯着眼睛任由谢挚抚摸。
“……喂,”被心中莫名的情绪所驱使,鸾吟芝披衣走到谢挚身旁,并不去看她,只是望着脚下的地面,“我方才打伤了你……你想要什么东西做赔偿?只要你想,都可以说。”
“啊?”
谢挚揉金乌梦灵的脑袋揉得正起劲,此刻被鸾吟芝的问话一打断,还有点懵。
“你说这个啊……”
她思索片刻,“其实不用赔偿啦……”她的伤已经被诛天魔莲的涅槃种给修复好了。
鸾吟芝正待说话,就看到那少女忽然抬起了脸,眼睛亮晶晶:
“要不然,你就把你脚上的金环撸下来一个给我吧!那个金环是不是很值钱?”
“……我果然还是应该杀了你吧。”
怎么不干脆钻到钱眼里去!
明明看着长得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为什么如此贪财!
她这辈子就跟金环脱不了关系了吗?!鸾吟芝恨恨磨牙。
决定了,这次英才大比回去之后就把身上的金环全部摘下来,塞进火炉子里面通通烧光!
第79章 龟血树
谢挚刚满怀期待地问出能不能给她撸个金环的话,就看到面前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少女眉毛一竖,浑身符文重新亮起,竟然又要开打,她吓得赶紧道歉,不过还是被鸾吟芝捶了好几下,这才彻底消停。
“真野蛮……”
直到翻身骑上金乌梦灵的背时,谢挚还在嘟嘟囔囔着抱怨,“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凶丫头!一点都不讲理!”
还是金龙姐姐好!对她又温柔又耐心……
“说什么呢你!你管我凶不凶!”
鸾吟芝气势汹汹地朝谢挚挥了挥拳头,“你打晕我的鸾鸟,我都没跟你算账呢!”
岂有此理!明明是她先开打的,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谢挚憋了半天,才搜肠刮肚地在脑子里想出来一句吵架的话,“你……你这个讨厌鬼!”
象翠微对她的教育非常严格,是以她其实根本不会骂人,在这方面的知识十分匮乏。
“小蟊贼!”鸾吟芝毫不相让。
“凶女人!”谢挚只会骂这个了。
“矮冬瓜!”
“你……”
谢挚气得要冒烟了,她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矮!
这样斗了半天嘴,谢挚无论是语言的丰富量还是吵架的反应能力都完败鸾吟芝,她恼羞成怒,一扭头不再理她,“懒得理你!我走了!”
“哼,说不过我就要跑!”
虽然打不过谢挚,但吵架赢了她也是一番大胜利!
觉得自己这次总算扳回了一局,鸾吟芝颇感得意洋洋。
想了一下,她又问:“你要上哪去?去找蒲存敏吗?”
“不是……我找她去干嘛?”
谢挚诧异——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她了,怎么人人都觉得她要去找蒲存敏呀?她又不认识她!
“我是去找我姐姐象英的!她在金漠区!”
“噢……”
象英?没听说过,不认识的名字。
鸾吟芝恢复了一些往日的从容模样,眼波流转,唇角含笑,开始鼓动谢挚,“等你找到你姐姐之后,就去找蒲存敏吧!——反正你们两个迟早都要碰上的!”
依她看,谢挚和蒲存敏就是此次英才大比中最强大的两个人了,只要她们想取得魁首,必定会终在一起碰上一遭。
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个里面到底谁会赢呢?
对她来说,其实谁赢都行!
鸾吟芝已经提前开始幸灾乐祸了——她族里跟蒲存敏的师父素有旧仇,来到定西城之后也挺受不了蒲存敏那副整天冷冷淡淡谁都不理独来独往的样,好像天底下只有她师父一个是活人似的,觉得她太装了一些。
真要说的话,她觉得还是谢挚赢得魁首更能叫她舒坦——至少谢挚还给了她件衣服披呢!
“这倒也是……”
早在刚进入定西城时,人们口中议论最热烈的名字便是蒲存敏,纷纷称赞她是大荒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
而近来金乌梦内谢挚名声渐起,拿她跟蒲存敏放在一起比较的人也很多,这让谢挚也不由得对她起了一些好奇之心,“等我找到阿英,便去找她约战!”
“对了,你为什么老是揪着蒲存敏不放啊?你很讨厌她?你跟她有什么前仇旧怨吗?”
金乌梦灵已经缓缓地拍着翅膀离地而起了,谢挚忽然想到了好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回过头在半空中大声问。
“这个嘛……”
美丽的少女头一次露出了心虚模样,眼神开始飘忽,嗫嚅了好半天,这才尴尬一笑:
“我族的鸾鸟老祖几百年前路过火焰山时有些口渴,曾经不小心啄了那颗小心眼的葡萄藤几颗葡萄吃,被她追杀了好几十年,直到揪了我们老祖一把尾羽做五彩扇子之后才肯罢休……是以我们两族之间,素有些不合龃龉……”
“……”
合着也不能光怪火鸦贪吃,偷啄人家果子是你们鸟类通病啊!
谢挚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因为这个原因结仇,这也太离谱了吧!。
金乌梦灵是金乌梦自行演化生出的生灵,虽然没有血肉实体,但速度亦极为迅疾,一振翅间便可以掠过数百里,甚至还隐隐有些跨越空间的趋势;
当它飞到极速时,羽毛间破碎的虚空时隐时现,不时有割裂声响起。
这方小世界因为主人过早陨落而残缺不全,因此金乌梦灵也没有彻底演化完全,不能掌握金乌梦中所有的法则,要不然,它就会是金乌梦的真正主宰。
谢挚倒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因为它是灵体,不用吃东西而高兴——天知道她身上的养崽负担有多重!
她身边的家伙都胃口好得能吞天,一个比一个能吃,之前光是养小狮子和火鸦她就已经很发愁了,后来又来了颗胖竹笋,这位更是了不起,非神兵利器不吃,仙金神铜更好,在牧首府的时候更是整天对着姜既望的渊止剑流口水,一副垂涎欲滴的饿死鬼样,把谢挚吓得心惊胆战,恨不得求求姜既望把她的剑好好收起来,另放个地方远离胖竹笋的视线。
在金乌梦灵背上睡了一整天,不知紊乱的太阳升起落下了多少次之后,谢挚终于跨越了一万七千里的遥远距离,来到了金漠区的上空。
“哇……这里真美呀……”
放眼望去,下方正是一片茫茫望不到尽头的无垠沙海,其上有海浪般的波纹重重叠叠,沙子组成的山峦弧度柔和,最尖端锋利陡薄如割,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阵璀璨的金色光芒,折射出无数道细小的彩虹——这些沙子竟然都是黄金材质的!
“好啦,小金,”谢挚亲昵地凑到金乌梦灵耳边,“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去吧!”
她读书不多,不怎么会起名,只是根据灵兽的颜色取名而已,之前还想给小狮子起名叫小绿,给火鸦起名叫大黑,被火鸦给狠狠地嘲笑了一通,便羞恼得再也不愿意起了。
金乌梦灵长鸣一声,缓缓降落于地,而谢挚早已在它离地面还有几丈高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将脚下的金沙砸出了一个大坑。
“我们走吧!阿英这样厉害,一定已经在金沙区闯出一番名声了,等我们随便找到一个人,逮着他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她在哪里了!”
谢挚对象英一直都非常有信心。
要是放在之前,见到这么多金子,谢挚一定非得把小鼎装满不可;
但是现在她思念象英心切,而且先前又在仙山顶得到了很多极品灵髓,对脚下这些金沙的欲望顿时减淡了不少,就像没看见一般,只是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金漠区温度颇高,空中热浪翻滚,炎热无比,细密的金沙更是滚烫如烙铁,不一会儿谢挚便额上出了汗,解开衣服轻轻地喘着气——这还是在她肉身格外强大的情况下。
若是进入金漠区的是普通人,在这烈日下行走不过几刻,就一定会中暑晕倒。
怪不得走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大家不会都热晕过去了吧?谢挚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象英的安危。
一只小蜥蜴在沙面上扭着身子飞速爬过,躯体鲜红如血,晶莹而又璀璨,竟然是由一整块血钻宝石铸就而成的身体。
看到这只奇异的生物,谢挚不由得咋舌,她知道,不论是黄金沙漠还是宝石蜥蜴都是人为创造而出的,绝不可能出现在外界,“金乌神的审美可真奇怪……”
“还是说,鸟类本能都喜欢这些亮闪闪的浮夸东西?”就像火鸦一样。
正在她思索间,天空中的太阳再次缓缓落下,扯上了一片浓重的黑夜覆盖上天地,刺骨的严寒也随之如幕布般猛然落下。
不消几刻,方才还烫得好像能煮肉的金沙在几瞬之内就变得冰如玄铁,冻得踩在上面的谢挚呲牙咧嘴。
她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洁白的寒霜,衬得她此刻看起来颇为滑稽,谢挚连忙爬到金乌梦灵的背上隔绝低温,运转起火符文,直到掌心暖洋洋地腾起一朵橙红色火苗,取了一会儿暖之后,这才开始舒坦地叹息。
“沙漠里的昼夜温差也太大了……”
谢挚在金乌梦灵背上缩成一小团,絮絮叨叨地小声抱怨,“不是热死,就是冻死,就不能糅合一下吗?”
在她抱怨的时候,朝阳的红尖又在东方天际探出来了,金沙一点一点地发起光来,谢挚困惑地“诶?”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天又亮了?不应该呀……”
虽然金乌梦内之前的日升日落也是紊乱的,但总还是有些规律可循;
但现在却彻底变得杂乱无序,叫人不能估计,并且似乎在越变越混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挚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她又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就好像……
有人在暗中插手金乌梦的规则一般……
谢挚因为忽然浮上心头的这个念头而打了一个寒颤。
莫名的不安包裹了她的心,令她有些心神不宁,但又很快强行迫使自己抛到一边去——现在还有别的要紧事干。
谢挚拍拍脸,将脑海中的种种胡乱猜想赶出去,“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别再想啦!”
“总之,先找到阿英要紧!”
既然情况或许有诡异生变之处,那找到阿英就更加重要紧迫了!
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时辰里,金乌梦日升日落了整整三个来回,弄得谢挚疲倦不堪,不得不驻足稍作休息——即便是她,也在过于突兀的昼夜变化和巨大的前后温差之下压力颇大,身体很不舒服。
越这样谢挚便越心忧,她扶住身边一颗枯干的树木支撑身体,“真不知道阿英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她尚且都会因为温差而难受,那么肉身远不如她的阿英会怎么样呢……?
正在这时,她手下那颗枯萎的树木却忽然颤动了起来!
一阵地动山摇,这本来已经枯死成铁锈色的朽树化为枝繁叶茂的绿色,从深深的金沙里拔出萝卜似的粗大根须,像人一样在沙漠上拔足飞奔了起来,一转眼便已经跑出了好几十丈远。
怎么、怎么世上还有会跑的树啊?!这也是金乌神的奇思妙想吗?
而且还跑得如此之快,像长了八条腿一样!
谢挚目瞪口呆,本能地追上去,“喂,你别跑啊!等等我!”
那颗树听见她的喊声,不仅没有减缓速度,反而跑得更加快了!它的根须舞动成一片残影,都快半飞起来了!
岂有此理!谢挚咬牙,躯体上燃起炽烈曦光,燃烧大量精血催发极速,飞速逼近了它,“站住!”
她跃身飞扑过去,牢牢抱住了那颗怪树的躯干,一拳下去便是一片树液飞溅,鲜绿树叶狂掉,“快停下来!”
几拳头过后,怪树轰然倒地,又恢复了先前谢挚见到它时的枯朽干萎,连树皮也变得皱皱巴巴。
“呼……呼……”
谢挚气喘吁吁,手里仍然紧紧地抓着它的树枝,免得它再飞奔逃跑掉,“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个什么东西,”怪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话,声音听起来竟还有一丝委屈,“我有名字的——我是一棵龟血树。”
“龟血树?”
谢挚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从未听说过这个种族。
“是的……”
趁着人族少女发愣,龟血树赶紧暗戳戳地将树枝从她手里抽回来,“我是这世上仅存的龟血树了。”
“我们这一族平日可以假死,在感受到危险时才会恢复生机,拔出根系飞速逃跑……因为我们的寿命非常漫长,可以与神龟相比,且又树液呈鲜红色,因此得名龟血树。”
它垂下树叶,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身份。
“唔……”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种族吗?真叫人大开眼界。
但谢挚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它,一伸手,又将它刚才拔走的树枝握到了手里,“那你方才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嗯?”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哇!”
龟血树委屈,它眼巴巴地望了望自己被谢挚牢牢攥在手里的树枝,有心想告诉她她的力气太大,把它捏疼了,又不太敢。
为什么它遇到的人族一个比一个凶残……龟血树欲哭无泪,“我是因为之前见到了一个吃人的老头,吓得我叶子都掉了一大片,这才害怕你们人族的!”
“真要是有人做了亏心事,那也是你们人族干的!”
第80章 探查
“……吃人的老头?”谢挚瞬间便白了脸色。
她的确听说过,修士到了寿命尽头时修为再也不能寸进,有人会走向暴虐疯狂,或食用幼童,或将天资过人的少年男女炼制成药丸丹药吞食,妄想借此延续寿命;
这种行为在前朝尤盛,现在虽然大周人皇和仙宗宗主一起联手颁布律法,对此施以极严厉的惩罚,但难免还是会有些遗漏,何况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大荒,就更加难以监管了。
谢挚之前就在怀疑,金狼氏族之所以四处捉取孩童,便是背后有这样的势力在操控,但又没有证据,不能确定。
居然让这样一个食人的老头进入了金乌梦……
这简直犹如放虎归山、纵狼入羊群!
谢挚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说不定,整个金漠区的少年英才都会被杀光的!
但是英才大比不是只有少年英才才能进入吗?为什么竟会进入老人?莫不是他偷偷潜进来的吗?
想起了姜既望之前的反复告诫,谢挚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来——若她所料不错,或许是有定西城的老尊者觊觎登神种,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境界强行压制到了铭纹大圆满之下,暗中潜入了金乌梦。
“没关系……”
她攥紧了拳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明亮坚定。
“就算真有谁潜入了进来,由我再打出去便是了!”
只要他在金乌梦内,那么他的境界便同样也受压制,那她就毫不畏惧!
道宫境之下,她自信无人可敌。
“你知道那个老头在什么地方吗?”
刚拉着龟血树问完,谢挚又想起了金乌梦灵给她开启的一缕小世界权限,“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看吧!”
金乌梦残缺不全,连带着金乌梦灵也发展得不甚完善,给谢挚的权限时灵时不灵,需要碰运气,还会消耗大量精血,是以谢挚不会轻易选择观看金乌梦。
但这次情况与众不同……
如果龟血树所言非虚,那么不仅象英,整个金漠区的少年英才们都会有危险!
她必须得尽快找到这个老头才行!
谢挚将手掌放上金乌梦灵的身躯,闭目沉心,将心神缓缓潜入海一样广阔无垠的金乌梦之中——
只见金乌梦如同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小模型一般,一点一点浮现在她的心田,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只要神识足够强大,甚至能观看到每一片草叶如何摇动、每一粒沙尘如何颤抖。
谢挚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胸中气血翻腾不已——金乌梦中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即便她曾观摩过极为深奥复杂的玉牙白象宝术,此刻也感觉颇不适应。
如果换一个普通人来强行观看,一定会被冲击得当场昏迷。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谢挚强行按压住身体中震荡的血气,催动大观照瞳术,以神识仔细地扫视过金漠区的每一寸——
在她扫视到一半的时候,在一处深深的漆黑山洞里,她蓦地对上了一双血红的双眼。
花白的长发胡须粗硬散乱,老朽的皮囊上布满沟壑般的纵横皱纹,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闭上眼睛时几乎形成了两个漆黑的阴影;
但当他豁然睁开双眼时,却如同从眼中径直射出了两道极明亮的寒剑!
“嗡——”
在跟他对视的一刹那,谢挚的头脑如同被无数柄利剑刺中,猛地一痛,失去了片刻意识。
肌肉缓缓牵扯而起,在那老者嘴角形成了一个僵硬奇异的笑涡。
他如同真切地看见了千里之外的谢挚一般,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用指腹拭掉了下巴上一抹鲜红色的液体。
——那是不知道是什么生灵的血!
画面就此断开,谢挚应声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该死……”
这反噬太严重了!谢挚咬牙捶了一把沙地,“再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在方才的观望之中,她只得到了那白发老者的大致位置,并不十分确切,还似乎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窥视,从中强行中断了观望。
真是敏锐到可怕的神识!
这绝不是少年英才们能够拥有的强大力量!
尽管修为在金乌梦中受到了压制,但这老者在无数岁月里积累下的战斗经验和深厚神识,却不会有丝毫损伤。
但是这次,不论谢挚怎么尝试重新沉入心神到金乌梦为她敞开的权限里,都仿佛被一扇紧闭的门牢牢锁在外面,再也进入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进入不了了呢?谢挚心急如焚,“难不成,是我方才消耗的精血太多,这才不能开启了么?”
她已经看见那老者嘴角的血迹了,真不知道,那会是谁的血……
若那真是人族的血……光是想到那个恐怖的画面,谢挚便都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冻结了自己的全身,正顺着脊背缓缓向上攀爬。
她无意识地掐紧了手心——要是阿英因为这食人的老者遇到什么不测,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别着急,小挚,”金乌梦灵将翅膀搭在谢挚肩上,轻柔地抚了抚人族少女柔软的头发,“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它继承了一丝金乌神生前的记忆碎片,虽然谢挚把它叫成“小金”,但它其实要比谢挚稳重得多。
太阳神鸟展开双翅,灿烂的金赤光华在身躯上流转摇晃,无数神秘玄奥的符文如星辰一般出现在它四周,最终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轮火红璀璨的太阳日轮,静静悬浮在三足金乌脑后。
“神祇特有的圆光……”
圆光是诸天的神灵们现世时头后的朦胧光圈,神圣而又庄严,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奇异力量,谢挚被这圆光所慑,怔了一瞬便又飞快地清醒过来,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如泉,点评道:“……真是很美的景象。”
她意志极坚,且又心性澄澈如净雪,没有欲望和外物侵扰,这才能在金乌梦灵的圆光异象下仍旧保持清醒;
而一旁的龟血树已经晕晕乎乎地匍匐在地,将所有树叶都牢牢地贴在地面上,开始不断顿首百拜了。
灿烂的金光终于缓缓熄灭,符文也消融不见,三足金乌收拢翅膀,眼中竟头一次含了一抹困惑与犹疑。
“怎么样,小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什么我不能进入你的权限了?”
谢挚拉着它的翅膀尖摇了摇,她已经快等不及了——她是真的很着急。
“我也不知道……”
金乌梦灵摇摇头,比谢挚还更茫然无措:“方才……连我也忽然进不去了。”
“金乌梦这方小世界的权限莫名其妙地被彻底关闭了,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神鸟灵体神色凝重,抬颈望了一眼天空,声音渐低。
“或许有人攻进来了。这个人不是那个老者,而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谢挚心中一惊,她原本以为是那个白发老者动的手脚,“你怎么能确定的呢?说不定就是他呀!”
除了他之外,还能再有谁呢?谁还会花这么大力气进入金乌梦?进入金乌梦对这个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不,”金乌梦灵摇首,“那个老者是偷偷潜入进来的,他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非常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龟血树告诉你有这么一个人,连我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但是破坏金乌梦内部的人不一样……此人虽然也竭力低调,但由于是在修改这里的规则,因此并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神鸟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总之,小挚,你多加小心吧。”
从未见过的危机四处顿生,此刻,连本应最熟悉这里的金乌梦灵本身也不由得油然生出了迷茫不定之心,不知道她们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
到底有多少势力进入了金乌梦……
谢挚感觉自己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像绑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她抿着唇点点头,“我会的。”
“我们走吧——有我在这里,不用怕。”
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因为她会保护所有人……
白发老者在金漠区的最深处,离谢挚所在还有千里之远,谢挚只知道一个大概方向,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方位,也不知道他在察觉到自己的窥视之后会不会移动到别的地方,又会不会提前设下埋伏。
敌在暗我在明,这情况真是糟糕至极,但谢挚却不能不去找他——毕竟金漠区的无数条鲜活性命,还系在他一人手中。
此番即便是龙潭虎穴在候着她自投罗网,她也定要舍命去闯上一遭!
为了更快搜寻到白发老者,谢挚还特地拖上了要死要活的龟血树——它曾见过那个老者一面,且又根须发达,追踪气息的能力比狼犬甚至还更强几分。
龟血树一族普遍胆子极小,要不然也不会演化出假死的特殊能力,谢挚遇到的这一棵更是个中翘楚,特别惜命。
它原本当然是不愿意跟谢挚一起走的,但在娇小漂亮的人族少女笑眯眯地抽出了背上的胖竹笋,温柔地将翠绿剑锋架到它树干上之后,龟血树立刻改变了口风,慷慨激昂地宣布自己忽然又想去了,愿意为谢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直到谢挚艰难地将它拖上金乌梦灵的脊背上时,一直都乖巧如鸡的龟血树这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尾音长长地拉在天空中,许久都不能消散:
“啊啊啊……我恐高啊——!!!”
“别吵了!”
怎么一棵树这么能大喊大叫呀!谢挚无奈地捂住了耳朵——她本来是想捂住这棵哭天喊地的怪树嘴巴的,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它的嘴巴到底在哪,只得选择先捂住自己的耳朵。
再由着龟血树惨叫下去,她们就成了一个活靶子!到时候白发老头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倒是全暴露了!
“你再吵,再吵我就把你当柴烧!”她凶巴巴地皱眉威胁。
“可是真的好高……”
龟血树抖抖索索,变得甚至比谢挚刚见到它时更加枯干了,叶子大把大把地掉,“呕……我好想吐!”
说着它就喷出来一大口鲜红色的树液,溅了谢挚满身满脸,弄得爱干净的人族少女顿时便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呀……你干嘛!”
其实龟血树的树液一点也不脏,相反,它的色泽非常澄澈净透,甚至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润泽清香,在上古年间,神祇就常常拿龟血树的树液做酿酒的原料,但谢挚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这是它的呕吐物。
身上的树液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直接将她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谢挚气得头晕,“……我跟你没完!”
要不是还要借龟血树的根须探查白发老者的气息,她发誓自己绝对立马就要撅断它!
“……真是对不起!呕——”
这样一路吵吵闹闹,载着谢挚和假死状态的龟血树的金乌梦灵终于飞到了旅途的终点——
“到地方了!”
谢挚率先迫不及待跳下来,她已经快受不了跟一直在晕鸟呕吐的龟血树再共乘了。
“这里就是我在观望时看到的大致地方!”虽然并不确切,但也足够了!
谢挚将还看起来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蔫巴巴龟血树从金乌梦灵背上拉下来,“你先探查吧——我去在四周找找看有没有那个我看见的山洞!”
在她观望时曾经瞥见过那老者存身之地的一角,他当时应该是正坐在一处漆黑的山洞里,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换地方,但她也得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还说人族软弱可欺呢,依它看,谢挚可比一些上古神兽都更能使唤人……最令树悲愤的一点是,它还的确打不过她!
龟血树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将萝卜状的粗大根须缓缓扎入地面,枝叶重新变得翠绿繁茂,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寻记忆中那个恐怖老头的气息。
“小金,你留下来保护它吧!”要不然,龟血树一棵胆小树在这里不大安全。
嘱咐完金乌梦灵之后,谢挚便如灵兔一般,警觉而又敏捷地出发了。
符文在人族少女身上如星光一般明灭不定,她一定得找到那个食人老者,杀了他永绝后患才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