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长街。
石市排水系统做得很好，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流在鞋底往井盖流。
风很大，但是他将伞柄拿得很稳，修长的指节上偶有雨丝打上去，看着冰凉而有骨感。
晴圆跟他靠得很近，潮湿雨水加重了股松雪冷香。
她不自在往外靠了靠，却被他拉了回来，鼻尖的松雪气味更浓了。
“别乱动。”
晴圆挠了挠微微发痒的侧颊，应了一声。
街边的摄像头发出细微的红光，他将脸侧过来露出耳朵上一枚蓝色的耳钉，平添几分妖冶。
晴圆没在他身上见过这个东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看到他脸上突然出现了撕裂的光波，原本的面貌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晴圆惊奇地问。
李慎低头，看到一双杏眼亮亮地盯着他的耳侧：“反侦器。”
“那这个有什么用啊？”晴圆好奇地追问。
“你话太多了。”李慎凉道。
晴圆轻哼。
全城通缉情况下，他一个人出行太过显眼，以情侣身份出行能躲过多个关键监测口。
他需要把那台车子带回来。
轻轨十一点停运，现在八点二十三分。
他们坐上了前往石市市中心的第13号线，这个时间前往市中心的乘客很少，都零零散散地坐在车厢里。
李慎带着她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两人装作一对情侣。
车厢里的冷风很足，晴圆没有淋到一丝雨，只觉得风很舒适。
“你还没跟我说去干什么呢。”她靠拢过来小声道。
少女一路上喋喋不休，好奇程度实在太高。
李慎盯着她一直翕张的红唇，在想如何将她的嘴封住。
“你得告诉我啊，我好配合你行动啊！”晴圆煞有介事道。“我现在可是你的同伙，啊不对，人质。”
他手掌突然拢过来罩在她的嘴唇上，被雨水淋透的袖子粘在她的侧颊上，凉得她瑟缩了一下。
列车巡检机器人正在缓缓驶过，上面红色摄像头从每个乘客脸上扫过。
晴圆眨了眨眼，呼吸凝滞。
一分钟后，列车巡检机器人已经走远。
李慎见她脸已经涨得通红，拿手指点了下她的脑门：“呼吸。”
“还是作奸犯科的经验太薄弱了。”晴圆感叹，“我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李慎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是八点四十五分。
石市市中心建设已经非常成熟，这栋繁华的钢铁丛林缀着霓虹灯光，在雨夜里显得光怪陆离。
安全摄像无处不在。
雨势恰好在这时缓和下来，他仍然将伞打起来，这次晴圆抬头看到了伞柄的倾斜方向。
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李慎将伞递到她手里。
“现在是八点五十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光屏金属环，他递给了她一张卡片，“你去53楼待会儿，一个小时后在下面等我。”
他顿了顿，“一小时后没见到我，就回去吧。”
“好。”晴圆最终还是把一肚子疑问给咽下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才缓缓往商场里走去。
商场里现在人很多，她凭借这张VIP金卡在专属电梯上直达53楼。
她从未到过这一楼层，但是石市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是石市最大的顶奢卖场。
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这层没有丝毫压力，她没在这里看到一个迎宾机器人。
从接待到进门全都是人的服务，所有的迎宾小姐都穿着统一套装，她们面容姣好，礼仪周到，就连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如同拿着尺子量出来一般。
“小姐您好。”服务员将她恭敬地将她手中的卡拿过去，在光屏手环上轻轻一擦，又送还到她手上。“欢迎您的光临。”
两边各八个迎宾开道，半弯着腰请她进去。
晴圆脚底有些发软。
“您预约的产品已经准备好了。”站在最前面的迎宾姐姐带着她进去。
她们没有在大厅的门店里逛，她带着晴圆进了一处环境较为私密的房间，这房间很大，跟外面的装修如出一辙，欧式奢华廊柱顶在两边，角落里甚至有人在演奏钢琴。
迎宾引她坐在沙发上，随后给她端上来一杯热茶。
晴圆根本尝不出这是什么茶，只觉得并不涩口，唇齿留香。
舒缓的钢琴曲子安抚了她敏感紧张的神经。
“这都是入驻品牌当季的最新款。”几个人推着两米长的金色衣架过来，迎宾笑容满面地介绍。“您可以尽情挑选。”
那迎宾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她眼睛尖得很，几乎一眼就看出晴圆的身材特点。
她拎着一条浅绿色衣裙走过来，“您试试这件？”
这件绿衣裙的logo晴圆恰好认识，她将自己虎口掐疼才没有失态。
这是我能试的吗？？？
把我卖了把我家房子抵了我都买不起啊……
晴圆：凸(艹皿艹)
“还是不用了。”晴圆不咸不淡地朝她笑了笑。
“这些衣服都是您已预付款的。”迎宾瞧着她的神色，将她判定为哪个大人物的情人，应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们受过极专业的训练，会让来的客人都如沐春风。
她顿了顿又道：“倘若您不喜欢，等下个季度品牌出新款后我们再送到您家中，您看如何？”
晴圆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X竟然将这些衣服都买了下来？？？
给她吗？？？
“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您，您上身试试。”迎宾极力劝道，“肯定非常显您的气质。”
她还要推拒，通讯器传来消息。
她点开光屏是一封没有署名的电子邮件。
【劳务费。】
“……”
对啊，她和大白这两天给X当牛做马，收点劳务费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况且这份工作非常高危，一旦被逮捕她辈子都玩了，拿点补偿怎么了！
“试。”晴圆将茶杯放下，斩钉截铁道。
她拿过方才迎宾介绍的裙子，不经意间扫视了一眼吊牌，后面的0多的惊人，是她这辈子不敢肖想程度。
一连试了几件，再看吊牌都已经麻木了。
她让销售们哄得心花怒放，但是还是没失去理智。
临走的时候她换了一套最喜欢的，是一件墨绿齐膝裙，非常舒服柔软的面料。
那裙子是收腰款，一只绣金蝴蝶在腰间晃动，袖口开在肩膀上，外面套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短衫，衫尾结成蝴蝶结固定下来。
非常符合晴圆的气质，灵动又可爱。
迎宾又是一阵甜如蜜般的夸赞。
“能不能再帮我拿件男士外套？”晴圆问，她想起X已经湿透的衣袖。
……
九点五十分，她准时在楼下等候。
外面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雨势又猛烈起来。
大街上很空旷。
晴圆不停地刷着光屏新闻，如果X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
五十五分，有些冷了。
她又低头看光屏，头条上的新闻后面标着“爆”字。
“当地时间9点38分，石市国安厅发出爆炸声响，总局记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报道……因暴雨警力安排不够充分……此前索获的犯罪嫌疑人X的车辆已经被夺走……”
晴圆心跳加速，她唇瓣有些干涩。
十点钟。
她意识到现在应该离开这里，X是顶级逃犯。
跟他纠缠在一起，她一辈子的平静生活恐怕都要被打破。
她用三十秒钟的时间说服自己。
下一刻，车灯刺破长夜。
一辆通体银色的跑车从雨中疾驰而来。
“上车。”李慎停在她面前。
晴圆立即打开车门窜上去。
“已规划前往旧城区最佳道路。”车上系统声音响起。
银色跑车一路疾行，即使是在暴雨中也依旧平稳。
“为什么没回去。”李慎问她。
当时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晴圆嘴硬，“衣服太多，我下来晚了。”
李慎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袋子。
抵达旧城区已经十点半左右，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子早已经变成了深黑色，外观平平无奇。
这些前沿技术她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小区门口。
空气很安静，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这长夜搅合着暴雨变得狰狞不休。
大片雨水如帘幕一般糊在车窗上，李慎将那柄伞递给了她，“回去吧。”
他没有看她。
晴圆从商场带出来的男士外套递给他，“你衣服还湿着，一会儿记得换上。”
这人前两天还在发高烧，才好就开始下大雨乱窜。
“谢谢。”他应下。
少女打开车门下去，朝他笑了一下，是非常真诚的笑容。
“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见。”像一次普通道别般，她朝他挥了挥手，随即便撑开伞走到了雨幕里。
李慎看着她的背影，她腰上的蝴蝶在雨中好像要振翅而飞，那纤细的声影在寒风中显得分外单薄。
她眼光很好，这件裙子很适合她。
半响后，他发出指令。“重新规划路线，目标启星镇。”
“X，欢迎回来。”930C道。“已规划最佳前进路线，请立即出发离开石市。”
车子又启动起来，他朝着石市边缘开去。
—·—
晴圆摁下指纹锁进家门，大白滚着轮子过来接过她的手提袋。
她摸了摸大白的脑袋。
“欢迎回家。”大白还是那么可爱。
她站在玄关，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
该死的X的晃点她，怀表也没还回来，该说的都还没说。
她愤怒地点开那封未署名的邮件回道。
【狗东西，那是我家的怀表！】
【我要举报你！犯罪嫌疑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