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搅拌在暮光里染黄了整片天空，夕阳仍半吊在京市上空释放余威，楼厦穿云耸峙凑出片片暗影。
警车长鸣。
一串子弹刺破长空闪出金色光芒后重重凿在墙上，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响彻街道，一辆黑色越野从弹雨中疾驰而过，不过数秒十几辆警车紧随其上。
“这小子。”常志将拳头重重地摔在方向盘上，一双布满红血色的眼紧盯着前头，“盯了一个月多月才露头，竟然这么难抓。”
他警服都快蹲臭了才摸到这小子，厅里动用大量警力逮捕“数字生命”计划领头人，这一个多月来几乎调用了半个安全部的资源来锁定他的位置。
全面信息化时代，监控摄像头几乎遍布城市各个角落，在如此强大的技术面前这位领头人却在石市出入自如，石市安全部门颜面扫地。
“师傅……”坐在副驾驶的后生欲言又止。
常志紧蹙眉头斜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快，快没油了。”小后生忙道。
几乎追了半个石市，犯罪嫌疑人好像在跟他们兜圈子，这辆车出发的时候就只有小半桶油，两个小时高速疾驰下来已经要顶不住了。
常志这辆警车打头阵，是全队最好的位置。
他数年停滞在支队长的位置上止步不前，“数字生命”计划的领头人就是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敲门砖。
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小子，坐稳了。”常志决定铤而走险。
他滑动控制面板打开紧急模式，将马力拉倒最大，坐在副驾驶的后生感觉车轮都要飞出去了，连忙抓好扶手。
白色警车爆速短冲数百米直接撞向越野车的屁股，“嘭”的一声越野车的后壳凹陷下去。
警车粘着越野车滑行数十米。
常志的目光顺着越野车窗看向反光镜，这是一个多月来他离得他最近的一次。
那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凤眼里尽是冷寂。
青年发现他的目光，抬眸看向他，眼底是淡淡的讽刺。
不好！
常志心头大震。
几经改装的越野车在此时显示出真正的实力，它将越野外壳慢慢剥离显露出其本来面目，高分子黑色钛合金组装跑车身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速度更快。
“该死的。”常志那辆警车报废。
他从警车上下来站在石市边陲，发红暮光瞬间将他周身包裹，他满是不甘地看着其他警车向着逐渐发灰地平线追去。
—·—
“李先生，改道石市旧城区方向逃脱追捕概率将提升至78.93%，已提前准备好入境审查通行码并传输到车辆识别器中。”
一道机械声混合着电流在车上响起。
李慎眼也不抬，声音如裹挟着冰凌的溪水重刷而过，带着冷凉气息。
“帮我准备车库。”
后视镜里的他样子懒懒的，一手支着侧颊，一手握着方向盘。
“H街48号已废弃，地下停车场可供停车。”
他转动方向盘返回石市，准备进入旧城区。
后面已不见警车踪迹。
“本次计划目的已达成，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日不落之城启星镇。”
机械声有条不紊地梳理后续进程。
太阳已完全落到地平线以下，墨色侵染整片太空，石市的倪虹灯重新占据天空，光鬼陆离的光影将城市切割成碎片。
这辆车在夜空中逐渐变成白色，流动金属将其改装成普通款小轿车，他躲过警方追捕，大大方方地重返石市旧城区。
数十年过去旧城区仍然保留着五十年前的余晖，高楼拥挤在弯月周围却已显破落，车子逐渐驶 进旧城区才能进一步感受它的破败。
许多楼房弃之不用，水泥墙面已经被岁月腐朽地发酥了，基建已严重落后于现代文明。
旧城区城市监控设备不完善，李慎简直是来去自如。
他驱车驶入H街48号，可以看到这栋楼过去似乎是个商场，如今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车子顺利钻入地下停车库。
车库一片漆黑，只车子大灯如鬼魅般亮着，灰尘味道不可避免地钻入车里。
他点了支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烟杆送入唇边，吐出一层薄雾。
“李先生，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机械声提醒。
李慎眉间躁意挥之不去，他没有说话，只是解开安全带下车。
临下车前那道机械声提醒他：“请你后天早上8点递到停车场，我们将按计划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李慎将那声音关在了车子里。
他依靠着车门缓了十分钟，等烟燃尽才走出地下停车场。
八月份，气候干热，空气滚烫，夜色黏稠。
李慎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出荒废街区，依稀能看到石市现代化影子，翻修的楼房重新灯光闪烁。
人渐渐多了起来。
朋克机车党们怪叫着在街区急速飙车，氮气凝成蓝色火光喷出。
这样的热风能震麻路人半边身子。
有路人叫骂。
城市的声音像潮水般渐近渐远。
李慎心脏骤然紧缩又瞬间恢复如常，刚才的不适如同幻觉。
巨大的疲惫感蜂拥而至。
他手指搭在脉上感受心脏的急速震动，颀长的身躯半倚在墙壁上略显佝偻，逐渐急促的呼吸透露出他此刻的虚弱。
因基因缺陷导致的免疫风暴突然来临，这具身体又复现了三年前羸弱不堪的状态。
这令李慎无比厌烦也无比疲惫，他逐渐倚靠不住墙壁滑落下去。
他没带药出来。
今晚石市没有星星，浑浊不堪的夜幕上偶有几束紫红色长光横断过来。
没有一丝风。
涌入鼻腔的空气是干热的，混合着腐朽破败的味道。
他眸光逐渐涣散，平静地等待死亡。
—·—
晚上9点20。
星期四，晴圆加了本周的第三天班。
如果本月薪酬不能来到一个合理范围，她将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AI智能机器人大行其道，需要人的工作岗位已经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她大学早有预见地选择了AI专业，恐怕现在也是失业状态。
晴圆愤怒地心里播着小算盘，计算本月将会得到多少联盟币。
如果能富裕500个联盟币，她将下石市最贵的馆子，并购置一台新的家庭机器人为大白分担压力。
她白嫩高挺的鼻尖已渗出一层薄汗，额间碎发被汗水打湿露出精致的杏眸。
石市处于平原地带，气候变化致使极端高温天气逐渐普遍，夏季夜晚40度高温已成常态。
晴圆工作不久还没买代步车，每天上下班从轻轨出来这段路如受酷刑。
她快步穿过街区，却隐约发现些不对劲儿。
胡同口半倚着一个人。
旧城区治安相对混乱，各个集会组织鱼龙混杂，偶尔会产生小规模武装冲突。
那青年样子虚弱，胸腔快速起伏，形势似乎不太妙。
晴圆不想招惹麻烦，于是压下眸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刚经过那青年身边，便有一股金属光芒折射进她的眼睛里，晴圆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枚老式怀表从他的上衣兜里露出半个来，黄铜色、卡扣处挂着一枚掉了色的铁环，铁环外围依稀能看出几个字母。
晴圆脚步顿住。
那枚怀表好像前些年好像总是在父亲身边挂着的，后来才不见了。
她犹疑片刻，轻声唤他。
晴圆冒昧地将那怀表拿出来，仔细甄别一番，发现那确实是父亲的东西，随后才又给他塞了回去。
“你还好吗？”晴圆问道。
那青年仍重重地喘息。
晴圆手搭在他额头上，滚烫不已。
—·—
下轻轨后的几百米走得极漫长，到家之后她衣服几乎被汗打湿。
那青年看着清瘦，实则沉得像一个巨石，几乎将晴圆瘦弱的肩膀给压垮，她将人放到沙发上。
然后整个人瘫在地毯上。
控温器凉风足足吹了十分钟才缓过劲儿来，大白滚着轮子给她端过一杯冰水来。
“小圆，你终于下班了。”又胖又圆的大白声音憨憨的。
大白是一款十年前研发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专门提供家政服务。
它身体是一个高1米，直径40公分的白色金属圆柱体，配备电子显示屏和第四代人工智能芯片。
如今人工智能芯片已经迭代至第六代。
大白虽然显得有些笨拙，但已是晴圆离不开的家人。
晴圆攥着保温杯将冰水一饮而尽，随后才又站起来，将那男人扛到了侧卧。
大白滚着轮子跟在她身后。
“这位客人身体不适吗？是陌生面孔呢。”
晴圆将他扔在床上，又扯出一张夏凉被盖上。
“大白给他倒杯温水，找点退烧药。”晴圆指挥道。
“好的。”
没几分钟大白便端着托盘过来，平滑的音色毫无波动：“快给他吃药吧，别病死了。”
“……”
晴圆只开了一盏角灯，屋里看不太清，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仓皇喂他吃过退烧药后，早八社畜决定不再管他。
她关上角灯之后便准备洗漱上床，今天已经累得够呛，明天工作强度还要大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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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