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觅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往井里面一扔,第六秒半时,听见石子落地时的碰撞声。
一旁的姜大默契地说:“预计是五十米以上的深井,现在没水,废弃掉了。”
姜觅点头,交代姜大:“让观山墅送点下井的设备来,我得下去一趟。”
姜大拨号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同意姜觅的打算,边点开刚收到的短信边说:“等我先探好情况再说。‘白山巨响’有答复了,都说确实是听到了巨响。”
“承归,你下山前后,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姜觅转头看向半蹲在井口边,怔怔研究着一块石头的承归问。
他一条腿是屈着,左手搭在膝盖上,抬脸的瞬间,被阳光拂过的清澈眼眸透亮,颇有几分骑士蓄势待发的气质。
“我没有刻意注意,但晚上很寂静,除了风声和我动作的声音,好像没听到别的。”承归答完,将手中的石头递给姜觅看,“这石头和之前的一样。”
同样是鹅蛋大小,灰白色,有裂口,但这周围并没有杂草横生。姜觅想不清其中的联系。
正午,姜家人拖着重型设备抵达,领头的人在和姜大简单交谈后,拿出配备镜头的管道往井里放,另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像助手一样的人,将管道连上控制箱的屏幕。
伸进去约莫五十米后,领头人说:“到底了。”
屏幕上显示出井底的全貌,这井呈倒置的漏斗形,越是往下,越是宽敞,在最底部地方竟可容纳四个人站立。
姜觅注意到从井底至往上两米的井壁,有一线地方杂草横生,有些垂着枯黄叶片甚至半米以上,而再往上,又逐渐出现干裂纹。
姜大指指杂草最茂密的地方说:“往这放个烟,等没问题了下去一个人。”
所谓放烟,是指人进到密闭狭小的地方用避活烟,利用这种刺激性的浓烟,让活物跑出来。
领头人将管道收短,分发完口罩戴上,扔了一根避活烟进去。
一秒后,画面变得烟雾缭绕,烟雾往洞口处飘时,那长满杂草的角落,拱出了一团火焰似的橙黄色的东西,仅仅一瞬,它又钻回原处,不见其踪。
盯着屏幕的助手咽了下口水,手快地截了张图,放大看发现是一头身长加上尾巴超过一米半的动物:“姜大哥,这是黄鼠狼还是狐狸?这也太大了吧……”
姜大说:“黄鼠狼,狐狸的脸不长这样。这井肯定通往其他的地方。”
一直站在侧边的承归说:“烟往左下角飘后,才跑出的黄鼠狼。”
领头人把设备往左下角挪动,沿着杂草探了下说:“像是出地下水的地方。”
姜大朝众人说:“我先下去看看。设备不撤走,上几副绳梯。”
姜大去露营车里找了一套工装马甲穿在身上,把一套装有小工具,足足有十多公斤重的腰包系好,最后带着特殊通讯设备往井里去。
他接近一米九,非常健硕,因常年练习传统武术,在运气上别有心得。旁人一上就晃晃悠悠的绳梯,他走得轻盈快速,单手借力,下去的速度极快。
姜大到达井底后,径直去左下角,把耳朵贴在墙上。
“没有活物,只有先前那种哗哗的风声,和很细的铃铛叮铃声。”姜大说。
他用手扒拉开杂草,一个30多厘米宽口子出现在眼前,他掏出一把小斧头清理杂草,直到一道两米多高的石缝露出来。
他深吸一口把身体挤进去,不过两秒就又出来了,他对着镜头说:“过不去,那里堵住了。”
姜觅不肯多等,交代领头人:“你守在上面,有特殊情况就打电话给姜二。”
承归连忙插话:“我和你一起。”
考虑到他爬山时还算机灵,姜觅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学仔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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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觅双脚落地后,沿着井底走了一整圈,再回到原地蹦了下,两个脚印在泥地清晰可见。
那头的是石缝里传来姜大用锤子砸墙开路的哐嘡声。
井底只有下半部分湿润,再往上连青苔也不长。这一整座山的植物都没有根据季节生态生长。
姜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承归,目光短暂留驻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指节上,在他解开绳索要和她对视时,匆匆移开视线,摸了一点井壁上的泥土放到鼻尖闻。
“土气不对,有水泥气,可能被人为填塞过。”
“是!我这前面也有水泥气,但我过不去了……”姜大喊道。
“你出来,换我。”姜觅说。
承归快步跟在姜觅后边,“我也要去。”
姜觅回头,望到他似小狗想跟着主人玩,惹人怜爱、怕被拒绝的神情,将自己犹豫咽了下去。
正好出来的姜大见状拍拍承归的后背:“要和前面留一段距离才方便。”
三人刚挤进去,就砰砰声不断,石缝顶端传来猛地一声咔嗒巨响,姜大吓一跳,生怕刚刚挤进石缝,走在最前面的姜觅出意外。
姜大问:“怎么了!?”
姜觅呼出一口气:“摸到了一块没固定好的大石头,被我敲掉丢到角落了。”
“有东西?”姜大音调都提高了。
姜觅说:“嗯,把石头取了后,在和我腰齐平的位置,有个能过一人大小的方形口,类似盗洞?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姜大皱眉:“古圆近方,不管里面有什么,这个洞都不到百年,你先出来,让我走前面。”
“不用,没活物,我只听到了风声,和很轻的叮铃声。”
姜觅说完,带上头灯就开始往里面爬。
姜大心想,就是这才奇怪吧!他也只好加快动作,顾不上身体被石壁擦到,快速往前挤。
地洞漆黑,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洞身的土壤干燥。
姜觅不敢开灯,把后腰上的包拿在手上往前怼,防止有东西突袭。
她耳边听着几人攀爬时的动作声和风声,和偶尔响起的叮铃声,靠着鼻子判断周围的环境变化,同时通过往里爬时的手臂移动次数默算着距离。
姜觅身高一米七二,单侧手臂在六十五厘米的样子,每次攀爬靠双脚和手肘用力,在鼻尖出现了泥土以外的腐臭味时,她已爬了快四十多次。
她察觉到异常,朝姜大喊话:“一般盗洞多少米?”
“十五到二十五吧。”
姜大回话时,有一些回音,而她没有,说明她快爬到尽头。
姜觅闻闻四周的气息,打开头灯往侧边照过去,是一个直径20多厘米,深不见底的洞穴,另外一边可能还连着其他地方。
骚味浓烈,她猜先前那头黄鼠狼就住在这里。
姜家人不无故杀生,但为了防止它突然跑出来,姜觅顺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网兜,加上几根长钉,打算做个门,暂时封住这道口子。
她停的时间,承归和姜大都等在一旁,洞口实在狭小,根本绕不开。
尽管没有任何言语,承归却似乎看懂了她的意图,手往前一伸,主动给她撑开网子,方便她打钉子固定。
等做好这一切,姜觅一鼓作气往里,金属味越来越浓烈时,尽头已到。
那是类似玄关的地方,立着一道二米乘二米大小,正方形的厚重铜门,门上生了青灰色的锈迹,依稀能看出有个圆形的八卦纹饰,中央镶嵌着一条尖嘴的铜鱼。
颌针鱼?姜觅心跳加快,她往爬到顶,跳到门前站直,正要握住鱼时,承归在后面喊:“等等!”
她回头,承归指指铜门中央:“这个不能乱动,我来?”
姜觅猜出他的意思,让出一些距离。
承归上前一只手握住鱼嘴,晃动了下后,把对准正下方的鱼嘴顺时针转动145度的样子,嘴里念着:“东南西北中,金木水火土,土生万物,东北艮宫。”
啪嗒一声,似有机关回位,门出现了一条缝隙。
“你都失忆了,还知道这是要找生门?”姜觅问。
“直觉。”承归说着把机关复位,将领头的位置让给姜觅。
“最好是这样。”姜觅皮笑肉不笑地说。
门上的雕刻的鱼,此刻尖嘴对准右上方,姜觅用手触摸鱼头、鱼身乃至鱼尾,均和颌针鱼一模一样,连雕刻的鳞片都是九乘九的排列。
这里绝对和姜家有关。
姜觅不好明说,简要道:“姜大,待会检查下这门。”
姜大说是。
姜觅把门用力一推,灯光照过去,本要靠近的她,停步在原地。
两块山壁的中央夹着一道依山而建,屋宇式样的石头砖门。
绿瓦朱门。
左半边门上画着半边往外看的人形,和洛阳墓葬中的妇人启门图相似,不同之处是它只有人形,头上无发,身上无衣,面部也没有五官。
门上本该做圆形门钉的位置,排列着一双双扁杏仁形的东西,似人的眼珠子,合上的,半睁开的,全睁露出眼白的,空的……
门前的两盏长明灯闪烁,照得这幅场景十分诡异。
大门的正脊上,有一道从天顶泄下的微光,照出山挤着山的那点被天地强行撕扯开的缝隙,垂着的石笋上悬挂着红绿双色布条,随着洞里的风飞舞。
彩布老化断裂,顶上的口子再一吹风,就形成了先前听见的那种怪响。
四周明明没看见有铃铛,怎么还在叮铃——
姜觅的头灯扫到山壁上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半月形孔洞。她本能地想到有些少数民族特有的埋葬方式——悬棺。
悬棺是崖葬中的一种,棺木的一头藏于崖穴,一头架在绝壁上的木桩上,人站在下方时可见棺木。但悬棺几乎从不会和门出现在一起!
姜觅走到门前,长明灯影影绰绰,斜着的影子里有半个蜷缩的人影。
没有呼吸声,不是活人……
姜觅想走近,后面跟着出来承归拉住她,掰着她的肩头背过去,摇摇头说:“不要不敬。”
古古怪怪,姜觅没工夫理他,她看向姜大,姜大表情同样震惊。
她问姜大:“是墓葬?带了香烛没?”
姜大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没想过会遇见这样的情况……不过我拿了通讯设备。”
姜觅说,“让人送点香烛之类的来,等打完了招呼再进。”
“啊?我们又不是下斗……”古板正直的姜大面露难色。
姜觅笑望那道影子,“人都到了这里。平白出现一口井,井里还有墓?这种本该躺在里面的人又出现在外面,指不定里边还躺着几个呢。”
“哪怕是下一秒就会咽气,我也得让自己做个明白鬼。”
她说完直勾勾地对着承归微笑,“我说得对吗?”
被点名的承归愣了半秒,真诚地说:“我理解你。”
此话一出,姜大只好给上面的人拨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