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城市。苏落和妈妈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小区空地上堆雪人。妈妈难得不用上班,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像个孩子。
“落落,去拿根胡萝卜来当雪人的鼻子!”妈妈搓着手说。
苏落跑回家,从冰箱里翻出半根胡萝卜。正要出门,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顾景舟的名字,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喂?”苏落接起电话,耳边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顾景舟?”她又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依然沉默,只有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的电视声。苏落皱起眉头,把手机贴得更紧些。
“你那边下雪了吗?”她尝试着开启话题,“我和妈妈正在堆雪人。”
依旧没有回应,苏落走到窗边,看着妈妈在雪地里呵气的样子,突然觉得电话那头的沉默有些不对劲。
“顾景舟,你还好吗?”
一阵窸窣声,像是手机被拿远了些。然后,她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怒吼声,接着是摔门声。苏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落落!找到胡萝卜了吗?”妈妈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马上来!”苏落应了一声,又对着电话说,“顾景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是一声极轻的“嗯”。
“除夕快乐。”苏落柔声说,“希望开学能早点见到你。”
“好。”顾景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尾音带着一丝哽咽。
“落落!”妈妈又在喊了。
“我得挂了。”苏落说,“我妈在叫我。明天再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忙音。苏落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拿着胡萝卜跑下楼。整个晚上,顾景舟那通奇怪的电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寒假结束得很快,开学前一天,苏落特意烤了一盒曲奇饼干,准备带给顾景舟。她想象着他惊喜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文理分班考试当天,苏落早早到了学校,在教学楼门口张望。当顾景舟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她的心雀跃起来,小跑着迎上去。
“顾景舟!寒假过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景舟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她只是空气。苏落僵在原地,手中的饼干盒差点掉在地上。
“顾景舟?”她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
这次顾景舟连脚步都没停,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苏落的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击中,闷闷地疼。她慢慢走回教室,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是她做错了什么?还是那通电话里有什么她没察觉的暗示?
分班考试开始了,苏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顾景舟的方向。他坐在教室另一端,全程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考试结束后,苏落等在走廊上,想拦住顾景舟问个清楚。当人群涌出教室时,她一眼看到了他高挑的身影。
“顾景舟!”她喊道,声音在嘈杂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尖锐。
顾景舟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加快速度,消失在人群中。苏落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绝不是偶然,他是在刻意避开她。
分班结果公布那天,苏落挤在公告栏前,急切地寻找自己和顾景舟的名字。她在奥赛班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但顾景舟的名字却出现在普通班的名单里。这不可能,顾景舟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怎么可能分到普通班?
她反复核对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新学期开始后,情况变得更糟。顾景舟不仅不再和她说话,整个人都变了。听说他上课睡觉,作业敷衍,甚至开始逃课。苏落几次试图在课间找他谈谈,但每次靠近,顾景舟就会找借口离开。
最痛苦的是走廊上的偶遇,有时他们会在拐角处突然面对面,顾景舟的眼神会瞬间冷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那种冷漠比任何言语都伤人。
一个月过去了,苏落开始接受现实,不知为什么,顾景舟决定结束他们的友谊。她试着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学习上,用成堆的习题麻痹自己。只有在深夜,当所有作业都做完后,她才会允许自己回想那些曾经温暖的片段。
“听说顾景舟讨厌她的穷酸气。”一天午休,苏落在洗手间隔间里听到外面两个女生的对话。
“韩珊珊说的?”
“嗯,说顾景舟亲口告诉她,受不了你那种小家子气,连星巴克都没喝过什么的。”
苏落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知道这很可能是韩珊珊编造的谣言,但那些话依然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四月的某个雨天,苏落抱着一摞作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在走廊尽头看到了顾景舟。他靠在窗边发呆,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轮廓。苏落停下脚步,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而不被立刻发现。
顾景舟瘦了很多,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颓废感。
苏落的心揪了起来,这不是简单的绝交,顾景舟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听到脚步声,顾景舟转过头。看到是苏落,他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身体,藏起眼里的疲惫。
“你为什么疏远我?”苏落问,声音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
顾景舟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脸去。
“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苏落继续问,“如果是,请你直接告诉我。”
雨水顺着玻璃窗滑下,在窗台上积成小水洼。顾景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好吧。”苏落点点头,眼眶发热,“我不再打扰你了。”
她转身要走,突然听见顾景舟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她回头。
“不是我讨厌你,”顾景舟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是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苏落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顾景舟已经推开窗户,让雨水打湿自己的脸,明显是在示意谈话结束。
那天之后,苏落决定尊重顾景舟的选择。她不再主动找他,遇到时也只是点头示意。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成绩稳居年级第一。
有时在图书馆或操场,她会不经意间看到顾景舟,一个人坐在角落,眼神涣散,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高二五月底的一次月考,顾景舟的成绩跌到了年级倒数。苏落从老师们的交谈中得知,他父亲对此非常愤怒,甚至来学校谈过话。但似乎没什么效果,顾景舟依然我行我素。
期末考试前两周,苏落在学生会值班时接到一个任务,检查晚自习纪律。当她巡视到三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溜出教室,快速向楼梯间跑去。即使只是一个背影,苏落也立刻认出了那是顾景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顾景舟没有下楼,而是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苏落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推开天台门的瞬间,她看到顾景舟坐在栏杆边上,双腿悬空。
“危险!”苏落惊呼出声。
顾景舟猛地回头,差点失去平衡。苏落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栏杆边拽了回来,两人一起跌坐在水泥地上。
“你疯了吗?”苏落声音发抖,“掉下去会死的!”
顾景舟挣脱她的手:“谁让你多管闲事?”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了,”苏落固执地说,“但不能看着你做傻事!”
顾景舟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你以为我要跳楼?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发呆而已。”
苏落的脸烧了起来,确实,天台栏杆外有一圈宽阔的平台,根本不可能意外跌落,她反应过度了。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
“比如?”顾景舟挑眉。
“说你……因为父母离婚受了打击。”
顾景舟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落:“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苏落没有直接回答。
顾景舟转身走向栏杆,双手撑在生锈的铁管上:“不关你的事。”
“顾景舟。”苏落走到他身边,“我们是朋友,如果你需要……”
“我们不是朋友。”顾景舟打断她,“从寒假开始就不是了,请你别再假装关心我。”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苏落倒退一步:“我明白了。”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又停下,“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随时在。”
她没有等顾景舟回答,推开门快步离开。这一次,她没有回头看他是否也在看她。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苏落在校门口遇到了韩珊珊。对方似乎特意在等她,一见到她就走了过来。
“听说你最近又去纠缠顾景舟了?”韩珊珊开门见山。
苏落懒得理她,绕开要走。
“他父母离婚了,你知道吧?”韩珊珊的话让苏落停下脚步,“就在寒假期间,他爸找了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三。”
苏落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我们两家是世交。”韩珊珊得意地说,“顾景舟现在可惨了,他爸整天不在家,他妈搬去了另一个城市,他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苏落握紧拳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让你认清现实啊。”韩珊珊冷笑,“你以为他真的把你当朋友?不过是因为你成绩好,能帮他应付他爸而已。现在他爸不管他了,他当然不需要你了。”
苏落盯着韩珊珊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真可悲。”说完转身就走,不管韩珊珊在身后如何发怒。
暑假开始后,苏落从同学那里听说顾景舟的父亲要给他请家教。据说顾父对儿子一落千丈的成绩极为不满,威胁说如果高三开学考不进奥赛班,就送他去军事化管理学校。
苏落站在自己狭小的卧室里,看着墙上贴着的她和顾景舟在数学竞赛中获得的奖状,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她穿上最整洁的衣服,按照同学提供的地址,来到了顾景舟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