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有一个爱人。
她深切的、无可自拔地喜欢着他。喜欢积压在心底、流露在行动,于日积月累中变得更深。
她喜欢着他。
她爱着他。
她是那样的、思念着他。
那个、骗子。那个轻而易举地给予她幸福,又轻而易举地毁去她幸福的骗子。宇智波带土。
从那以后,她开始讨厌夏天。夏天送来了宇智波带土,却也夺走了宇智波带土。
无论内心如何悲痛,战争还是像一只贪婪的怪物,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又等着吞噬更多。
带土死去后,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在这吃人的战争里,敛尸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留在世间唯一的痕迹,大概就是那座被矗立在林地里的、地下空无一物的慰灵碑。
千绘被编入卡卡西的小队,顶替了带土的位置。千绘不敢去看卡卡西的眼睛,那个骗子把他仅剩的东西留给他的队友,除了一堆无用的承诺什么也没留给她。
千绘变得沉默寡言。她似乎丧失了自己的情绪,成为了完美的“兵器”。她凝结出一面面冰镜,在冰镜中穿梭执行探听情报或是刺杀任务。她用的是雾隐的血迹和忍术,护额隐藏在裙摆下,甚至有不少雾隐忍者把她当作同伴。
“喂——你是哪个队伍的?这里有很强大的木叶忍者,死了不少同伴……如果不是支援,就快点离开吧!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死在战争里真可惜……”
他不再说话了。他再也说不了话了。坚冰凝结成尖刃,自身后刺入心脏。淡蓝色的晶体在日光下流转着薄光,猩红而滚烫的血液顺着刀剑滴落,在他身下汇聚成水泊。
“很抱歉,我就是那个木叶忍者。”千绘挥了挥手,冰刀就渐渐融化成水,融入血泊中消失不见了。她的表情很冷,一如她的血迹般令人遍体生寒。“战争啊,真是无聊。”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她或许会因为他的劝告和善意留下一命;他也或许会因为她的支援而活下来。
可惜他们是敌人。
敌人啊,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对立。即使很多人只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千绘,我们走吧。”琳闪身出现在千绘身侧,“我们该去支援卡卡西了。”
千绘应了一声,不再看地上这个被她亲手杀死的、和蔼的男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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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村下,一个幽暗、空旷、透不进一丝阳光的洞穴内。
带土正扶着墙壁,艰难的练习着走路。
他的右半边身体呈现出一种惨烈的深褐色,脸上也有被重物碾过的痕迹。右边新拼接上的身体难以控制,他走的很滑稽,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漩涡脸类人生物说着风凉话:“哎呀,带土,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呢?多躺几天休息一下吧——你瞧瞧,你为了木叶累死累活,木叶又回馈了你什么?”
圈圈脸尖叫着回应:“死亡——”,又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它们统称为“白绝”,是用传说中初代目千手柱间的细胞制作出的类人型复制体。
带土好脾气地回答它们:“我答应过千绘,会活着回去见她!”
“千绘——”“千绘——”漩涡脸和圈圈脸叽叽喳喳地重复个不停,阴阳怪气道:“你的脑子里只有她了吗?”
几个月前,带土为了救出即将被压在巨石下的卡卡西,自己被埋在巨石之下。半边身体被压的粉碎,临死之前,他央求卡卡西代替他保护好千绘。
他本该必死无疑。
但再次醒来后,被一个自称“宇智波斑”的老爷爷拉着讲什么“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之类的话。
带土才不会相信他。就算世界是假的,那样美丽而温柔的千绘难道还能是假的吗?千绘还等着他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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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忍界大战连着打了两年,巨大的伤亡数字触目惊心。各国终于承担不起更加惨重的损失了,渐渐释放出停战的信号。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卡卡西小队的最后一次任务。
然而就在他们围在一起休息时,却突然遭到了袭击。水雾自森林深处弥漫,很快将这片地区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小心!这是雾忍的雾隐之术!”千绘一眼便看出此术的本质,旋转着苦无进入战斗状态。
白茫茫的雾色越来越浓了。呼吸间能闻见湿黏的水汽,湿答答的粘在衣摆上。
密密麻麻的黑影自浓雾中浮现,每一次行动都投掷来无数暗器。
千绘结起冰墙挡住了暗器汇集成的雨。“这些都是雾隐村的上忍!这是雾隐的精英小队!”
卡卡西面色凝重,带土的写轮眼在眼眶中左右转动,刀光闪烁间,他已与敌人交手数招。“该死……敌人太多了!”
琳也并非手无寸铁的弱者,但距离上忍还有不小的差距。——更何况,包围他们的是一支有二三十人的上忍队伍。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实力差距太大,他们没有丝毫胜算。他们唯一能够活下来的办法,就是等待波风水门的支援——
“水遁——水龙弹之术!”水龙咆哮着冲向千绘,千绘反手结印,召唤出拔地而起的冰墙。挡住了前面的忍术,后背却露出了缺口。苦无射中她的肩膀,一名雾隐忍者将千绘的双手扣到背后,死死压制住她:“就是你吧?雾隐的叛徒!竟敢背弃我们的国家投敌,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的姐夫死在了对你的信任里……你这个贱人!我的姐姐,我刚满月大的侄子,还在等着丈夫和父亲回去啊!”
千绘不由想起了那个善良的男人。那个被她亲手偷袭杀死的男人。被她欺骗的雾忍有很多,但千绘就只想到了他。一是因为直觉,而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战场上还不吝啬于释放善意的人。
可惜他们是敌人。
“啊……这样啊。”千绘突然笑了,这样美丽的笑容让她沾满血液和尘埃的脸重新绽放出夺目的光华。“我是不会道歉的。更不会感到愧疚。”
“如果我道歉了的话,谁又向带土道歉呢?”
寒冰一寸寸从脚底蔓延,短短一息间就将身后的忍者冻成了冰。金色的锁链无端凝结于掌心,封锁了好几名雾忍的行动。“我的确有雾隐的血脉不假。但我的姓氏,可是漩涡啊!我仅剩的亲人、死去的恋人都属于木叶,我又怎么对雾隐留手!”
纵使她天赋再高,现在也仅仅是十五岁的少女。在战争中度过的两年赋予了她更为敏锐的直觉、更加强劲的身手,但还是在数十名精英上忍的围剿中无力回天。她眼睁睁看着雾忍们将三尾封印进她的体内,而琳和卡卡西淹没于对方的人群中。
三尾——对,三尾——
她的体质,可是最适合成为人柱力的体质!如果她能够掌控三尾的力量——
“哈?你在想什么?”尾兽讥笑着,铺天盖地的力量冲刷着她的经脉,像是要硬生生爆开的痛苦仿佛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千绘不理睬尾兽的嘲笑,尽可能去吸收三尾的力量。
“千绘,是我——”宇智波带土——那个丢下她独自死去多年的骗子,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那样鲜活。
那样虚假。
短短一瞬,千绘就被找到破绽,几柄苦无深深钉入她的身体。敌人锁住了她的查克拉,也钉住了她的双手,让她无法结印。
他们想让千绘作为三尾的载体,作为“尾兽炸弹”,让三尾在木叶暴走,从而摧毁木叶。千绘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对三尾的压制能力逐渐变弱,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去对尾兽的控制,从而成为对付木叶的武器。
如果想要阻止这场灾祸,只能让作为炸弹的她死去。
“卡卡西!杀了我!”千绘想明白了关键,立即朝卡卡西喊道。这很残忍,她知道。但她没有选择。
“我不可能再抛下同伴!”卡卡西咬着牙,右手上雷光闪耀间发出类似于鸟类尖锐的鸣叫。
这是卡卡西自创的A级忍术,千鸟。
雾隐忍者也见识过这一招的威力,当即扯过琳当作护盾挡在身前。
卡卡西的瞳孔骤缩,想要收回千鸟——但已经来不及了——
滚烫的鲜血四溅,千鸟穿过了千绘的胸膛。
“这……算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千绘咳出一大口血,血液沾湿了她的下巴,沿着下颚线不断往下滴落。“我和带土……咳,已经没有未来。但你们不一样……”
那张明艳而美丽的脸迅速衰败下来,渐渐丧失了全部生机。
这位心存死志的少女,最终无力地向后倒去。她死去的时候,身后隐隐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一位有着一头红发和一双亮红色眼睛的女人。她只是一道残影,模糊不清的脸和千绘有七分相似。她悲切地望着千绘的身体,掩面痛哭。晚风送来了血液的腥气,也送来残影轻微的哭泣:“……千绘……我的孩子……”
卡卡西和琳在千绘死去后,无法接受现实而晕倒了。站在场上的雾隐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这什么玩意儿!”
女人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一味哭泣。她的身体溢散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缓慢的融入千绘体内。随着光点的进入,千绘身上的尾兽封印图案渐渐变换,最终转化为漩涡一族的四象封印。女人越来越透明了。最终,她彻底融入了千绘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得到白绝传递的消息并穿上漩涡脸“阿飞”增强自身力量的带土刚刚赶到时,就看见了千绘被卡卡西穿心而死的一幕。
“不、不……”带土目眦欲裂,“假的吧……”
两颗勾玉在仅剩的右眼中快速旋转,跳过三勾玉阶段,径直转化为风魔手里剑形状的万花筒。
怒火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点燃,冲刷的他每一条脉搏都发烫。木遁的力量在体内觉醒,凭空出现的木刺轻而易举地扎穿上忍的心脏。
内心的绝望和空虚融入眼睛,觉醒的万花筒“神威”拥有时空类的能力。他能够虚化自身,任何武器与忍术都无法伤害到他,方才让千绘、琳和卡卡西手无足措的精英上忍在他手上也撑不过一息时间。他很快就杀死了这些忍者,血液流淌成浅浅的湖泊。
他颤抖着朝千绘走去。期间他路过了卡卡西和琳,探了探他们仍在跳动的脉搏和尚在呼气的鼻息。
他的心里不免升起了一丝希望:卡卡西和琳都活着,千绘说不定也——不,千绘一定也活着!卡卡西答应过他,会保护好千绘的!
他蹒跚着步伐,脚底踏过血泊后溅起几朵腥臭的血花。他最终来到千绘的面前。
千绘倒在血泊里,流动着的、暗红色的血汇聚成溪,拂动着她乌黑的长发。两年不曾见面,她变得更美丽了,哪怕浑身尽是血污与尘埃,也掩盖不了半分风华。
“千绘、千绘?”带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朝千绘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千绘的面颊时,他莫名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他探上了千绘的脖颈。
她平静的没有一丝搏动的脉搏和胸口的血洞彰显了那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千绘死去了。
“……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活着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啊?千绘,醒过来,醒过来啊!”他抱起千绘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身体,将她的头紧紧靠在自己的胸膛。可无论他如何叫唤,那个他所深爱的女孩也不会再睁开那双亮红色的眼睛,微笑着喊他“带土君”了。“我承诺要保护你的。可我没有做到。卡卡西也答应过我,他也没有做到。”
他怨恨地盯着卡卡西,刚刚学会的木遁倾巢而出,想将卡卡西斩杀于此。密密麻麻的木刺朝他钉去,却无一例外地避开了他。
带土攥紧了拳头,而后又无力地放开。“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太弱小了……”他的眼神茫然,抱着千绘的手却越收越紧。
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在这片尸山血海中被浸染成不详的红色。
“我明白了。”带土望着月亮愣神,喃喃自语:“我……在地狱。”
卡卡西不想杀千绘,但他还是杀了。
千绘不想死,但她还是死了。
这就是忍者。
这就是忍界。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斑的话语浮现在眼前。“活得越久,就越觉得弥漫在现实中的只有苦闷、痛楚和寂寞。”
白绝也曾告诉他:“抛弃现实中的烦恼,逃到充满幸福的梦去吧。”
“因为是做梦,所以什么都可以做到。连让死人复生都可以办到。”
带土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褪去迷茫,变得坚定。“千绘,我会创造一个有你的世界。”
这个黑暗而陈朽的世界是虚假的,没有千绘的世界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想明白了因果,两年间留长了的黑发散落,他最终替千绘擦净脸颊,不舍地在眉心落下一吻。
多么讽刺——他连带走千绘的遗体都做不到。如果木叶找不到千绘的尸体,到时候他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为了那个计划……
为了能保证千绘的归来……
他必须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