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周应安还会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尽量面色如常的走近清晖园。
到了自己的地盘,周应安彻底不装了,“我回房歇息片刻,不用人服侍,你们都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将丫鬟们打发出去,周应安立刻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打了两个滚。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想她周应安堂堂国公府小姐,穿书十五载,觉醒已八年,抗日战争都打完了,终于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产业了。如果不是担心清晖园的有王夫人的耳报神,她恨不得大笑三声。
这一夜,周应安睡得格外香甜。就是第二天五点早起的时候,还是觉得困难。但是没办法,小厨房开起来之前,她得去请安,请安才有早饭吃。
最好能在正院碰到父亲,让他再提醒一下嫡母,快把铺子给自己。
今日周应安来得比往日更早半刻钟,周鸿却不在正院。按规矩向王夫人请安,王夫人立刻给她免了礼,脸上还带着贤惠的笑容,仿佛昨日自己告那一场状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周应安请安之后就规矩的坐在一旁,等其他兄弟姐妹集齐,一起往荣安堂去。
周鸿昨日歇在纪姨娘处,今日直接从那边过来,已经在荣安堂了,正陪方老妇人说话。
王夫人带着一众子女向方老夫人请安,而后传膳。
照例只有嫡出子女和周应安,养在荣安堂的庶女周应宁有资格就在荣安堂吃饭。其他庶出子女在请安之后都会回各自住处和姨娘一起吃。
丫鬟们分为两波,一波捧着丰盛精致的朝食鱼贯而入,一波捧着托盘,盘上置净手铜盆和漱口茶。
明明许多人进进出出,整个荣安堂却忙碌而安静。即便已经在这里生活多年,周应安依旧感叹权贵人家,吃的不是早饭,而是仪式感。
众人陆续入座,周鸿坐在方老夫人左侧,王夫人挨着周鸿而坐。方老夫人右侧坐的是周应淮,接着是周应雪。其余众人皆是按着往常规矩依次入座。然后就发现,少了一副碗筷,一张凳子。
周家惯例,晚辈先分嫡庶,再按序齿依次落座。周应安虽是庶女,因排行第二,在嫡妹妹周应霜身后落了座。现在少一个位置,排行第四的庶女周应宁就被剩下了。
小姑娘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荣安堂饭厅静得落针可闻。大概长辈们希望有人主动让座,表演一番姊友妹恭,但周应安坐着八风不动。
方老夫人身边的郭嬷嬷打破了尴尬:“瞧我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这事怪我,这几天二姑娘都没来荣安堂请安,我就做主暂时先将凳子撤了,省得留着空位置不好看。我不知道二姑娘今日过来,忘了将凳子添上。奴才这就去安排。”
这或许是事实,但立刻点出没位置的不应该是周应宁而是周应安。
周应宁是纪姨娘所出,在所有兄弟姐妹中,长得和周应安是最像的,因为周应宁的生母纪姨娘和魏鸢本就长得有几分像。两人的名字都是一对,据说周应宁这个名字还是周鸿亲自取的。
纪姨娘是魏姨娘的替身,周应宁的名字和周应安的对应。现在周应安坐着周应宁站着,真是有意思。
周应安虽然不喜欢荣安堂的用膳环境,但以前可从没出过这样的失误。
以前周应安一旦被‘生病’,荣安堂这边也是撤了座位的,但每每恢复请安,立刻又会多一张凳子一副碗筷。毕竟荣安堂门口就立着打帘子的丫鬟,这些丫鬟并非只做一个掀帘子的工作,而是要记住来了多少人,来的身份是什么,要如何对待不失礼数,都是打帘子丫鬟的必修课。
所以,哪怕因为主子们临时有事不过来,荣安堂用早膳的人数也时常不一样,却在凳子碗筷上从未出错。这失误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现在被郭嬷嬷点出来,周应安才恍然大悟搬站起来:“四妹妹快来这里坐。”
周鸿看了王氏一眼,方老夫人立刻便替儿媳撑腰:“二丫头请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瞪旁人坐什么?别说只是添一副碗筷的事,便是真没留她的位置,你不是特地关照,开了小厨房吗?能饿着她?既如此,她以后也不用来请安了,省得饿着她。”
周应安一脸平静,八年冷暴力听过来的,这点儿阴阳怪气伤不到她。她只是觉得好笑,开个小厨房就能让方老夫人破防,原来上位者更玻璃心啊。
周鸿不是真不懂内宅的弯弯绕,他只是不想废心思。但他昨天才敲打了王氏,今天王氏就搬出老太太撑腰,这是挑战他在国公府的权威。
周鸿直截了当,“开小厨房是我说的,母亲这是在指桑骂槐?”说完还带着审视看了王夫人一眼。
方老太太和房中一众人都不说话了,国公爷的气场压过来,让人觉得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氏又看了周应雪一眼,没有辩解,但觉得心理憋闷。昨夜的事她没跟老太太透露半个字,知道原委的其他人也没那个胆子嚼舌根,那多半是应雪到方老夫人这边说了什么。
但王夫人这个时候得替女儿担着。不然周鸿即便知道了是应雪告的状,就会放过她了吗?不会,周鸿只会怪她没教导好女儿,吃挂落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方老夫人道:“你瞪你媳妇做什么,不妨告诉你,不是她跟我说的。但这内宅的事,你还想瞒着我不成?再说了,二丫头自己躲懒不来请安,错过了饭点,我没怪她不敬长辈,她反而仗着你宠她,拿乔要这要那,毫无教养!”
方老夫人还想骂周应安随了她那狐媚子娘,但当着这么多孙子孙女的面,不好骂得太脏,生生忍住了。
周鸿冷声说:“母亲这是看到应安就生气?”
方老夫人义愤填膺,“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周鸿语气淡淡的:“既是母亲看了她就生气,日后她就少到母亲跟前碍眼。”又对王氏说:“清晖园的小厨房尽快开起来,给应安练手的铺子也尽快交给她。”
方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疯了!”
周应安用余光悄悄偷看了一眼,老太太身体还挺好的,要是有个三高什么的,估计得中风。
周鸿道:“所有人出去!”
国公爷和老夫人吵架是吵架吗?那是神仙打架,王夫人都只能算池鱼。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跟听到天下大赦似得,不敢失态跑起来惹人不快,但脚下小步子倒腾得像风火轮。
方老夫人见孙辈们都出去了,终于不用为了维持体面把自己憋死,立刻破口大骂:“周鸿,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魏鸢那个贱人都死了七八年了,你就这么念念不忘,对她留下的小贱种都格外优待!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她进门,由得她攀高枝去,也省得她死了搅得一个家不得安生。”
当年的长风将军府虽然只余魏鸢一人,但魏家满门忠烈,哪怕是只是为了安抚武将们,皇家也会给魏鸢优待。魏鸢依旧能嫁一户门第不错的人家,而不是给人做妾。
但是方老夫人当年并未反对魏鸢入府,魏家没人了,魏家产业都是魏鸢带着,她敢嫁,周家有什么不敢接的。当初她试探过魏家,原有结秦晋之好的打算,但魏家干脆利落的拒了。
当初求娶她当正头娘子魏家拿乔,现在魏鸢只能嫁进来做妾,方老夫人其实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感。
只是魏鸢嫁进来之后,周鸿一颗心都扑在魏鸢身上,方老夫人看魏鸢也越来越厌烦,连带着她生的女儿也讨厌。
更令人难受的是,魏鸢虽然是妾,但她的身份注定磋磨不得,方老夫人被抢走儿子的满心愤懑无处发泄,这股怨气日积月累,没想到魏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不过是教训魏氏留下来的庶女几句,竟惹得周鸿在孙子孙女们面前都不给她留脸面。她但凡气性大些,都能被气晕过去。
周鸿等方老夫人骂完,只一句话,就让方老夫人闭了嘴。“裴锦江调任回京,打听到阿鸢留下一女,意欲结亲。”
方老太太也知道裴锦江其人。裴锦江亦是武将,和长风将军魏霆一起在羽林卫共过事,后来分别外派。当初裴锦江的长子就在魏霆麾下历练,在并州一役,裴家长子为国捐躯,裴锦江痛失爱子。
裴锦江的长子不带在身边而送去魏霆麾下,除了北狄虎视眈眈,更容易立功外,估计也存了结亲的心思,可见两家交情不错。现在裴锦江调任回京,任三品兵部侍郎,当即打听旧友后人。
周应安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庶出,明面儿上肯定是不能欺负的,但并州旧案已经过去十几年,皇家的恩典高高在上,但谁会真正关心周应安的真是处境呢?
衣食供应与国公府一般小姐无二,没有早夭,其他的也就没人闲话了。不会有人为了她一个庶女得罪国公府。
但裴锦江一回京就打探周应安的事,真要用心起来,很轻易就能察觉这些年周应安过得并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