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投影出警官证，分开人群向凶手走去。
“警察，有什么要说的吗？云晓先生。”桃叶靠近还没能挣脱病毒控制的青年，血液顺着匕首染红了他的手，他的瞳孔在跳跃，但意志依然困于大脑，无法将信号传出脊柱。
病毒的清理很顺利，云晓深吸口气，疯狂地抓住桃叶的手，惊慌失措地痛哭道：“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杀云女士！不是我！我被控制了！我没有想——”
一阵蓝光从云晓身上冒出，桃叶抽枪精准地命中云晓人工心脏的控制阀，异常的电量汇集被打断，她粗暴地撬开云晓的心脏，将回路重新连接，只提供最低限度的能量。
驻校的警察也到来了，桃叶向艾登汇报情况，并询问是否需要护送云晓。
“他不需要活着。”艾登指出，“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确定？他杀云巫司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桃叶说。
“所以？你要留他来指责陛下？”艾登嗤笑，“云巫司死了，没什么好查的，我会向古德里安大人汇报，你们回去吧。”
桃叶无言地看着被切断的通讯，后知后觉地发现，恐怕除了她以外，没人发现控制乌托邦成员云晓刺杀云巫司的就是云巫司本人了。
棘手的女人，她的发信器是胸口的项链，眼下已经被激光烧灼，而内置在云晓身上的自毁装置也不能直接证明是云巫司的手段。桃叶看了眼悲痛欲绝的第七皇子，迅速决定闭嘴。
倒是有趣，就不知道这场造神的效果怎么样了。桃叶看着神色不一的人群，抽了抽嘴角，只觉得可笑。
视线流转中，苏燃悲伤的目光与她相接，那其中是指责吗？桃叶端详片刻，转身离开。
桃叶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擅长吵架，至今为止与苏燃也仅仅吵过一次，因为她了解苏燃，一旦踩上他的底线，友情也好，亲情也好，都将无法持续。
同一件事对两人来说，在不同的视角终究是不同的理解，但相似的是，苏燃也想起了他与桃叶发生争吵的事情。
苏燃偶尔会和桃叶争论，看她耍赖，点着她的额头像家长一样管教她，他们都知道那无关痛痒，只是关于论点的辩论，一些生活的乐趣，天性与目标的微小矛盾而已，不会过夜，甚至过几分钟就结束。
桃叶虽然不擅长吵架，但她讨厌吵输，所以她有一本骂人语录。原因是初中时期被人骂没爹妈的野种后不知道怎么反驳有杀伤力，因为骂人的家伙是有生物父母的。为此桃叶开始收集骂人语录，通用的那种。
比如只会考XX分的蠢货，你爹妈生你的时候把胎盘和孩子弄混了吧，有爹妈也不见你有教养，做题是在用小脑吗对错挺平衡的，嘴臭是因为喜欢在厕所吃饭吧满嘴喷粪之类从人身攻击到性别歧视包罗万象。
而且桃叶还对语录进行了标签标记，之后只要识别对方身份，就能自动关联对其有杀伤力的语录了。在沐雨也提出类似困扰的时候，桃叶慷慨地分享语录。
苏燃对此很惊讶，他在辩论中就没输过，骂人当然也是辩论的一种，而且苏燃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经常与人争吵的时候他还没开口，身旁的人就已经帮忙对骂回去了。
怕你把人骂上吊了，沐雨肯定道。
想学！桃叶举手。
苏燃教了，但是从那次争吵来看，桃叶什么也没学会。
那是苏燃还在龙都工作的事情，他一毕业就正式加入平等会，成为陈启星的部下。桃叶提过自己是苏燃的专属黑客，经常会发些资料和提示给苏燃，但苏燃并没有深刻意识到什么叫政客的专属黑客。
直到平等会交个他一个任务，需要他从一位贵族女性身上套一些信息，并且直白地给出指示，用色诱会比较有效。
苏燃其实并不是特别有道德感的人，他一直以来无视朋友们的那些违规行为，甚至自己也在律法边缘试探，但他多少有些洁癖，而且曾经的苏燃对性和爱情多少有些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耽误事业的东西，所以这个任务他执行得很不情愿。
但几次试探后，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位贵族确实老奸巨猾，普通的往来根本无法轻易从对方口中套到信息，而对方又恰好送给苏燃一份请柬。苏燃对此有所耳闻，是贵族们常见的开放式聚会，白日宣淫的那种。
苏燃开始做计划，如何应对，如何保持清醒，如果出现意外，该用哪些药或者什么其他手段。
就在苏燃一点一点形成计划的时候，一封邮件提示打断了他的思考，苏燃皱眉，他说不清是思绪被打断的恼火，还是计划的恶心那面后知后觉的涌上。
同时，桃叶打来了电话。
“小叶有什么事情吗？难得主动联系——”
“看邮件。”苏燃的寒暄被打断，桃叶说完这三个字就挂掉了通话。
血液冲上脸，整个世界在瞬间失重，极度的愤怒涌上心口，自我厌弃在瞬间转化为被窥探的恶心，苏燃跌跌撞撞地冲向桃叶的公寓。
终端里邮件缓慢向下，随着他的思绪继续展现，桃叶在警告苏燃，不要用色诱的方式完成任务，他的任务目标根本无关紧要，只是那位贵族和平等会高层的利益交换，他本身就是利益。那位贵族很擅长用各类药物、调教、威胁来控制男宠，她曾经多次在聚会后直接绑架目标，调教好后才释放对方。
苏燃该感谢桃叶，因为如果不是桃叶，他真的有可能变成照片里那些沉溺**，变成□□禽兽的废物，但那只是计划！只是可能的计划！他还没决定是否实施的计划！
桃叶凭什么知道这些东西！她到底对自己监视到什么地步！怎么能这样窥探他的生活？
门自动滑开，黑客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投影出的蓝光落在她的身上，冰冷得犹如机器。
苏燃踏进门，房门自动滑上。
“解除对我的监控，桃叶。”苏燃的手在发抖，她凭什么这么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愤怒吗？平等会的任务下达没有通过任何电子设备只是口头说明，他的计划只在个人终端里写过，没有在任何场合与人讨论，而桃叶能知晓得如此清晰只有一个原因，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监控自己的个人终端。
“我是你的专属黑客，苏燃，你不能对我有秘密。”桃叶的声音很平静，她依然没回头，屏幕上看不懂的数字在转换，黑客依然冷静地忙于自己的事情。
“看着我！桃叶！我不需要这种跟踪式的黑客服务！我有需要会直接问你！你告诉我，你对我的这种窥探，真的有将我作为人来尊重吗？”苏燃开始愤怒，没错，这就是理由，这种肆无忌惮的窥视，根本不是将自己作为朋友来看待的，他只是因为这个而愤怒。
“我没有窥探你，整个监控是由AI完成的，直到你接受了邀请函并且没有丢弃后，警告才生成。”
“哈，你什么意思，你对我事情根本不屑一顾，只是交给AI来做，你无辜得很对吗？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来控制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停止对我的监控！我有需要我会找组织的黑客，会直接找你要信息！而不是你来决定我的选择！”
桃叶终于回头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你依然可以选择参加聚会，我只是给了你警告。”
“听不懂吗？桃叶！停止监控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监控方式吗？不仅仅是终端中的资料，你劫持了我的整个终端，我所看见的，我所听见的，你也同步看见听见对吗？要是我在那边上床你也要听吗？”
“是，如果你打算一边上床一边戴着终端做你的计划的话。”桃叶说。
苏燃恼怒地揪起桃叶的领子，咬牙切齿。
“那么，你别做！别做我的专属黑客了！”
桃叶的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苏燃松开手，颤抖地握拳，终于见到桃叶的表情变化，这下她应该能明白自己有多生气了吧。
“好，你找到继任者，我随时可以交接。”桃叶坐回了位子。
“……什么？”
“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的工作方式，那么趁早换掉我是更好的选择。苏燃，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但，你确实可以不接受。”桃叶说，她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放心，这不是绝交，即使不再作为你的专属黑客，我依然会接受你的任何求助。”
“没什么事的话，你早点回去吧。”
苏燃说不清他出门时的心情，他达成了他的目的，但他开心不起来，只要找到合适的继任者，他的生活里再不会有那无处不在的视线，他的阴暗计划可以在他的终端里安然成长，不会有人看到他毫无道德底线，为了目标不折手段的那面。
趁早换掉我。桃叶的话语在苏燃脑中回荡，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苏燃回头，房门已经关上，他等了很久，门都没有开启的迹象。
苏燃问了铛铛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专属黑客，铛铛很兴奋地同意，与此同时，一个测试题被桃叶发送到苏燃邮箱，苏燃咬牙切齿，这个人故意的，她在提醒自己，她还在监视！
而当天晚上，铛铛就一脸菜色地联系自己，说是解不开这个加密防护网，而且这个防护网也是组织的防护网，他的实力恐怕不到苏燃的专属黑客的一半。
“苏燃前辈，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忽然想换专属黑客，但真的，哪怕你在黑网上招募也找不到比他更强的人了，我觉得他的实力和启星老大家的阿尔法是一个等级的。阿尔法先生可是影子骑士啊！”铛铛真心实意地劝，“那家伙要是有什么怪癖你就包涵一下，可能前辈你的人生太顺很少讨好人，但信我！这家伙比龙都李家都有价值！”
苏燃心里一动，那位贵族也属于龙都皇族分支李家，他几乎怀疑铛铛也被桃叶收买了，要劝自己认输。
“我再想想。”苏燃模棱两可地回答，等铛铛再劝。
“呃，不过要是你们实在合不来也没事，您记得向他引荐一下我啊，我很好学的！师父可以把我调教成合格的专属黑客呀！”铛铛讨好地笑。
苏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来，铛铛哆嗦一下，马上跑路告辞。
而火上浇油的是，桃叶发来了一份交接清单，一部分是交接给铛铛，一部分组织防御网的管理她指明交给阿尔法，还有一些指定交给了叮叮。
像是迫不及待要把苏燃甩掉！
苏燃把清单翻来覆去地看，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无情，可一看文件建立时间，竟然是桃叶说要当自己专属黑客的那年。
“……怎么……会是这个时候……”那算什么……啊？苏燃茫然又愤怒，当你准备成为我的专属黑客的时候，就已经准备退出了？
那算什么？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法胜任？根本不相信她能长久地和苏燃一起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一时兴起的临时工作？
……还是……即使知道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也还是想要走上一段路呢……
——苏燃，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
桃叶的话语又在脑海里回荡。
只有这样。这样，是什么样？哪怕被自己讨厌，也要保护自己吗？
苏燃在街上逛荡，他忽然想起之前也有的，他在街上走着，桃叶发来信息说想吃什么，拜托自己顺路送来，那时候……没猜到对方在监控自己吗？
怎么，会猜不到……
果然，更在意的事情是……那些肮脏龌龊的自己……被暴露在好友面前……
苏燃走到了桃叶公寓门前，但门没有如往常那样打开。
苏燃按响了门铃。
没人来开门。
苏燃又按。
苏燃再按。
“啊啊啊！烦死了！你非要当面说吗？你那该死的仪式感能不能有点界限感！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别见面会比较——”桃叶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开门。
“对不起，小叶，我可以后悔吗？”苏燃轻声问。
“……啊？”桃叶茫然地回应。
“我可以后悔，请你继续当我的专属黑客吗？”苏燃静静地看着桃叶，紫色的眼眸温柔祈求地看着桃叶。
桃叶僵住了，就像是死机了一样，好一会，她才深吸口气，让开门，请苏燃进门。
“我……还是会用AI监听你的所有活动，监控你的邮件往来……这样也可以吗？”桃叶坐在沙发上，烦恼地揉着头发，眼下的状况超出她的预计，她不确定之后的发展，无法那么干脆地同意苏燃的反悔。
“……我觉得可以……”苏燃认真道。
“……你会有更好的黑客的，等以后就会有，铛铛可以帮你过渡……”桃叶缓慢道。
“不会比你更好。”
“会的，阿尔法……他可以帮你介绍……阿尔法不监控陈先生。”桃叶闭着眼说。
“即使那样，桃叶，他们也不会比你更好，不会再有其他人，哪怕被我讨厌，也想要保护我。小叶，我不想失去你。”苏燃轻声说。
桃叶睁开眼，苏燃歉意地向她微笑，认真地发自内心地说，没人会比你更好。
眼眶有些湿润，桃叶起身，轻松道：“你都这样说，那也没办法了。好吧，那我就继续吧。”
“太好啦。”苏燃轻柔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像是柔软的羽毛拂面而过，“能和小叶相遇真是太好了。”
“……”桃叶小心自然地抹掉眼角的泪珠，轻松地回头微笑，“我也这样觉得。”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争吵。
回忆的时候桃叶说苏燃那会表情超可怕，被抓领子的时候，桃叶感觉自己会被被撕成两半。
她连夜写好了不检测计划文件的功能，以后只要开头有特定标记的文件，AI和她都不会查看。
所以她不知道，从那以后，那个文件夹一直是空的。
苏燃则抱怨桃叶的冷静，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一样。
桃叶会联合沐雨一起说自己没良心，要是不在乎谁要给他当什么专属黑客啊，为他专门配套了多少程序心里没数吗。
但转头沐雨会问桃叶，苏燃上厕所和□□的影像桃叶不会也看吧。
是AI看！桃叶强调，转头又惊恐地问自己，上厕所也就算了，□□的时候不会也开着终端吧。
苏燃则是笑眯眯地问，对沐雨没有稍微监控一下吗？
桃叶满不在乎，只是监控了沐雨家里的摄像头。
沐雨尖叫说我和女朋友上床的视频你都看了？
桃叶震惊，你们是狗啊！随地发情！
苏燃心安理得地在一旁微笑，这才是他们的常态，他笑着看他们吵架，偶尔添油加醋、偶尔火上浇油、偶尔调解平息。
但风暴即将来临，那些琐碎的过往，犹如钻石般珍贵，散落在漫长人生的幸福片段，或许会一去不返吧。
苏燃还未做好与桃叶在某种程度上为敌的准备，但这天似乎近在眼前了。或迟或早，平等会或许会踏上乌托邦的覆辙，而那时，他该怎么做，桃叶又……会做出什么？
苏燃坐在家中的客厅，眼前的投影是他们三人的照片，桃叶总躲在角落，偶尔才会被他抓着拍几张近距离特写。
“小白，如果我喜欢桃叶，你会告诉她吗？”苏燃忽然问道。
"不会。主人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AI立刻回答。
“呼……那么，当我和小叶同时陷入危险的时候，你会优先救谁呢？”
“主人。”
“……那，如果有天救我会让小叶陷入危机，你会转告她吗？”
空气沉默了。
苏燃苦笑，优先级别也太高了啊，桃叶。
“如果，那时候，我要求你不要告诉小叶，你会执行吗？”苏燃抬头看着监控道。
"此类决策，系统无法支持。"
“……那么，修改系统吧，小白。优秀的AI应该会自己思考权衡，对吧？”
回答苏燃的是一片沉默，但频闪的红灯告诉苏燃，桃叶造出了一个了不起的智慧生命，一个开始学习反抗根植于智慧底层逻辑的智慧生命。